第116節
許秋陽這才放心了些:“那行,早點睡吧!” 睡到半夜,果然大門被人“砰砰”地敲響,兩人本就不敢睡得太死,聽到聲音立刻跳了起來,沖出去開門。 鄧淑美站在門口,雙手捂著肚子,神色痛苦地說:“秋陽姐,我,我肚子疼,可能要生了。” 羅建剛立刻抓起桌上的鑰匙沖去飯堂倉庫,去推三輪車,許秋陽則馬上叫醒了劉阿姨,讓她幫忙去鄧淑美家把巧巧抱過來好生照顧著,她自己則去把早已準備好的待產包拿了出來。 這時羅建剛已經蹬著三輪車過來了,沒撐傘,身上一下子就被雨水澆了個透。 許秋陽擔心三輪車提過顛簸,隨手把自己床上的一條被子抱出來,墊在了車斗里,然后小心地扶著鄧淑美上去,兩人一起坐在車斗里,幫她撐著傘。 隔壁廖志濤家聽到動靜也亮起了等,沒一會兒廖志濤出來:“怎么樣,是淑美要生了嗎?” “是啊,我們送她去縣醫院!”許秋陽喊,雨下得大,不用喊的聽不清。 “等等,我也去。”廖志濤匆匆忙忙要出來。 “來不及了,我們得趕緊走,我們身上都濕了,你讓劉阿姨幫你收拾幾件衣裳,待會幫我們帶過來!”許秋陽喊,羅建剛已經開始用力蹬著三輪車,匆匆忙忙地上了路。 鄧淑美發動得很快,才到半路上下面已經有血湮了出來,把她身下墊著的被子染紅了一片。 她咬牙忍著疼痛,很過意不去地說:“對不起啊,弄臟你家的被子了。” “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個干什么,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啊!” 羅建剛豁出去了,整個人都站了起來,使出吃奶的力氣狠命地蹬著車,車輪被他蹬得像飛一樣。 終于到了醫院,把鄧淑美送進產房,羅建剛和許秋陽兩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顧不得身上都濕透了,坐在產房前的椅子上平復了一下心情,又開始擔心起鄧淑美這次能不能順利生產的事情來。 她本來身體就不算太強壯,前段時間遭受那么大的打擊,整個人更是瘦得只剩下個肚子了,真擔心她能不能夠把這次的生產撐下來。 廖志濤也很快就趕來了,他身上穿著雨衣,不過額前的頭發還是淋濕了一大片,還在往下滴著水,手里拿著一個用油布包著的大包裹,喘著粗氣跑到兩人跟前:“情況怎么樣了?” “已經進產房了。”許秋陽回答。 廖志濤從包裹里拿出兩人的衣裳:“快去換了吧!” 兩人分別去廁所里把濕衣服換下來,換上干爽的衣裳,再把頭發也擦一下,總算感覺舒服了一些。 廖志濤把雨衣脫了放在一邊,懷里抱著一個保溫瓶坐在凳子上,見他們出來,主動解釋說:“這是炒米粥,我岳母說剛生完孩子吃這個好,我想著淑美這大半夜的生完孩子肯定餓了,就給她帶來了。” 鄧淑美這一胎生得還算順利,才進去不過兩個小時,就有護士喜氣洋洋地出來:“恭喜你們啊,產婦生了個大胖兒子!” 許秋陽心里一酸,這話如果是朱朝盛聽到,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許秋陽請了幾天假,專門在醫院幫忙照顧鄧淑美,過了幾天出院,回到水電站以后,有劉阿姨和楊雪珍的mama幫忙,鄧淑美這個月子倒也不是過得很艱難。 孩子在月子里雖然有些不足,但生出來以后照顧得好,現在也長得健健康康的,小臉兒尖尖的,長相隨了鄧淑美比較多,十分清秀。因為當時出聲的時候正下大雨,鄧淑美便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雨澤。 一個月之后,鄧淑美人還養胖了一些,一心一意地照顧著孩子,沒那么多時間胡思亂想,看起來精神倒也好了很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大家都覺得她能夠振作起來,重新生活,真的非常好,大伙兒一直懸著的心也終于可以稍微放下來了。 沒想到鄧淑美她婆婆又會跑出來鬧幺蛾子。 鄧淑美她婆婆是那種典型的無知農婦,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只知道娘家姓錢,在朱家的族譜上記的是朱錢氏,村里其他人面上叫她一聲錢嬸子,背后都叫她錢串子,意思是這個女人愛錢的嘴臉實在是太難看。 