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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娘美如玉在線閱讀 - 第4節

第4節

    夜里山窖中的黑,簡直如化不開的墨一般。

    張君這回是真傻了眼,那如野獸喉嚨眼兒一般森森的黑暗中,沒了那小婦人,他一步也不敢邁,只敢在門上怔怔的站著。

    如玉卻已經憑著自己對這山窖的熟悉,摸到了那通風口上,乍起兩只耳朵聽著。

    男人是老皮皮,女人仍是二伯娘魏氏。老皮皮顯然比魏氏還怕些,壓低了聲兒道:“你也是膽子夠大,要是那新來的里正大人回來,正好撞見了咱倆,可怎么是好?”

    魏氏本就聲音綿軟,對著男人們,那聲音更加柔柔軟軟的好聽,她道:“陳寶兒昨夜就透了風兒,京里來的探花郎,看到咱們這窮鄉僻壤嚇尿了褲子,今早就起走了,再不會回來的。

    她以為他們要入巷了,正準備想辦法把張君拖延著弄到別處去睡,好不叫他撞見個難堪。誰知才要回頭,便聽老皮皮又道:“今兒虎哥娘那個潑婦湊巧吃了我一鼠夾,倒叫我痛快不已。她躺到了炕上,這村子都能清靜十天半月。”

    魏氏居然是一聲冷哼,隨即道:“你當她真是湊巧?全是如玉故意干的,因為怕過了安實的孝日虎哥要娶她,故意指著大雁誆她往那松樹下,才叫她吃了一夾子。”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張君不但沒有香噴噴的被子,連窩都被人占了,哈哈~~

    第7章 哥哥

    “如玉?”老皮皮顯然不信:“那可是個最老實的孩子,怎么會。”

    魏氏輕輕笑著,嘴里含混不清,顯然兩人已經上手了。老皮皮有個邊弄邊說話兒的毛病,如玉此時還想聽,便也忍著雞皮疙瘩未動,許久便又聽魏氏道:“她是個蔫壞,這一村子的婦人們加起來,也沒她的心眼兒,你當她老實?”

    老皮皮連連哼叫著,哼了半天忽而又嚎了一嗓子,氣喘噓噓道:“這一村子的婦人里頭,唯獨如玉的一雙奶|子我沒摸過。自她成個大姑娘我就饞,饞她那雙鼓鼓翹翹的奶|子,如今安實死了,我一定要尋機摸上一回。”

    如玉聽了這句,恍如著了當頭一悶棒,又是羞臊又是惡心。雖說她早有準備自己守了寡要受男人們的輕言薄語,可果真聽到了耳朵里,就仿如被人扒光了一樣,恨不能立即就去剝了這廝的皮。

    她隨即轉身就要往外沖,恨不能把這老皮皮抓起來拿自己尖利的指甲抓成個稀巴爛。誰知她才轉身,便碰到硬鼓鼓還帶著心跳的,屬于男子們才有的寬闊胸膛。

    這是張君的胸膛,也是他才有的清正體味,如玉才沖進他的胸膛,就叫他環臂圈到了懷中。如玉一把推開,又叫張君扯入懷中,于黑暗中,他也在摸索著她的耳朵,終于在如玉抑不住的癢意中摸到了,湊唇在她耳邊悄聲問道:“那個老鰥夫,可是在說你?”

    他拽著她拼命掙扎的兩只胳膊,聲音卻是出奇的平靜:“你這樣子跑出去,就算撞壞了他們的好事,一個婦人家,自己面上也不好收場。你先冷靜冷靜,明日我替你收拾那個老鰥夫,好不好?”

