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這些都是后話了,當時散會之后,羅建剛實在忍不住喊住了許秋陽:“秋陽,這獎品你喜歡不?” “喜歡呀!”許秋陽笑著說,“跟咱們上次在百貨商店里看見的一模一樣呢,我記得當時這鞋子可不好買吧!” 接著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本來想著,得到這次的獎品可以送給你的,可是這鞋子居然正好是我的鞋碼,你應該是穿不了的,對了,不知道你姐合適不合適呢?” 羅建剛有點氣悶:“不合適,我姐腳比你大,你自己得到的獎品,就自己穿唄,還送什么呀!” 許秋陽嘆了口氣:“這鞋子我穿是可惜了。” “怎么就可惜了?”羅建剛不高興地問。 “我們天天在工地里干活,水里來泥里去的,這鞋子一穿就臟了,而且這種材質,要是泡了黃泥水,那顏色就滲進去了,洗都洗不干凈,多可惜?。∫缰廓勂肥沁@些東西,我當時少答幾道題,拿個二等或者三等就好了,起碼還是實用點兒的東西?!?/br> “平時上工穿不了,那就休假的時候穿唄,多好看的鞋子??!”羅建剛悶悶地說,“你要是想要雨衣和鋼筆,我送給你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平時對我就夠好了,我怎么能老拿你的東西呢!沒關系的啊,等我還完了債,以后想要什么就能買什么了。”許秋陽高興地說,“其實能夠得到這雙鞋子,我還是很高興的,別人肯定都羨慕死我了呢!” 羅建剛卻興奮不起來了,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好心卻做了錯事一樣,心里頭堵得難受。 許秋陽回到宿舍,楊雪珍就迫不及待地向她要鞋子:“再給我看看嘛好不好?” 許秋陽把盒子遞過去:“天這么黑,你看得見嗎?” “看不見摸摸也好?。 睏钛┱淞w慕地拿著鞋子,“哎,你絕不覺得這雙鞋子有些眼熟啊,跟我們上次在百貨商店試的那雙一模一樣?。 ?/br> 許秋陽不在意地笑了笑:“同一個牌子同一個款式,可不都長一樣的嘛!” “不對啊,你就不覺得奇怪嗎?這個獎品怎么會就剛剛好是你的鞋碼呢?你的腳在我們姑娘當中也算小的,如果換了是別人,就算得獎了也沒法穿??!” 許秋陽腦子不笨,她只是一點兒也沒往這方面想罷了,這一說起來也覺得有點兒奇怪:“你的意思是這雙鞋是特意為我準備的?” “說不定就是上次羅建剛買的那一雙呢,不是說這個鞋子特別難買嗎?呀,不會吧,難道那個人從那時候開始就對你有意思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許秋陽一把將楊雪珍手里的鞋子搶了過來,抱在懷里,心里甜絲絲的。 “哎,真小氣,就讓我多看會兒吧!” 許秋陽不管她,抱著鞋子躺到了床上,想到之前羅建剛一再強調讓她一定要得第一的情景,心里更像是喝了蜜一樣。 然后突然想到剛才對他的抱怨,說什么第二、第三名的獎品更好,糟糕,他不會生氣了吧?難怪最后他那么悶悶不樂的樣子,唉,明天得想法子去哄哄呢! 羅建剛翻來覆去睡不著,揪著睡在他旁邊的陳二胖問:“你覺得今天晚上三樣獎品,那個比較好?” 陳二胖快要睡著了,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說:“對我來說當然是球鞋好啊,我又不愛寫字,雨衣我自己也有?!?/br> “那如果是對一個既沒有雨衣,又愛寫東西但是沒有鋼筆的人來說呢?”說出這話的時候,羅建剛這才發現自己所謂的愛是多么淺薄,他只知道跟她在一起很高興,只想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送給她,卻從來沒有仔細想過她究竟缺少什么東西。 原來這些對他來說司空見慣的生活必需品,她卻一直都不曾擁有過,難怪當時她會流露出這么羨慕的表情。 