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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燦爛的七十年代在線閱讀 - 第45節

第45節

    朱秀禾一驚,簌簌地發起抖來,牙關“咯咯”作響:“你,你都知道了?那你想怎么樣?”她突然就深深的絕望了,是啊,她們姐妹一向命苦,又怎么會有這樣的好運呢?

    “你放心吧,在你jiejie得救之前,我不會把這些事跟任何人說的,不但不會說,還會真心實意地幫你們,只要你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朱秀禾緊緊地抓住許秋陽的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你說,什么條件我都答應你,只要能救我jiejie,讓我去死都可以!”

    “不用去死,我只希望,在把你jiejie救出來,并且安排好她以后的生活以后,你能主動去自首,承認你曾經做過的那些錯事,既然做錯了,就一定要受到懲罰,這樣才公平,是吧?”

    這個條件對于為了jiejie愿意去死的朱秀禾來說太簡單了,她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好,我答應你,只要jiejie沒事,我一定會去自首的,可是,jiejie現在身體不好,我可不可以等她恢復一些以后再去?不然她這個樣子回家的話,以后還不知道會遭什么罪呢!”

    “這個我可以理解,你放心吧,我們會看著情況辦的。”

    與朱秀禾的談判算是順利結束,許秋陽的手里其實也捏了一把冷汗,她也沒想到可以那么順利地說服她,以后晚上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雖然這件事情真的實施起來肯定也不會太容易,但只要道路明確,一步步地往前走就好了。

    回到宿舍,許秋陽累得像是干了一整天活似的,一口氣喝了楊雪珍給她端來的一大杯水。

    “秋陽,怎么樣?”

    “她答應了,我決定明天就跟她一起回去看看。”

    “這么著急?”

    “嗯,當然是越快越好,她jiejie還在火坑里受苦呢!”

    “秋陽,你真好,她這樣害你,你還能這么真心地幫她。”

    “將心比心嘛,大家都是女人,如果現在受苦的那個是我的至親,實在是走投無路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事來呢!”

    雖然說請假要扣工錢這點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但許秋陽還是忍著心疼請了兩天假,讓朱秀禾帶她回去看看情況,順便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證據,雖然時間已經過去那么久,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萬一有證據的話,對她們告贏王瘸子還是很有幫助的。

    羅建剛不顧自己腳還傷著,執意要跟著一起去,用他的話說,是不想在自己不在場的時候,發生什么讓自己后悔一輩子的事,許秋陽無奈,只好讓他跟著了。

    幸好他的腳傷已經好了很多,基本上走路是無礙了。

    先是去了朱秀禾的家,她家里由于她媽和隔壁鄰居的男人發生了那樣的事,兩家人鬧得不可開交,打架都打了好多次,屋子里被砸得一片凌亂,也根本沒有人有心事去管他們兩個突然出現的外人。

    朱秀禾面無表情地領著許秋陽和羅建剛,跨過滿地狼藉,走進了屬于她們姐妹倆的房間,房間狹小陰暗,只有一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窗戶,透進來些許光線,勉強可以視物。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屋內的陳設非常簡單,只有一張狹窄低矮的木板床和一個黑乎乎的箱子,大概從朱秀麗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后,這屋子就一直沒有收拾過,七零八落地散落這一些破爛的物件。

    羅建剛覺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東西死死地壓住了,沉悶得喘不過氣來,忍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問許秋陽:“以前你在家里也是住的這樣的地方嗎?”

    許秋陽淡淡一笑,想起自己剛來的時候住過一晚上的那個房間:“差不多吧,農村的屋子都是這樣的。”

    羅建剛難過地握著她的手:“以后不會了。”

    他們握在一起的雙手刺得朱秀禾眼睛疼,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浮上眼眶的淚水用力憋了回去,指了指堆在床尾那堆辨不清顏色的衣服:“那就是當天我姐穿的衣服。”

    許秋陽忍著心中的不適,走過去拿起那些衣服,衣服都被撕碎了,可見當時朱秀麗也是強烈地反抗過的,還被她找到了一條被撕碎的褲子,上面沾著一些可疑的痕跡。

    “這些都是很重要的證據,一定要收好。”

