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沒人理她,場中依然打個不停。 “定身!……定!定啊!” “殺啊!殺!” “定定定定what does the fox say定定定定定定定!——” 隨著這聲吶喊,天地一凝,嘩然止息,一片靜默。 林昭媛微微喘氣,掀起一抹欣喜的笑,然而笑容又凝固了。 不,不對,眼下這是什么情況? “是——啊——(殺)——” 一個流寇慢慢喊道,緩緩刺出一劍。 “和——餓——(嗬)——”武明貞緩緩抬起馬鞭,緩緩地甩出去。 據(jù)林昭媛統(tǒng)計,這一鞭子甩出去大概用了三十秒,這是武明貞人生中的一小鞭,卻也是人類史上最慢的一鞭。 “……”林昭媛的心里咆哮了萬千頭馬景濤。 毫無疑問,她的定身術法失敗了……不,用韓國人的說法,應該說是部分成功……畢竟他們雖然沒被定住,但也……速度變慢了嘛…… 誰讓她不是大司命呢,若是大司命在這里,就可以號令方圓一里范圍內(nèi)的所有人定身不動。換了她,就只能讓效果大打折扣。 于是流寇們揮刀揮劍的,在她眼里看來全部變成了…… 慢動作……_(:3ゝ∠)_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林昭媛看著自己的隊友,默默垂淚。 ——最可怕的是,她沒法分敵我,所以,武明貞和白婉儀,也都中了詛咒…… 眼下,武明貞手里的長劍,只能,一幀一幀地刺出。 流寇見狀躲避,一寸一寸地閃開。 白婉儀手持匕首,一點一點地刺向敵人的馬屁。 她動作這么慢,對方只要不瞎,當然看見了,于是一點一點地挪開馬屁股…… 除了林昭媛自己還正常,其他人在她眼里看來都跟ppt似的。 這是武明貞出宮以來,第一次出離的憤怒:“……你——搞——什——么——讓——我——恢——復——” 林昭媛淚流滿面:“我……我不知道怎么恢復啊!” 武明貞一口氣噎在胸口:“北——燕——探——子——什——么——水——平——!” 這就是北燕舉皇室之力,傾情埋伏在晉國后宮的探子?這水準兒,當初竟然放倒了一群宮里的妃子?! 武明貞從來沒有這么一刻,如此藐視、蔑視、鄙視、傲視北燕的皇族,并對北燕滅國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據(jù)林昭媛統(tǒng)計,武明貞這句話說完大概用了一頓飯的時間。 她第一次心中對大司命說了聲抱歉,不對,應該說是對不起北燕國師和皇室,敗壞了他們的聲譽…… 第九十九章 “詩——啊——(殺)——” “和——餓——(嗬)——” 老鴉坡下,兩邊打得纏纏綿綿,地老天荒。 酈依君氣得臉如棺材板,本來他眼看著追擊成功,正要風光一把,叫他們投降,拷問meimei的下落了,結果卻被敵人使出了不知什么邪術,害得他現(xiàn)在連動都只能跟烏龜挪似的。 可惜他再怎么一腔憤怒,內(nèi)心醞釀著上前一刀結果了他們,眼下卻還是只能像蝸牛一樣,慢慢邁出腳步。 一步…… 夕陽更斜了兩分。 兩步…… 第二群大雁一會兒排成“人”字形,一會兒排成“一”字形飛過。 三步…… 山無棱,天地合。 此情此景,配上他一貫的面無表情,以及秋日吹來凜凜的邪風,吹起他發(fā)絲衣衫,讓他看上去有一種“天下盡在我翻云覆雨手”的絕世高手般的從容。其他私兵心中不由感嘆,誰說小公子是急性子?看他多淡定,被控成這樣了還不惱,他們都恨不得跳起來了。 酈依君淡定的臉上,口里已經(jīng)起了幾個痤瘍,就是剛剛一瞬間氣出來的。他就知道,這群流匪滿肚子陰謀詭計,昨天謊稱投降一腳將他踹下山,今天眼見打不過,還用邪門歪道! 他烈烈戰(zhàn)火的視線對上武明貞,二人無聲無息在空氣中對視幾個輪回——說話實在太慢了,所以大家節(jié)省時間都不說話了——再說幾句話,天就要黑了。 二人緩緩拔刀—— 紅楓如血,隨風悵然而落,鋪滿一地,映著殘陽,分明該是凄美的場景,如今卻怎么看怎么……一言難盡。 林昭媛施術失敗,被武明貞和白婉儀齊齊鄙視,嚴重有辱她身為大司命……的替身的尊嚴,她暗下決心,她得想個辦法贏過對方,她得再生一計! 對了……昏迷!當初她可是讓九星都昏迷過,這次只要盯準了目標,不要誤傷隊友…… 她舉起手捏訣,白婉儀看到了這一幕:“不——” 。 “住手!” 忽的,清脆熟悉的女聲從遠處響起,酈依君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慢慢轉頭——據(jù)林昭媛統(tǒng)計,他這一轉頭用的時間大概跟《瘋狂動物園》里樹懶笑出來差不多。 等酈依君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時,酈依靈都已經(jīng)騎著驢跨越了大半山地,跑近了。 