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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每天都死在魔尊手下在線閱讀 - 第41節

第41節

    略微垂下眼瞼,君無顏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唇邊帶著微小的弧度。

    已經……很久沒有夢到以前的事情了,自從親手殺死了那個人之后。

    踩在落葉上的細小聲音拉回了君無顏的注意力,他抬起頭,目光在那個帶著古怪表情的人身上掠過,停在了手中拿著一個略顯破舊的碗的人身上,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這是?”

    看了君無顏一眼,君柔彎了彎唇角,卻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待會兒的這一餐,我來做!”

    君無顏:……

    看到表情一瞬間變得有點微妙的君無顏,樂白的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而當他將視線移到君柔手里的那碗豆腐上的時候,眼角卻又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沒錯,君柔剛剛把君無顏扔在這里,一個人出去跑了一趟,就是為了偷這么一碗豆腐。

    ……對,用偷的。

    想到君柔一溜煙地跑到附近的村子里賣豆腐的人家家里,敲了敲門之后,風一樣地竄到里頭拿了一碗豆腐,還有一些零碎的東西出來的樣子,樂白忍不住伸手扶住了額。

    樂白:你高強的能力不是讓你拿來干這個的好嗎?!

    樂白覺得,他聽到了被濫用的實力的哭泣。

    看著君柔一臉嫌棄地將君無顏趕到一邊,自己動手折騰起鐵鍋來,樂白的眼睛眨了眨,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邊上帶著點糾結看著君柔的動作的君無顏,無聲地笑了笑,蹲在一旁跟他一起等著。沒多大會兒,君柔就將裝著熱騰騰的豆腐花的碗遞到了君無顏的手里,笑著說道:“嘗嘗?”

    白白嫩嫩的豆腐上,澆上了一層粘稠的糖漿,散發著清甜的香味。樂白看著君無顏猶豫著拿著勺子,往自己的嘴里送了一勺之后,眼睛頓時亮起來的模樣,不由自主地也一起跟著彎起了雙眼。

    果然,豆腐花這種東西,壓根不需要什么廚藝。大概……這是君柔唯一能夠做得好吃的東西了?

    抬起頭看著君柔眼中柔和的神色,樂白的目光一頓,落在了她鬢角的一根白發上。

    這是……過去多久了?

    這只是個不知為何而起的夢境,樂白并不是真的跟著兩人經歷了所有的一切,時常一個眨眼,他的眼前就又是另一番場景了。他并不知道每個場景之間,都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可無論如何,君柔的模樣都夠得上“不對勁”這一點。樂白站起身來,正想上前兩步看個究竟,眼前的場景卻又是一番變換。

    明月高懸于空中,清冷的月華傾瀉,帶著點莫名的冷漠。金鐵交戈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之中,沒有絲毫保留地擴散開去。溫熱的血液飛濺出來,落在了樂白的腳邊。“噗嗤”一聲,刀刃入rou的聲響讓樂白的身子微微震了震,他抬起頭,看著發出悶哼聲的人,瞳孔不由自主地縮了縮。

    君柔一手捂著腹部的傷口,一手給了面前的人一掌,后退了兩步才穩住了身子,第一時間所做的,卻是對著正握著從地上撿來的傷者的佩劍的君無顏厲喝一聲:“給我退下!”

    正繞到一個人的背后,準備對著對方的后心來一刀的君無顏動作猛地一僵,狼狽地在地上一滾,躲過了回身的人的攻擊。而下一秒,對面的人就被長劍刺穿胸口,了無聲息。君無顏的眼中滿是不甘的神色,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劍柄,卻依舊依言后退了兩步,離開了戰圈。樂白能夠看到他手上由于用力過度,而泛著青白的關節。

    也許是這一批追殺的人實力比以前的那些強了許多,君柔的招架比起以前來,顯然艱難了不少,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她那搖搖晃晃的模樣,讓樂白忍不住懷疑,下一秒她就會支撐不住倒下來似的,可讓人感到訝異的是,她竟就憑著這樣的狀態,打退了所有前來阻截追殺的人。

    君無顏用他那小小的身板支撐著君柔大半的體重,走起來顯得有些艱難,樂白上前兩步,伸手想要幫忙,可他的手卻徑直從兩人的身體上穿了過去——一如之前他想要觸碰兩人的時候。那落空的觸感,讓樂白清晰地意識到,這只是一個他無法改變的夢境。

