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他忽然想起秦默的身世，不由恍然，明白秦默為何會突生感觸了。

    秦默雖然在南齊的身份和地位并不低，但聽說秦氏主母并不待見他，當(dāng)初還將他偷偷送往秦家培養(yǎng)暗衛(wèi)的幽冥山中，讓他經(jīng)歷了一段非人的磨難。再加上南齊士族大家規(guī)矩森嚴(yán)，秦默又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定然是秦氏一族的重點關(guān)注對象，想來并未享受過多少親情。

    想到這里，他的眼神也不由暗了暗，沉默半晌方道，“若是皇兄當(dāng)年……”話還未完，似乎覺得自己這么說也無事于補(bǔ)，忙改口道，“不過現(xiàn)在好了，我們一家終于團(tuán)聚了。”說著，有意讓秦默打起精神來，又笑著打趣道，“我看啊，自從皇兄回來之后，我在母后面前可就失寵了。現(xiàn)在母后張口閉口可全是皇兄你啊。”

    知道宇文澈是想逗自己開心，秦默也收起了方才一瞬間浮上心頭的傷感情緒，勾唇笑道，“那也沒辦法了。將我找回來的可是你，就算真有不滿，也只能憋在心里了。”

    陽光下，兄弟倆相視一笑。

    秦默心中那些從前的沉重過往，仿佛也隨之煙消云散。

    兩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忽然，宇文澈聽到不遠(yuǎn)處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豎起耳朵一聽，臉色不由垮了下來，看向秦默道，“皇兄，這里似乎沒什么獵物了，我們?nèi)e處看看吧。”

    秦默心中跟明鏡兒似的，笑一聲道，“我們也獵得差不多了，我看……也不用急著趕來趕去了。”

    “那……我們往回走吧。這里已經(jīng)到林子深處了，離入口太遠(yuǎn)了……”

    秦默還未回話，便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阿澈，一個半時辰都沒到呢，你就想回去？不會是知道比不過別人想自動認(rèn)輸了吧！”

    第415章 雪靈貂

    宇文澈黑著一副臉，轉(zhuǎn)頭朝說話之人望去。

    只見言清歌正騎于馬上，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拿著彎弓，細(xì)長如遠(yuǎn)山的秀眉微挑，唇角帶著三分戲謔笑意，眼中滿是靈動和流光。見宇文澈和秦默望來，朝秦默笑著點了點頭，“煜王殿下。”

    秦默也點頭示意，算是回了禮。

    “關(guān)你什么事？”宇文澈顯然對言清歌沒什么好臉色，瞪她一眼，手中握著的韁繩一扭，將坐下的馬兒掉了個頭，背對著言清歌而立。

    “是不關(guān)我的事。不過……你我?guī)煶幸蝗耍闳羰禽數(shù)锰y看，師父的臉面往哪擱？身為師父的弟子，這事我難道不該管？”言清歌淺笑宴宴，眼眸彎成月牙狀。

    “你！”宇文澈扭頭看向言清歌，“強(qiáng)詞奪理！”

    言清歌嬌聲一笑，“哎……說不過我也別惱羞成怒啊。你若是不想給師父丟臉，便再好好獵一會吧，別成天這么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纳袂椤！?/br>
    “你真是多管閑事！”宇文澈臉漲得通紅，瞪她一眼，明顯不想理她的模樣。

    言清歌唇角翹得更高了些，眼中琉璃光華，熠熠生輝。

    宇文澈看向秦默，“皇兄，我們別在這里浪費時間了，快走吧。”

    秦默眉梢一挑，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

    言清歌聳了聳小巧的鼻子，小聲嘟噥了一句，“小氣。”

    秦默轉(zhuǎn)向言清歌，淡淡開口道，“那么……言姑娘，我們就先告辭了。”

    “好，煜王殿下慢走。”言清歌爽朗地一點頭，語氣清脆如珠落玉盤，落落大方，并沒有因宇文澈駁了自己的面子而面露不滿之色。

    見秦默同意，宇文澈也不看言清歌，韁繩一抖，嘴里“駕”一聲，趕著坐下之馬往前頭而去。

    秦默朝言清歌一點頭，也馭馬跟了上去。

    兩人行了段路，誰都沒有說話，宇文澈仿佛一瞬間沉默下來，只是目光更為銳利了，見到有獵物從前頭跑過，立馬彎弓搭箭，動作利落干脆，夾雜了一股子狠勁，似乎在賭氣一般。

    秦默輕笑一聲，看向他道，“阿澈似乎心情不大好？”

