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二爺:…… 老叔擺擺手,連連表示:“那是你們京中的金貴玩意,我們鄉下哪里來的這樣的畜生?能有的吃就不錯了,雁過拔毛,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東西,你曉得伐?人餓極了連樹皮都吃,更何況畜生。” 謝介:“所以你們想怎樣?” “今天他必須道歉!”兩人再次異口同聲,然后怒瞪。 謝介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 隔壁的房朝辭從謝府回家后,就一直在書房里坐著,什么也沒干,只全程盯著紅木書桌上的江西金橘看,自己也不吃,也不讓別人動,就是看,生看,好像能看出朵花。 一只白色的貍奴輕盈的躍進,前腿并攏的坐下,抬著高傲的頭,從書桌上俯視房朝辭。 只有在家里獨處才會卸下表情偽裝的房朝辭,開始面無表情的與貍奴對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感情,整個人的氣質終于有了謝介覺得他該有的冷漠與毫不在乎。 貍奴試探性的朝著橘子探出梅花爪。 房朝辭一把就搶過了金橘,護在自己手里,擲地有聲兩個字:“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房攻:這是豚兒第一次送我的禮物!我的!都是我的! 謝受:……不是,我沒有! 貍奴*:就是指貓啦,貓奴陸游的那句名詩——我與貍奴不出門,想必大家都知道23333不過宋朝的時候,上層流行的是養鳥。喵星人還沒能大面積的打入高層圈,汪星人的主要作用還是打獵犬,而不是寵物。 菘菜*:白菜的古稱。 第25章 第二十五份產業: 一人一貓對視良久,貍奴幾次試圖伸爪,均被房朝辭“逼”退。 “絕對不可以動,知道嗎?”等白色的貍奴消停了,房朝辭這才把那唯一的一個金橘往雪白大貓的眼跟前湊了湊,一臉嚴肅的開始了教育,甚至連眼睛里都帶著緊繃,他叫了貍奴的大名,“飛練!注意!” 飛練就是這只大貓的名字了,“上望之連天,若曳飛練于霄中矣”的飛練,大白話就是舞動的白絹。配上飛練純白色的長毛,小仙女一樣的外表,再合適不過。 飛練算是房朝辭養的寵物。 大啟還沒有“寵物”這種說法,比較廣為人知的稱呼是“教蟲蟻”,甚至因此還衍生出了一種比較另類的街頭表演,有點類似于馬戲團的感覺。而這一切的形成,則是因為對于啟人來說,寵物并不止是一個只用飼養的存在,大多數人都以調教寵物為樂。 又稱教養。 還是拿鴿子業余八級愛好者的神宗來說好了,神宗那都不叫養鴿子,而是應該說是養兒子,甚至也許比對兒子更盡心,至少他是不會給孩子做飯的,但是他會給鴿子做。從不假他人之手。 神宗伺候鴿子伺候的就像是一個常在地里辛勤勞作的老農民,哪怕他其實并不愛運動也不愛勞作,但他卻很享受每天自己給鴿子做飯、喂飯、放飛、回籠、教它們飛鴿傳書認路的一整套過程,比教孩子可耐心多了,也用心多了,甚至到了有點走火入魔的程度。 神宗還有一個專門打造的鴿子哨,就偷偷掛在脖子上,藏在衣裳里。每天哨聲一響,遠遠的就能看見鳳凰山行宮的上空,有一群足系金鈴的白鴿振翅而飛,劃過藍天白云,盤旋著久久不息。 神宗甚至樂觀的覺得,早晚有天他會教會他的鴿兒子們在空中列隊表演。 大啟往上數的前四任皇帝,也都有自己偏愛的動物,好比文藝青年的文帝喜歡養鷹鶻,也極擅畫鷹鶻,舉止、神態總能捕捉的惟妙惟肖,他留下的丹青墨寶里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鷹鶻,還有三分之一是不同年齡段的謝介,最后的三分之一才是雜七雜八的作品;仁帝喜鸚鵡,太宗和太祖則愛馬。 群臣、文人的情況也差不多,甚至有了梅妻鶴子的說法。 