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等幾人退出大殿,一時都有些焦慮。 阮酒道:“朗日城有秘境能直接通往蜀西,估計是靠和破界竹一樣的東西,也不知是何物?” 魏陣圖:“等去了哪里便知,算起來,若加上轉生輪臺,妖界通往人界的口子已有三處,不知道其他地方還有沒有?” 景岳:“暫時應該就這三處,否則那魔修也不會讓妖族從中洲、上南州同時出發。但我想,他們應該計劃日后在極北大陸也放置類似之物,如此,三宗一寺,便盡可通達。只是能破界之物少之又少,且破開的結界口有限,如今我們已提前知悉,極北陸洲只要早做防備便可。” 阮酒:“還有三界寺那位內應,也不知是誰?” 魏陣圖:“更重要的是他們口中的‘那位'。” 秦燕支:“幾名妖皇一直很謹慎,顯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些只有等我們去了鬼伏宗再探,當務之急,是要前往蛇族……” 話一出口,眾人又沉默了。 蛇族,皇城。 一方浴池內,清澈的水面浮動著薄薄煙霧,煙霧中帶著一絲藥香。 若是旁人見了,只當仿若輕紗的霧氣乃是熱氣所致,但靠近了就會發現,池水極涼。 此時,一個赤裸的男人坐在浴池中,白皙肩頭上紅痕青紫遍布,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浸著血跡,好似被鞭子抽打過一般。 男人正是康奚,而身上的痕跡當然是蛇皇留下的。 外人都道蛇皇對他如何好,但只有身在其中才知冷暖。 若說不好,蛇皇的確對他百般縱容,不但暗中幫他除掉康多,更光明正大的幫他鎮壓族中其它蛇妖,而且,偶爾也的確極致溫柔。 若說好……康奚看著自己一身傷,自嘲一笑。 皮rou傷對他而言完全不值一提,但蛇皇不允許他用妖力治療,身上舊傷未去,又添新傷,看上去才會如此觸目驚心。 不過,這世間哪里有絕對的好呢?沒有人會不求回報地對另一個人好。 康奚微微垂眸,撩水潑在臉上,水珠從眼角滑落,就像眼淚。 “康奚大人。”外間忽有人喚道。 “進來。” 一名蛇妖小心翼翼地走進來,低著頭不敢看康奚,“錢粟一行已入了蛇皇宮中,蛇皇讓人來問,大人是否要去見一見?” 康奚一頓:“錢粟?這么說,康籍也來了。” 蛇妖:“是。” 康奚許久沒說話,就在蛇妖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康奚道:“當然,我當然要去見他。” 如今,康多已死,部下都被蛇皇所控制,只要自己能順利晉升妖王,就能接下康多的勢力。 不論如何,康籍再不能與自己爭了,康奚對他也少了一分忌憚,多了一分憐憫。 不過,康多死時,應該知道康籍是被冤枉的吧?康奚眼中閃過譏諷,他從池水中起身,一步跨出浴池,身上同時出現了一件黑袍。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皇宮,我已經沒一百年,沒見過這個弟弟了。” 與此同時,景岳等人也見到了蛇皇。 說起來,這位蛇皇跟他也算老熟人了——當年被景元殺得抱頭鼠竄,而后在三界寺又被空妙打殺了投影,如今,已經是第三回 見了。 蛇皇對比他上次所見,似乎憔悴了一些,但僅有一些。 對方身上罩著件厚厚的獸袍,盡管蛇族素來不喜寒冷,但蛇皇未免畏寒太過。 顯然,空妙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經過一百年,仍未消退。 此時,他默默地審視著幾人,目光最終落在康籍身上。 “康籍,我沒想到,你竟會入狐族。” 魏陣圖面不改色,“我已被驅逐出蛇族。” 蛇皇嘴角微勾,“驅逐你離開的人已死了,你隨時可以回來。” 魏陣圖低下頭,沒有回答。 蛇皇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似笑非笑道:“本座竟忘了,康多還是你的父親。” 見康籍依舊不做聲,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握得死緊,蛇皇漫不經心道:“你想要報仇嗎?” “我已入狐族。”魏陣圖再次表明立場。 蛇皇頓感無趣,沒心思多說,便道:“你們來是為取走妖圣果?” 魏陣圖:“正是。” 蛇皇:“妖圣果供奉在我蛇族圣山,本座令人帶你們去取。” 幾人沒想到事情竟如此簡單,都有些意外的驚喜,忙道:“多謝蛇皇。” 這時,有妖侍上前于蛇皇耳畔低語,蛇皇表情不變,只微微頷首。 等妖侍退下,他的視線再次轉向康籍,“你哥哥康奚要來,干脆就讓他帶你們去圣山吧。” 他意味深長地笑笑,“你們,也是許久未見了。” 魏陣圖身體一僵,心道真是倒了血霉,難道天意如此? 沒多久,一襲黑袍的康奚進入大殿,從幾人身側經過時毫不停留,目不斜視地走到蛇皇身前,單膝跪地,“見過吾皇。” 蛇皇揚了揚下巴,“康奚,你帶他們去圣山一趟。” “遵命。” 