    “沒有。”宇文澈將頭扭到一邊，語氣帶著生硬。

    見他這幅小孩子脾性，秦默笑得更加歡暢了，凝視著宇文澈的側(cè)顏輪廓，語聲淡然道，“阿澈和言姑娘師出同門？”

    “是啊！”宇文澈轉(zhuǎn)過頭來，語帶不忿，“不光是騎射，便是禮樂詩書，我也是跟她同一個師傅，你說我……”他猛地嘆一口氣，“哎，我真是……我真是欲哭無淚啊！”

    秦默望著他，聲音中帶了幾分笑意，“阿澈，你每次見到言姑娘都沒有好臉色，該不會跟這有關(guān)系吧？”

    宇文澈眼中神色僵了一僵，輕咳一聲道，“我……不懂皇兄的意思。”

    秦默翹起唇角，眼角含笑，“方才我看言姑娘的褡褳中已經(jīng)裝了不少獵物，粗略一看，并不輸你我。你我此番雖未盡力，但言姑娘弱女子一個，竟能也有此收獲，足以見得言姑娘的騎射技術(shù)不賴。”

    “她……她的武功和騎射……的確不錯。”宇文澈別扭地低了頭，小聲而又不忿地說道。

    秦默爽朗一笑，雙腿在馬腹一夾，行到宇文澈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阿澈，喜歡的女子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競爭的。”

    宇文澈臉一紅，“什么喜歡的女子？皇兄，你可不要瞎說。”

    秦默勾了勾唇，看一眼遠(yuǎn)方，“走吧，時辰快到了，再看看還有沒有獵物可捕。”

    宇文澈望著秦默前行的背影，腦海中回蕩著他方才說的那番話，面上紅潮逐漸退去，眼中一抹深思閃過。

    眼見著夕陽一點一點落山，看日頭，離比賽結(jié)束只剩半個時辰了，秦默看向宇文澈道，“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往回走吧。”

    宇文澈點點頭，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同秦默一道往回走去。

    “奇怪，這比賽都快要結(jié)束了，宇文淵怎么還沒有動靜？”宇文澈不解道。他們這一路行來，也零零散散碰到過其他參賽者，但唯獨沒有見過宇文淵，也不知何故。

    “他此時對我下手，未免太過明顯了些。或許，他是不想落人把柄罷了。”秦默不以為意。

    宇文澈狐疑地嘟噥兩聲，雖心中不解，但都這個時辰了，想來宇文淵也不會再出什么幺蛾子，遂放下了心，又歡快地同秦默聊起了別的。

    剛走沒多遠(yuǎn)，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閃過。

    兩人坐下之馬俱是一驚，仰天嘶鳴一聲。

    “那是什么？”宇文澈瞇了雙眸，盯著方才白影閃過之處。看樣子，似乎是個什么動物，但是速度那么快，絕對不可能是野兔之類的常見動物。

    秦默沒有說話，冷凝的目光往方才那道白影閃過的地方一瞟，很快清冷出聲，“追！”說著，揚鞭一揮，策馬追了上去。

    “哎，皇兄，等等我啊！”宇文澈猝不及防，發(fā)愣間秦默已跑出老遠(yuǎn)，忙用力一夾馬腹，也揮鞭追了上去。

    秦默騎著馬在林中疾馳，身側(cè)的樹枝飛快在他身邊閃過，有粗壯的枝葉打到秦默手臂上，他卻完全沒放在心上，眉頭微蹙，凝了目光緊盯著前方。

    行到一處寬闊的空地時，他突然勒住了馬，呆立原地不動，警醒而清冷的目光四下打量。

    宇文澈氣喘吁吁趕來，在他身邊立馬站定，剛要開口說話，秦默卻給了他一個噤聲的手勢。見秦默面色凝重，宇文澈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得聽話地住了嘴，一眨不眨地看著秦默的行動。

