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林錦儀看著自己濡濕的裙拜,倒也不覺得是多大的事兒,便讓小宮女起來了。 小宮女惴惴不安的,在她旁邊小聲道:“奴婢當差不久,毛手毛腳的,冒犯姑娘了。姑娘不如跟奴婢去偏殿休整一二,奴婢將您的裙擺擦干。” 林錦儀看對方不過十二三歲,天真無邪的模樣,又是皇后宮里的宮女,便點頭同意了。 落英正要跟上,林錦儀看了嘉定侯夫人一眼,小聲道:“嘉定侯夫人身子不大好,還勞煩jiejie替我照看一二。”兩家到底情分深厚,嘉定侯夫人也算是自己長輩,她也有些不放心。 落英點了點頭,又道:“那姑娘快去快回,千萬別去其他地方。”宮中人心復雜,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林錦儀明白了她話里的關竅,笑了笑道:“好,我省得的。” 說完,小宮女便引著林錦儀出了殿內。 席間一眾外命婦,都有出恭或者其他不便的時候,一時間倒也沒人去關注這個。 紀氏正跟身邊的翰林太太說著話,轉頭的功夫余光便瞥見了一個粉色的身影出了殿內。 這個身影她自然是認得的,且這個人,女兒岑釵最近每回提起都是咬牙切齒。 她素來心思細密,敏感多疑,心下微凜,跟身邊的太太說了聲,便也悄悄跟了出去。 林錦儀跟著小宮女出了殿,小宮女走在前頭引路,漸漸地便走出了坤寧宮。 林錦儀立刻警醒起來,站住了腳道:“你這是引我去何處?” 小宮女見她不肯走了,便轉身過來扶住了她一只胳膊,道:“今日坤寧宮人多口雜,偏殿都被人占滿了,還請姑娘隨著奴婢去找一處幽靜地方。” 這樣假的話,林錦儀自然不信。然而她發現這小宮女的手居然像個鐵鉗子似的,抓得她動彈不得。 此時帝后都在設宴,宮人大多都在那兩處服侍,路上并無其他人。 且這小宮女借著攙扶自己的動作挾制自己,就算其他人瞧了,多半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林錦儀背后發寒,正想著大聲呼救。又聽那小宮女道:“姑娘別擔心,是我家主子想見見你罷了。你若好好配合,便沒什么事兒。若是不配合,奴婢便只能點了姑娘的xue道,姑娘可不要怪奴婢下手沒個輕重。” 她這語氣仍然帶著少女的天真,其中的威脅味道卻是十足。 林錦儀哪里想到皇后宮里的小宮女會是這樣的人物,一時背后冷汗連連。 小宮女挾著她,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一摸一刻多鐘,林錦儀便來到了一個幽靜的小湖泊,湖邊還有一個涼亭。 這地方她來過,就是上回她同岑釵起了齟齬,過來散心的地方。 小宮女把她送到了這里,便松開了手,福了福身道:“姑娘請過去吧,奴婢在這里等你。” 四下幽靜無聲,林錦儀只好硬著頭皮過去。 走近之后,她發現涼亭里已經坐了一人——身著蟒袍,頭戴金冠,居然正是蕭潛! 見了是他故弄玄虛,林錦儀心里倒是松了口氣,冷著臉過去行禮道:“小女見過王爺。” 亭內石桌石椅上都墊了厚厚的絹帛,桌上紅泥小路烹著熱茶,亭子靠著湖邊的那面還用鮫絹蒙上了,倒不是很冷。 蕭潛拿了桌上一個倒扣的杯子正放過來,往里倒了熱茶,和煦地笑道:“免禮。過來一路凍壞了吧,過來喝口熱茶。” 蕭潛已經許多年沒有刻意對人假以辭色,此時也是盡量表現得溫柔。然而這殷勤的樣子,看在林錦儀眼里便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了。 不過來都來了,她也沒辦法此時走開,只好在石凳子上坐下,冷笑道:“王爺說話著實有趣,小女本在乾清宮好好地用著席,若不是您使人將我挾持到此處,小女也不會再在這樣冷的天來這里受凍。” 這丫頭伶牙俐齒的,蕭潛一邊磨牙,一邊還得繼續保持微笑,道:“林姑娘真會說笑,本王也是想著許久沒同姑娘小聚,特地讓人把你給‘請’過來的。”