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前邊那女人顯然是聽到了他們說話,“嗤!”地一笑:“果然是鄉下來的,沒糧票還想著來吃食堂,真是的!” 作者有話要說: 清明假期三天加更,每天更新一萬二千字,沒錯,就是這么任性! ☆、第28章 rou包子 許秋陽拉著楊雪珍的手腕就往外走, 這傻姑娘還沒反應過來:“喂, 你干嘛呀, 我還要排隊呢!” “還排什么隊啊!”許秋陽沒好氣地說,“你老實跟我說,你到底來這兒吃過飯沒有?” 鄧淑美早早占好了位置,一直盯著她們這邊, 好幾次有人端著食物想坐下來,她雖然害怕, 但都紅著臉壯著膽子跟人說:“對不起, 這兒已經有人了。” 這話多說一遍臉就多紅上一分,到最后都快趕上煮熟的蝦子了,心里也跳得厲害, 只在那兒干著急, 這兩人怎么還不過來啊, 咦, 還跑到另一邊去重新排隊了, 這是怎么回事? 后來看見兩人居然出了門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再也顧不上自己辛辛苦苦守護著的座位, 也跟著跑了出來, 氣喘吁吁地問:“你們怎么了?不買了嗎?” 許秋陽一肚子的氣還沒消:“你問她吧!”虧她還以為她是本地土著什么都懂呢, 原來還比不上她一個外來者。 楊雪珍滿臉委屈地說:“我也只來吃過一次飯啊,而且還是我表姐帶我來的,她讓我先找個位置坐著, 全都是她買了回來的嘛,我怎么知道是怎么買的呢?她也沒跟我說過要用糧票啊!”說著她都快要哭出來了。 這怎么能怪得了她嘛,農村人進縣城,哪有去食堂吃飯的?就算她爸是支書也不例外啊,都是自己家里烙幾塊餅子帶在身上當干糧吃的,而且她家還有親戚住在縣城,就算不帶干糧也能上親戚家吃飯去,要不是上次表姐說過生日帶她來吃點好吃的,她還不知道原來縣城的人民食堂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來吃的呢! 再說了,那些糧票什么的,都是發給城里人的,她們農村人一輩子見不著一張也不奇怪,她不知道怎么能怪她呢? 楊雪珍越想越傷心,再加上肚子又餓得厲害,食堂里的食物香味直往鼻孔里鉆,偏偏看得到吃不著,她捂著臉“哇”地就哭了出來。 許秋陽無奈地抱著她:“行了,別哭了啊,要不咱們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吃吧!” 走了沒多遠看見一家副食品店,敞亮的大門臉兒,門口擺著一溜兒大缸,老遠就能聞見一股刺鼻的酸醋味兒,那缸的外邊各自貼著一張紅紙,上面用分別用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酒、醋、醬”。 再往里邊看去,一眼就能看見里頭立著一米多高的木頭柜臺,柜臺前邊一排竹筐,筐里堆著蔫蔫的蘿卜土豆,還有幾顆脫了水的大白菜。 柜臺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帶蓋子的玻璃罐,罐子里有白里帶黃的大顆的粗鹽、白花花的白砂糖、長方形的紅糖片,其中有兩個罐子里居然還有紅紅綠綠的水果硬糖和金黃色的餅干。 許秋陽讓鄧淑美看好了還在哭哭啼啼的楊雪珍:“我進去問問這些東西能賣給咱們不。” 許秋陽走進副食品店,柜臺后面的營業員懶洋洋地抬起頭:“要買什么?” 許秋陽指了指柜臺:“這餅干我能買不?” 營業員瞥她一眼:“副食本拿來看看。” “我沒有副食本。” 營業員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沒有副食本來逗著我好玩嗎?去去去,沒事別再這兒晃。“ 許秋陽走出來:“看來在縣城的商店里買東西都是要票證的,算了,少吃一頓也餓不壞,中午早點回去再吃吧!” 楊雪珍揉著發紅的雙眼:“對不起啊!” “不怪你,你也是好心想請我們吃好吃的東西嘛!走吧,應該快到時間了,我們快去百貨公司吧!” …… 羅建剛今天早上也起得特別早,飛快地洗漱完之后,又開始翻箱倒柜,“拼拼乓乓”弄出好一陣聲響,隔壁房間還在睡懶覺的羅素芬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把被子拉起來蓋住頭。 