    見如玉雖不掙扎了,卻也不答應。張君又補了一句:“誘那虎哥娘踏入獸夾時,肯定是你故意的。若是那婦人吵嚷出來,于你也沒什么好處。”

    張君耳敏,初來那日陳寶兒與安康在東屋里偷言時,如玉偷腳勾那塊板子,暗戳戳使壞的樣子,他全看在眼里。以此度之,他可以肯定如玉也使過些兒壞。

    雖然是在兩眼一抹黑的地方,雖然只聽到只言片語,但以其冷靜的推理能力,張君已經將這小寡婦在村子里的處境,并她沖動而行后的后果,全在腦了里過了一遍。他是個外鄉人,來此又不會長呆,對于這鄉里的污糟事情,當然不愿意沾染太多。

    可是方才那老鰥夫言語粗俗放蕩到張君都不能忍。為了一句話就沖進去打他一動,張君自然也不肯干這樣的潑行,可正如如玉一樣,他也是準備使點兒壞,叫這老鰥夫受點苦。

    如玉雖一把推開了張君,卻也仍于黑暗中怔怔立著,不再往外跑。

    外面屋子里那偷完情的一男一女,穿起褲子走了,輕輕關上柴門時,才驚醒了氣懵的如玉。

    如今這村子里的世道漸漸成了個作賊的猖狂無比,好人們還要退避三舍替他們遮面兒。如玉此時覺得疲乏無比,揮了揮手推張君道:“里正大人快去睡吧,奴家也該回家去了。”

    張君一人回到那村婦與老鰥夫才偷過情的小房子里,迎門一股腥膩之氣,忽而就明白了昨夜為何會有這樣一股味道在屋子里飄著。他雖也有二十歲,早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但因為與心里愛的那個女子之間幾番蹉跎,雖出身名門又長的俊俏,但到如今還是個童男子。

    他本性/愛潔,此時大敞著門,那點破褥子實在難以睡下去,而若不睡,又實在是疲乏不堪,閉眼忍得許久,轉身回到如玉家的山窖里找了處能藏風的地兒,展開那床錦被,于淡淡的樟腦香中,腦中不停描摹著那撞他滿懷的,小寡婦柔軟的身體,閉眼睡去。

    如玉回到家里,用鍋里悶的水泡了個桂花瓣兒的澡,躺到了炕上,才咬著指蓋兒開始思考起自己的前路與出路來。

    明天就是她丈夫安實的頭七。安實與她同歲,原來還考過兩年鄉試,可是前年冬天得了一場重感冒,從此成了個肺癆,熬到今春三月終于熬不過,于六天前死了。兩年的時間,如玉悉心照料著他,但終于也沒有熬過去。

    對于安實的死,如玉原也沒有什么傷心。活著的時候她盡完了自己該盡的心,他死了,于她,于他老娘和弟弟安康都是一種解脫。但接下來她的路,卻是難走至極。

    她本是柏香鎮上趙員外家的嫡出大小姐,趙員外富盡四代,到她爹這一代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混到三十歲上死了,而她哥哥趙如誨,好的沒繼承上,父親遺下的毒卻是一樣不少的全沾。如玉大小姐的日子過到十二歲,連番變故之下才落到這陳家村里。

    她也不是沒哭過,沒鬧過。但安實父母待她確實好,好的不能再好。安實也是個老實人,底下一個弟弟,也是個聽話孩子。

    家貧不是事兒,能于貧家把日子過好了,才真叫本事。如玉雖生的嬌俏,但為人本分踏實肯干,雖言行潑辣,但于村子里卻是身正的不能再正,便是叔伯家的男子們,無事也不肯與他們多說一句,所以這些年身上還從未有過閑話事非。

    直到前幾日安實死了,虎哥娘倆虎視眈眈,老皮皮也敢跟魏氏說那種下流話兒,如玉這才感覺到了危機。關于再嫁,自打安實得了癆病的時候,如玉就一直在考慮。她也曾是大家閨秀,有屬于自己的閨房繡樓,有禮教嬤嬤指點行止,有小丫頭奉飯洗臉,最后嫁到這陳家村,卻也是命中無著,該走的一步。