    風(fēng)拂過樹林，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忽然，秦默耳廓一動，雙目如利劍般朝一處射去，手上更快，彎弓搭箭，瞄準(zhǔn)一處射去。

    宇文澈順著箭矢的方向望去，卻只見一處雜草叢生的灌木隨風(fēng)而動。剛要開口發(fā)問，卻見忽然一道白影從灌木叢中竄出，往一旁跑去。

    收拾遲那時快，秦默又拿出一箭，“嗖”的一聲，箭矢釘在某處，而那團(tuán)白色的東西，也突然立定不動了。

    宇文澈定睛一瞧，不由瞠大了雙眼，面上寫滿了驚訝之色。

    不遠(yuǎn)處那團(tuán)白色的東西果然是個通體潔白的動物，身形不過野兔般大小，耳朵短小呈粉色，鼻子也是rou嘟嘟的rou粉色，看上去十分可愛。一對碧色的眼睛十分醒目，滴溜溜的轉(zhuǎn)動著，一臉警惕的模樣，耳朵高豎，全身處在一種極度驚覺的狀態(tài)中。

    而秦默方才那一箭，正釘在它長長的尾巴處。看上去似乎并未射中尾部，只沒入了尾部長而雪白的絨毛中，可不知為何，那動物竟也未跑，只像嚇壞了一般定在了原地。

    宇文澈呆呆地看著，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眼睛越瞪越大，僵硬地轉(zhuǎn)動著脖子看向秦默想要說話，可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忙閉上了嘴。

    秦默沒有理會宇文澈，冷冽的目光也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團(tuán)毛茸茸的動物，眼中寫滿了清冷和霸氣。

    那動物像是有靈性一般，豎著耳朵，竟也一動不動地看著秦默，碧綠色的眼珠中滿是銳利和警惕，全身的絨毛也像刺一般炸開來，整個身體看上去像個長滿刺的鼓起來的球。

    秦默和宇文澈坐下之馬似有些不安，焦躁地噴著粗氣。宇文澈只得伸手撫了撫馬的鬃毛，示意坐下的驚云安靜下來。

    正僵持之際，那動物忽然身子朝后一弓，似乎欲朝前撲去，不想秦默速度更快，手一伸，從箭筒中抽出一箭，朝那雪白的動物飛快挽弓一射。

    箭矢快如閃電，夾著勁風(fēng)擦著那動物的鼻尖，沒入它利爪前的土地中，離動物尖銳的利爪只差分毫，若再前進(jìn)一點，便會射中它rou呼呼的前掌了。

    那團(tuán)毛茸茸的動物身子猛地一顫，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忽然，它像xiele氣的皮球，“嗚嗚”一聲，慢慢地趴在了地上，耳朵垂了下來，倒豎的茸毛也貼在了身上，一副無比溫順的模樣，與方才那兇惡而警惕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物。

    秦默勾唇輕笑一聲，策馬上前，伸手一撈，那團(tuán)雪白毛絨的動物便到了他的臂彎之中。

    宇文澈咽了咽口水，緊緊盯著那懶洋洋窩在秦默懷中的動物，驚訝開口道，“皇兄，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雪靈貂？！”

    雪靈貂是這片大陸上的稀有動物，傳說只長于深山老林之中，少有人見過真面目，只聞得其通體雪白，行動快如閃電。雪靈貂生性敏感多疑，稍有風(fēng)吹草動便會聞風(fēng)而逃。又兼身懷劇毒，咬人一口便可斃命，因此無人捉到過活的雪靈貂。

    只是宇文澈曾在一本宮中的古書上見過，雪靈貂是極有靈性的動物，雖生性多疑，但一旦認(rèn)主，便死心塌地守護(hù)主人身邊，絕不叛變。書上還說，雪靈貂性子極為高傲，若想收服一只雪靈貂，必須攻心為上，從氣場上震懾住它。

    當(dāng)時宇文澈看到這段文字時還笑了好久，以為只是無稽之談。畢竟，小小一只動物，書上卻說要“攻心為上”，以實力和能力收服，以強(qiáng)大的氣場震懾，簡直是匪夷所思。