    窮人家沒有亂扔東西的習慣,哪怕是一塊破布,一截線頭,也要留著派上用場,不會隨意丟棄。

    再加上朱秀禾家這段時間連續發生了這么多事,誰也沒有心情去收拾這個屋子里的東西,以至于這些證據都保存完好,甚至連朱秀麗自殺時上吊用的那一節繩子都還在。

    朱秀禾找了一件破衣服,把許秋陽說有用的東西都包了起來,打成一個打包袱,準備先帶回工地。

    正要出門,她爸兇神惡煞地跳了出來:“吃里扒外的死丫頭,還帶著外人來家里往外順東西了?什么東西也不許帶走,都給我放下!”

    朱秀禾冷笑一聲:“這個家里還有任何值錢的東西讓人拿走嗎?這些都是我姐留下的,我只不過是留個念想而已,你讓也好,不讓也好,我都拿定了。”

    她爸揚起葵扇般的大手,正要一巴掌扇下來:“臭丫頭,還敢頂嘴,信不信我抽你!”

    這時羅建剛終于發揮出他跟來的作用了,他畢竟年輕力壯,還天天鍛煉身體,這段時間的農活也不是白干的,伸手一捏,就牢牢捏住了朱秀禾她爸的手腕:“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打人!”

    這男人才不會跟他好好說話呢,當即就殺豬般地嚎叫起來:“打人啦,搶劫啦,有強盜啊!”

    羅建剛簡直哭笑不得。

    許秋陽皺了皺眉:“別讓他吵,免得引來了別人,走漏了風聲,讓他們有所防備就不好了。”

    羅建剛索性從褲兜里掏出了一把零鈔,有兩分、五分的,也有一毛兩毛的,兜頭照著朱秀禾她爸的臉砸過去:“別吵了,這些錢買你那些破爛足夠了,拿去買點酒喝,就當我們沒來過,成不?”

    這男人一愣,立刻樂顛顛地蹲下去撿錢了,他們三個人這才趁機離開了朱家。

    羅建剛只覺得一身晦氣,從這樣的家庭出來,難怪朱秀禾的心底是那么陰暗。

    不過幸好他家秋陽是個例外,同樣是在這樣不堪的環境里長大,卻長成了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原本以為朱秀禾家里就夠不堪的了,沒想到接下來在王瘸子家里之所見,才是最讓人受不了的。

    自從王瘸子得了手抖的毛病,再也無法出去接活干之后,更加變本加厲地脾氣暴躁,而且認定了朱秀麗就是給他帶來厄運的掃把星,全都是因為她,他才會落到今時今日這個地步。

    再加上朱秀麗腦子不清楚,王瘸子更是肆無忌憚地欺辱于她,朱秀禾是特地打聽到王瘸子出門去買酒了,這才悄悄帶著兩人過去的,才一進門就聽到屋里面驚恐的尖叫聲,屋子里又臟又臭,跟垃圾堆似的。

    朱秀麗披頭散發在地上打滾,身上只披著一件破得一絲一縷的衣服,就跟什么都沒穿一樣,全身上下幾乎看不見一處完整的皮rou,傷痕累累。

    羅建剛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地轉過頭去,許秋陽也覺得手腳發軟,她從來都沒想過,一個人竟然真的能被折磨到這種地步。

    “姐!”朱秀禾痛呼一聲,撲了過去,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姐你怎么變成這樣了?那個殺千刀的,他怎么可以這樣對你!”

    說也奇怪,朱秀麗像是認識她似的,見了她就不鬧了,竟然嘻嘻地笑了起來,撿起地上臟兮兮的一團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塞到朱秀禾的嘴里要給她吃。

    朱秀禾趕緊拿一塊被單把她給裹起來,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躺下,又去打了水來,細心地一點一點幫她擦拭身體:“姐,你別怕,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眼淚又忍不住滾珠般地落了下來。

    許秋陽也忍不住眼眶發紅,眼前的景象實在是太凄慘了,如果說她一開始打算幫她們更多的是為了自己打算的話,如今就是真心地覺得,就算不惜一切也要把這個可憐的女子救出火坑。

