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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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皇帝之前還下了口諭,各宮暫且安心在宮內(nèi)養(yǎng)傷,不得外出。 然而長思是太后跟前的紅人,在宮里各處都吃得開,十分有臉面,蘇祈恩都要對他客氣點(diǎn),因此帶德妃去延英殿,也沒有人敢阻攔,都以為是太后的意思。 好在謝令鳶來的路上,已經(jīng)把借口都想到了,此刻無比恭敬地俯首:“是臣妾來的不巧了,請?zhí)蟆⒈菹略彙3兼耸桥既猾@一至寶,心甚喜之,欲獻(xiàn)給陛下。卻不料驚擾了圣駕,臣妾惶恐……” 。 皇帝被太后罵得心涼,其實(shí)此刻,心里也在反思比賽一事,是否太cao之過急。于是更沒有心情聽什么至寶。 對他來說,最期待的至寶,就是北燕立即亡國,拱手讓出城池,晉國邊境可以松一口氣,他這個天子不必夜夜噩夢。 他懶得聽至寶,太后亦然。 二人都明白德妃來的正好,免了他們顏面盡失地撕破窗戶紙,折斷那岌岌可危的最后一根支柱。所以此刻二人頗為默契,隨便德妃用什么借口,他們都順著臺階下。 。 謝令鳶對殿外喚了一聲,兩個內(nèi)臣拖著一只橫向?qū)挾缺人麄冞€長的巨大海東青,艱難地抬過門口,拖了進(jìn)來。 海東青被用繩子困得牢牢,跨過門檻兒的時候,毛都蹭掉了不少。拖到天子面前的時候,雙目滄桑無神。 “臣妾昨晚閑逛麗正殿花園,閑來無事往天上扔石子兒玩,一個不慎,卻打中了橫空飛來的海東青,它掉在臣妾的院子里,也不知道是哪里養(yǎng)的。” 謝令鳶當(dāng)初只是不想看著這么有靈性的海東青被殺,但她在麗正殿里養(yǎng)一頭如此巨大的鳥,哪怕倒吊在內(nèi)室里,總會被人發(fā)覺。還不如坦率地交出來。 她像陷入初戀的宮妃那樣,溫柔期切地看向皇帝:“如此寶貝,臣妾自然要來獻(xiàn)給陛下。神鷹配圣人,是一展宏圖之象,何其祥瑞啊。” 。 蕭懷瑾掃了那只鳥一眼。它躺著都有半人多高,被一塊石頭打下來,也是十分倒霉。 北地神鳥,怎么會忽然跑到長安來? 聯(lián)系到近些日子,北燕有來使,似乎也能解釋了。 不過……閑來無事扔石子兒,都能不慎打下海東青? 那賽場上,你能否一石子兒打下北燕的馬球?qū)ⅲ?/br> 想到朝闕殿上的二妃戲虎,掌劈猛虎……蕭懷瑾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遐思和神往。 。 隨即他搖搖頭,他大概是因北燕比賽一事,太過郁結(jié)于心了。他一時理不清自己不停發(fā)散的思路,強(qiáng)拉回思緒,開口問道: “這鳥落地時,身上可有什么異狀,攜帶什么東西?” 謝令鳶回憶一番,搖了搖頭:“臣妾不曾發(fā)現(xiàn),它飛得悠閑,想來是無意中飛過了皇宮上空。否則依它速度,也不會被臣妾打中。” 海東青飛速極快,確實(shí)不是一般人能打中的。 蕭懷瑾不喜歡鳥類。這海東青雖然名貴,卻也引不起他什么興致。 他和太后爭吵至此,已經(jīng)是兩看生厭,此刻也不欲再和太后共處一室,便對謝令鳶拒絕道:“愛妃自己留著吧,這海東青是你所獲,你的好意,朕心領(lǐng)了。” 謝令鳶聞言,又失望,又小心翼翼:“那……臣妾就當(dāng)這是陛下賜給臣妾的了?” 蕭懷瑾頷首。 謝令鳶面露感激與欣喜:“謝陛下待臣妾的恩典。” 。 然而她謝恩了,竟然還不走,蕭懷瑾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卻見德妃期期艾艾的,雙手抓著披帛揉來捏去,似是在斟酌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 對于救駕過自己的德妃,蕭懷瑾總還是有那么幾分耐心,他按捺住心中的焦灼:“德妃還有事情?” 