沒一會兒,羅建剛沖了過來,把門敲得山響:“姐,媽上哪兒去了?” 羅素芬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羅建剛你發什么神經,我正睡覺呢,上哪兒知道媽去哪了?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那你知道去年大伯從省城給我捎回來的那套運動服放哪兒了嗎?” “不知道不知道!我還要睡覺,你不許再吵我了。”羅素芬重新拉了被子躺下。 門外消停了一會兒,可沒一會兒又聽到羅建剛小心翼翼的聲音:“姐,我不吵你,你就開門給我進來看一下,說不定媽收拾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放到你衣柜里了呢?求你了姐,你最美你最好看。” 羅素芬氣呼呼地過來開了門:“你那么多衣服哪件不能穿,就非得穿這一套?” 羅建剛“嘿嘿”一笑,擠了進來:“謝謝姐!你早上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羅素芬沒好氣地說:“我謝謝你了,爸媽昨晚說今天早上買包子回來吃。” “那正好我去熬點粥,光吃包子噎得慌,我熬點粥給你們順順喉嚨——這不就是我那套運動服嘛,我就說嘛,肯定在你這兒。”羅建剛翻出自己的運動服,樂顛顛地出去了。 他們伯父在省城工作,經常會有好東西捎回來,年前就讓人帶回來了兩套省城里新近流行起來的運動服,兄妹倆一人一套,同樣的款式和顏色,就是大小不同而已,劉玉梅洗完衣服收回來的時候老是弄錯,都好幾次給他們放錯衣柜了。 羅素芬被她這個要命的弟弟吵得沒有了睡意,可難得一個不用早起的周日,她舍不得離開溫暖的被窩,索性窩在被子里,拿起放在床頭的一本小說,悠閑地翻閱起來。 隱約聽到廚房里傳來響動,不由得撇一撇嘴:“說得他好像真的會熬粥一樣。” 羅建剛會不會熬粥她不知道,只知道才過了沒多久,這家伙穿著一身精神的藍色運動服,手里拎著一把梳子又沖了進來:“姐,你的發膠借我用一下。” “你干嘛呢,相親去啊?”話還沒說完,那小子又旋風般地沖出去了。 “真是!”羅素芬搖了搖頭,“男大不中留哦!”一邊爬了起來開始穿衣服,她要去看看那小子究竟想把自己折騰成什么樣。 劉玉梅和羅志強推門進來的時候簡直嚇了一跳,這倆平時一見面就懟上的孩子怎么居然相親相愛上了?當jiejie的還親自紆尊降貴進了弟弟狗窩一樣的房間,十分有長姐愛地在幫他——梳頭? 羅建剛一頭凌亂的短發被她用發膠固定成油光水滑的側分,由于他的頭發太過桀驁不馴了,有一簇頭發非要豎起來,怎么也不肯服服帖帖地順下去,她只好用夾子給他先夾住,然后猛地往上噴發膠,弄得一屋子都是發膠濃烈的香味。 羅建剛皺著眉頭左看右看,總是覺得不太對勁:“喂,羅素芬,這樣真的好看?” “當然好看,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我們單位的小年輕都喜歡這樣梳頭,多時髦啊!”羅素芬說完后退兩步,抱著手細細欣賞了一番,“咱們老羅家的基因就是好,你這樣出去,保準能迷倒一片小姑娘。” 剛剛去散步順便買了早飯回來的劉玉梅欣慰地看著兄妹倆:“要是這倆兄妹能一直這樣和睦相處該多好。” 羅志強點點頭,不過看著羅建剛的頭發又皺起了堅毅的眉毛:“油頭粉面的,像什么樣子。” 劉玉梅瞪他一眼:“孩子們有自己的想法,你老古董別管那么多!”說完笑容滿面地走了進去,“哎喲我的芬芬和剛剛呀,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看媽給你們買回來了什么?剛出爐熱騰騰的羊rou蔥花包子,rou多皮薄真材實料,快去洗手來吃包子。” 羅建剛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都說別這么叫我了,我都多大的人了。” 劉玉梅一瞪眼:“再大也是我兒子,快去洗手。”說完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唉喲,屋里這味兒,你們弄的這是什么啊,快開開窗把味道散散。” 