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這半個月來,夏侯昭一直在焦灼地等待著。在她想來,因為今生發生了諸多變故,對方多半不會再采取前世用過的計策。但也絕對不會偃旗息鼓:一個未出宮就擁有了自己衛隊的公主,對朝局所起的作用不可估量。想要削弱她的力量,最好就是利用此次卻霜節。 然而直到今日,沒有任何異常發生。她甚至收到了一封沈德太妃的信,信中寫到那個被國巫命名為“力鐸”的嬰兒,已經平安地送到了天樞宮。 夏侯昭的目光在參加宴會的人身上逡巡了一圈,他們難道真的會放棄?一聲尖利的號角聲,回答了她的疑問。 “急報——”一個騎著馬的身影急速朝宴會之處奔來。正在飲酒的貴人們驚慌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劉正坤大步走到圣上的面前,奏道:“陛下,庫莫奚反了。” “啪!”不知道是誰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夏侯昭心上懸的那把劍,終于落了下來。但是,她卻并沒有感到輕松。因為庫莫奚的武力,在整個北方都是數得上的。 庫莫奚的首領宇文氏和夏侯氏一樣,都是鮮卑族中的大姓。早年也曾在北方擁有過大片的領土,后來被鮮卑族中另一個姓氏慕容所敗,余者便在北方的草原與荒漠之間游蕩,夏侯氏幾次招攬都被他們拒絕了。 庫莫奚雖然勢力大不如前,但族內的騎兵卻十分驍勇,連不可一世的北軍,也曾經被他們打敗。故此宴會上的貴族們聽到他們反了,都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帝后卻非常冷靜,圣上甚至還能笑著道:“歡宴暫罷,各位部落首領和幾位將軍留下,其余人先回城歇息吧。” 他輕輕拍了拍皇后的手,又對夏侯昭道:“昭兒隨你母后回去吧,今晚就和你母親一起歇息。” 夏侯昭知道此時自己不可能留下來,點頭應了。她轉身便看到嚴瑜已經牽著含金走上前來,道:“殿下,請您上馬。” 嚴瑜俊逸的側臉在火光中顯得十分堅定,他的身后近百名侍衛持劍相隨,聽候他的調令。 他用只有夏侯昭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莫怕。” 夏侯昭接過含金的韁繩,翻身上馬,隨著眾人向城內退去。走到城門的時候,她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營落間巨大篝火,此刻看起來就像一顆綴在天際的星星,遙不可及。 她心中陡然一驚,忽然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妥。 暗夜之中,一支羽箭被輕輕地搭在了弦上,瞄準了城門前的隊伍。 第24章 驚雷 羽箭穿過沉沉的夜色,向前疾射,在靠近火把的時候,閃出幾星亮光。黑色的人影收起弓箭,也不看射中了與否,便跳下隱身的土丘,朝火光熒熒的營落跑去。 他不需要確認自己是否射中了人,只要這一箭過去,驚擾了那群圍在城門前的人,就達到了目的。 果然,黑影剛剛跑出幾步,就聽到城門處傳出了喧鬧之聲。他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如飛鳥般從地面上掠過,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夏侯昭只覺得身上一沉,耳邊傳來“嗖”的一聲,自己已經被人從身后抱住,滾落下馬。 原本就走在一旁的王雪柳搶上前來扶起了她:“殿下,你沒事吧?” 夏侯昭搖搖頭,感到自己的臉頰上有水滴劃過,伸手一抹,觸感黏稠。她低頭看去,嚴瑜伏在地上,一支長長的羽箭正在他的肩上晃動。她的胸口猛地一緊,像是有人將手伸進了進去,一把攥住了心臟,痛徹心扉。 “校尉!校尉大人!”離得近的幾個侍衛急忙下馬,扶起了嚴瑜。 夜色中,嚴瑜的臉色十分蒼白,神情卻很鎮定,斬釘截鐵地道:“快保護公主殿下速速回行宮。”眾侍衛猶有疑慮,殿下在此處遇刺,難道不應該立刻撒開人手去找刺客嗎。 一個清澈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切聽嚴校尉軍令!不得有誤!”公主下令,他們再不敢延誤,連忙上馬。就在李罡將嚴瑜放到自己馬背上的時候,城門兩側忽然爆出幾聲慘呼。 外圍受到襲擊的幾名侍衛疾呼:“有敵軍!”四下傳來無數兵刃相擊之聲,黑暗之中,李罡甚至無法辨清有多少敵人在進攻。他抽出腰間的寶劍,正欲振臂一呼,帶領侍衛殺上去。一只冰冷的手伸過來,按住了他的寶劍。 嚴瑜一手握住肩上的羽箭,咬著牙拔了出來,聲音已經嘶啞:“不要戀戰,保護殿下回行宮!” 李罡一怔,夜色之中,嚴瑜的眼神堅定,讓人無法質疑。李罡放開了寶劍,朗聲道:“不要戀戰!速速回宮!” 前方皇后本來已經到達了行宮門口,聽到城門這里出了事,又想要轉回去查看。遙遠的天際一道雪亮的閃電劃過,繼而驚雷滾落,臉上血跡尚未擦干的夏侯昭一騎當先,沖到了她面前,大聲道:“母后,有敵襲,已經奪下了城門!” 白道川乃是陰山山脈之中,最大的一條通道。白道城扼守南口,本是易守難攻,但這一晚圣上于城外舉行宴會,又遇到緊急軍情,皇后及公主等人先行回城,便給了敵人可趁之機。 不知何處而來的敵軍拿下了城門,他們有千人之多,若是在城外交戰,斷斷不是神策軍和羽林軍的對手。但此刻他們依托著白道城的城門,不僅抵擋住了燕軍的幾波進攻,甚至還有余力圍攻著城內的行宮。 大雨滂沱,卻掩蓋不住外面的喊殺聲。 樂陽長公主并未隨皇后回城,此時她坐在一座裝飾華美的營帳內,冷冷地看著面前跪著的錦衣少年,“你重新說一遍,你做了什么?” 總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沈泰容,此時神色堅定,字字鏗鏘:“母親,兒子已經下定決心,又有庫莫奚人相助,定能成事。” 樂陽公主大怒:“你瘋了?你知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事嗎?是謀逆!” 她特地派了沈泰容護送夏侯昭,誰料等她回到自己的營帳,她派去跟著沈泰容的侍衛卻報知,沈泰容借口收到自己的傳訊,丟下公主一人,并未回城。 樂陽公主意識到其中大有文章,將沈泰容叫到面前一問,卻不料竟聽到一個驚天的答案。 沈泰容絲毫不懼,道:“不管是謀逆,還是順應天命,此刻已經沒有回頭之路了。母親,從你帶我去見大殿下那天開始,我們不就在等待這一刻嗎?” 樂陽公主怒極而笑:“看來,我的侄兒真是長進了,竟能讓你為他冒這樣大的危險。那庫莫奚豺狼之性,如何能與之謀劃大事?” “庫莫奚人一心忠于憫仁太子,自然也會忠于秦王殿下。” 樂陽公主道:“你只知庫莫奚人忠于夏侯明,可知他們為何寧可在草原荒漠上游蕩,卻不肯歸順?” 沈泰容一怔,樂陽公主嘆了一口氣,道:“你從小天資聰穎,就是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你只要記得,無論誰是皇帝,你都必須娶初懷。” 提及此事,沈泰容脖子一梗,澀聲道:“兒子從小只當初懷是自己的meimei。” 樂陽公主嗤笑:“我竟從不知我家兒子原來是能自己的meimei趕盡殺絕的人。” “不會,我已經安排妥……” 樂陽公主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了他:“既無謀劃之能,又無善后之策。你真的以為今日真能成事?來人!” 一個黑色的身影應聲而入,跪在沈泰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