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感覺到周圍悄悄往她們這邊打量的眼神,作為一個漂亮姑娘的好閨蜜,驕傲之情油然而生,許秋陽得意地挺了挺胸,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可是我的好姐妹哦! 跟許秋陽贊賞的眼光截然相反,楊雪珍嫌棄地看著她:“你怎么回事啊,剛從雞窩里鉆出來?怎么也不收拾一下就出來了?”說著還捏緊了鼻子,“怎么還一股臭味兒?” 許秋陽如今這模樣兒,也實在是太一言難盡了,頭發亂蓬蓬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都是指印,還有這身上穿的啥,破破爛爛的線衣竟然就被她這樣穿出來了,好歹也穿件外衣呀,這背后還破了個大窟窿,楊雪珍捂著眼,她都不忍心看了,真不想讓人知道她認識這個人! 許秋陽撓撓頭,嘿嘿一笑:“雞窩沒鉆,鉆豬圈了。”她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身確實是太寒磣了,難怪老覺得有人往她們這邊瞅,原來不是在偷看楊雪珍,而是在嘲笑自己啊! “難怪一身的豬屎味兒。”楊雪珍一邊嫌棄地皺著鼻子,一邊從挎包里掏出手絹,抬手給她擦了兩下,發現擦不掉,又打開背著的軍用水壺,正想倒水洇濕手絹,被許秋陽快手快腳地攔下了:“別,別浪費水,給我喝兩口,兩天沒喝水了,渴死了都。” 楊雪珍白她一眼,繼續倒了點水出來把手絹沾濕了,再把剩下的水塞給她:“快喝吧!” 許秋陽舉起水壺,仰頭就喝,“咕咚咕咚”地一口氣把一整壺水喝得干干凈凈,這才舒服地打了個嗝:“呃,舒服多了。” 楊雪珍沒好氣地把手絹塞給她:“自個兒擦擦,你就不能像個女孩兒的樣子嗎?” “你以為我不想啊,那也得有條件啊!”許秋陽感嘆著,接過手絹往臉上一擦,粉色的花手絹一下子就變成了黑色的,一張臉和雙手擦下來,整條手絹就沒法看了。 許秋陽不好意思地把手絹塞進褲袋里:“我回去洗干凈再還你,要是洗不干凈了,那等我發了工錢再給你買新的。” 楊雪珍拿出梳子:“梳梳你那雞窩頭。” 這雞窩頭梳起來可真不容易,許秋陽咬牙切齒地狠命拉扯著這一頭枯黃干燥的稻草,這原來的許秋陽過的日子是有多慘啊,明顯的營養不良樣兒,往后要真能賺錢了,可一定要好好地補一下。 稍微收拾了一下,許秋陽看起來起碼像個人樣了,就身上的這身衣裳有點礙眼,不過也沒辦法了,楊雪珍她自己身上也就這一身罩衫,總不能脫下來給她穿上了。 “哎,雪珍,咱們在這兒干什么哪?不是來報到嗎?”許秋陽手上閑了下來,終于想起正事了。 “是啊,等點名呢,一個鄉一個鄉輪著來,再等等吧,應該很快就能輪到咱們了。” 許秋陽便轉著脖子四下看:“這來的人可真不少啊!” “可不是嘛,聽說有一百多人呢,這是個大工程。”楊雪珍說著,突然一手抓緊了許秋陽的手臂,一手指著前面說:“秋陽,快看,那個小伙子好精神。” 許秋陽朝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人群中最顯眼的那個小伙子,不就是剛剛見過的羅建剛嘛! 想到自己剛才那一身邋遢相全都落在那人眼里了,他嘴里不說什么,心里指不定怎么笑她呢,她還那么傻乎乎的,連名字都告訴他了,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楊雪珍覺得有點奇怪,這姑娘平時最愛跟她一起看俊小伙了,看到這么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怎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就在那兒呢,沒看見嗎?” “哦,看見了。”許秋陽沒精打采地說。 “怎么樣,比隔壁村的朱朝盛還好看吧!”楊雪珍喜滋滋地說。 “這哪兒有得比的,一個是二郎神,一個是二師兄。”許秋陽隨口說。 這個時候的她們當然沒有看過電視,八三版的西游記也還沒有開拍,她們之所以知道西游記,那是因為村子里有個姓于的老秀才,沒事的時候喜歡給孩子們說書講故事,兩人小時候經常聽,一部西游記講了整整一年,村里的孩子們對西游記里的經典人物都朗朗上口。 對于二郎神,于秀才的說法是“儀容清秀貌堂堂”,是西游記里長得最好看的男人,用這句話來形容前面的那個男人,兩人一致同意。 至于二師兄,楊雪珍擰了一下許秋陽的臉頰:“瞧你這個狹促的嘴巴!”人家朱朝盛不過就是長得白了些胖了些,也是儀表堂堂的俊小伙好不好,長得白胖說明人家里條件好,能吃飽,就因為人家姓朱,就給人起了這么個外號,也虧得人家脾氣好才不跟她計較。 “他叫羅建剛,縣城來的。”許秋陽懨懨地說。 “咦,你怎么知道?” “剛來的路上遇見了,說了幾句話。” 楊雪珍不滿地說:“都能跟人家說上話了,怎么還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啊!” 許秋陽氣道:“你打扮成我這模樣到他面前說幾句話試試!” 楊雪珍突然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哈哈哈!”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誰叫你都不收拾一下就出來了,你活該!” ☆、9.報到 許秋陽氣呼呼的:“你以為我想的啊,還不是因為你跑到鎮上去了,我跟你說,我差點兒就來不了了。” 許秋陽擺開架勢,正準備好好述說一下這兩天來驚心動魄、千回百轉的劇情,突然聽到高音喇叭響了起來:“安靜、安靜,下面開始點名了,聽到名字的請過來這邊報到。” 四周一下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仰起頭,齊齊盯著掛在樹上的大喇叭,緊張地等著點名開始。 聽到名字的人就走到樹下擺著的那張條桌前,與負責點名的工作人員核對清楚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后站在指定的位置等著。 很快就點到他們鄉的人了,聽到幾個隔壁村熟悉的名字,楊雪珍突然高興地說:“二師兄也來了呢!” 許秋陽一看,果然一個白胖的身影正樂顛顛地往桌前跑去。 接著便輪到她們了,點到楊雪珍名字的時候,許秋陽跟她一起過去了。 坐在桌后的是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年輕人,抬頭看了楊雪珍一眼,眼鏡后面目光一閃,然后呆了一下。 許秋陽撇嘴,小樣,看見美女就說不出話了。 小眼鏡握著拳按在嘴上,咳了一聲:“你就是楊雪珍?” “對!”楊雪珍激動地回答。 “十八歲,安平鎮石南村人,父親叫楊土明?” “沒錯!” 小眼鏡點點頭:“行,那你先在那邊那邊等著。”目光隨著楊雪珍轉過另一頭,好半天轉不回來。 許秋陽忍不住提醒他:“那個,眼鏡哥,下一個?” 小眼鏡臉紅紅地回過頭來,也不好意思抬頭看她,直接念起下一個名字:“許秋陽!” “到!”許秋陽大聲回答,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細細弱弱的小嗓門,“到!” 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艱難地從人群里擠出來,站在許秋陽的身旁。 許秋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淑美,你這應的是哪門子到啊?” 小眼鏡也鬧糊涂了:“你們兩個,究竟誰才是許秋陽。” 許秋陽連忙大聲說:“我是。” 鄧淑美小臉漲得通紅,都快要哭出來了:“我……,楊支書說秋陽姐來不了了,讓我頂上,說,說是來了之后點到秋陽姐名字的時候出來說一聲就可以了。” 對水電站的人來說,這些名單都是各個村自己報上來的,臨時換人也沒什么關系,只要總人數對得上就行,可是這兩個人都出現在面前的,那就有點兒難辦了,名額數限定在那兒,肯定有一個要被削下去的啊! 小眼鏡好脾氣地說:“要不你們倆先去商量一下,定好了是誰再過來?” “不用商量,是我先報名的,就應該是我。”許秋陽強硬地說,“淑美,我現在來了,你就先回去吧!下次有機會再來。” 鄧淑美的眼淚就一滴滴下來了:“為了我的事,我媽給支書家送了十斤花生,如果我就這么回去的話,我媽一定會打死我的。” 楊雪珍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瞪大了眼睛罵她:“你胡說八道什么啊,我家還稀罕你那十斤花生嗎,一定是你們家不要臉,又到我爸面前哭哭啼啼去了吧,我爸這人心軟,肯定是被你們哭怕了才讓你來的。我告訴你,你在我們面前哭沒用,我們才不會理你呢!” 說著轉過來對小眼鏡說:“領導,這是我的好姐妹許秋陽,我們才是正式報了名的,沒她什么事,你快點給我們點完名去那邊吧,還有好些人等著呢,別耽誤您的工作了。” 小眼鏡被她這一聲“領導”叫得渾身舒泰,他在單位里就是一顆最小的螺絲釘,年紀又輕,從來都只有被人使喚著干活的份,第一次聽到有人恭恭敬敬地叫他領導,聽得他全身都飄飄然了,胡亂核對了一下許秋陽的身份,就讓她們到旁邊等去了。 至于鄧淑美,在旁人的指指點點中,蹲在樹根下,捂著臉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許秋陽一邊尋思著楊雪珍這一套美人計可真好使,一邊又覺得鄧淑美這哭得也太可憐了一些,忍不住走過去:“哎,你在這哭也沒用啊!” 