陳二胖打了個呵欠:“這還用說嘛,當然是要最需要的東西啦,球鞋這東西嘛,怎么說呢?為啥人人都喜歡,因為它時髦啊,好看啊,別人會羨慕啊,但沒有它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沒有雨衣的話,下起雨來還真是要命的!” 羅建剛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真傻,我怎么就這么傻呢?”一心一意想送給她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是不是她最需要的。陳二胖才不管他又發什么瘋呢,很快就響起了鼾聲。 羅建剛卻一直都睡不著,他在思考一個什么才叫□□情的高深的問題,也許愛情這件事,并不僅僅是兩個人互相喜歡,然后在一起相處得很愉快那么簡單,而是要落實到一點一滴,柴米油鹽的生活中去,才是真正的在一起?。?/br> 第二天早上,許秋陽特意起了個大早,高調地穿上了昨晚得獎的白球鞋,別的姑娘雖然羨慕,但也都是口服心服,反正換了自己也是無論如何肯定也得不了一等獎的,她這個獎拿得算是實至名歸。 只有嚴愛花,她看許秋陽的時候,眼睛里像要噴出火來,她怎么說也是高中文化程度,居然輸給了那幾個小學文化水平甚至是沒有上過學的人,連一個獎也沒有拿到,這讓她怎么受得了! 許秋陽看見嚴愛花背著雙手,神色怪異地向她走來的時候就心生警惕,她還沒忘記對方前些日子漆樹過敏的時候說出來的狠話呢,這時候她臉上的過敏也還沒完全好起來,本來就不太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幾個難看的瘢痕。 許秋陽相信,自己絕對是對方的眼中釘和心頭刺,完全有可能一時沖動做出不理智的舉動來。 所以許秋陽一直緊緊地盯著嚴愛花,在她肩膀一動的時候,果斷地往旁邊一閃,躲開了對方朝她潑過來的黑色墨水,這人可真狠呀,這墨水如果真的被潑到了鞋子上,那這白球鞋可就算是廢了。 許秋陽是躲開了,可恰好站在她身后的劉鳳琴可就沒那么幸運了,無端端地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褲子和鞋子上都被潑了一大灘烏黑的墨汁。 劉鳳琴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馬上就撲上去跟嚴愛花撕了起來:“你干嘛潑我?” 嚴愛花手里還拿著墨水瓶呢,撕打之下墨水撒得兩人滿頭滿臉都是,再用手一抹都成了黑臉貓:“我又不是潑你,誰叫你自己不長眼要站在她后面?” “用墨水潑人你還有理了?” “打起來了,快報告站長去!” “站長還沒來呢,去找廖干部!” 許秋陽趁亂跑了出去,先去飯堂打了早飯,端去給羅建剛。 陳二胖剛扶著羅建剛去洗漱了回來,一低頭就看見許秋陽穿著新鞋子的腳:“喲,新鞋啊,看起來挺合腳啊!” 許秋陽得意地抬起腳給他看:“是挺合腳的,就像是專門給我買的一樣,建剛,對吧?你看我穿得好看不?” “你不是說上工穿著會弄臟嗎?” “對呀,可現在不是還沒去嘛,先穿起來過過癮,待會再換下來?!?/br> “瞧把你給嘚瑟的。”羅建剛也被她這小模樣給逗笑了。 ☆、第45章 坦承 “我昨晚仔細想想, 還是得了這個一等獎好啊, 那些雨衣啊、鋼筆什么的, 有錢就能買到的東西,算什么呀, 我這球鞋才了不起呢, 別人想買都買不著, 而且你知道嗎,這個長短剛剛好的,就好像是專門買給我的一樣, 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幸運?”許秋陽興奮地跟羅建剛說。 首發哦親 “對,你是咱們站里邊最幸運的一個。”羅建剛也高興得很,沒想到這雙鞋子能讓她這么高興。 “我覺得呀,我的運氣已經好起來了, 以后也一定會繼續好下去的, 這雙鞋子啊, 就是我的幸運鞋!” “沒錯, 你往后一定都會好運的, 一輩子都會有好運氣!” 