康奚這才站起來,緩緩轉過身,與幾人打了照面。 而當景岳看清他的樣貌,頓時一愣。 林未雪?不,不是林未雪,但很像。 他對當年三界寺中,那位悖逆人族的半妖林真君可謂印象深刻,此時,他突然就想到燕支所說,蛇皇正是一百年前看上康奚的,算算時間,倒是剛好…… 那么,蛇皇看中康奚難道是因為他長得像林未雪?不可能吧? 但這些事并不重要,景岳只是剛有個念頭,便拋開來不再想,他對蛇皇和林未雪的事毫無興趣。 此時,康奚已站在他們身前,面上帶著疏離的微笑,“諸位,我們這便出發吧。” 圣山矗立在皇城西面,山上有一座殿宇,殿中便供奉了妖圣果。 一路上康奚都沒有說話,似乎對康籍并不關注,但魏陣圖仍感覺芒刺在背,似乎被蛇盯上了一般,他總覺得此行不會如此簡單。 果然,康奚并未將他們帶去圣山,而是帶到了屬于他的府邸,也就是康多當年的蛇王殿前。 “妖圣果須每日卯時,第一縷晨光照射下才能摘取,今日晚了,便在這里住上一夜吧。” 康奚如此說,幾人不知真假,但也不敢質疑,就怕一不小心露陷。 入了府,眾人見府中布置倒是和人族的府邸有些相似,但建筑多為暗色,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陰冷。 康奚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對康籍說了第一句話,“既然你們一道,那就都住去你的院子吧,那里寬敞得很。” 然而魏陣圖哪里知道康籍的院子是哪一座?他不露聲色道:“我已被驅逐出蛇族,此間哪里還有我的院子?” 康奚訝然地看向他,眼里藏著讓人讀不懂的情緒,片刻后道:“你是在怪哥哥嗎?” 魏陣圖延續之前大家商量好的戲路,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我既非蛇族,又哪里來的哥哥?” 康奚垂在一側的手指神經質地抽搐了下,最終淡笑道:“既然如此,我讓人來安排。” 說罷,康奚招來一名妖侍交代了幾句,又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康籍,轉身走了。 他一走,幾人都松了口氣,跟著妖侍來到一座寬敞的院子。院中有六七間屋子,四人完全能分住一間,但妖侍總要與主人一道,于是秦燕支跟著景岳,阮酒跟著魏陣圖,各自挑了間房入住。 等門一合上,景岳便對秦燕支道:“剛剛沒好說,我覺得康奚看著很眼熟。” 他將林未雪和蛇皇的事簡略一說,“你當時不在,但浮塵真君應該見過。” 秦燕支想了想,“我當時已去了九天書院,雖聽說過此事,但從未見過林未雪。” “唉,一轉眼,也有一百年了。”景岳感嘆道:“那時候……”那時候他根本想不到能和秦燕支走到如今一步。 他忽然生出些別樣的心思,輕聲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你,還是在慶賀我成為寒云宗老祖的大典上。” 秦燕支一怔,眼中染上笑意,“你竟記得。” 景岳:“真君如此威風,我怎會忘記?” 秦燕支笑意愈盛,“老祖更威風。” 藍鳳坐在景景懷里聽著二人商業互吹,想著它近日翻讀的純愛攻略,忙道:“景景,你問問他對你的第一印象?書上都說,真正的愛情,都是從一見鐘情開始的。” 它懷疑流氓子早就看上了景景,之后步步謀劃,伺機而動! 否則,流氓子為何每次都能救景景于危難?也不知背后準備了多久! 而它之所以為流氓子制造表明心跡的機會,也不是突然看對方順眼了,而是它自認乃天下第一好寵,景景既然心已動,它就勉為其難地撮合一把。 畢竟,它也希望景景早日得到愛情的滋潤,生出個小景景給它耍一耍。 想到這里,它嫌棄地看了眼流氓子的肚子。 景岳對藍鳳一陣無語,卻聽秦燕支道:“你當時對我第一印象如何?” 景岳:“……” 若非他知道嘰嘰說話只有自己能聽見,簡直要以為嘰嘰把原話又對秦燕支復述了遍,這哪里像秦燕支會問的? 藍鳳感嘆道:“愛情總讓人盲目、憂患、變得不像自我……” 景岳摸了摸手上的須彌戒,藍鳳趕緊閉嘴。 秦燕支見景岳不答,半笑道:“很為難?” “不是……”景岳想了想,他的第一印象應該是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不知為何,他覺得照實說秦燕支肯定不高興,便改口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好威風的人。” 秦燕支長眉一挑,也不知信沒信。 “那你呢?”等問完了,景岳才發現自己竟也如此無聊,一時有些尷尬。 “我覺得你有和年齡不符的鎮定。”秦燕支慢慢道,似在回憶,“看上去很違和,就像被什么老怪物奪了舍。” 景岳:“……老、怪物?” 秦燕支:“我知道,你還小,才一百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