謝令鳶確實(shí)是有話要說,只是正在斟酌—— 方才,長生殿主事公公長思來請她去延英殿的時候,星使便忽然向她傳達(dá)了天道使命——【姊妹情深】。 姊妹情深,需同時與三位以上的星君,齊心做成一件事,放棄對彼此的一些成見和恩怨,積累一絲初步的好感與默契。事成之后,便會獲得一度聲望。 一年內(nèi)刷不上【眾望所歸】是會死的。 所以這個使命,就算特別難,也要硬著頭皮去完成。 謝令鳶在來的路上追問長思,待長思說了原委,心中便有了些思量。 兩國比賽一事,歷來也不是沒有。唐太宗時期,唐國和突厥就進(jìn)行過馬球比賽,是李世民和突厥可汗親自帶隊(duì),后人還以此作畫歌頌。 但是,聽到條件之一是北燕會從后宮挑個女子和親時,謝令鳶就預(yù)感到,這是一個有預(yù)謀的比賽—— 北燕皇室,已經(jīng)明確了九星的存在。 此番大概是要她過去嚴(yán)刑拷打?qū)弳枺只蛘呤鞘辗楸毖嗨茫部赡苁菍⒕判歉綦x、強(qiáng)行改變軌跡。最可怕的是逼問出九星后,斬殺或掠奪…… 她決不能落在他們手里。 如果她能參加馬球賽,并且贏了,是不是可以挫敗對方?那樣,【姊妹情深】和【藍(lán)顏禍水】的使命——要皇帝說的三句話之一,都可以嘗試完成。 只不過…… 她要是提議親自參賽,便會和蕭懷瑾一般,有莽撞爭勇之嫌,并且,于德妃身份亦是不合。 她一時拿不準(zhǔn)要不要提及此事。一個不慎,說不得會因“牝雞司晨”而被降罪。 。 斟酌半晌,謝令鳶感到皇帝和太后幾乎要耐心告罄,只好破釜沉舟道: “陛下,臣妾斗膽有事要稟。此事乃臣妾一片忠心,卻也許不合圣心,所以還望陛下先恕過臣妾,臣妾才敢言說。” 聞言,蕭懷瑾和何太后一起看向謝令鳶。 從來沒有在德妃臉上,看過如此忐忑猶豫之色,蕭懷瑾念及她終究是不會有什么忤逆心思的,心下惻隱:“你說,朕恕你無罪。” 尊卑有序,謝令鳶不能直視皇帝,她抬起臉,看著蕭懷瑾常服龍袍上的橫襕,是言辭鏗鏘的贊美:“臣妾方才在殿外,冒昧聽到了陛下與太后之言。臣妾心中感念甚深。” “陛下與北燕以馬球比賽方式,議定和談條款,也是為了我大晉家國安定的一片拳拳之心。畢竟北燕兵臨國境,又提出苛刻條款,倘若我們回絕,他們便要開戰(zhàn),致使百姓生靈涂炭。陛下愛民之心,如青天白日,光輝萬丈;又如汪洋之水,澤被蒼生。臣妾替天下萬民,銘感五內(nèi)。” 這毛順的,蕭懷瑾瞬間舒坦了。 他挑釁地看了一眼太后。 “而太后之言,亦讓臣妾佩服,太后明辨善思,心系天下,是我晉國之福。” 。 何太后并沒有因?yàn)榈洛鷥蛇呝澝溃惺裁磩尤葜K龔膩聿恍枰獎e人的認(rèn)可,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踽踽獨(dú)行。 但德妃這欲抑先揚(yáng)的口氣,她卻看得穿,其后必有所求。她淡然視之,等著德妃接下來的訴求。 果不其然,謝令鳶話鋒一轉(zhuǎn),開門見山: “既然北燕以晉國后宮女子做彩頭,那就干脆讓臣妾們也上去比一場。” 蕭懷瑾猝不及防,被謝令鳶這驚世駭俗的提議,震驚得空白了半晌。他從來沒有聽過,哪個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女子參與兩國間的比賽,且還是他的后宮妃嬪。 他好一會兒才找回神智,怒道: “荒唐!兩國比賽,與女子何干!德妃休得再胡言亂語!” 。 果然。 蕭懷瑾是被士大夫們教導(dǎo)著長大的,蕭懷瑾怎么想,那些士大夫只會比他更激烈和不滿。 若是尋常妃嬪被帝王這么厲聲呵斥,早已嚇做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可德妃……不尋常,也不怎么怕他。