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你們不是要排練嗎?”羅建剛不明白地問。 “排練用錄放機就行了,咱家的電唱機,我還舍不得拿回去給公家用呢,搬來搬去給弄壞了怎么辦?咱們雖說不能假公濟私吧,也不能夠太過大公無私了呀,對吧?” “可是……”羅建剛還想再努力一把,他還想借著電唱機的由頭把媳婦今晚就拐回去呢,他今晚雖然要值夜班,可是也只是值到晚上十二點就能回家的,還能抱著媳婦睡個下半場。 結婚這么久,還是第一次晚上媳婦不在身邊,他想想就覺得不高興。 “沒什么可是的,你就別打咱們家這電唱機的主意了,我平時回來還要聽的。” 既然這樣,羅建剛也沒什么好說的了,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劉玉梅的菜還沒做好,他就著剛才桌上的那盤青菜吃了兩碗飯,悶悶不樂地跨上自行車先回去了。 就算羅建剛不在家,許秋陽一個人在婆家也能過的只在得很,公公婆婆都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她也把對父母的一切渴望和滿腔的孺慕之情都投射到他們的身上,相處得比一般人家的親生孩子都好。 吃完飯后劉玉梅把羅志強趕出去找老李下棋,然后她神神秘秘地從廚房里拿出一根新鮮的黃瓜,招呼許秋陽:“來,秋陽,咱們今天來做個美容。” “做美容?”這還是來到這里之后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兒,感覺挺新鮮的。 “我聽別人說的,把新鮮的黃瓜切成片貼在臉上,可以讓皮膚變得白皙水嫩呢!”她早就想試試了,可是女兒不在家,老羅又是個不解風情的,沒人陪著也沒心思去弄,買了好幾回黃瓜最后都吃進肚子里了。 “好呀!”許秋陽也很有興致,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宿舍里的姐妹們也很喜歡用各種東西自制面膜敷著玩,不過來到這里之后,食物那么珍貴,她哪敢起這些浪費的念頭啊! “你先去洗個臉,待會我把黃瓜切好了給你貼。”劉玉梅一邊說話一邊開始動手切黃瓜。 許秋陽洗完臉過來,就看見劉玉梅手里端著一盤厚厚的黃瓜片,有些哭笑不得:“媽,這樣不行的,太厚了,貼不穩。” 劉玉梅瞪大了眼睛:“是嗎?”手里拿起一片往許秋陽臉上貼去,果然,厚黃瓜片太重了,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劉玉梅傻眼了:“那怎么辦?” “我來吧!”許秋陽拿起削水果的小刀,心靈手巧地把黃瓜片成了透明的薄片,順手貼在臉上,“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劉玉梅伸出手指頭去戳了戳,“果然挺穩當的。” 很快兩人的臉上就都貼滿了黃瓜片,各自占據長沙發的一頭,斜躺下來,靜靜感受這獨屬于女人之間的美好時刻。 “清清涼涼的,真舒服啊!”劉玉梅感嘆。 “我好像能感覺到臉上的細胞正在大口大口地吸收水分,然后變得飽滿鼓脹起來呢!” “下次給你姐寫信,記得把這法子告訴她,唉,她和祁浩兩個孩子在那邊也不知道生活得怎么樣。”想起羅素芬,劉玉梅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許秋陽安慰她:“jiejie每次來信不都是說他們在那邊挺好的嘛,您要是實在擔心,咱們找個時間過去探望一下jiejie和姐夫啊!” “是得去看看,不然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每次都在報喜不報憂呢!對了,你記得告訴她這個黃瓜得切薄片,唉,也怪我平時都慣著她,這孩子在家里飯都沒做過幾次,也不知道他們平時吃的什么。” “媽您放心吧,jiejie在信中都說了,姐夫會做飯。” 羅志強去找隔壁老李下棋,可是下到一半又吵了起來,一氣之下伸手拂亂了棋盤扭頭就回家了,才進門,就看見家里的沙發上斜躺了兩個糊了一臉黃黃綠綠的女人,嚇得他一個大男人腿都軟了,差點掉頭就跑。 劉玉梅直著嗓子跟他打了聲招呼:“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許秋陽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見著公公,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伸手就要把臉上的黃瓜片揭下來,劉玉梅攔住她:“再等等,還沒夠時間呢!” 