    如今她已是這陳家村的婦人,要想再嫁,就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由夫家擇婿再嫁,這就得經過陳氏族中族長并諸位長輩們的同意,然后由他們為她擇婿,尋人再嫁。陳氏是渭河縣的大姓,族長陳貢住在柏香鎮中,尋常并不往村子里來。

    再一點,他與渭河縣知縣陳全同出一門,都是虎哥的親叔叔。虎哥與他娘自打安實生病起,就一直虎視眈眈著,立等安實死了,就把如玉接過門去。兩個叔叔一個做知縣一個做族長,如玉但凡放出想要再嫁的口風,他們必然就要捉著將她配給虎哥。

    虎哥那人雖面貌還算周正,又生的虎背熊腰一個莽漢,但卻是個半憨子,等閑一句像樣兒的話都說不干散,更叫他那老寡的娘自幼訓成個軟耳朵,最聽娘的話。嫁到他家去,不用說,不出三天,如玉就要叫虎哥娘那老潑貨給整瘋。

    所以這條路是完全行不通的。

    再嫁的另一條路,就是由娘家人出面,通過族中將她領走,通過娘家,尋婿再嫁。如玉娘家父母俱亡,如今就剩個哥哥趙如誨兩口子。說起趙如誨,又是如玉另一重的頭疼。她家雖在鎮上,可因為當年被賣的緣故再兼嫂嫂難纏,這些年那怕往鎮子上偶爾趕集,也幾乎從未踏過家門。

    丈夫安實病故的消息,她也遣安康給哥哥趙如誨報過喪訊。但下葬那日趙如誨卻沒有來,到如今喪事過去五六天了,也仍還沒有踏足過這戶的門。

    通過陳氏族里再嫁那一條路如玉不敢走,便想著死馬當活馬醫,看哥哥趙如誨荒唐了這些年之后可有悔轉,能不能替自己謀出條再嫁之路來。

    好巧不巧,次日一早天才亮,如玉洗刷過才在掃院子,挎著件藍底紫蓮紋薄綢衫,胸前片片酒漬,瘦脫了人樣兒的趙如誨就上陳家村,自家meimei家來走親戚了。每每趕集時在鎮上照面,如玉都懶得理他。但這一回牽扯到自己再嫁,她也是堆著笑連忙迎了上去,甜甜叫了一聲:“哥哥!”

    趙如誨肩上還搭著個搭璉,里頭空空蕩蕩也不知背了些啥,進門將搭璉遞給如玉,便高聲叫道:“老親家,親家哥來看您啦!”

    安實老娘本在廳屋炕上坐著,因這聲兒高,倒是聽著了。耳背的半聾子們自己聽不真聲兒,應人的聲兒便十分的大,也是應了聲:“噢!”

    “小不死的死了,這老不死的竟還沒死了?”趙如誨也不避諱,大大咧咧問如玉。

    如玉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問道:“可吃了早飯?可要我替你燒碗湯騰只熱餅子來?”

    她隨口說著,已經從廚房檐下抽著老蔥要剝皮兒。趙如誨肚子里存的還是昨夜的酒,此時最需要一碗暖湯。他慣是個嘴甜會演,此時兩個眼圈兒一紅,塌肩縮背就嚎了起來:“我的玉兒啊,皆是哥哥對不起你,聽了焦氏那個賤人的鬼話,果真以為是嫁到知縣陳全家里,才愿意讓你嫁來的,誰知竟是這么個人家,哥哥這些年對不起你!”

    如玉一邊把趙如誨往廳屋里推著,一邊拍背罵道:“行了吧你,嘴上說的好聽,若不是你吐口,若不是你閉著眼兒點頭,大嫂一人能做成這事兒?”