總而言之,大啟人自上而下都愛有點精神寄托,你尋常不養個什么物什,都不好打入工作之余的同僚話題圈。為了和別人有話題聊而養寵物的大有人在,風氣也就越來越盛。 房朝辭養飛練,倒是沒有那么功利。 因為這個從屬關系,在最初的時候應該是要顛倒一下的。是還是個小奶貓的飛練發現了房朝辭,并努力的“養”了他,才有如今的十年如一日的主寵生活。 飛練湊近金橘,用濕漉漉的鼻子嗅了嗅,然后綿長的“喵”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房朝辭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重新掛上男神臉,喚來了六郎,讓他給飛練端了一盤橘子。房朝辭在內心深處還是隱隱有點不放心,想讓飛練滿足一下好奇心,一次性吃個夠,別在來惦記他手上的這個。再把玩一會兒,他就會把它收起來了。 飛練果然對堆成一個小山的新橘更感興趣,倒是沒有張口吃,就是圍著橘子山打轉,像守著一座金燦燦的寶山,偶爾還會抬起頭沖房朝辭叫幾嗓子。 作為一只至少有十歲的大貓,飛練其實已經是一個高壽的老人家了,但它卻依舊活潑好動,對任何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好比剛搬來江左,它就一點不認生的經常飛檐走壁去隔壁,偷看謝世子,一聞那個橘子的味道它就知道那其實是隔壁家的。 房朝辭趁著飛練專注橘子山的時候,讓另外一個伶俐的小童把江西金橘拿了出去,可以說是十分小心了。 然后,房朝辭才開始專注公務。 雖然神宗給眾臣放了假,但房朝辭卻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好比給大長公主去信,隨時關注前線戰況,以及給聶太后和兩個鳳子龍孫造勢。 熒惑守心之后,神宗的“三不忍”和天下大赦,最終都沒能起到任何作用。 如今天下的大部分百姓,都把西北戰亂歸結為了“神罰”,說是老天爺并不承認神宗這個天子的補救措施,才會在熒惑守心之后覆水難收。 神宗的民心已無可挽回,當然,大部分人——包括神宗自己——都沒有想過要挽回。 換言之,在神宗的不懈努力襯托下,好好的運作一二,繼任者在民間的形象會瞬間拔高,一如人人都愛掛在嘴邊遺憾惋惜的文帝。 聶太后產下雙生子的消息還沒有傳開,這當然不是朝廷上下都愿意照顧謝介的心情在圓謊,而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要等一個適合宣布的契機。 什么樣的契機是合適的呢? 自然是在前線戰況有所好轉的時候。最好是能一公布文帝留下了皇子與帝姬的消息,然后開始半年內的第二次天下大赦,大長公主的隊伍能再來個乘勝追擊,重振全國的信心。 大長公主也在為此而努力,又或者說在房朝辭護送聶太后回江左之前,大長公主就已經在盤算布置了,很快應該就能見到效果。 等房朝辭從政務里抬起頭時,布局緊湊的書房里已經不見了飛練的影子。作為一只很有主意的貍奴,飛練的自主性一直很高,房朝辭并不會太約束它,它也很有規律的過著“白天出門,晚上回家”的良好生活。 再抬頭,飛練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門口,嘴里叼著一個似曾相識的橘子,像金彈子似的,明亮有光澤。飛練還意味深長的朝著看書房中的房朝辭看了一眼。 房朝辭的臉一下就沉了下來,他其實沒有看清楚那橘子的具體模樣,畢竟有一半在飛練的嘴里。但是,飛練已經如此挑釁了,以它過往的性格,這肯定是那個房朝辭不讓它動,還瞞著它藏起來的江西金橘! 房朝辭壓低了聲音,提高了怒火:“飛練!” 飛練沖著房朝辭晃了晃腦袋,然后就掉頭飛奔而走。房朝辭連筆都顧不上擱,就追了出去。一人一貓很快就過了廊腰縵回的院子,出了朱紅色的大門。