酈依君身邊的護衛(wèi)看到她,激動地吟誦起來:“小——姐——” 酈依靈遠遠認出了酈家的私兵,但這都是怎么回事?對面那幾個俊美的蒙面公子,怎么招惹上了?看著像打架又不似,你一劍情意綿綿伸出去,我一刀含情脈脈劈過來……酈依靈抽出腰帶里裹的細鞭子,皺眉道:“九哥!發(fā)生什么事了?” 下一刻,她眼前“噗通”“噗通”此起彼伏的聲音,酈依靈張大嘴,驚呆地看著她的九哥哥、酈家私兵們,全部……昏了過去。 這是見到她太激動了? 酈依靈一抽嘴角,看向了在場還清醒著的三個人。 “你們對他們做了什么?!” 林昭媛微微喘氣,掀起一抹欣喜的笑——終于成功挽回了顏面,雖然來到這個地方,她經(jīng)歷了人生中各種悲慘,然而此刻,她仿佛找回了主角光環(huán)! 武明貞的劍沒有收回,劍尖緩緩移向酈依靈,聲音清冷鎮(zhèn)定道:“這——是——個——誤——會——” 酈依靈:“……”能好好說話嗎,少年? 夕陽西下,秋風瑟瑟,逃命人在天涯。 謝令鳶和酈清悟一路奔馳,終于把身后的流寇甩脫了。 當然,甩脫的原因是他們?nèi)f萬沒想到的——在后面窮追不舍的流匪們,忽然間,好像一卷慢慢展開的畫,馬蹄停在半空,一點點艱難挪動,簡直比蝸牛還吃力。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老鴉坡是片丘陵,附近山地密林交錯,極好隱匿行蹤,他們倆一頭扎進來,酈清悟辨著方向走了一會兒,只聞四周一片寂靜,再無窸窣之聲。 謝令鳶松口氣:“看來那群人沒有再追過來了……”出蹄那么慢,想追也追不上啊。 廣寒初上,頭頂繁星點點,不遠處有水聲。他們循著走近兩步,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蜿蜒清流,在月色下溪水潺潺。 謝令鳶吐了一路,見到清泉迫不及待跳下馬,跑去趴在溪邊石頭上,把頭扎進清涼的水里。 “小心傷了風寒。”酈清悟一路上沒有說話,拴好馬,上前把她從水里拉起來。 夜風拂過,迎面絲絲涼意。謝令鳶擦了擦臉上的水,借著流華,發(fā)現(xiàn)酈清悟的臉色很不好看。 她有些意外,卻也意料之中,他們一路上沿途經(jīng)過的監(jiān)察衛(wèi)所,酈清悟都會和當?shù)亍傲_睺”書信往來,偶爾她看到他一個人呆著時,感到他似乎有心事,在人前卻云淡風輕掩過了。 如今,難道是因為剛才被柳不辭追殺,和眾人失散,以致心情不好? 謝令鳶知道自己有些先入為主,她記得在宮里第一次見抱樸散人時,對方飄逸出塵的模樣,下意識認為抱樸堂的人都應該神像一樣淡漠。 “那群人,不是柳不辭。”酈清悟走到溪邊坐下:“一路上我想了許久。” “不是他?”謝令鳶一怔,玩笑著試圖緩和氣氛:“總不至于是長留這邊的大族,見我們帶著糧過境,干脆動了歪念頭吧。” 然而酈清悟沉吟了一瞬,居然點了點頭。 “……”謝令鳶覺得世間之大簡直無奇不有。 “柳不辭一路搶的都是鄉(xiāng)紳豪族,且不是每個家族都搶。他行事看似有隨意性,實則應該是掌握了些消息,所以有針對性地去搶。如果歸納出他一貫的搶劫范圍,我們不該在他的目標里。” 酈清悟信手拿起了一截花枝子,修長的手指和枯萎的花枝相映,在地上寫了四個字:為富不仁。 謝令鳶的視線隨著他的手,落在地面字上,酈清悟寫完用花枝輕輕擦掉了。 沒錯,這一路走來她已發(fā)現(xiàn),趙家、易家、周家等都是隱戶大族,私自兼并土地且隱瞞賦稅,這種人家就成了柳不辭下手的目標。然而他們只是扮作運糧的商隊,沒道理被他搶。 不需要酈清悟把原因說完,她已經(jīng)領會了。她將手里把玩的小石子扔進河里,漣漪轉瞬不見:“難怪,裝備那樣精良,每個人都穿了軟甲,刀也是統(tǒng)一制式,我初時還奇怪,怎么流民兵還能有這樣整齊劃一的素質。” 要是對方是大族私兵,那一切都可以說通。 酈清悟左手輕托著下巴,似乎在出神。 “他們說交出匪首不死,先時我以為是爭奪地盤,現(xiàn)在想來,是將我們當成流匪在剿了。” “我們在這里猜測半天也是枉然,不如直接上門問。”謝令鳶拍了拍手起身,“如果是私兵,倒也好查,長留雖說多出望族,但養(yǎng)得起這樣規(guī)格私兵的,應該只有酈、沈、陸三家吧。” 那群追著他們喊“往死里打”的漢子們,那群害得她伏在馬背上一吐千里的愣子們,她可是刻骨銘心地記住了樣貌。 身邊之人久久沒有回應,謝令鳶低頭,隨著他的視線落在水中映月上,猛然醒悟:“呃……該不會就是……你們酈家吧?” “……”漫長的沉默。 謝令鳶:“……” 酈清悟未置一詞,背影比月光還憂郁,看樣子是默認了。 謝令鳶摸了摸臉頰,只覺得秋夜有點涼:“可你不是酈家人嗎,就算你只回過酈家兩次,不認得他們,他們也不認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