許秋陽去上工沒多久, 彭站長讓人來找羅建剛, 讓他馬上跟運貨車回去縣城一趟,說是劉玉梅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他受傷了的消息,然后親自打了電話給彭站長,讓羅建剛無論如何也要回家一趟。 羅建剛沒有辦法,只好跟著運貨車回了縣城, 貨車司機好心,直接把他送到了家門口。 劉玉梅今天沒去上班,正板著一張臉坐在家里等著他呢。 羅建剛推門進來:“唷,媽您今天休息???” 劉玉梅冷笑:“怎么,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都不記得咱們家的大門往哪兒開了呢!” “那哪能呢,我忘了哪兒也不能忘記了回家啊!媽,其實我可想回來了,天天都想著您給我做的紅燒排骨呢!” “說得好聽,也不看看你都多久沒回來過了?” “我這也是為了革命事業?。屛腋f,我這些日子啊,可是辦了一件大事呢!”羅建剛滔滔不絕地把他在水電站當老師,然后成功地舉辦了一場識字競賽的事活靈活現地說了一遍。 劉玉梅原本板著的臉也被他說得松動起來,差點兒就忘記了正事:“行了行了,別說了,誰問你那些來著,我問你,你是不是談對象了?而且為了那個姑娘連腳腕都扭傷了?” 羅建剛笑了起來:“這都誰跟您說的?這也太能編了,啊,我知道了,是不是那黃伯伯的女兒告訴您的,肯定是她,我那天去扭傷了腳去醫院就見著她了。” “你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說是不是吧!” “當然不是啊,我談對象了沒錯,我的腳扭傷了也沒錯,可這兩者之間一點關系也沒有啊,我這腳是我去溜冰的時候扭傷的?!?/br> “你又去溜冰了?不是早告訴過你別去玩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嗎?這玩意兒危險,而且溜冰場里又雜又亂,什么人都有,萬一惹上什么事咋辦?以前待業在家里天天沒事干我不好說你,現在都已經上班了,你怎么還去那些地方玩啊!”劉玉梅恨鐵不成鋼地說。 羅建剛耷拉著臉:“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愛管著我,我這輩子連點兒自由都沒了?!?/br> 這句話聽著不對味兒,劉玉梅問:“誰,除了我,還有誰愛管著你?” “許秋陽啊,我對象,不許我去溜冰就算了,平時還老愛說我,什么早上不許吃凉的東西啊,剛干完活一身大汗不可以用冷水沖澡啊,有時候我就不明白了,我這好不容易才從家里出去,這怎么的又給自己找了個媽了呢?” 劉玉梅神色稍霽:“真的?她也是這么跟你說的?” “可不是嘛,可嘮叨了。” “那她也是為你好,你這小子平時就大大咧咧的,要沒個人管著,那還不反了天了,有人愿意管著你,這是好事?!?/br> 羅建剛腆著臉湊過去:“那您是不反對我找對象了?” “我干嘛要反對啊,我恨不得早點有人接手,我好甩開手過幾天舒坦日子呢!” “媽,秋陽是個特別懂事的好姑娘,你和爸要是見了她,肯定會喜歡她的?!?/br> “那你就找個時間把她帶回來,給我和你爸看看吧!”劉玉梅沒有說出來的是,昨天晚上她和羅建剛他爸吃完晚飯出去散步的時候,剛好遇見老戰友和他女兒,大家聊了起來,他們才知道羅建剛有了對象的事。 昨晚上從那姓黃的小姑娘口中聽起來,羅建剛這個對象實在是不怎么好,霸道任性不說,羅建剛為了她都扭傷腳了,她還不愿意讓他回家,非要他跟她一起回水電站。 所以今天劉玉梅才會這么生氣地非要羅建剛回家一趟不可,不過她這輩子啊,就是注定被這個兒子吃定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不管她多生氣,只要兒子嬉皮笑臉地哄上一哄,那臉就再也板不起來了。 其實她也知道黃小姑娘對自己兒子的那點小心思,稍微扭曲一下事實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自己親手養大的豬學會出去拱白菜了,這當媽的心里面總是有些微妙的不自在,一時有點情緒也是可以理解的。 