羅志強搖了搖頭:“真是吃飽了沒事干。”索性到書房里躲清靜去了。 兩人把黃瓜片取下來去洗臉的時候,都覺得臉上的皮膚變得水嫩了不少,許秋陽羨慕地說:“媽您皮膚真好,我要是不認識你們啊,那時候看見您和jiejie走在一起,肯定以為是姐妹倆呢!” “你這孩子啊,就會討我開心。”劉玉梅嘴里不相信,臉上的笑容卻是極力掩飾也掩不住的,還是兒媳婦好啊,兒子女兒只會咋咋乎乎地嚷“媽你怎么又胖了,你怎么又長白頭發了”,其實女人不管到了多大的年級,都還是愛聽好話的,管你說的是真還是假呢,反正聽了心里就是高興。 許秋陽見她高興,索性又說了許多自己知道的美容知識,比如說用淘米水洗臉啊,用香蕉搗成糊加點蜂蜜用來敷臉可以祛皺啦,反正都是以前在書上或者網上看來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婆媳兩個興致勃勃地說了半天,直到夜深了才舍得回房睡覺。 身邊沒了一個黏糊糊還老喜歡動手動腳的人,這天晚上許秋陽自己一個人睡得特別舒服,第二天早上還稍微地睡了一會兒懶覺,反正是要去辦事嘛,又不是非得準時按照上班時間去不可。 起床之后羅志強和劉玉梅都已經去上班了,桌上扣著一個碗,掀開來一看,是一碗熱騰騰的面條,上面還有一個黃澄澄的荷包蛋,撒著碧綠的蔥花,光是聞著那香香的味道就已經讓人胃口大開了。 一早上起來就有美味早餐等著你的感覺,真是太幸福了。 吃完早飯許秋陽把碗筷收拾好,仔細把門鎖好了這才出門,走到院子里他們平常停放自行車的地方,她才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昨晚羅建剛把自行車給騎走了,那她中午怎么回去啊? 本來她打算得好好的,昨晚自己騎了自行車回來,上午辦完事,再騎回去的,那小子獻殷勤非要送她來,這下可好,倒害得她要走路回去了。 以前習慣了上哪兒都走路,再遠的路也覺得沒什么所謂,可現在騎慣了車,再走那么遠的路就覺得有點吃不消了,果然老話說得都是沒錯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供電局距離縣政府宿舍大院不遠,許秋陽走了一會就到了,跟門口看門的大爺打了聲招呼,直接到辦公室找任海。 任海早就準備好了,只等人來呢,一見她進門,馬上跳了起來,把一盒磁帶交給許秋陽,再拎起兩臺錄放機:“走吧,咱們到資料室去錄,那兒安靜。” 資料室在行政辦公室的旁邊,里面有好幾排大柜子,存放歷年來供電局的各種文件資料,還有一張辦公桌,給人查找資料的時候用的,平時一般沒什么人來,關上門以后清清靜靜的,果真是一個轉錄磁帶的好地方。 只是許秋陽并不知道,她跟著任海走進資料室以后,任海他們那間辦公室里的其他人,迅速放下手里的工作湊成了一堆,壓低嗓門道:“真沒想到啊,這許秋陽看起來清清純純的,竟然是這樣的人……” ☆、第77章 吵架 忽然有人冷笑了一聲:“不是這樣的人?我看她就是這樣的人, 不然的話能一來就勾搭上了縣長的公子嗎?” “可不是嘛, 這個女人啊, 可沒那么簡單,我看哪, 恐怕過不了多久, 人家又得再往上攀一截了。” “哎, 你們說這個任海,他真的是市里那什么領導的親戚?” “要不是的話,那女人能勾搭得那么起勁?真是的, 這才結婚有多久啊,也不怕遭報應。” 許秋陽在水電站里人緣好,年紀輕輕當上辦公室主任,大伙兒也口服心服, 別的不說, 就她那一手好字和寫的好文章, 數遍了整個水電站都沒人比得上, 沒有人認為她當不得這個位置的。 可放在供電局就不一樣了, 能在局里坐辦公室的, 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 有沒有真本事不說,個個都是自視甚高的,這下屬單位的辦公室主任的位子,真讓他們去坐他們可能還不樂意,可當真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丫頭給坐了上去, 這些人卻不愿意了。 特別是有些原本還準備著把自家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親戚給塞進去的,就更看許秋陽不順眼了,表面上一團和氣地稱贊她年輕有為,私底下卻是什么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把她依靠美色上位的閑話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更有甚者,在許秋陽跟羅建剛結婚之后,就大肆造謠說縣長的公子哪里可能看得上她,是她給人下了套,勾引著羅建剛成了事,然后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這才逼得羅建剛不得不娶了她。 