羅建剛站起來打開了窗戶,又走到劉玉梅身后,雙手按著她的肩膀,一邊揉捏,一邊討好地說:“媽您辛苦了,先坐下歇會兒,我熬了粥,這就去盛出來,送包子剛剛好。” 劉玉梅又高興又感動地看著牛高馬大的兒子:“我兒子長大了,知道心疼mama了。” 羅素芬不屑地笑了一聲:“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媽您看著,他肯定是有目的的。”說著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兒?”空氣里濃烈的發膠味中,夾雜著絲絲的焦糊味兒,不留意聞還真注意不到。 這時去廚房盛粥的羅建剛空著兩手出來:“我想了一下,其實不配著粥吃的話,包子更香,爸媽你們說對吧?” 羅素芬徑直往廚房里走過去:“別讓我猜對了,你的粥煮糊了吧?”隨后一掀開鍋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爸媽你們快來看看羅建剛他干什么了!” 一下子全家人都擠進了小小的廚房里,羅素芬依舊是笑到直不起腰:“我說你跟我們家的米有什么仇啊,至于要活活烤死它們嗎?” 羅建剛不滿地說:“不就是水放得少了點兒嘛,一回生二回熟嘛,下回就知道要多放點兒水了。” “這根本就不是水的問題好不好,你說,你放了多少米?” “咱家四口人,一人一碗,剛好四碗!” “唉喲,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媽您好好教教您的好兒子吧,我實在是站不穩了,我先出去了。”羅素芬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扶著墻走了出去。 羅志強用鼻子哼了一聲:“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劉玉梅用力推他:“去去去,這里沒你的事兒。”回過頭來把鍋里的米盛起來,小心地把燒焦的部分扔掉,“兒子啊,你能有這份心媽就已經很高興了,第一次不會做沒關系,咱們慢慢來,那個,你要學嗎?” “學,學吧!”羅建剛心里也覺得自己有點丟人,他一直覺得做飯是件很簡單的事,像他這么聰明的人,不用學都知道,不就是放米放水,然后燒火煮熟嘛,誰知道這米和水的份量還這么有講究啊! 羅素芬一手拿著一個包子在啃,另一手端著剩下的包子進來了,遞到羅建剛面前:“喏,要吃嗎?” “謝謝姐!”羅建剛拿起一個放到劉玉梅的嘴邊,“媽,您吃。” 劉玉梅笑著搖了搖頭:“你先吃吧,我待會再吃。” “待會凉了就不好吃了。” 劉玉梅只好就著他的手吃完了一整個包子:“說吧,是不是沒錢花了?” 羅建剛一副大受侮辱的表情:“瞧您說的這是什么話,您兒子是這樣的人嗎?我現在也是能拿工資的人了,前兩天剛發了工資,有錢。” “那你一個早上忙前忙后的,為了什么呀?”兒子是自己生出來的,她還能不知道嗎?要真的沒什么事,她還真不信他會這么乖。 “嘿嘿!”羅建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這樣的,媽,咱們家用不完的布票啊、糧票啊、工業券什么的,能不能給我一點?” “你這不是廢話嗎?這些東西哪有用不完的,夠用都不錯了,媽,咱們家布票還有多少?我想做一身春裝,眼看天兒就要熱起來了。”羅素芬插話。 “你的衣裳柜子里都塞不下了,還做,你的艱苦樸素的美德呢,哪兒去了?”羅建剛急道。 “好啦好啦,做新衣裳的布票媽給你留著呢,少不了你的,對了建剛,你要這些東西干嘛?”這孩子一向不愛逛街,平時拉他都拉不出去的,總是家里買了什么就用什么,這會兒怎么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是這樣的,我有幾個工友,這不剛發了工錢嘛,想來縣城買點日用品,我總要盡盡地主之誼,陪她們四處逛逛,所以先準備著,說不定要買些什么呢!” “好好好,兒子長大了,學會關心工友了,媽這就去給你找。”劉玉梅擦干手,轉身出去。 羅素芬說:“你可真行,拿家里的東西做人情,媽我跟你說,他今天陪的這幾個工友,一定是女的,你看看他,一大早就起來梳妝打扮,還來拿我的發膠,哈哈!”