她知道蕭懷瑾嘴硬心軟。 蕭懷瑾正覺得荒唐,只見德妃睜大那雙杏眼,其中竟然有幾分光彩,神情與朝堂上力戰(zhàn)群臣的老言官們一模一樣,他頓時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謝令鳶再拜之,臉上有幾分委屈,亦有幾分慷慨,開始了滔滔不絕的陳情。 “請陛下恕臣妾的罪過,臣妾也是一片拳拳之心。兩國交戰(zhàn)拼殺,并非與女子無關(guān),并非只有將士喋血沙場。家主入軍營,主婦護(hù)家宅,子女生與養(yǎng),皆是女子功。若無女子生養(yǎng),何來百年戍邊護(hù)國之男兒?所以,此事自然與天下萬民,都息息相關(guān)的。” “臣妾自幼讀史,觀史也可知,凡舉國之戰(zhàn),向來是關(guān)系到全民,國若破了,男人會被殺,女人亦然;男人會成為奴仆下人,女人亦會被凌辱。因此國家存亡,匹夫有責(zé),不分男女老幼,在家國存亡前,都是生死共之。” “征戰(zhàn)如此,比賽亦如此啊。此次馬球比賽,不只是晉國和北燕男兒的比賽,更是關(guān)乎我大晉和北燕兩國的比賽。何況,這比賽,還以后宮不知哪位姐妹,作為彩頭的。” ——這彩頭,九成九是德妃娘娘我。 “既然北燕提出那些苛刻條件,我大晉何不提出女子賽——倘若晉國女子輸了,一切遵從男子賽的勝負(fù)條款;倘若晉國女子贏了,做為兩國平等條件,也應(yīng)該在他們北燕皇室里挑一人,留在晉國!” 。 蕭懷瑾本是想讓德妃閉嘴的,然而德妃說的話,雖然驚世駭俗,但細(xì)品一番,似乎無從反駁。 何太后的神色,卻是比方才松了些。謝令鳶在說,她的心中,轉(zhuǎn)得比德妃還快,已經(jīng)想好了要如何藉此與北燕交涉,以挽回蕭懷瑾答應(yīng)他們比賽的劣勢。 她示意德妃繼續(xù)。 謝令鳶見蕭懷瑾眉頭緊蹙,是在審慎思考,趕緊先上一番溢美之詞: “北燕此國,也誠然囂張!他們想拿陛下的后宮女子當(dāng)彩頭,實(shí)則存了羞辱之意!我等妃嬪,皆是一心一意愛慕陛下,陛下這般英明神武的男兒,才是我們傾心的人啊。倘若去了北燕,豈不是日日南望,輾轉(zhuǎn)反思,以淚洗面,郁結(jié)而終?” 何太后一個沒忍住,被嗆到了。 蕭懷瑾心里,沒有方才那般怒意盎然,思緒也漸漸清晰。 他確實(shí)從未想過要把后宮妃嬪給北燕,因?yàn)樵谒磥恚瑫x國占據(jù)地利人和,是一定能贏的。 謝令鳶見他神色微動,趁熱打鐵:“我晉國男兒勇猛可贏北燕,則生養(yǎng)出勇猛男兒的女子們,也肯定能贏過北燕的女人!況且即便最不好的可能,負(fù)于北燕,我們也并不需要付出多余的代價。” “陛下,臣妾們定會為晉國贏一個北燕的質(zhì)子回來!” 。 蕭懷瑾還在思忖可行性,何太后已經(jīng)想通了。相比起來,她也覺得,德妃那日在朝闕殿上威克猛虎,身手不凡,比北燕女子更剛猛。于是頷首道: “此議,可行。北燕若同意了追加條件,晉國才能同意比賽;否則,北燕若不敢答應(yīng),心生怯意,晉國也順理成章回絕比賽。兩國就重新坐回桌前,以談判主國事。” 何太后如此定奪,大勢已定。 雖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北燕的比賽,但以反將一軍的方式,如此回旋,總算不是最壞的結(jié)果。 她也不待蕭懷瑾贊同與否,攏了攏衣袖批帛,徑直出了延英殿。 蕭懷瑾雖然對太后心存怨憤,但他下意識還是相信,太后作出的決定,至少有她充分考慮過的道理。 太后的身影逆光,走出了延英殿;蕭懷瑾的目光則回到了德妃身上。 德妃的堅(jiān)定神情,表達(dá)出了必勝的渴望與迫切。 ……蕭懷瑾莫名的,和德妃惺惺相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