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真正的皇權斗爭,那是兄弟相殘,骨rou無情。 圣上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一雙兒女也陷入到這樣的境遇當中,自皇長子出生,他為其取名東刻呂之時,他便下定了決心,要好好教養皇長子。 只不過那時候圣上的計劃,是待女兒熟悉政事之后,自己與皇后一起歸隱。 如今妻子故去,他頓失心氣,又因這半個月夏侯昭的行事讓他放心,遂將之提前。 圣上道:“我只望著你和東刻呂能成為一對友愛的姐弟。”他這一生,上不得父母之愛,下無兄弟之親,只有一個meimei寵愛了幾十年,最后卻以宮變身亡而落幕。他不希望自己所經歷的這些事情,在兒女的身上重復。 夏侯昭無法反駁這一點,可是如今母后身故,連父親和弟弟也要離開自己嗎?她更怕圣上離開天樞宮后身邊無人悉心照料。 她喏喏地道:“我不放心父皇的身體。” 圣上也覺得自己將整整一個國家放在女兒肩上有些殘忍,但他知道,如今這一步已成定局。唯有他帶著皇長子離開天樞宮,才能保得女兒和兒子的一世平安。 他和緩了語氣,輕聲對女兒道:“你放心,我總要看著你們成家立業,才能對得起你們的母后。” 夏侯昭望著父親慈愛卻又悲涼的目光,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第154章 用膳 晏和十六年十一月十七,元心皇后的靈柩被送入永寧寺停放, 而圣上則帶著不滿一歲的皇長子離開了天樞宮, 前往京郊的行宮居住, 一應國事都交給儲君初懷公主處置。 十二月初一, 廣平王夏侯邡奉了初懷公主殿下的旨意一路“護送”北狄致哀使節元正北歸。半個月后,他正式就任北軍中郎將, 坐鎮北盧。 翌年四月,皇后陵寢修建完畢,在國巫大人的主持下,停放于永寧寺半年多的皇后靈柩被送往北邙山入土。 六月卻霜節上,圣上自言因為近來夜間常有元心皇后入夢, 他極為思念亡妻,又覺這些日子以來, 初懷公主打理政事頗為妥當, 因此決定要將皇位傳給女兒。 舉朝嘩然。 朝堂上的大臣迅速分成了三種。 一種以陳可始為代表,極力反對這件事,他們認為此時的圣上春秋鼎盛,決不能輕言傳位。 另一類則是多是武將, 首當其沖的就是秀水李氏的族長——李岳, 他上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奏折, 把圣上和初懷公主都夸了一通:圣上的決策十分英明, 初懷公主殿下雄才偉略,堪當重任。 而大多數的朝臣則選擇了沉默,其中就包括了夏侯昭的三位老師。 風荷頗為不平, 這一日服侍夏侯昭穿戴朝服的時候,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丘敦大人難道不希望殿下登基嗎?” 夏侯昭站在房間中央,伸展了雙臂,以便風荷為她整理衣飾。聞言,她只是笑了笑,道:“也許丘敦大人另有考量。” 風荷將一塊雙鳳擁月的玉佩掛在夏侯昭的腰間,道:“他在朝中頗有威望,若是站出來說幾句,殿下的處境不是好多了。” 其實風荷倒不急著看到夏侯昭登基,但這些日子來自各地的奏折幾乎把芷芳殿都堆滿了。其中不乏有些人為了博得一個令名,言辭間對夏侯昭不太恭敬。 她的想法很簡單,如果像丘敦律這樣的老臣都站出來支持夏侯昭,那么那些聲音自然就消弭了。 夏侯昭笑道:“天底下哪有這般好事。便是丘敦大人真的上了奏折,難道不會有人說他‘妄圖擁戴之功’嗎?” “哎,我倒是忘了這個。”風荷被唬了一跳,再不敢提這件事了,安靜地把夏侯昭裝扮成一個符合禮儀的儲君。 程俊早就等在外面,一看到夏侯昭出來,連忙躬身行禮。 夏侯昭深深吸了一口氣,朝他點點頭,道:“開道吧。” 如今她是正式監國,因此用了半副帝王的儀仗,前有內侍清道,后有宮人持著羅傘等物跟隨。 走出錦芳苑,又有嚴瑜和李罡兩人站在道邊,向她行禮后,也加入了這浩浩蕩蕩的隊列。 一路行來,偶爾遇到的人也都早早避在道旁,躬身行禮,不敢直視儀仗。 走到太極宮前,程俊清了清嗓子,高聲道:“皇太女初懷公主殿下駕到!” 為了以示對圣上的尊重,夏侯昭獨自視事的時候,只在太極宮的偏殿召見臣子。 此時站在殿中的幾十名臣子,聽到程俊的話,齊齊伏倒在地,口稱“千歲”。 自從圣上向臣下表示出退位的意思之后,這偏殿內的氛圍也緊張了起來。尤其是那些附議陳可始的臣子,望著夏侯昭的時候,總是戰戰兢兢,仿佛生怕她找個什么借口降罪。 夏侯昭心里其實覺得挺好笑的,她坐在偏殿的最高處,底下的臣子不論有什么舉動,她都能看一清二楚。 她反而不想和他們計較一些小事了。 堪堪商議完幾件小事后,丘敦儒挪上前道:“殿下,近日北狄人似又蠢蠢欲動,我軍需早作打算才好。”阿莫林去世后,夏侯昭便將丘敦儒挪提為了羽林軍中郎將,因此丘敦儒挪有了上殿議事的資格。 丘敦儒挪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去冬宮變之后,接掌北軍的夏侯邡將原先親近沈明的將領都篩查了一遍。其中吃空餉的,私開邊貿的,私通敵寇的就有五六十人, 夏侯邡砍了十四個情節特別惡劣的。其余人則按照罪名的大小或罰餉,或降職,或罷黜,一一處置。 北軍風氣為之一清,可是也留下了許多空缺。 雖然從上三軍中調撥了許多人手過去,終究有些生疏,若是北狄人抓住這個空隙南侵,確實需要提早防備。 一名文臣道:“既然去冬他們沒有趁機南下,此時已經過了半年,為何忽然會舊事重提?”他這話一出,殿內便有不少人附和。 在這些文臣們看來,去年冬天皇后新喪的時候,北軍人心浮動,恰恰是最好的時機,北狄人卻只是小小地試探了一下,等到元正回去后,更是再無動靜。 那時候都沒有南侵,過了半年多才想起來這事,豈不可笑? 虎賁軍中郎將王晉出列道:“去冬北狄人無所行動,我們本來也在疑惑。今年開春有行商北上,我們方才得知,原來去年冬天北狄人的右賢王也生病了。他們之所以多次小規模侵擾九邊,實際是為了干擾我們的視線。三月的時候,右賢王去世,如今是延渚掌權,此人素來仇視大燕,又極好武功,恐怕一有時機,便會進犯九邊。” 聽到延渚的名號,在場的諸人都不由自主地朝嚴瑜看了一眼。去年夏天,若不是嚴瑜在信州擊敗延渚的大軍,恐怕他們都無法安穩地站在這里商議國家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