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劉玉梅也笑:“嗯,兒子長大了,學會討好小姑娘了,這是好事嘛,不過啊,這頭發……,媽年紀大了,真欣賞不來。” 劉玉梅是個大方的,果真把家里剩下的票證都拿了出來,一股腦兒塞給羅建剛,另外還給他塞了二十塊錢:“拿著吧,在姑娘面前,千萬不能扣扣索索的,該花錢的時候就要花。” “謝謝媽!”羅建剛接過來塞進口袋里,想了想還是去水龍頭底下把腦袋給沖干凈了,實在是那個味兒自己都受不了,一轉頭就是一陣惡俗的香風直鉆進鼻孔,他覺得羅素芬肯定是變著法兒在整他的。 洗完頭還沒來得及擦干,忽然瞟見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快要指向九點了,急得他把毛巾一扔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劉玉梅連忙叫住了他,把剩下的幾個羊rou蔥花包子用干荷葉包起來,用個網兜給他拎著:“還剩幾個包子,帶去給人家姑娘嘗嘗。” 羅建剛本來剛想嫌棄地說不要,腦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許秋陽一看見食物就兩眼發光的模樣,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終于還是把包子給拎上了。 幸虧他家離百貨公司不遠,邁開長腿幾分鐘時間就跑過去了,遠遠看見百貨公司門口站了三個姑娘,羅建剛舉起手,一邊跑一邊朝她們招手。 現在天氣已經漸漸暖和起來了,大多數人都脫下了厚重的棉襖,只單穿一件衛生衣,外面加一件罩衫,楊雪珍就穿了一件藍色的燈芯絨罩衫和一條同色的卡其布褲子,衣服做成工人的工作服的款式,雙手上還帶著一雙灰色的袖套,這是最近流行的衣服款式,這個時候當工人光榮嘛,所以工人的日常打扮也就成了時髦了。 就連鄧淑美,也換上了一身農村人常穿的那種灰撲撲的土布做成的薄罩衫,只有許秋陽,身上穿的還是那件楊雪珍借給她的不合時宜的薄棉襖。 羅建剛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姐說的那些換季就要做新衣裳的話,伸手捏了捏口袋里的鈔票和各種票證,滿心里想的都是想給她做一身新衣裳的念頭。 前些日子天氣暖和起來之后,許秋陽就把羅建剛借給她那件厚棉襖給洗干凈了,趁著天氣好狠狠地曬了兩天,曬透拍松了才還給他,然后就一直穿著現在身上這件了。 有時候干起活來一身大汗,穿著這么厚的衣服悶得全身發癢,其實她做夢都想換身輕快些的衣服,可是有什么辦法呢,現在不像后來那樣,就算再窮,在夜市地攤上也可以買到十幾二十塊錢的衣服穿,現在衣服珍貴,每個人也就這么一兩套換洗的,所謂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她想要撿人家穿舊的淘汰下來的都撿不著,真是破得沒法穿了,還要把完整的布頭留下來當補丁呢! 其實楊雪珍也說過再借她一套衣服,不過許秋陽拒絕了,她怕還不起,這年頭布票難得,把她賣了也換不來布票做衣裳還給楊雪珍,就算是好閨蜜嘛,老是這樣欠著人家的也過意不去。 而且她早就打好了主意,再忍上一兩個月,攢點兒錢,到時候去鄉下買點農村人自己織的土布來做衣裳,其實土布好啊,純棉又透氣,就是不那么好看而已,不過都窮成這個樣子了,誰還會在乎好不好看啊,有得穿就不錯了。 反正許秋陽這人心大,絲毫不覺得這個天氣自己穿一件棉襖出來有什么丟臉的,一派坦然地跟另外兩個姑娘一起站在百貨公司門口,見羅建剛過來,也快活地舉起手用力地揮了幾下。 今天羅建剛穿了一身藍色的棉質運動服,袖子和褲子邊上有兩道雪白的縫邊,特別醒目,顯得整個人身形高挑修長,特別好看,腳下蹬著一雙回力牌的膠底白布鞋,時髦極了。 頭發似乎是剛洗過,還沒完全干透,軟軟地耷在額頭上,帥氣的臉龐上平添幾分稚氣,正歡喜地笑著,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許秋陽感覺到自己的小心臟猛烈地跳動了幾下,這樣干凈帥氣的大男孩,正是她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