    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發(fā)覺書上所言竟俱是真話。

    方才秦默第一箭故意射中雪靈貂的尾部，卻又不射進(jìn)皮rou之中，是給了雪靈貂第一次警告。雪靈貂逃跑速度快，可他的箭更快，并且箭無虛發(fā)。

    雪靈貂感到了危險的逼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與秦默呈對峙之態(tài)。正準(zhǔn)備撲上來咬秦默之際，秦默的箭卻比它的動作更快。雪靈貂一擊不中，知道眼前之人不是好惹的，所以十分識時務(wù)地趴在地上“俯首稱臣。”

    沒想到這么小小一個動物，竟當(dāng)真靈氣逼人。

    秦默伸手摸了摸懷中的雪靈貂，綻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我也是這么想的。”

    “這……實在是太神奇了！這里怎么會有雪靈貂？”宇文澈驚呼道，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微微轉(zhuǎn)動著耳朵，一臉愜意的雪靈貂。

    秦默聳聳肩，“這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想……”他放眼遠(yuǎn)眺，目光落在林子盡頭綿延不斷的山峰之上，“也許是從那山中跑到林子里來的也說不定，正好被我們撞上了。”

    “這可是極大的收獲啊！”宇文澈撫掌嘆道，“北魏可從來沒有人獵到過雪靈貂！皇兄乃第一人！就沖著這一點，皇兄今日這騎射大賽的第一名是穩(wěn)收囊中了。”

    秦默淡淡抿了抿唇，“能不能得到第一名我并不在乎，不過阿音應(yīng)該喜歡這小家伙，權(quán)當(dāng)給他解解悶吧。”

    宇文澈一聽，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別看雪靈貂這么小巧可愛的模樣，它卻是不折不扣的食rou動物，再加上身形小巧行動迅速，便是一頭巨大的棕熊也不是他的對手，可皇兄卻要將它送給皇嫂做寵物？

    秦默懷中的雪靈貂也似聽懂了一般，不甘地“嗚嗚”一聲，似乎在抗議什么。

    秦默開懷一笑，將它放在自己身前的馬背上，低頭看著它道，“自己抓緊了！不過，可不要傷了我的馬！”

    雪靈貂“嗚”一聲，似乎是應(yīng)了，乖乖趴在了馬背上。

    宇文澈還在愣神中，秦默看一眼他，勾唇一笑，打馬而去。行了幾步路，見身后還沒有動靜，轉(zhuǎn)頭喚道，“阿澈，快跟上，不然我就自己走了。”

    宇文澈這才回了神，忙大聲應(yīng)一聲，趕了上去。

    行了一段路，林子上空響起了渾厚的鼓聲，離比賽結(jié)束只有一刻鐘了。如果在這一刻鐘之內(nèi)不能趕到集合點，那么參賽者的資格便會被取消。

    此時宇文澈和秦默離出林子已經(jīng)沒有多遠(yuǎn)了，所以兩人也不著急，慢悠悠地打馬而行，時不時逗弄一下趴在馬背上的雪靈貂。

    忽然，秦默敏感地覺著坐下的飛霜有幾分不對勁。

    他低頭看去，只見飛霜不安地噴著粗氣，身子也有些異常地扭動著。秦默目色一冷，伸手撫了撫飛霜的鬃毛，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宇文澈也發(fā)現(xiàn)了飛霜的異樣，看過來道，“飛霜怎么了？怎么感覺有些不對勁？”

    秦默沉聲道，“我也不清楚，不管如何，趕緊出林子吧。”說著，揚手一揮，在飛霜臀上一抽，不想飛霜似乎被這一鞭子給刺激了似的，仰天狂嘶一聲，愈發(fā)焦躁癲狂起來，后蹄不住地在地上刨著，身子也不住地后仰前傾。

    秦默拉緊韁繩，身子貼在馬背上，以防被飛霜甩下馬去。可是飛霜的動作幅度卻愈發(fā)大了起來，秦默便顛得前俯后仰，小雪靈貂也“吱吱吱”不安地叫了起來。

    “這……這怎么回事？”宇文澈有些慌了神，再這么下去，秦默明顯會被飛霜摔下馬的，褡褳中的那些獵物也快被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