    逃亡,追殺,重傷……接下來的日子,與兩人初離開魔宮時相差無幾——不,比那時候還要艱難許多。

    仙界派人來到了人界,聯合了華府,一同追尋君柔與君無顏的蹤跡。仿佛一夜之間,兩人就成了過街老鼠,哪怕只是一個路邊的賣菜女,見到他們,也要朝他們扔上幾片菜葉子,仿佛他們就是這世間最讓人難以忍受的臭蟲。那些沒有絲毫修為在身的人,有時候卻比那實力高強的敵人更讓人感到可怕。

    樂白眼見著前一秒還笑意吟吟地給君柔治傷的大夫,下一秒卻在華府的人來到時,跳著迎上前去:“就是他們!大人你看,就是他們!”他也曾看到被從惡人手中救下的人,看清他們的臉后,反手就給他們一刀的情況。人族是一個過于復雜的種族,他們懦弱卻強橫,卑怯卻又自傲,他們對于華府的人有著天一般的敬畏,對他們所說的話,更是奉為圣旨,不敢有絲毫的懷疑與懈怠。

    對于君柔與君無顏來說,這個時候的人界,比起魔界來,還要危險許多倍。

    兩人就好像走在一條沒有光明的道路上一樣,這偌大的世界,竟無他們的一處容身之所。

    眼見著君柔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君無顏的眼神越來越陰沉,樂白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來。

    “不要被憤怒遮蔽了雙眼。”伸出手蓋住了君無顏的眼睛,君柔的聲音輕柔,帶著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在你的眼前,還有許多其他值得珍惜的東西。”

    “答應我,不要露出這樣的眼神。”

    君柔傷重,君無顏又年紀尚幼,兩人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得不到很好的處理的傷口潰爛發臭,樂白甚至覺的,下一秒他就會見到常子軒口中的結局。

    當又一波人馬到來時,本就身負重傷的君柔終于支撐不住,搖晃了兩下,倒了下去。

    ——結束了。

    看著那高高揚起的武器,以及撲到君柔的身上,妄圖替她擋住攻擊的君無顏,樂白的心臟狠狠地一抽。

    “叮!”

    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泛著寒光的矛頭尚未刺中對手,就被擋了開去。手持長刀的男子面容冷厲,幾個騰挪間,就將剩下的人都給一一處理了。拖著還在往下滴血的長刀走到君無顏的面前,男子的目光稍微軟化了些許,他說:“上次多謝你們的搭救,我是曾巖,海記得我嗎?”

    曾巖。

    ——曾。

    樂白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他是認得這張臉的,在某個一閃而過的畫面里,他看到了對方重傷瀕死的模樣。

    蹲下身子給君柔檢查了一番,曾巖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他抬頭看了君無顏一眼,沉吟著說道:“我家的一處別院就在前方不遠處,如果你信得過我,便跟我一同過去,如何?”

    看到君無顏跟在背著君柔的曾巖身后,亦步亦趨的模樣,樂白突然覺得,他不想再往下看了。

    第83章 存活第八十三天。

    曾巖生得一副好皮囊,脾氣又好,于君無顏兩人又有救命之恩,沒用多長時間,就和兩人熟悉了起來。

    許是出于感激,曾巖對君柔與君無顏是極好的,吃穿住行,沒有哪個方面敢怠慢了。少了舟車勞頓,又有了能夠安心休息的地方,君柔的傷勢好轉得快了許多,就連君無顏的神色也好了許多,雙頰之上多了幾分血色。而曾巖所做的,遠不止于此。

    看著淺笑著坐在樹下,目光溫和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兩人的君柔,樂白的心臟仿佛被細細的針尖給刺了一下,傳來細微而尖銳的疼痛。

    “手再抬高一些……對,就是這樣。”垂著頭溫聲糾正君無顏的動作,曾巖看著君無顏的目光,仿佛一個慈愛的長輩。君無顏抬起頭看向他,一雙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閃爍:“曾叔叔,如果我練成了這套刀法,是不是就能變得和你一樣厲害了?”這個孩子總以為是自己拖累了母親,如此迫切地渴求著實力。而從天而降拯救了他們性命的男子,對他來說,則正如神祇一般。

