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所以當(dāng)最后她知曉了一切,那種無言的復(fù)雜混合著愧疚以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思,全都逼得她煎熬萬分,最后一病不起。 她錯了嗎?對逼迫自己的敵人毫不妥協(xié),這錯了嗎?不,檀繡不覺得自己的堅持是錯的,只是活在這世間,無可奈何的事太多了,陰差陽錯的事也太多,而她一雙眼睛一對耳朵,體會不到季和的無奈。 若不是這種開始,若不是這種相見,他們之間又如何會落到最后那種悲哀境地。如果能重來一次,如果能…… “檀繡、檀繡?” 檀繡迷迷糊糊清醒過來,對上一張略帶焦急的臉,那是季和。在她夢中記憶里總帶著幾分悲哀無奈的眼睛里,此刻還是一片清明擔(dān)憂。 檀繡回過神來,長長吐了一口氣,她感覺到臉上的涼意,伸手擦拭一下,指腹上的殘淚還未干。季和已經(jīng)下了床去,披著他那件外套,不一會兒從外頭端進(jìn)來一盆溫水,打濕了面巾回來遞給她。 這時候的天色還未亮,只隱約有些微光,大概她睡下還沒多久。檀繡接過那溫?zé)釢駶櫟拿娼恚亮四槪诖采线f還給季和。他回去架子上放好了面巾子,在桌前倒了一杯水回來給檀繡。 水是熱的,剛才季和一起帶過來的,小廚房這時候還溫著水。檀繡低垂著目光喝了一口,感覺身邊一暗,季和坐在了床邊。他的手搭在膝上,有些遲疑的問:“做了噩夢?” 檀繡答:“嗯,一個不太好的噩夢。” 季和顯然多想了,因為他又說:“是不是來這里住不習(xí)慣?要是這樣,不用勉強(qiáng)住在這里,旁邊那間房也收拾的很好。”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是小心的。 檀繡不知道他為什么總這么小心翼翼對自己,她這輩子可沒有對他說過重話虎過臉。檀繡掀起被子起身,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季和還坐在床邊上,沒上去,檀繡也坐在床沿,看著自己的繡鞋不說話。沒過一會兒,季和就說:“這天開始冷了,你穿著一件單衣坐在這不冷嗎,到床上去睡下吧。” 檀繡沒動,她問:“那你呢?” 季和就說:“我也差不多該起身了,你一個人還能好好睡會兒。”他說完就拉了拉披著的衣襟準(zhǔn)備起來。起身到一半,檀繡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把他拉的坐了回來。 季和詫異的看著她拉住自己的手,一雙向來水波不興的眼睛都稍微瞪大了一點。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反著握緊了檀繡的手,然后坐的近了一些問她,“怎么了?” 檀繡咬著唇抬頭望了他一眼,隨后垂著腦袋說了句:“我害怕。”她害怕讓季和重蹈覆轍。 季和聽她這么來了一句,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拉著他的手坐在他身邊,才剛做了噩夢驚醒,眼睛有點紅紅的,帶著點鼻音說自己害怕。季和感覺這還是當(dāng)年那個軟綿綿的小姑娘,不由得聲音也放得更軟和了一些。 “你是在怕徐詳?他一向看我不順眼,當(dāng)年我干爹死了,他想和我爭內(nèi)府司司公的位置,輸給了我,之后就一直多多少少給我找麻煩。我自己和他見了,面上要過得去,不好隨便翻臉,但你沒關(guān)系,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罵了惹怒了他,咱也不怕,總歸你是我的人,他現(xiàn)在不敢隨便動你的,不需得害怕。” 季和說著,試著抬手把檀繡落在頰邊的頭發(fā)夾到耳后,溫溫和和的繼續(xù)問她:“那徐詳,檀繡可是和他有什么過節(jié)?” 檀繡哼了一聲,“我和他過節(jié)大了!” 季和:“哦?” 他正準(zhǔn)備好好聽著,誰知道檀繡忽然徑自放開了他的手,爬回床里側(cè),被子一裹就準(zhǔn)備睡覺。 