飛練的速度很快,但是卻總會在跑一截之后,游刃有余的蹲在原地等一等房朝辭,確認他追上來了,才會繼續奔跑。 有點像是在逗著房朝辭玩。 但對于房朝辭來說,這一點都不好玩。 隔壁院子里,還在進行提刑官扮演游戲的謝介,也聽到了房朝辭家的動靜,還心神向往了一陣,哪怕明知道隔壁住著他最討厭的房朝辭,他此時也有點心動想要和對方一起玩了。因為一聽就很熱鬧,至少比眼前的斷官司有趣。 隔壁熱鬧了一會兒,就再一次歸于了平靜,也不知道是終于把貍奴抓住了,還是房朝辭真的不顧形象的追到了大街上。 怎么想,都應該是前者。 房朝辭那種裝逼犯,肯定不會做這么跌份的事情的,謝介如是想,再重要的東西被貍奴叼走,都不可能。 然后,在當天下午,謝世子就慘遭打臉。 房朝辭還真就出去追貍奴了,根本沒考慮過會不會被人看到,又或者是被看到了會怎樣。他不僅追上了飛練,還雙手捧著什么回來了。那是一只好似一身雪衣的鸚鵡,房朝辭捧著對方進了謝府的大門,身后跟著終于老實下來的飛練,嘴里沒了橘子。 “!!!二爺?”謝介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那鸚鵡。 絕不會認錯,那就是他的二爺! 謝介小時候有點自戀,總眼饞他皇兄有他這么一個好弟弟,他也想要個像他這樣的弟弟。他的公主娘被他纏的煩了,就送了他一只通體雪白的鳳頭鸚鵡當弟弟。 據說這鳳頭鸚鵡的父母頗為厲害,是偷渡上的大啟商船,漂洋過海從海外而來。那一船運的都是海外的奇珍異獸,連大象都有,可惜運氣不好,趕上鬧疫,死的死,殘的殘,反倒是這鳳頭鸚鵡的偷渡父母安然無恙,甚至還在船上生下了一窩健康的小崽。故事傳開后,一時引為奇。便被當地官員一路向上送,獻進了大內。 當時仁宗還在,覺得這海外奇鳥生命力頑強,就送了一只小崽給女兄,希望她能長命百歲。 長公主卻對此這種只會學人說話的東西沒有太大興趣,可有可無的養在了后院,直至兒子鬧著要弟弟,她這才想起來這么一個代替的玩意。 這鳳頭鸚鵡當時還很小,小巧玲瓏,溫順可愛,還特別聰明,學話的速度都快趕上瓦子里的口技藝人了。 謝介見了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遂給鸚鵡取名“二哥”。 皇室排輩就是這樣的,不管是哥哥還是弟弟,叫的都是“哥”。好比大長公主那一輩,她就是大女兄,仁宗就是二哥,神宗就是小哥。大長公主叫他們也是二哥、小哥,而不是二弟、弟弟。 作為長公主府唯一的郎君,謝介和一只鸚鵡論了兄弟,長公主看上去也樂見其成,其他下仆自然不敢有意見,甚至不敢跟著世子喊“二哥”,私下開會討論了一番,定下了“二爺”這個玩鬧性質更重些的“尊稱”。 叫來叫去,二哥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二爺,后來誰敢叫一聲二哥,二爺都是不答應的。 本應該在雍畿的二爺,此時卻奄奄一息的出現在了江左。 還被房朝辭給救了。 謝介那一刻的心情不可謂不復雜。 作者有話要說: 西瓜子*:關于這個,發現很多親親把古代和現代的概念弄混了,其實中國人嗑瓜子的歷史也是不斷演變的。文中說的西瓜子,是最早在漢代《綱目》里記載的有清肺化痰、藥用價值的那種西瓜子;后來等明朝引進了向日葵,就有了葵花子,紅樓夢里黛玉嗑的瓜子應該就是葵花子了。而現代市面上的西瓜子,其實是打瓜子,但什么時候開始的,蠢作者就不知道了。可以說的是,古代的西瓜子≠現代的西瓜子。甚至,古代的西瓜,和現在的西瓜,內部都不太一樣,我也是看了一個國外的科普才知道的,西瓜也是經歷了好幾百年基因改良的努力,才長成了我們如今喜歡吃的皮薄rou多子少的樣子,其實古代紅壤部分很少的。所以,吃西瓜的時候,一定要吃干凈啊,這樣才對得起西瓜好幾百年的努力【喂】 養鴿子*:這個其實是宋高宗的愛好,文中的神宗雜糅了各種……昏君的特性。 