說閑話的人說得活靈活現,好像是親眼所見一樣,一輪說下來,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心滿意足,最后悲天憫人地搖一搖頭,感嘆一句:“可惜了羅建剛那小伙子了,攤上了這么個女人。” 幸虧許秋陽平時都不在供電局里上班,供電局的人看不上水電站的職工,也不愛跟他們來玩,所以這些閑話也沒傳到她的耳朵里,不然非得被氣死不可。 至于任海,他是沒多久之前突然空降到這個單位的,既不用考試,也沒走過什么招工程序,就那天主任把他帶到了辦公室,簡單地說了一聲,他就留下來了。 他來得太過突兀,別人不由得不猜測起來,這個任海從衣著談吐各方面看得出來,他的家庭出身應該不差,文化程度也是不低的,而且他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市里的口音。 有好事者打聽出來說,市里有位職位挺高的領導,也是姓任的,小道消息傳來傳去,基本上大家都認定了任海是市里某位大領導的親戚,這一假定事實了。 對于這個任海,辦公室里其他人的心思還是比較微妙的,一方面溜須拍馬地討好他,另一方面又在心底里隱隱地排斥,總之沒有人是真心喜歡他,會真心實意跟他說話的。 所以也就導致了一個很嚴重的事實,所有人包括許秋陽在內都以為,全世界都知道她許秋陽是個已經結了婚的女人,可偏偏就只有任海他不知道。 實在是許秋陽太年輕了,不光看起來年輕,實際年齡也只有二十歲出頭,一般念過書出來工作的姑娘,都沒有那么早嫁人的。 任海這種觀念先入為主,從第一次見面就把她當成了一個未婚的小姑娘,到后來就怎么也不會往她已婚那個方向去想了,不單這樣,還理所當然地認為她還沒有談過對象呢! 任海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是一個文藝男青年,愛寫詩的那種,他從第一眼看見許秋陽的時候起,就把她當成了自己心目中的繆斯女神,只要一想起她,就會靈感爆發,文思泉涌,然后興奮地在筆記本里寫下一首又一首熱情澎拜的詩歌。 這些詩歌,他一直都好好地珍藏著,只等有一天,他終于鼓足勇氣向女神表白的時候,當成禮物送給她,這已經不僅僅是一本筆記本了,而是他火熱的真心! 如今,這真心正鎖在他宿舍書桌的抽屜里呢,任海看著眼前安安靜靜的許秋陽,心中又激動又緊張,手心里攥了滿滿的一把汗,想要說話又不敢開口,他們正在轉錄磁帶,也就是一臺機器播放音樂,用另一臺機器錄音,中間沒有隔音設備,所以周圍的環境里如果有一點聲音,都會功虧一簣,只能重新錄了。 一首曲子幾分鐘,本來很快就應該錄完的,不過許秋陽為了避免到時候排練總是要倒帶太過麻煩,決定把一整盤空白磁帶都錄上這首歌,這樣使用起來比較方便。 “小任,你要是忙的話就去工作吧,這兒我自己錄就可以了。”錄音的間隙,許秋陽對任海說,她覺得這個小伙子好像有些緊張,呼吸聽起來都是粗重的,不過也不奇怪,他一看就是個沒經過什么事的小年輕,跟自己一個已婚婦女呆在一個不大的空間里,大概是會有些緊張的吧! “不用不用!”任海連忙說,“我不忙。” “哦,那也行,我這邊也很快能錄完了。”許秋陽說。 “沒事沒事,不著急。”任海又是一陣緊張地擺手,臉色微紅,額上都見汗了。 許秋陽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些讓這孩子為難了,剛好一首歌錄完,她停下機器,主動開口緩和氣氛:“我聽說你挺喜歡寫東西的?” 雖然現在兩人年紀相當,但她的心理年齡其實還是要大一些的,所以一直把任海當成一個害羞的小弟弟看待。 一說起這個,任海就興奮起來:“是啊,秋陽,我特別喜歡你寫的文章,我把你發表在報紙上的所有文章都收集起來做成了剪報,每一篇都認認真真地讀過許多遍,你寫得實在是太好了。” “哪里有啊!”任海崇拜的語氣讓許秋陽感覺十分慚愧,“我就是隨便寫寫的。” “不,你真的寫得很好。”任海堅持地說,“我也希望自己能在這方面有所發展,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助我一下呢?” “啊?幫助?”寫文章這種事情不都是要靠自己的嗎? “其實我也寫了一些文章,不過寫得不太好,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請你幫我看一看,指點我一下。”