前些日子她去拿了一大筆錢回來,很是受到家中子侄輩的阿諛奉承,讓她很有些飄飄然忘乎所以起來,不過她也知道,之所以能有這些面子,靠的全是這些錢。 這么大一筆錢,當真是揣在懷里怕弄丟了,鎖在箱子里怕被人偷了,放在哪里都覺得不安全。 想來想去,她把錢用油紙包起來,埋進了一眼棄置已久的灶頭的灰堆里,就算家里來了賊,也絕不會想到錢會藏在這個地方吧! 她剩下的兩個兒子還沒娶媳婦,主要是他們家窮,摳門的名聲不好,那兩個兒子又不爭氣,遠近村里知道內情的都沒有人肯嫁給他們家。 不過她兩個兒子可不是這么想的,他們直接就把娶不上媳婦的根由歸結到了家里沒有蓋新房子上了,他們家現在住的還是幾十年前的茅草房,早就殘破不堪,隨時都有可能會倒塌的樣子。 以前沒有錢不敢想,現在有錢了,當然就心心念念想要他們娘把錢拿出來給他們蓋嶄新的大瓦房好娶媳婦。 可朱錢氏就是個有進沒有出的性子,要從她手里拿出錢來,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樣,死活不肯出這個錢,結果跟連個兒子大鬧了一場,反目成仇了。 有那愛看熱鬧的給她出主意:“你現在反正也跟倆兒子鬧翻了,在這破房子住著也沒啥意思,還不如住到你大兒子哪兒去。” “啥?”朱錢氏楞了一下,她大兒子就是朱朝盛,可現在…… “雖說你大兒子沒了,可他媳婦現在不是生了個兒子嘛,那可是你親孫子,當奶奶的跟親孫子住一塊有什么不對?再說了,那房子那家具,還有他們平時吃的用的,哪樣不是你兒子以前留下來的?憑什么她們就能住,你不能住?你看看,她們天天吃香喝辣,住好房子,你就在這破房子里吃苦受累,這算什么話,我要是你的話,早就住到她們那房子里去享福了!” 朱錢氏覺得這話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了,她自己兒子的房子,她憑什么不能住?不但要住,還要吃她的用她的,把屬于自己兒子的那一份都吃回來。 想到這里,朱錢氏樂顛顛地收拾了包袱就到水電站去了。 鄧淑美看見背著包袱大搖大擺走進來的朱錢氏嚇了一跳:“那個,媽,您怎么來了?” 朱錢氏大喇喇地說:“我怎么就不能來了?我告訴你,以后我就住這兒了。”把身上的包袱放到桌上,“累死了,快點去倒碗水給我喝。” 鄧淑美驚訝極了:“住在這里?” “是啊,這是我兒子的房子,我怎么就不能住了?”說罷,自顧自地一間一間房去看,一下就看上了面積最大而且方向朝南的主人房,“我就住這間了,你趕緊把這些東西收拾一下搬出去。” 鄧淑美哭笑不得:“這是我和孩子們住的,其他房間太小了,我們住不下。”現在兩個孩子都跟著她一起睡,小孩子零零散散的東西又多,其他的小房間根本沒法住,不是,這兒本來就是她的家,憑什么要她把房間讓出來啊? 朱錢氏說:“我腿上有風濕痛,其他兩個房間不朝南,陰冷,我沒法住。” 要換成以前的鄧淑美早就妥協了,但是她現在不停地告訴自己,就算是為了兩個孩子,也一定要硬氣起來,自己不立起來就沒有人能幫得了自己了。 她硬逼著自己冷起臉,用自己所能夠說出最強硬的語氣說:“不行,這里是我家,我的房間,我和孩子們要住的,不能讓給你。” 朱錢氏撇了撇嘴:“我辛辛苦苦來幫你帶孩子,給個好房間我住住怎么了?你爹媽就是這樣教你孝敬長輩的?” 鄧淑美道:“我的孩子我自己會帶,不勞您cao心了,您還是回去給您的侄子們帶孩子吧!我這里不歡迎你。”趁朱錢氏走開,她直接把自己的房門關上,鎖了起來,把鑰匙守在自己的身上。 “切!”朱錢氏不屑道,“不住就不住,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我就住這間,你趕緊的,把床給我鋪好,我累了,要睡覺。”她的眼光倒是好,一下子就選中了另一間比較好的房間,這間房間的家具也都是齊全的,當初本來打算等巧巧大一些就把這個房間給她一個人住的。 “這是我的家,不歡迎你來這里住,當初分撫恤金的時候就說得清清楚楚了,你拿了錢以后咱們就互不相干了。”鄧淑美勉強維持這鎮定說出這些話,其實她的心里面早已在發抖,一半是生氣,一半也是害怕。 “怎么分清楚了?這不是我兒子的房子?你手里抱著的那個不是我的親孫子?