季和:“……檀繡不想說,就算了。那你好好休息一會兒,當(dāng)心白天當(dāng)值沒精神。” 剛才還背對著他的檀繡轉(zhuǎn)過了腦袋,“天還早,你不再休息一會兒了么?我現(xiàn)在沒什么事兒了,在安寧宮也就是管管她們別鬧事,清閑的很,你不是很忙么,就睡一會兒怎么受得住。” 本來想直接起床的季和聞言,又躺了回去,他心里高興,表情也很和緩,語氣里還帶了點笑,“那我就再睡會兒。” 他躺下了,沒過一會兒,檀繡靠了過來,在被子里握住他有些涼的手。季和心里一跳,然后苦笑的想,你這樣拉著我,我還哪里能睡得著。 睡到季和院子里的第一天,出乎意料的平靜。后來檀繡倒是睡的很熟,沒再做夢夢見上輩子的事了,只覺得手里抓著的那只手一直涼沁沁的,怎么都握不暖。 可是等到檀繡醒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握著的不是季和的手,而是一只碧色玉鐲。這水頭成色比她一直戴著的那只要好,一看就知道很珍貴。 這玉鐲是先前季和讓季嚴(yán)思去淘換來的,他先前出宮辦事在一個老鋪子里見了這只玉鐲,覺得好看,但當(dāng)時也沒人送,于是就算了,等聽到檀繡答應(yīng)他,想著見面的時候送點什么,想到這玉鐲,就讓季嚴(yán)思去換了來。原本早該送出去,但那次見面季和太激動,愣是給忘了,結(jié)果就這么給揣了回來,一直到現(xiàn)在,才算是送了出去。 檀繡不知道那么多內(nèi)里的事,她收起了玉鐲,起身收拾自己。這院子里人不多,廚房里米大尤帶著三個小太監(jiān)負(fù)責(zé)廚房,還有兩個掃灑,四個跑腿,另外就是季嚴(yán)思經(jīng)常過來。不比得檀繡清閑,季和一早就上值去了,要等到晚上才能回來。 檀繡用完了米大尤送來的早食,盤算著什么時候把一些消息透露給季和,然后便回去安寧宮當(dāng)值。 這邊季和卻是忙碌許久了,他要先去伺候皇帝一陣,等到皇帝開始處理政務(wù),他也得去內(nèi)府司看看,處理那些事情,雖然底下有一群太監(jiān)們在幫忙,但需要他調(diào)度的事情依舊不少。有些事還要讓他親自去一趟,比如內(nèi)訓(xùn)司的事兒。 “季司公貴人事忙,怎么有空到咱們內(nèi)訓(xùn)司這個清閑衙門來呢?”徐詳一見到季和就陰陽怪氣的說,顯然這一晚上也沒能讓他緩過氣來,還記著檀繡對他的那些說辭。 季和扯了扯嘴角,語氣也不怎么和善,“本公確實是事忙,若不是內(nèi)訓(xùn)司不愿配合內(nèi)府司的分配,也用不著本公跑這么一趟。” 兩人雖然不合,但季和畢竟年輕資歷淺。一向說起話做起事都留著三分余地,要是換做平時,徐詳這么諷刺幾句,他就當(dāng)沒聽到了,哪會像現(xiàn)在這樣噎回去。 徐詳臉上的怒意一瞬間收斂了下去,露出個皮笑rou不笑的陰沉笑臉來,古怪的說了句,“看來季司公這是對那個位置勢在必得了,不然也不會突然趾高氣揚起來,在本公的內(nèi)訓(xùn)司耀武揚威。只是,還稍嫌早了些吧。” 季和不答他這話,只說:“關(guān)于內(nèi)訓(xùn)司上旬的分配,賬本上記著多提了千兩銀子,這筆賬記著的人是徐司公底下的人,本公好奇之下,發(fā)現(xiàn)內(nèi)訓(xùn)司以不同名目,在上上旬以及之前五個月內(nèi),陸續(xù)多提了至少五千兩銀子……光是內(nèi)訓(xùn)司一項,多出如此多,恐怕不妥吧。” 他們都是內(nèi)宮當(dāng)差,那點撈油水的貓膩互相之間都清楚,要是少了,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畢竟誰也不是兩袖清風(fēng)的廉潔之人。要按照以往,這銀子數(shù)目剛好踩在季和底線,他要是心情好了,不計較也沒事,可今兒個早上,檀繡還在那說害怕,季和想想她,就覺得徐詳這些時候確實越發(fā)大膽,賬目上做出的空賬越來越多,要是不警告一番,就真的要鬧出事來。 于是才有了這么一遭。 