    羅建剛雙拳箍得緊緊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敢相信,在這個社會主義新社會,居然還有這樣虐待婦女的事情發生,王瘸子這種敗類,實在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他不由想到,如果當初許秋陽沒有奮起反抗,那今天躺在這里不成人樣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她了,只要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他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心頭一團郁氣左沖右突,急欲尋找一個發泄的口子。

    ☆、第51章 告狀

    許秋陽覺察到了羅建剛的樣子不大對勁, 便勸他說:“你要是看了不舒服的話, 就先出去透透氣吧。”

    羅建剛急急地拉住她:“你呢?”這種地方, 他真的一刻也不愿意讓她多呆了。

    許秋陽回頭望了一眼:“我在這兒幫幫忙,很快就出去, 你先出去等等。”

    朱秀禾把她姐好好打理了一番, 頭發也梳好編成辮子, 看起來勉強像個人樣了,哄她在床上睡著,自己去了灶房, 灶房里面也是不像樣子,到處都是用過的鍋碗瓢盆,都發霉長綠毛了,柜子里啥吃的都沒有, 好不容易才在米缸里找到只鋪了一個缸底的玉米渣子。

    朱秀禾怕王瘸子回來, 飛快地洗了鍋, 撒了一把玉米渣子下去煮粥。

    許秋陽其實也幫不了其他什么, 朱秀麗這樣的狀態, 想問問她相關的情況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幫忙把屋子整理了一下, 那些臟的臭的垃圾全都掃到門外,給她留下一個干凈點的環境罷了。

    要不是因為接下來幾天朱秀麗還要住在這兒,她真是一點兒也不愿意碰王瘸子屋子里的任何東西呢!

    朱秀禾煮了粥出來,細心地吹涼了一口一口喂她姐喝,朱秀麗也不知道是多久沒吃過東西了, 吃得十分急切,朱秀禾的動作稍微慢了一些,她就撲過來想要搶。

    許秋陽看得十分心酸,轉身準備出門去找羅建剛。

    剛好羅建剛也拿著一個紙包進門來了。

    剛才他站在外邊沒事干,想到王瘸子家這個家徒四壁的樣子,朱秀麗又是這般模樣,平時也不知道吃些什么東西裹腹,再想到來的時候路過她們村的供銷社,便決定去看看能不能買點什么吃的東西留給她吃。

    村里的供銷社賣的東西不多,也就是油鹽醬醋、燈油火蠟之類的日用品,現成能入口的食物,找來找去就只有角落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一包米餅了。

    羅建剛把一整包都買了下來,回來的路上嘗了一下,這米餅硬得跟石頭似的,一口咬下去能把牙給崩掉,只能放在嘴里慢慢地含化了才能吃,也沒有什么味道,干巴巴的。

    不過畢竟能填飽肚子,一般村里人平時還舍不得買呢!

    羅建剛把米餅放在床頭:“這個留在這兒給你姐吃,我們快走吧,那王瘸子快回來了。”他剛才從供銷社回來的路上,遇上了一個蓬頭垢面的醉鬼,仔細一看,居然就是之前去水電站工地找過許秋陽麻煩的那個王瘸子。

    只不過他實在是醉得太厲害了一些,走個路都一晃三搖的,時不時還要摔個狗啃泥,所以才被羅建剛超過了他先回到這屋里。

    朱秀禾想到自己一離開,jiejie還不知道要受什么罪,萬分不愿離開,可是又不得不走,拿了一個米餅塞到朱秀麗手中:“姐,餓了就吃這個,別再吃地上的臟東西了,你再耐心等幾天,我很快就會回來救你的,到時候咱們姐妹倆就能在一起好好地過日子了。”

    這么磨蹭了一會,等他們走出門去的時候,剛好遇上了王瘸子進門,那醉鬼“嘿嘿”一笑:“咦,這不是我們家小姨子嘛!”