話語間他特地咬重了一個‘請’字。 林錦儀諷刺一笑,道:“明人不說暗話。王爺大費周章請了我來,還是開門見山地說是為了何事吧。” 蕭潛一時語塞,怎么說,難道跟她說他要去前線打仗了,讓她乖乖在家里等著他回來娶她么。 兩人過去不睦了那么些年,再看她眼下的態度,蕭潛當然知道她多半是不愿再嫁給他的。 蕭潛沉吟,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湖面,而后便想到了他之前躊躇的時候,王潼給他出的昏招。 當時他來回踱步,舉棋不定,王潼來尋他后,問起他在發愁何事。 蕭潛便問他說:“如果他不想讓一個姑娘嫁給別人,可對方的意愿又不好掌控,怎么辦才好?” 王潼賊賊一笑,顯然已經猜到了什么,道:“這還不簡單。王爺可還記得這幾個月那些個貴女都在你身邊做了些什么?您依葫蘆畫瓢就成。” 蕭潛一想,自從原來的岑錦去了后,他只要落單,便有貴女不是在他身邊崴腳,就是在他面前‘意外’落水。 他立刻明白了王潼的意思,稍后讓人把林錦儀帶來了這里。 只是眼下雪雖然停了,湖面上一時還沒有結冰,但湖水這溫度……他自己是個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練家子倒是無所謂,可她到底是個嬌嬌弱弱的姑娘家…… 林錦儀看他默不作聲,正想出聲催促,忽然越發覺得喉間刺痛干癢,不覺連連咳嗽起來。她今日的面色本就有些蒼白,此時更是泛起異樣的蒼白,顯出了病容。 她這一咳,將蕭潛的思緒拉回了現在。 蕭潛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喝口水。” 林錦儀拿起茶杯灌了兩口熱茶,總算是覺得喉間舒服了些。 “王爺有話直說,小女已經出來一段時間,再耽擱下去怕是惹得他人閑話。” 蕭潛干干一笑,道:“并沒什么大事,只是本王恰好在此賞景,想著無人分享到底冷清,便讓人請了姑娘過來一道賞景。” 林錦儀以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站起身福了福道:“既然王爺無事,那小女便告退了。” 蕭潛點了點頭,對著遠處的宮女示意,讓宮女送了她回去。 林錦儀一走,隱在暗處的王潼急急地跑出來了,忙道:“王爺,咱們不都安排好了嗎?你怎么沒動手呢?” “你想的什么昏招!”蕭潛呵斥道,“眼下是什么天你自己不知道嗎?!” 王潼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心道方才我提議的時候,您也沒說不好啊。而且咱們就說好做做樣子的,只要把林二姑娘騙到水邊弄濕衣裙,您在出面來個英雄救美,屆時周圍藏好的侍衛便會循聲前來,充當見證。 “走,回乾清宮!”蕭潛氣呼呼地一甩袖子,也不知道是在氣王潼,還是在氣自己。 *** 湖邊樹木掩映處,紀氏正站在那里。 方才林錦儀私會蕭潛的事,分毫不差地悉數落入眼里。 紀氏攥緊了手,指甲都掐進了rou里。 女兒盼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有希望登上鎮南王妃的寶座。她絕對不允許別人捷足先登,毀了女兒的前程!前頭她既然能收拾一個岑錦,那么后頭便能再收拾另外一個! 想到這里,紀氏眼底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兇光。 作者有話要說: 林錦儀:打冷天的讓人挾持我來看風景,你神經病啊! 第四十三章 林錦儀回了坤寧宮,午宴過半, 眾人都停了筷, 聊起天來。 她低著頭回了自己位置。嘉定侯夫人瞧立刻關切道:“錦儀,怎么去了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若是再不回來, 我就該使人去尋你了。” 