    第8章 再嫁

    燒好湯騰好餅子擺上桌,如玉也不避諱自家老婆婆,一邊看趙如誨狼吞虎咽一邊說道:“哥哥也瞧見了,我如今日子過成了這樣,通過陳氏族里再嫁那條路,我并不想走。如今就只剩下你這一條路,你既今日來,肯定也是為著這個事兒,先跟我說說你的打算。”

    十二歲的時候她還懵懂無知,叫這兩口子捉攪著給賣了,心里雖也恨,可陳安實一家待她極好,她鬧了幾回之后,便也將日子過了下來。如今她雖仍恨這哥哥又不信他,可再嫁的出路,卻仍堵在他這里,她便想先探探他的口風。

    趙如誨稀里呼嚕刨著那碗湯,刨完了嚼著餅子道:“雖你總說哥哥不疼你,可到頭來,能依靠的仍還是我這個哥哥不是?自打兩年前安實病了,我就一直在替你尋摸個再嫁,這不,前幾日,安實喪葬那日,我之所以沒來奔喪,就是叫那么一個天上地下再與你相配沒有的人給絆住了,你可知他是誰?”

    “誰?”如玉自然不可能心動,一雙圓眼緊盯著自家哥哥。他這個人說謊,面上先要帶三分。

    趙如誨賣了半天的關子,等安實老娘與如玉兩個都等的不耐煩了,才將那在空中繞了半天的手指奪到桌子上敲了兩敲:“渭河縣首富,金滿堂!”

    如玉起身就瞪了趙如誨一眼,罵道:“呸!那金滿堂今年都快五十了,我小時候去他家他都是個老人,更何況如今?”

    金滿堂,家有良田千傾家財萬貫,兼還養著一只走南販北的商隊,是渭河縣的首富。但那人比如玉的父親還要大著幾歲,家里有正頭夫人又有不知多少個小妾,怎堪為夫?

    趙如誨本來是等著meimei的贊嘆,那知自家meimei竟生起氣來,連連辯道:“男子不比女人易老,況他是個財主,老一點又如何?人家可是聽聞安實死了,親自到柏香鎮上與我相談,說想要納了你的。”

    “納?”如玉又挑起了眉頭一聲低喝,隨即卻又斂下眉鋒,壓低了聲兒道:“納這字兒,只能用在妾身上,哥哥你自打我嫁到陳家村頭一回上門,竟是想要賣我個第二回 ?”

    頭一回被哥哥趙如誨賣掉的時候,如玉也才十二歲,因為家里漸貧而跟著個老嬤嬤學做針線。大嫂焦氏慣是個甜嘴,手浪腳浪,待她也算好,所以那怕如玉自己手里那點首飾田地契都叫他倆借走,她亦未曾多說過什么。

    但誰知有一回趙如誨出去賭了回大的,連那座住了三五輩人的大宅都給輸掉了,又借了上千兩的印子錢滾著還不上,叫債主押住了剁手剁腳。焦氏跪在如玉面前哭求,要拿她抵那一千兩的印子錢債。

    才十二歲的小姑娘,又無外家依靠,父母長輩俱失。如玉叫那放印子錢一個五十多歲油頭肥腦的男人立逼著,雖虛以委蛇的答應,卻也在老嬤嬤的幫助下從自家里逃了出來。那是恰逢過年時節,那一年還是個大寒年,整個渭河縣四野茫茫,未掃的雪足有一尺后,如玉一雙纖足還穿著繡鞋,逃出來之后幾天的日子,到如今都不敢再去想它。

    后來還是走商隊的公公陳貴將她自雪里翻出來送回了柏香鎮趙家。她逃的時候還是高宅大戶,再回去的時候,宅子被人收走,哥嫂屈居于鎮上一處大雜院里一間只有一張床的小寒屋里。陳貴當時提出要與趙如誨做親,趙如誨因不知何時又欠了筆債,連想都沒想就跟焦氏兩個一口答應下來了。

