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這在北燕與別國的馬球比賽中,也是前所未有了。即便是軍演時的馬球比賽,都沒有這般夸張。 然而勝負已經逼到了極致,她們必須背水一戰! 休息了一盞茶的功夫,第四場比賽的哨聲,叩擊眾人心弦,終于還是吹響。 睿王爺遠遠望著她們,當初晉國追加的女子比賽要求,可是要在勝利后,從北燕使節團中,挑一個人留下的。 他畢竟也是詭譎政治斗爭中安然活下來的核心人物,幾乎不用動腦也猜得出來,晉國挑的人質,必然是最有政治價值的人。 這個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出使晉國長安一趟,明明是戰勝者盛氣凌人來和談的,若到最后反而被戰敗國扣下做人質,那足可以成為其他國家百姓茶余飯后的笑談了。 他可真真是丟不起這個人。 。 他凝思的間隙——球場中,北燕女子氣勢凜然,一上陣,全部亮出了精鐵球桿! 球桿在日頭下,發出烏蒙蒙的暗啞光澤。 不止是晉國女子,場外也皆是愕然一片。 單手揮舞十幾斤的精鐵球桿來比賽?那可是一刻鐘,桿不離手啊。 。 哨聲吹響,寂靜被打破,球場上群馬交馳! 北燕女子們疾馬奔馳,揮桿自如。這對于她們來說,算不了什么。她們跟隨王兄狩獵時,可是能拉開幾十斤的弓。 正面遭遇奪球時,晉國女子的輕盈球桿,完全無法與精鐵匹敵,更遑論擊球了。甚至球賽開始沒多久,晉國妃嬪們的球桿就接二連三在對戰中碎裂,馬球也被北燕女子們搶走。 。 終于,球在地上翻滾一路,落到了錢昭儀馬下。 錢昭儀看到遠處奔來的鐵球桿,就內心打怵,余光掃到白昭容,趕緊傳給她:“昭容meimei,接著!” 球朝白昭容飛去,她只要接過,快速運球,便可以突破對方,直入球門。 不遠處,文靜溫婉的北燕郡主見狀,縱馬上前干擾她。 二人對峙。 白昭容看著小容郡主,神情倒是平靜。 那郡主也是柔婉的神色,見她瞥來,溫和一笑。 。 謝令鳶本想要配合白昭容傳球,往這里跑了幾步,便見這兩朵大白蓮彼此對峙,絲毫不讓。 她遠觀這一幕,竟然忍不住,對白蓮花之間的巔峰對決,產生了期待…… 然而,白昭容很快讓她失望了。 因為白昭容似乎陷入了凝滯中。 。 白昭容看著郡主,余光又瞥見了德妃。她捏緊韁繩,陳留王世子蕭雅治的話,又一次浮現心頭。 ——“讓北燕贏。” 倘若北燕贏了,對晉國如今的朝廷而言,不啻于巨大的打擊。民間的威望都會隨著對這次比賽而坍塌。 如此,陳留王起兵時,才更為如虎添翼。 白昭容望向遠處,何貴妃正在與北燕公主斗得不可開交,兩個人卯足了勁兒——一個是晉國的高門貴女,一個是北燕的天之驕女,且都是隊伍中地位最尊、球技最好的人,定是要分出個你死我活來。 在她們身后,劉婕妤和尹婕妤都在幫忙,公主的身后,兩位將軍之女也在較勁,兩方膠著竟不相上下。 白昭容垂下眼簾,手上的球桿巧妙地換了個角度,這樣擊球,會像是因被干擾而打歪,沒人會看得出來。 。 她正要擊球,腦海中又忽然閃過那一晚,蕭懷瑾躺在她的腿上,像個夜路中迷茫摸索前行的孩子,一道驚雷忽然照亮他無措的面孔,他喃喃輕語。 “……婉娘,他們都不相信朕。可是朕真的很想贏,朕不會輸,晉國也不能在和談中讓步。” “父皇當年把基業交給我,我知道他其實不放心我,雖然他再也看不見了,但我還是不想……辜負他。” “我沒有活著的親人了,可我不想死后,也無顏面對父兄……” 先帝病逝,留給三郎的,是后宮和朝堂傾軋后的爛攤子。何太后和宋逸修收拾了幾年,沒能收拾完,宋逸修又被逼死了。 所以三郎也不知道怎么收拾回來。他總是在被評頭論足的挑剔,從小時候他的父皇,到垂簾時期他的養母,再到親政后他的大臣。 。 白昭容的手忽然擊不下去,那個球仿佛不再只是球,它在她的內心慢慢膨脹,如山沉重,內里卻是空茫。 打?抑或不打? 她猶豫著,蕭雅治溫聲的承諾,猶如天光,又驀然照亮了她炎涼內心的一隅。 “待父王得登大寶,有什么陳年舊案翻不了?” “當年父王還在年幼時,就因為太子巫蠱案被牽連,流放房陵州。