聽兒子這么說了一番,對那個叫做許秋陽的姑娘的觀感也稍微好了一些,但到底能不能夠接受,也還是要見了面才知道。 “我聽說這姑娘家里是農村的,現在在水電站也不是正式工?” “沒錯。” “建剛啊,不是媽要反對你們,可是這談對象嘛,也要考慮一下將來過日子的,你要想一下,萬一她要是不能轉正,那她就還是農村戶口,往后你們要是結婚了,這生活壓力可就大多了?。 ?/br> “媽您放心,她可有本事了,我剛跟您說的識字競賽,得了第一名的就是她,還有她的文章也寫得特別好,連站長都很欣賞她呢,特地把她調到了廣播室,專門負責咱們水電站的廣播工作?!?/br> “真的?那這姑娘也挺上進的啊!”聽到這話,劉玉梅心里又增添了新的擔憂,看起來這姑娘也是個會為自己的前程算計的人,這是好事,可如果這算盤打到了自己兒子的身上,那就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了。 劉玉梅覺得,這姑娘會不會是為了轉正才搭上自己兒子的啊,說句不好聽的,只要他們愿意,只要一句話,安排一個農村姑娘的工作完全不成問題。 可這話不能直說,免得惹毛了羅建剛,劉玉梅小心地試探著說:“那要不我讓你爸去跟供電局長說說,直接讓她轉正吧,也免得以后你們麻煩?!?/br> “您可千萬別去?!绷_建剛急忙說,“她這人脾氣有點軸,如果知道這轉正是我幫她走后門走來的,說不定還不樂意呢!反正她能轉正,這是三個指頭捏田螺——穩拿的事,您就別去節外生枝了?!?/br> “真的?”劉玉梅狐疑地問。 “可不是嘛,我當初給了她一瓶蛤蜊油,她發了工資非要還給我不可,搞得我現在都還不敢隨便給她送東西呢!還有啊,之前她寫了一篇廣播稿,寫得特別好,我姐拿去給她領導看了,他們領導還說想要把她調到縣廣播站里工作呢,她都沒答應?!?/br> 劉玉梅驚訝地點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個品行正直的好青年??!” “好啊,羅建剛,原來你那小女朋友就是上次寫那篇廣播稿的人啊,你瞞我瞞得好苦!”原來時間已經到了中午,羅素芬下班回來了,剛好聽到羅建剛方才說的那一番話。 “素芬,你也知道這件事?” “對呀,就是上次那個勇于跟封建包辦婚姻作斗爭的小姑娘的事跡,咦,該不是你那小女朋友就是這件事里面的女主角吧?”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不瞞著了,就是她,反正我這輩子就喜歡她了,就算你們嫌棄她的家庭環境太過復雜,那我也要定她了,頂多我們倆搬到外邊過我們的小日子,不回來礙著你們的眼。” “說什么混賬話呢,我說了嫌棄了嗎?”劉玉梅是知道羅素芬說的這件事的,當時她還覺得那小姑娘挺可憐的,小小年紀就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這樣對待,將心比心,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的女兒身上,那還不得心疼死??! “唉,說起來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的,建剛啊,這個星期天,你就帶她回來吧,媽給你們做好吃的?!?/br> “哎呀,咱媽好偏心啊,這媳婦兒還沒過門呢,就上趕著對人家好了。”羅素芬故意撒嬌說。 劉玉梅作勢打了她一下:“胡說,我哪兒偏心了?就你那習孟,每次過來不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著,還又吃又拿地我說什么了?” 羅素芬有點臉紅:“他家里條件確實是差了一些,我讓他帶點好吃的回去給弟弟meimei吃,也是應該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