鄧淑美可憐巴巴地抬起頭:“秋陽姐,我不是故意想要跟你爭的,是我媽說你不去了,空出了一個名額。” “好好好,這事算我不對,沒能給楊支書一個準話,可這份工作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我不能讓給你,對不起了。” 鄧淑美猛地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就是怕我媽,回去她一定會打死我的。” 楊雪珍不耐煩地說:“不就是十斤花生嘛,我回去親自給你家送回去,總可以了吧!” 鄧淑美哭得更大聲了,另外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你還想要怎么樣啊?” 鄧淑美抽抽搭搭地說:“我,我沒想什么,就是,就是覺得好丟臉!哇……” 可是姑娘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哭更丟臉,許秋陽和楊雪珍站在她身旁,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過了一會兒,小眼鏡來到她們面前:“哎,別哭了,少來一個人,多出了一個名額,你想要的話幫你頂上去。” 三人同時一愣,鄧淑美更是抬頭呆呆地看著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真是要多傻有多傻。 許秋陽心里的臺詞是:臥槽,原來哭也是一大武器呀,到時候要是轉不了正式工,她是把楊雪珍拎出來使美人計呢,還是學鄧淑美的樣子跑到領導們的面前大哭一場? 小眼鏡見她們沒反應,說了一句:“不要嗎?不要的話我問別人了。” 楊雪珍最先反應過來:“要,當然要啊!”再怎么說也是她爸答應了人家的,真去不了她家也沒面子,說完又踢了踢還在發呆的鄧淑美,“快去登記一下啊!人家都答應要你了。” 鄧淑美回過神來,往前一撲,抱住小眼鏡的小腿大哭:“謝謝,謝謝,你是大好人啊,是我的大恩人啊,我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 把小眼鏡嚇壞了:“趕緊打住,咱們這是新時代,不興講舊社會的這一套。” 楊雪珍把臉轉到一邊,心好累,為什么她要認識這樣的人。 反正不管怎樣,她們三個人都算是留下來了,接下來一群人被指揮著往山里深處又走了好幾里地,到了一處山窩下平坦的地方,停了下來。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帶咱們來這里干啥?” 許秋陽仔細看了看地形,周圍一圈山脈,植被茂密,地面寬闊平坦,四周荒無人煙,地上都是半人高的荒草,泉水從山上沖下,匯聚成一條水流湍急的小河。 好一片荒山野嶺,差點兒就沒跟后來那個風景優美的白龍灣水電站聯系起來。 接著是站長給他們作動員講話,站長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一張黑臉膛,看著挺威嚴的,他一咳嗽,下面就沒人敢說話了。 “大家別看如今這里只是一片荒山野嶺,在我們大家的共同努力奮斗下,就在這個地方,一座全省規模最大、發電量最高的水電站將會拔地而起,成為全省、甚至全國水電行業的標桿……” 人群掌聲雷動,人們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能成為全國標桿的建筑的建設者一份子,感覺好驕傲的。 站長那些為社會主義事業添磚加瓦的大道理許秋陽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她關心的是進來以后的衣食住行問題,可站長講到最后也沒提這茬,可把她急壞了。 許秋陽悄悄撞了撞楊雪珍的手肘:“不是說包吃包住的嗎?” “是這么說的呀!” “可是你看看這兒,有住人的地方嗎?” “也對哦,那就回去住唄!”楊雪珍不在意地說。 許秋陽苦著臉說:“我現在是無家可歸了。” “怎么回事呀!” 許秋陽趁機把家里這兩天發生的事跟楊雪珍說了,楊雪珍聽了也覺得頗為無奈:“本來還想說你可以去我家住幾天的,可是現在這情況,你一回去說不定就出不來了。” “是啊,怎么辦呢!”許秋陽都要愁死了。 “你們先別說了,快去分組集合了。”鄧淑美提醒她們。 原來在她們倆顧著說話的時候,上面已經進行到了分組的程序,一百多個人按照二十個人一組,分成了八組,許秋陽她們三個人一起分在了第五組,朱朝盛也跟他們在一塊兒,因為長得夠高大體面,所以被選為了暫時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