徐詳也不是他這三兩句話就能嚇到的,當(dāng)下一揮手讓人去拿了賬本來,口中道:“季司公這是什么話,那些銀子一筆一筆的,可都用到了實地,條條都有賬目可循,咱們內(nèi)訓(xùn)司即便撈了點,哪有季司公那么大的胃口,要真鬧將起來,咱們可不一定是誰倒霉。” 季和就笑了,表情里哪有一絲害怕,“徐司公以為,沒有一絲準(zhǔn)備,季和敢來此,徐司公信不信,若是鬧到圣上面前,有問題的絕不是我內(nèi)府司。” …… 待季和離開內(nèi)訓(xùn)司,已經(jīng)過了一個時辰,徐詳坐在原地將桌上的賬本拂落在地,訓(xùn)斥那站在一旁的小太監(jiān),“你們辦的好事,好好的怎么就被他發(fā)現(xiàn)了,不是說做的隱秘,那季和怎么連在宮外那些隱秘事情都知道了?給本公去查!查查咱們內(nèi)訓(xùn)司出了什么吃里扒外的混賬東西!” 抱著賬本的小太監(jiān)低著頭退出去,又一個小太監(jiān)進(jìn)來,“干爹,太子爺已經(jīng)傳了信來,三日后就回來了。” 徐詳臉上的怒意消散了,他起身冷笑一聲,“那季和再威風(fēng),也就這么幾日了。等到事情結(jié)束,他還不是只能看本公臉色,到時候,哼。” 第104章 太監(jiān)是真太監(jiān)8 秋風(fēng)嗚嗚, 狹長宮道上遠(yuǎn)遠(yuǎn)出現(xiàn)了一盞橙黃燈籠,那提著燈籠的人越走越近, 裹著一件深色錦緞斗篷,把頭臉遮的嚴(yán)實。 這個時間,這邊宮道附近已經(jīng)少有宮人走動,一路上一個人都沒遇見。這人腳步匆匆,從一道角門進(jìn)去,七拐八拐, 最后從側(cè)門進(jìn)了太子的東宮。 “徐爺,這邊請。”等候多時的小太監(jiān)見到來人,趕緊賠笑將他引進(jìn)去。裹著斗篷的人將斗篷帽子一掀, 露出一張干巴巴的臉, 正是徐詳。他被小太監(jiān)引到一個院里,解下披風(fēng)坐下喝了兩盞熱茶, 這才等來了正主太子。 太子已過而立之年, 早些年還算得上是一個俊挺男兒,但這兩年開始發(fā)福,整個人跟吹了氣的球兒一樣, 身材走形的飛快。一個大肚子被鑲金玉腰帶從中間一束, 活像個上頭小下頭大的葫蘆,咕嚕咕嚕從門口滾了進(jìn)來。 “徐詳,你急哄哄的找人傳信給孤到底是有什么事兒?孤昨日才剛回京,氣都沒能喘一口,你要是沒什么大事就不能緩一緩?”太子的語氣并不太好,他眉眼間也帶出了淡淡的不滿,“再說了,咱們不小心一點,萬一被父皇發(fā)現(xiàn)了,一定又會訓(xùn)斥孤。” 徐詳聽他說著,也不說一個字反駁,臉上諂媚的笑分毫未淡,好像那不滿并不是朝著自己來的。他主動走到太子面前,對他滿身的酒氣和胭脂氣習(xí)以為常,口中道:“太子爺,徐詳是有要事啊,不知道太子爺有沒有聽說圣上準(zhǔn)備新開個御筆司,專為他處理一些不太重要的折子……” “這件事孤聽說過了。”太子打了個呵欠。 徐詳繼續(xù)說:“這是個大好的機(jī)會啊太子爺!如果我能得到御筆司司公這個位置,朝中動向那還不是第一時間就能知道,而且那些對太子爺不利的折子也能第一時間就壓下來,其他的不用我多說,太子爺也能清楚那是多大的好處。” 太子的呵欠打到一半,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能得到這個位置?不是說父皇最近越發(fā)倚仗那個季和了,這個位置很大可能也是他的。” 徐詳笑道:“這就要看太子爺?shù)牧耍绻訝斂系绞ド厦媲罢f一說……” 徐詳還未說完,太子就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指著他的鼻子罵:“讓孤到父皇面前說?你有沒有腦子,孤若是敢在父皇面前說這一嘴推薦你,他肯定能把孤罵的狗血淋頭,到時候,你別說做這個什么御筆司司公了,一旦父皇知道了你是孤的人,你可別想再有機(jī)會朝父皇身邊插手!” “太子爺您可是誤會了!”徐詳忙說:“我是想,太子爺不妨在圣上面前推薦那季和。” “季和?”太子一皺眉。 “對,推薦季和。”徐詳嘿嘿一笑,一雙眼睛咕嚕嚕轉(zhuǎn)動了一下,“太子爺您想,圣上心中想著讓季和當(dāng)這個位置,您這順著圣上的心意說了,說不定圣上高興呢。