林錦儀又在心里罵了蕭潛一遭,口中還得幫著遮掩道:“出了殿, 才發現前頭喝的果酒有些上頭,就在附近走了走, 沒什么事兒的。” 嘉定侯夫人點了點頭, 這才放心下來。 午宴過后,太后去歇了午覺, 皇后留著一眾外命婦說了會兒話, 這日的朝見便就此結束。 林錦儀和嘉定侯夫人挽著手, 走在出宮的路上。 兩人眼下臉上都帶著病容, 倒是半斤八兩。 一路出了宮,林錦儀送嘉定侯夫人上了馬車, 而后自己才離開。 嘉定侯夫人打了簾子看她,眼神里的滿意都快溢出來了。 馬車里還有伺候了嘉定侯夫人許多年的一個嬤嬤,見她這樣便笑道:“太太很滿意這位林二姑娘呢,往后她嫁進咱們家, 肯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嘉定侯夫人也笑,“八字還沒一撇呢。忠勇侯夫人她們之前想著定下親事,不過是想著兩家知根知底,她們的錦儀嫁過來必不會吃虧。如今衍熙卻得了那么個機遇, 她們該重新思量了。” 嬤嬤不解道:“三少爺等入了圣上的眼,又要去太子身邊,那可是京中子弟夢寐以求的青云路。三少爺的身份水漲船高,忠勇侯一家不是該高興才是?” 嘉定侯夫人和忠勇侯一家來往甚多,自詡對他們還是頗為了解的,此時便搖頭道:“換成旁的人家,自然是該急著敲定這門親事了。可他們家,到底是不同的。”忠勇侯府是親情至上的人家,考慮最多的不是通過聯姻來給自家謀利,而是真真為著子孫的幸福著想。算是京城中鮮少的富有人情味的人家。也正是因為這份人情味,忠勇侯當年才會愿意提攜毫無背景的嘉定侯,兩家才成了通家之好。 這樣的人家教養出來的女孩兒,自然是不會差的。 嘉定侯夫人想著,等眼下的事告一段落,一定要把林錦儀給自家兒子定下。 ****** 林錦儀回了忠勇侯府,先去順和堂給忠勇侯夫人請安。 蘇氏也在,正捧著肚子和忠勇侯夫人坐在一處說話。 見她回來了,忠勇侯夫人讓她不必行禮,又讓丫鬟立刻捧了煮好的熱姜湯來給她喝。 蘇氏也是一臉關切,“我起身的時候才發覺外頭下了雪,前幾日天氣一直很好,倒沒想到今日卻趕上下雪了。阿錦,你凍壞了吧?” 林錦儀捧著白瓷碗,灌了一大口熱辣辣的姜湯,才道:“沒事沒事,我剛進宮不久,就有個姑姑給我送了傘和手爐。后來又見著了來接我的落英jiejie,姑奶奶后頭又讓她帶我去洗漱梳洗了……” “真是可憐了我們小阿錦。”忠勇侯夫人一臉心疼,“若不是我和你娘都身子不便,也不用你去吃這苦頭。” 林錦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我還年輕哩,這點子風雪算什么。倒是慶幸祖母和娘沒去。” 忠勇侯夫人和蘇氏對視一眼,都對林錦儀的乖巧懂事甚感寬慰。 喝過姜湯,身子也暖和起來,只是喉嚨間還是發癢。林錦儀往旁邊讓了讓,道:“我感覺自己可能有些風寒,就先回去了,別過了病氣給祖母和娘。” 忠勇侯夫人道:“立刻讓大夫給你瞧,做什么回避,我和你娘又不是紙扎的身子。”說罷也不等林錦儀反駁,立刻使人去請了府里的大夫。 不多時,大夫匆匆趕了過來,為林錦儀診了脈,說她是風寒入體,但不算嚴重,吃兩副藥養幾日就好了。 忠勇侯夫人和蘇氏這才放下心來,讓人立刻去熬藥了。 林錦儀在忠勇侯夫人和蘇氏的關注下喝了湯藥,沒多久就覺得有些犯困。 外頭天冷,忠勇侯夫人不忍心讓她再冒著寒風回自己院子里,就讓她歇在了碧紗櫥里。 林錦儀除了外衣,躺進熏熱的被窩,沒多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覺就睡到了入夜時分,她出了一身汗,覺得身上好受了不少。 外頭依稀可聞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和小丫鬟的笑鬧聲。 她剛坐起身,千絲便拖著干凈的衣裙過來了。 更衣梳洗過后,林錦儀便推開槅扇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