第26章 第二十六份產業: 面對突然出現、好似身受重傷的二爺,謝介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問天石:【你可以救它嗎?】 天石;【抱歉,我的能量已經為了恢復你的身體而所剩無幾。儲滿能量還有88%的距離,預計儲存任務完成的時間為……】 銀河系生存指南也不是萬能的,至少它并沒有辦法一直給謝介續命,不留任何后遺癥的治療手段,是需要用能量去換取的,而且指南在出長前就被設置了極其嚴格的后臺代碼,不管現場情況如何,都要以指南擁有者的健康安全為第一位,在能量只夠救一個人的時候,甚至可以無視擁有者的個人意愿,自動救治擁有者。 這一點都不人性化,但這就是銀河系生存指南存在的意義,不顧一切的讓他的擁有者在異星他鄉活下去。畢竟很多外星文明都擁有極高的偽裝手段,誰也說不準擁有者是不是已經被騙了而不自知。 指南的能量積攢并不需要任何能源動力,只需要依靠自然分解流動在空氣中的特殊分子,能量便會一點點的儲滿。 【那你知道有什么辦法能夠救它嗎?】謝介很冷靜,并沒有因為天石公事公辦的語氣而進行毫無意義的咆哮和抱怨,這反而加快了救治二爺的時間。 【現在開始進行全身掃描,診斷結果出來后,我會依據數據庫中的知識和現有情況所能用到的幫助進行比對、交叉分析,指導您完成初步的緊急救援。】天石雖然不能用能量救人,但它還有龐大的醫學知識儲備,也算是對“必須救擁有者”這個指令的一個補救。 天石的話里有太多的內容是謝介聽不懂的,但是他也不需要懂,他只需要知道二爺是有救的,就可以了。 謝介提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下了一點。 在天石掃描二爺的過程里,專門給人看病的錢甲已經跟在師父后面跑了過來。錢甲的師父也姓錢,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和安大夫,久在宮中給官家治病,從太宗、仁宗、文帝再到如今的神宗。他也算是看著謝介長大,對于世子的荒唐所知甚深,讓他給鸚鵡看病他也能看的氣定神閑,一起跟來的同僚都在暗暗佩服老大夫的這份涵養,只有他老人家在想,嘖,真是好見不見了啊,二爺,這是又闖了什么禍? 遙想當年,謝介在大內潑猴似的上天入地,不是今天帶著二爺打鳥,結果打到了自己;就是明天為救二爺自己個從樹上掉了下來……每每都會把文帝嚇的以為表弟快要死了的呼天搶地。 彼時文帝還不是全大啟的圣人,他也只是個沒比謝介大多少歲的少年,會哭會笑,會鬧烏龍。 那份熱鬧如今都仿佛歷歷在目。 老錢大夫能冷靜,另外的一位醫官卻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了,他覺得這簡直是在侮辱他。他表面上不敢說什么,內心卻很敢想。他看了眼跟在一旁的世子,猜測這個金尊玉貴的公主子,莫不是在故意報復他們?他可是聽說這位已經抱怨過好多回“病這么久都沒治好,害得我不能出去玩”的傳聞了。 這位醫官早些年是在世家給高門子弟治病的,見慣了這樣的醫鬧手段。那些個表面看上去芝蘭玉樹的郎君,私底下指不定怎么陰狠毒辣呢,為難人的刁鉆辦法總是層出不窮,還讓你半點都辯解不得。 按理來說,醫生是看病救人,能夠幫到人的職業,不說必須感恩戴德吧,至少是應該有一份尊重在里面的,對吧? 但國人就是這樣奇怪,總覺得醫生救人是天職,治好了理所當然,治不好就要被哭街罵娘,說這醫生居心叵測,暗中害人。在大戶看來,家中的大夫就和普通的粗使人力沒有任何區別,是可以隨意的呼來喝去的。 老錢大夫是個都快活成人精的老爺子,哪怕自己身邊的同僚再會隱藏,他也能在給鸚鵡瞧病的同時就順便把對方給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