要是圣上真的讓季和當(dāng)了這御筆司的值,到時候在季和面前,您就是替他討來這個好位置的恩人,他欠了您的情,可不是恰好掐著這個時機(jī)令他歸附于您。” 太子眼睛一亮說:“那父皇要是猜測季和是孤一黨,不讓他當(dāng)這個值,剛好就便宜了你?” 徐詳點頭,“太子爺聰慧,若是圣上讓季和當(dāng)這個值,那他就欠太子爺?shù)那椋羰遣蛔尲竞彤?dāng)這個值,嘿,那除了季和,這宮中又有誰能與我搶這個位置。若是我得了這個位置更好,日后咱們可就更可方便行事了。” 太子聞言笑了起來,和善的拍了拍他的肩,“如此甚好!不過孤聽說你與那季和關(guān)系并不好,若是真讓他當(dāng)了,你心里愿意?” 徐詳笑的大度,“徐詳都是為了太子爺,要是他愿意依附太子您,那日后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就算從前有些齟齬,今后為了太子您的大計,大家也能齊心協(xié)力不是。” 太子對他的態(tài)度很是滿意,表情和緩了不少。徐詳見狀乘熱打鐵說得更加詳細(xì):“圣上近些日子越發(fā)多疑,就算要推薦季和,也不能隨便說,咱們要好好合計合計,尋摸個最好的時機(jī),還有說法,萬不能太直白……” 在太子這里待了一個時辰,徐詳才重新裹上斗篷提著燈籠,從來時的路離開。他離開時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角門邊上掛著的燈籠,嘲諷的扯了扯嘴角,露出個不屑的笑來。 “呵,蠢貨。” 那一點橘光漸漸行遠(yuǎn),最后完全隱沒在了黑暗中。 太子回京不過五日,定王也回來了,只不過先他一步傳回來的,是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定王路過越州,發(fā)現(xiàn)越州刺史隱瞞當(dāng)?shù)貫?zāi)情不報,貪污受賄謀害了許多人命,于是他一氣之下,殺了越州刺史王筑余。 消息傳回來,舉朝嘩然。 定王還未到京,得到這個消息的皇帝就氣的頭疼,一整晚沒睡,兵荒馬亂的叫了太醫(yī)來開了藥方,折騰許久。 等到第二日,定王一到京,就先入宮來請安,皇帝一見他,就黑著臉將十幾道折子丟在他面前,怒聲道:“你做的好事!一個堂堂朝廷四品大員,啊!你說殺就殺了?!那是一州刺史!” 定王二十幾歲,在邊關(guān)幾年下來,身形高大挺拔,跪在那直挺挺的,見到父皇氣成這樣也不懼,昂著腦袋就頂上了一句:“王筑余貪污受賄草菅人命,還敢欺瞞災(zāi)情,導(dǎo)致越州一州之地受損嚴(yán)重,他該死!” 見他分毫沒有知錯的意思,皇帝氣的腦袋上青筋都冒出來了,厲聲道:“就算他該殺,那也該呈報朝廷,派遣御史去查探,等到查明種種,再依律處置。你呢,你在干什么!你一劍把人殺了,怎么,你覺得自己能代表朝廷律例?你還有沒有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里!” 作為一個皇帝,他能容忍手下人做些小動作,卻絕對容忍不了自己的兒子挑戰(zhàn)自己的權(quán)威,特別是在這種,清楚感覺到自己一天天老去的時候。 皇帝發(fā)怒,殿中所有宮人都不敢吱聲,低著腦袋裝作自己不存在。季和也站在一旁,他垂著眼,從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事實上,從定王進(jìn)了殿,他就把這位王爺打量過一圈了。這位王爺之前曾向慧靜太后討要檀繡做妾侍,被檀繡拒絕。他常年在外,甚少入宮,可季和每回看見他就不太得勁,現(xiàn)在檀繡是他的對食了,季和再次見到這位王爺,心里就更加不得勁。 魯莽直硬,不懂變通,這種情況下不知道認(rèn)錯,還頂撞皇帝,就算朝中武將呼聲再高,皇帝也不太可能將皇位傳與他。季和心想,空有一顆愛民之心,卻完全不懂治國之法,也沒有奪位之能,有什么用呢。 皇帝見過一次定王,就是沒病都要給氣出病來,等到定王被他罵了一頓離開,皇帝萎頓在椅子上,面上露出疲憊來。