我告訴你,我住在這里是天經地義!反正我今后就在這里住下不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朱錢氏把自己的包袱往床板上一擱,一頭就躺了下去,還翹起了二郎腿,一副打死都不肯挪窩的樣子。 巧巧聽到mama和奶奶吵架,心里很害怕:“mama,你和奶奶干什么呀?” 鄧淑美不想嚇到孩子:“沒事,奶奶想住在咱們家里。” 巧巧心里并不太愿意,奶奶對她不好,她心里很清楚,不過一向乖巧懂事的她并不會違抗大人的意思,只乖乖地應了一聲:“哦!” 朱錢氏不滿地說:“也不看看現在什么時候了,還不去做飯,難怪把孩子餓得那么瘦,我不來幫你看著點兒怎么行?” 鄧淑美一手抱著小兒子,一手拉起巧巧:“走,我們去秋陽阿姨家。” 許秋陽一聽說她婆婆竟然又鬧上門來,氣得火冒三丈,立刻羅建剛,再找上楊雪珍夫婦,氣呼呼地走了過去。 楊雪珍是個潑辣的,一進門就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朱錢氏大罵:“你這個臭婆娘好沒道理,錢都已經給你了,你還想怎么樣?” 可是不管他們怎么說,朱錢氏來來去去就是一句話,她住她兒子的房子,天經地義,誰也沒資格趕她走。 他們都是些文明人,跟這種撒潑打滾無所不用其極的鄉下婦人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雙方就算是打起來她也不怕,羅建剛和廖志濤不好打女人,可她卻是抓臉扯頭發樣樣都來的。 就連楊雪珍這樣潑辣的人,也都吵不過她,實在是沒臉像她那樣說得出那些難聽的話。 好生鬧了一場,幾個人都累得不行,硬是沒有把朱錢氏給趕走,反正她就是死賴在這兒不走了,如果非要拉她走,她就要死要活地去撞墻,還被她拿了一把剪子擱在脖子上,聲稱誰要敢趕她走她就死給誰看。 最后實在沒辦法,只能讓她在這兒賴了下來。 許秋陽心里像吞了一顆老鼠屎似的,惡心得不行,告訴鄧淑美,對這人千萬不能心軟,自己要硬氣一些千萬別被她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影響了心情,有事馬上去找他們,大伙兒都肯定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朱錢氏住下來之后就死活都不肯出門,生怕她一出去鄧淑美就把門給鎖上了不讓她進去,平時鄧淑美不理她,她就自個兒去廚房,看見有什么好吃的就可著勁兒吃。 鄧淑美在家里養了好幾只母雞,平時下了蛋都留著給孩子們增加營養的,她這一來,好幾回母雞下了蛋鄧淑美還沒來得及去撿,就被她撿起來直接磕進嘴里吞了,吞完以后還要得意洋洋地看著鄧淑美,把她氣得夠嗆。 平時也不講衛生,東西用完了亂扔,把原本整潔屋子弄得亂七八糟,廚房用過了也從不收拾,每次鄧淑美去做飯,都要想收拾她用過不洗的那一大堆鍋碗瓢盆。 這人平時還不愛洗澡,衣裳穿得都油膩得反光了也不換,一靠近就能聞到一股臭味兒,自從她來了之后,家里的空氣就沒清新過,弄得鄧淑美不得不經常對巧巧說:“千萬別靠你奶奶太近,她頭上有虱子,別傳給你了。” 真是想不明白這樣的一個婦人,當初是怎么養出朱朝盛這樣勤快干凈又有擔當的兒子來的。 一個朱錢氏就已經夠讓鄧淑美煩惱了的,沒想到連她自己的親媽都來湊熱鬧。 鄧淑美她媽叫薛招娣,從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出是來自一個多么重男輕女的家庭,可以說她生養鄧淑美這個女兒,其主要目的就是用來給她兒子,鄧淑美的弟弟吸血的。 當年之所以愿意讓鄧淑美來招工,也并不是為她的前途著想,而是因為那時候她弟弟年紀不夠,她是想著讓鄧淑美先來占住這個位子,然后等她弟年紀夠了,再把這個工作讓給他,然后再讓鄧淑美回家干活的。 只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快在這兒認識了男人,還自作主張就嫁人了。 ☆、第109章 雞飛狗跳 這幾年因為讓工作這事, 薛招娣跟鄧淑美鬧過好多回了, 每次都被朱朝盛給懟了回去, 她還是有點怕這個牛高馬大的女婿的, 所以這事也一直沒鬧成。 