    一邊說還一邊打了個臭氣熏天的酒嗝:“小姨子,來看你姐夫啦?”就要動手動腳。

    許秋陽實在看不過去,伸手一拉把朱秀禾拉了過來,王瘸子這才注意到了許秋陽,語氣一下子就變了:“你這個小婊|子,還有臉上我家的門!”整個人像個棒槌似的沖了過來,作勢就要打人。

    羅建剛隨手拿起門邊的一根木棍,手起棍落,“咚”的一聲正好砸中王瘸子的后腦勺,王瘸子重重地往地上一趴,昏死過去。

    三人見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拖到灶房里,然后找了根繩子把他的手腳都捆了起來,這樣等他醒來之后,至少還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不能再打人了。

    做完這一切,許秋陽說:“我們快走吧,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就要出人命了,朱秀禾,你想一下,你們村有哪些知道這件事情,而且平時為人比較正直,愿意為人出頭說話的?我們這就去找他們,說動他們到時候幫忙作證。”

    “這樣有用嗎?”

    “有用,越多越好。”

    “好,我這就帶你們去!”朱秀禾激動地說。

    許秋陽和羅建剛就這樣跟著朱秀禾整整跑了一天,一家又一家地走訪那些可能會對她們的告狀有幫助的村民,說得口干舌燥、聲音嘶啞,雖然有些人給他們吃了閉門羹,有些人搖頭嘆氣表示愛莫能助,但也有更多的人義憤填膺地表示,王瘸子那種人早就應該受到懲罰了,以前他的兩個老婆,就是被他這樣活活折磨死的,這次如果再沒有人來管管,過不了多久肯定又會出人命。

    一直跑到天黑透了才停了下來,三個人這才發現,他們一直沉浸在完成這件事的熱情中,連飯也忘記吃了,三個人難得地相視一笑,都覺得今天這一趟跑得確實是值得。

    “謝謝你們,真是太謝謝你們了。”朱秀禾真心實意地道謝,并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而深深感到愧疚。

    許秋陽擺擺手:“現在暫時先不用說這個,咱們還是先回去,把今天聽到看到的東西先整理一下,寫出一份狀紙,明天就上縣城告狀吧!”

    說到這里,許秋陽看了羅建剛一眼:“羅建剛同志,明天還要麻煩你幫我們走個后門,直接把咱們的狀紙遞到縣長的面前。”

    羅建剛大言不慚地拍著胸脯說:“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這時突然看見前邊路上來了好幾個人,再仔細一看,原來竟是楊雪珍她們。

    對方也看見了他們,楊雪珍首先指著這邊喊了起來:“找到了,在那兒呢!”說完拉著鄧淑美飛快地跑了過來,朱朝盛和廖志濤也趕緊跟在她們身后跑過來了。

    “你們怎么來了?”許秋陽問。

    “我們收工以后見你們一直不回來,實在是放心不下,就讓他們兩個陪我們一起過來看看,對了,你們這邊的情況怎么樣?”

    許秋陽興奮地說:“我們今天得到了很多重要的證據和證人,對我們告贏這個狀有很大的幫助,我們現在快回去吧,我要趕緊把狀紙寫出來。”許秋陽只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甚至都感覺不到身體的疲累。

    楊雪珍把廖志濤一直挎在身上的籃子拿過來:“你們餓不餓啊?吃了飯沒有?我怕你們沒飯吃,好說歹說從廚房的周師傅那里拿來一點吃的東西,你們先吃點兒吧!”

    聞到食物的香味,三人這才覺得肚子里早已經餓得火燒火燎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連忙伸手從籃子里拿了吃的東西,先填飽肚子再說。

    吃完了趕回工地,聚集在飯堂里,廖志濤點燃了公家的煤油燈,拿出信紙和筆,交給許秋陽:“你快寫吧!”

    現在大家都默認了許秋陽的文筆最好,寫狀紙的工作非她莫屬了。

    羅建剛有點心疼自己的姑娘了:“她今天都在外邊跑了一天了,還哪有力氣,你來寫吧!”他對廖志濤說。

    廖志濤一臉難色:“不是我不愿意,你們也知道,我寫文章的水平,連站長都不待見的,這么重要的狀紙,我來寫不太合適吧!”

    羅建剛自問也沒這個本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一句話也能寫得磕磕絆絆的,許秋陽笑了笑:“沒事,我還不累,我來寫吧!”

    “那我們都陪著你,不能讓你一個人受累。”楊雪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