大好年華盡付幽禁,他當然明白含冤的痛苦!” “……這世上最悲之事,莫過于英雄末路,美人遲暮。” 。 又忽然,蕭懷瑾滿懷憧憬地說:“婉娘,你口中那金戈鐵馬的邊關,那力克北夷的英雄,朕總有一天要去看一看。” 。 白昭容閉上眼,她手一松,那球向著謝令鳶飛了出去。 ——能否得了這一球,交給德妃罷。 而后,她縱馬轉身。 。 謝令鳶離白昭容雖近,位置卻刁鉆,這一球很不好接。果然,謝令鳶趕了兩步,北燕女子已經沖過去,搶了球往晉國球門沖去! 謝令鳶簡直要哭暈在馬背上,她只能追上去,跑出去一段距離,遠處卻傳來幾聲女子的叫罵,她和白昭容同時側首望去—— 竟然是幾位婕妤,和北燕那幾個將軍的女兒,對罵起來了! 。 原來,方才北燕女子全部用了精鐵球桿,導致幾位婕妤的球桿撞斷,幾乎泰半的時間,她們都碰不了球。 那幾個婕妤出身將門,在后宮里倒是懂得收斂,慣會做人的。但是對著跋扈囂張的北燕女子,則全然沒這個必要。尹婕妤的球桿斷了第二次,終于按捺不住火氣: “你們是打馬球啊還是打球桿?!總做這種下作事也不怕勝之不武!” 北燕女子停了馬,語帶嘲諷:“你們晉國女人輕飄飄的沒二兩家雀骨頭,自己拿不動球桿還要怨別人?是不是得讓著你們才行?” “可笑,一根十幾斤的鐵桿有什么拿不動的,本婕妤幾十斤的弓箭不是沒拿過!分明你們打不過就用這種卑鄙下作的陰損招數!” “哈!我們打不過你們這群飛不高的禿毛笨鳥?你們若是連個球桿都沒本事護得住,就趁早滾下場啊!” 她們對罵激烈,也顧不得壓抑聲音,那尖銳爭吵聲便隔著球場,遙遙傳入了坐席上。 圍觀之人,自然都聽得清清楚楚。 蕭懷瑾看著愛妃們逞勇斗狠,他忍不住嘆息一聲。 不遠處,大臣們也連連搖頭,竊竊私語:“就說這種事情,女人啊,總是要為雞毛蒜皮的事情打架。” “可不是……你都曉得的,我那幾房姨娘,天天撕來打去。這宅院之事也就罷了,她們怎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居然在賽場打起來!丟人丟人!” “方小將軍受了傷,他們也沒有在場中開毆呢,女人就是好斗心強啊……” **** 場外眾人議論紛紛,場內則是愈吵愈烈。 怒罵聲愈發高亢。 尹婕妤早已忍無可忍:“你們幾次三番拿球桿攔我們,自己沒有本事有什么好囂張的,只知道sao擾別人打球,賤人!” 一個北燕將女被激怒,越發口不擇言,指著尹婕妤:“你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放肆,別忘了你三哥可是我堂叔親手砍下馬的!手下敗將的meimei,沒資格叫囂!” 片刻寂靜。 尹家三代行軍,尹婕妤的騎射功夫都是她父親和三哥親手教的。幾年前她三哥與北燕交戰陣亡,收尸時連頭顱都沒有找到。 。 尹婕妤雙目赤紅,兩手發抖,其他婕妤見狀,急忙圍了上來。劉婕妤怒斥道:“球賽就是球賽,扯不相干的人給你長顏面是怎的,有種叫你堂叔上來比試,看我們不把他打趴下!” 那北燕女將也被激怒了,幾乎是冷笑出來:“就憑你們這副弱鳥模樣?你們尹家老三的頭蓋骨還被我堂叔拿著當酒器呢,有種你們先給他收了全尸再說吧!” 一句話,宛如滴水落入了滾油。 徹底爆開! 尹婕妤掙開旁人,爆喝一聲,不管不顧揮起球桿,向著那個女將狠狠打去! 那女將閃身避開,也回以一擊! 其他婕妤見狀,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觀。她們幾家從小相識,也是一起打過群架的,再怎么同宮為妃有競爭,此刻尹婕妤都是自家人! 她們當即驅馬而上,其他北燕女子見狀,也趕緊圍了過來。 雙方在馬上過招,你來我往,竟然打起了激烈的群架! 第三十五章 球場外哄哄嗡嗡的議論聲,在十幾個女子動手打架的那一刻,寂靜一瞬。 而后,如水沸騰般,轟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