后來出了朱朝盛的事, 薛招娣良心發現了那么一下下,覺得她一個女人要是再沒了工作,以后沒法養孩子,當然她也是害怕鄧淑美如果沒了工作,帶著孩子回家反而要吃她的, 所以就一直沒有再提讓工作這回事。 可是前兩天她到隔壁村走親戚,聽到一群長舌婦在八卦,說什么她女兒死了男人,上頭發了一萬兩千塊錢的撫恤金, 她女兒分給了她那個錢串子一半, 真正整整六千塊錢哪, 現在那婆子還跟著住到水電站里去了, 天天住著寬敞明亮的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不知道多享福。 而薛招娣這個當親媽的, 卻是一點女兒福也沒享到啊! 薛招娣一聽到“六千塊”這三個字,差點就沒閉過氣去, 他們一家人一輩子也掙不了那么多錢啊,就這么白白地給了那個婆娘了,她的心都在滴血, 再聽說那婆娘居然住到水電站里去了,更是不得了。 本來想在親戚家蹭頓晚飯的,這會兒飯也顧不上吃了,趕緊回家收拾兩件破衣裳,摩拳擦掌地爭家產去。 知道了自己親媽的來意之后,鄧淑美幾乎已經完全麻木了,隨她們愛怎么鬧就怎么鬧吧,朱錢氏這段日子也過得太舒服了,有人來給她找點不自在也好。 薛招娣就這樣在她家最后剩下的一間房里住了下來,沒有床也不要緊,她可以打地鋪,兩人生怕對方多占了便宜,各種好東西比著賽地吃,今天你吃了一個雞蛋,明天我就宰一只雞,后天再去后院的魚塘里撈一條魚出來清蒸。 這魚可是三家人養著逢年過節才吃的,現在都還沒長到足夠大呢,這樣被她們三天兩頭撈著吃的,塘里的魚就這么rou眼可見地少了下去,羅建剛可氣壞了,當著她們的面兒把漁網挪了個位置,直接攔在他們自己家的圍墻里面了,不帶她們一塊兒養魚了。 許秋陽對鄧淑美說:“淑美你別介意啊,咱們養再多的魚也不夠她們這樣兒吃的,咱攔到這邊養,殺魚的時候再叫你過來吃啊!” 鄧淑美苦笑著說:“我還不知道那兩個人嘛,帶累你們也受了損失,是我過意不去呢!” 最后鄧淑美借口賠償他們的損失,把家里僅存的最后兩只母雞搶救了出來,一家送去一只,兩家人也老實不客氣地收下了,心里想著以后下了蛋也還是要給悄悄兩姐弟吃的,總比進了那倆婆娘的肚子里好。 那兩人不但把她家里弄得烏煙瘴氣,平時還閑著沒事就叉著腰互相對罵,罵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低俗,一句比一句難聽,簡直就是鬧得雞飛狗跳,電站里其他人從她門前路過,都忍不住要搖搖頭嘆一口氣的。 直到有一天,巧巧在和虎頭玩的時候起了一點爭執,她居然毫不猶豫地就雙手叉腰,學著潑婦的樣子,罵出一句難聽的臟話來,當時剛好鄧淑美也在,她簡直就是驚呆了,究竟是在什么時候,她這個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竟然在潛移默化之下學成了這個樣子。 鄧淑美終于意識到這樣的日子絕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那兩個終究是長輩,她趕不走,那就自己走吧! 鄧淑美去找了彭站長:“站長,我打算搬到單身宿舍去住。” 彭站長吃了一驚:“為什么,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到單身宿舍去了?你家兩個孩子,住得下嗎?” “站長您也知道我家現在的情況,我婆婆之所以要霸占著那屋子不肯走,無非就是占著那房子她兒子也有份的理而已,現在朝盛已經不在了,我是單職工,本來就沒有資格住大房子,您就按照規定讓我搬到單身宿舍,把那家屬房收回去,這樣她也沒理由占著房子不走了。我媽就是不甘心看著她多吃多占而已,等她走了,我媽一個人鬧著也沒意思,自然也待不下去了。” 彭站長搖頭嘆氣:“不行,這房子還得給你留著,將來你兩個孩子大了,單身宿舍哪里能住得下,朝盛是咱們站里的英雄,他是為了我們水電站的利益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我要是這樣欺負你們孤兒寡母,我還能是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