任海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呃,這個啊,其實我真的只是隨便寫寫的,真的沒有這個能力去指點別人什么,對了,你們辦公室不是有人的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嗎?要不你去請教一下他把,我是真的不行。” “不是的,我比較過你們兩個人寫的文章,我覺得你寫得更好,有靈氣,感情充沛動人,更能表現出作者的真情實感,我想向你學習。” “那要不這個以后再說吧,現在先把這歌曲給錄完了,我單位里還有事,待會還要趕著回去呢!”任海的推崇讓許秋陽汗顏不已,連忙岔開了話題。 自己的寫作水平如何,許秋陽是很清楚的,她從小就擅長寫這種類型的套路作文,從初中就開始給各種作文選、青少年文學報刊、雜志投稿,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要賺點稿費,用來購買家里并不給她提供的文具和學習用品。 這么多年下來,她對于各類報刊、雜志的編輯的喜好把握得很準,對于怎么樣才能容易過稿的能力掌握得爐火純青,但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她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匠人,但無路如何也成不了一位卓越的大師。 所以,面對這么一位充滿了熱情的文藝小青年,她還是不要去禍害人家了。 許秋陽說完就不說話了,認真地轉錄歌曲,任海心里挺失望的,本來想借著請教的緣頭多與她接觸接觸,平時大家都是同一個系統的,但見面的機會實在是少得可憐,只有偶爾局里開大會的時候,她會過來參加會議,但通常也只是點頭打個招呼而已,想要有今天這樣的機會,還真是不容易。 任海真是不甘心這么好的機會就這么輕易錯過,可許秋陽卻害怕他再提起什么請教的事,一錄完就趕緊站了起來:“好了,錄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謝謝你了啊!” “不客氣,不過現在也不早了,不如在這兒吃了中午飯再回去吧?”任海一心挽留。 許秋陽看看表:“不用了,現在還來得及回水電站吃。” “那好吧!”任海失望地說,“不過我們這錄放機借用是要登記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回辦公室去登記一下?” “行啊,那走吧!”許秋陽幫忙拎起一臺錄放機走了出去。 任海辦公室里的人許秋陽基本上都認識,既然進來了自然也要打個招呼,多了兩個來串門的姑娘,許秋陽看著有些眼熟,不過也沒多想,隨意朝她們點頭笑了笑,在任海拿出來的登記本上簽上了名字,正準備離開。 忽然感覺有些不自在,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個一頭卷發的姑娘正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自己,那居高臨下的眼神,讓她非常地不舒服。 那姑娘見她回頭,也不避開,甚至還冷冷地“哼!”了一聲。 她這么一“哼”,許秋陽就想起來了,這不是當初她們剛入職來參加培訓的時候,在飯堂里跟楊雪珍打架的那刁蠻姑娘嘛! 只因當時她扎的是一個馬尾辮,現在換成了一頭卷發,看起來老成了很多,所以剛剛才沒有認出來。 許秋陽沒興趣跟她計較,淡淡地笑了一下,跟辦公室的其他人道了別,就快步離開了。 那姑娘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滿臉戀戀不舍的任海,忽然冷笑一聲,這可真是有意思了啊! 許秋陽走出供電局的大門,看了眼蔚藍干燥的天空,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走一走就當是鍛煉身體了吧,走快一些,應該還趕得上回去吃中午飯的,也不知道羅建剛那傻子會不會幫自己去打飯。 很快出了縣城,走在通往白龍灣水電站的土路上,今天不是墟日,沒有出城趕集的村民,路上冷冷清清的,前后一眼望到頭只有許秋陽一個匆忙趕路的身影。 忽然前邊遠遠地有人騎著一輛自行車過來,速度飛快,那人的身影越來越大,許秋陽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她家男人嘛,羅建剛這小子又去縣城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