    如玉便是這樣,叫趙如誨與焦氏兩個賣到了陳家村。

    有那樣一回,如玉自然不信這哥哥。她這些年到鎮上趕集,常聽聞哥哥的荒唐事兒,今日再聽他又準備把自己賣給那金滿堂作妾,要想指望他的那點心兒,也就全沒了。

    趙如誨一點餅子還沒吃完,如玉已經站了起來。她一邊收拾著婆婆的碗,一邊端了碟子道:“趁著天早,哥哥早些回鎮上唄,如今正值春耕,meimei這里活兒多,就不陪你了。”

    “今兒不是安實頭七?我與你同去給他燒兩張紙!”趙如誨以為meimei是當著自家婆婆的面展不開,還欲要將她拉出去,在外細細說一番那金滿堂的好兒。如玉卻已經打著簾子出了門,跳步往廚房走著:“紙我早起已經燒過了,我即刻就得下地去,你若無事,陪我婆婆坐會兒也使得。”

    她才沖進廚房,迎門便見一襲白衣。

    如認順了門的小狗一般,張君非但認準了如玉家的門路,連湯都替自己盛好了,此時正坐在那小扎子上默默的吃著。他吃相好,吃的慢,吃飯的時候從不說話。

    如玉挑頭看了看外頭,見趙如誨還在廳屋檐下的臺子上站著,湊近了張君低聲道:“里正大人,廚房不該是男子們來的地方,你往后記得往廳屋里吃飯,好不好!”

    張君吃飯的時候不說話,咽完了那口湯,主動把碗遞到了案臺上,才起身道:“是前任里正安排我到你家來吃飯的,至于在那屋吃飯,他倒沒有刻意交待過,我覺得這屋就很好,不想去那廳屋。好了,我吃完了,該走了。”

    如玉見他起身就要出門,一把攔住了道:“那你再等等,等我送走了我哥再出門,否則他那個冒性兒吵嚷起來,又要給我鬧難堪。”

    她出門了廚房幾步跳到廳屋臺階上,一手往趙如誨肩上放著搭璉,一邊虛以尾蛇的勸道:“哥哥,如今安實的頭七都還沒過,咱們就私下議這種話,鬧到陳氏族里,只怕人家要說我如玉輕狂,連安實的百天都熬不過去。我不想倡這個壞名聲,你也再忍一忍,回鎮上靜靜兒等著消息,等我往鎮上趕集的時候,咱們再說,好不好?”

    趙如誨聽這話兒的意思,如玉像是答應了。早晨的陽光投過來,自家meimei如今才出落成個俏生生的大姑娘,粉□□白的臉兒,含著秋水的杏眼兒,鼻兒懸懸一點緋紅的唇,再兼身段兒挺挺修長,他嘆了一聲,有些悔當年饞銀子,將她發賣的太早,要是能忍著再養幾年,養到長開眉眼兒,如今的樣子,黃花大姑娘,整個秦州城也沒有的好姿色,肯定能賣一大筆。

    他背著手感慨道:“金滿堂那些妻妾我都見過,可沒有一個能有你的相貌你的身段兒,你又是個心靈嘴巧的,一去必能討了他的歡心,只要他能寵你,咱們趙家,可就能重新在柏香鎮上立起來了。”

    “那也得除徐徐而圖。哥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忍不住事兒,這一點兒就叫你總是壞了大事。”如玉一把說著一邊把趙如誨兩把推出了大門,再回來,張君也已經走了。

    *

    三月正值春種,她昨天才灑上了菜籽,算是了了一樁心病,今日早起卻是要一直到村頭上去。大伯陳傳在出村子往柏香鎮大路畔的大塊田里種糜子,她要搭他家的驢,仍還是背著籽種挎著廚,出門一路出村子,就是往那里去。

    一路上村頭各家的墻頭綻出枝枝桃芽子來,圈里還有豬在哼哼,雞在咕咕,炊煙才熄,正值上地下田的功夫兒,人人見了如玉,都要笑嘻嘻的問上兩句。她雖是個新寡,但安實癆病的太久,便是死了,大家也只當順其自然而已,并無太多的悲痛。