季和適時上前為他奉上了定神清心茶湯,將他之前一氣之下摔下的折子全都撿起來擺回案上。 皇帝揉著額頭,忽然說:“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根筋,從來都不知道變,我行我素慣了,本以為放在邊關(guān)磋磨幾年就能讓他改改那臭脾氣,誰知道現(xiàn)在是越來越無法無天。” 季和沒有搭話,他知道皇帝現(xiàn)在并不需要他說什么,只聽著就是。果然皇帝自己一個人仿佛自言自語般的繼續(xù)說:“太子近些年來動作多了起來,一直不怎么安分,都被他底下人帶壞了,定王又是這么個破脾氣,什么事不會做,除了到處搜羅妾侍,就是舞槍弄棒,平王更好,整日里正事不做,就知道抱著他那個寶貝王妃,天天的吟詩作畫游山玩水,朝中政事不理,連他老子病了也不來宮中看一眼,這一個個混帳玩意兒,日后如何教朕放心,讓他們繼承大統(tǒng)。” 因著定王這件事,還有越州被瞞下的災(zāi)荒,朝中吵吵鬧鬧,到處都不得安寧。皇帝脾氣不定,季和得時常在那伺候著,回去的時候就少了,但他只要一有時間,就會趕回去,哪怕是和檀繡一起吃一頓飯,他都覺得整個人都松快幾分,就是再累,心里也高興。 檀繡也清楚最近局勢,她從季嚴(yán)思口中得到些消息,心里一直盤算著一件事。 上輩子,那御筆司司公之位,是徐詳?shù)昧巳ィ蠢C有心想改變這件事的結(jié)果,思索了兩日也找到了辦法,只是有些顧慮,沒有和季和說。 這一日,季和下值回來歇息,檀繡尋摸著再不說就沒有時間了,便將準(zhǔn)備好了的話說了出來。 季和正坐在那用熱水泡著腳,檀繡坐在旁邊納一雙鞋底。聽了檀繡的話,季和愣住了,嘩嘩的水聲霎時停住。他的眉毛擰起來,但在檀繡看過來的時候又很快松開。他若無其事的低頭去擰布巾,口中問道:“你要我去圣上面前替定王求情?” 季和臉上沒表露出什么,內(nèi)心已經(jīng)是翻天覆地。他想,莫非檀繡對定王懷著什么心思?他不由得就想的多了些,比如檀繡為什么忽然愿意與自己在一起,莫不是為了幫定王拉攏自己才委身的? 但是這個想法只在腦海中掠過一瞬,就被他扔到了一邊,他盡量理智的想,檀繡曾經(jīng)拒絕定王,那自然對他沒意思,而且跟他在一起,對定王也沒有什么幫助。 雖然心里清楚明白的,但因為某些原因,他還是心里一陣翻涌不定,都沒抬頭看檀繡,只埋著頭擦腳。 檀繡與他在一起相處了那么久,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說了話后就盯著他瞧,一看他表現(xiàn)出沒事人的樣,眼睛卻并不看她,就知道他肯定在心里擰著了。 讓季和去皇上面前替定王說話,皇上說不定會覺得他是定王一黨的,但是據(jù)她上輩子所知,太子很快就會到皇上面前推薦季和任御筆司司公。太子與定王兩黨最盛,皇帝心中也最忌憚,如果沾上其中一黨,皇帝想用還得多想想,但若是兩邊都有些關(guān)系,又不一樣了。她是在賭皇帝的心思。 檀繡上輩子無意中從季和那里知道,他之所以沒能當(dāng)上御筆司司公,而讓徐詳撿了便宜,就是因為太子在皇帝面前一番話。那之后徐詳當(dāng)上了御筆司司公,漸漸勢大,壓過了季和,最后逼迫他入了太子一黨。檀繡不愿季和重蹈覆轍,只能想出這個辦法,讓他試上一試。 可是這種事的原委因由,要她如何與季和說?她要怎么告訴他自己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她又該怎么保證這一次,太子依舊會和上輩子一樣做那些事? 她是真怕自己弄巧成拙,心里煎熬的很。 季和不說話,端水出去倒了。檀繡抿抿唇,等快要睡了,又說了一句:“不用多說什么,只稍稍求兩句情就行了。”畢竟她也不是真想讓季和幫定王,只是給皇帝表個態(tài)而已。 季和還是沒應(yīng)。 兩人自搬到一處,還是第一次有這么僵硬的氣氛。檀繡望著季和的背影,幾次想說什么,最后都閉嘴了,她有些難受的想,她能怎么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