    今日田間地頭比昨日還要熱鬧,這分了家的三家,因為二房陳金是個瘸子,所以三家子的地要春耕起來,全要仰賴大伯陳傳一人。二房的魏氏帶著二妮與三妮兒,大房的馮氏帶著圓姐兒,也已經早早就在地里忙碌起來了。

    “二嫂本該是個最勤快的,這兩日卻都來的晚,可是家里有什么人將你絆住了?”三妮兒單手接過如玉的籽種,覷著眼兒問道。

    如玉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指著遠遠行在大路上的趙如誨背影道:“早起給安實燒了幾張紙,又兼我哥哥來了,招待他吃了碗飯,就晚了。”

    魏氏湊了過來笑嘻嘻問道:“你娘家哥哥,是為了你要再嫁而來的吧?這是好事兒,你哥哥若是出面要將你接回娘家去,族長大老爺都無話說的。如玉你還年輕,可要替自己想好再嫁的路子。”

    如玉應道:“二伯娘說笑了,我既進了安實家的門,一輩子就是安實的媳婦,從未想過再嫁的事情,這些話兒,往后你們也不準再提。”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臉色粉□□白似春海棠一般,卻又不是十分的親熱。魏氏看看幾家二妮和三妮,二妮個頭矮的跟只地老鼠一般,細眼撮撮臉,但既有了人家她就不cao心。三妮膀大腰圓隨她,卻沒她的好膚色,眼看到了說親年級,也是她一重cao心。

    如玉專心在自家地里刨著土坎拉并去年的草串子,刨集結成了一堆兒搭在梗上,至晚還要抱回家去當柴燒。圓姐兒忽而環抱住如玉,遙遙指著遠處在她耳畔道:“你瞧瞧,那是新來的里正大人唄,他竟未走,今日還下地來了。”

    如玉抬頭,果見張君在前走著,身后跟著幾個本村的男子們,就連前任里正,調到柏香鎮去巡街的陳寶兒亦在里頭。張君站在這群灰頭土臉的農人群中,身長玉立,輕簇眉頭,此時冷著臉,不知在聽陳寶兒說些什么,微微的點頭沉吟著。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小里正要使什么壞?

    關于里正的白月光,真的只是白月光。

    如玉的老相好馬上就要來了,哈哈,小里正要抓狂了!

    第9章 修壩

    他跟這群人在一起,可全然不是坐在她家廚房里像條小狗兒一樣眼巴巴等飯的可憐樣兒。那襲白衣襯著他的挺肩落落,兩手負著走在最前面,雕過似的俊俏五官,瘦而修挺的身材,春風拂過時略略簇眉,如玉自打生到十八歲,也未見過的端正好相。

    而昨夜那說過輕薄話兒的老皮皮,恰就躬著腰跟在那一群人里頭。她猶還記得昨夜在山窖里,張君抱著自己時說過,他今天要替她收拾那個老鰥夫,此時雖手里的鋤頭未停,卻也兩只眼睛時時瞄著,看他這個外鄉人到底有什么手段,要收拾那個老鰥夫。

    陳家村背靠著秦嶺在秦州境內的余脈,再往上走,是沒有常居人家,只有些閑散獵戶的。山上有一股溪流潺潺而下,一直從村子正中出流,繞出村子,再從這大路的另一側一直往下繞,沿途零星散落的,便是一處處的村莊。

    張君此時便輕皺著眉頭,回頭問前里正陳寶兒:“既然總說缺水干旱春耕難播,為什么不將溪里的水截住,用以灌溉農田?”

    陳寶兒本是在哭窮哭慘,說如何干旱如何難種,聽了這話,懵了片刻之后才道:“若我們陳家村截了水,下游憑這溪流吃飯的村子只怕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