    “當然不能。”可沒想到,這個君無顏心目中的神祇,一開口就讓他心中的幻想給破滅了。看到君無顏一下子就耷拉下來的腦袋,曾巖忍著笑,將剩下那半截沒說完的話給接了上去:“你只會比我更強。”不過一瞬,君無顏眼中的光又亮了起來,他仰起頭看著曾巖,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的模樣,總算是有了點這個年紀的孩子的稚氣。曾巖看著他挑了挑眉,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說道:“你可是要保護你娘的人吶。”

    聽到這句話,君無顏立即重重地點了點頭:“恩!”他看了看曾巖,又看了看君柔,終于還是沒能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帶著幾分傻氣。

    能夠很明顯地看出來,曾巖對于君無顏的教導,是十分用心,且毫無保留的,那模樣,簡直就像是把君無顏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一樣,那雙點漆的眸子澄澈見底,不含一絲私心。

    對于自小便不被自己的父親所喜歡,之后更是連對方的面都沒見過幾次的君無顏來說,曾巖的角色,也便是與父親相差無幾了。

    ——不,應該說,在君無顏的心中,曾巖所扮演的角色,就是父親。

    一個溫柔包容、悉心教導自己的父親。

    目光在認真地練著刀式的君無顏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樂白轉過頭,看向走到君柔的身邊坐下的曾巖身上。兩人低聲交談著,不知曾巖說起了什么趣事,惹得君柔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彎了起來,煞是好看。只是,沒一會兒,她就垂下頭,掩著唇,壓抑地咳了兩聲。

    上一回的傷勢究竟還是太重了,雖說用了不少的名貴靈藥,可君柔的身子終究還是落下了病根,受不得涼,還時不時地就會咳上兩下,就連鬢角的白發都增加了不少。分明是相差無幾的年紀,可坐在曾巖的身邊,卻無端地顯得她老了許多。

    看到君柔的樣子,曾巖的眉頭輕輕地蹙了起來,他抬起手,似乎想要順一順君柔的后背,可最終還是顧慮些什么,將手放了下去。

    并未注意到曾巖的動作,君柔止住了咳嗽,抬頭往君無顏望了一眼,轉過頭去看曾巖,眼中帶著些許遲疑:“這刀法是曾家的家傳,曾先生……”

    “我們可不是那種迂腐的家族。”不等君柔將話說完,曾巖就笑著打斷了她,“也斷沒有不可將這刀法傳給外人的規矩。”

    話雖這么說,可換了誰都知道,這也只不過是為了安君柔的心的一種說法罷了。雖說沒有明文規定,但這規矩,卻也根本無需多說。

    君柔面含擔憂地看了曾巖一眼,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多說,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曾先生何至于此……”

    見慣了君柔再逃亡的途中換了跳脫的模樣,樂白對于君柔現在的溫柔安靜的樣子頗有些不習慣。他扭過頭去,看向一旁的曾巖。只見曾巖的雙唇微張,似乎想要說點什么,可忽地,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神色也變得不是很好看。轉頭看了君無顏一眼,曾巖站起身來,對君柔輕聲說道:“有人來了,你們先進內屋回避一下。”

    能讓曾巖露出這樣表情,來人定然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君柔也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就起身拉著還在練刀君無顏進了里屋。而曾巖,則朝著客廳走去。

    當曾巖來到客廳的時候,那兒已經有兩個人等著了。樂白不認得他們的臉,可他們的衣服袖口上繡著的金色牡丹,卻已經昭顯了來人的身份。

    ——華府。

    在見了那么多前來阻截圍殺的人之后,樂白也終于不再是兩眼一抹瞎的狀態了,至少這些穿著標志性的衣服的人,他還是能夠認得出來的。而且,他還知道,這兩人的身份并不低。

    曾巖的這處別府地方有些偏,周圍都是草木,便是最近的一處市集,距離此處都要兩天的路程——當然,這是按照普通人的腳程來算的。

    也正因為地處偏僻,一般人要是沒事,根本就不會往這邊來。至少樂白這段(看到的)日子里,還沒有見過什么外人。而華府的人這時候來這里,樂白實在無法不將之與君柔他們聯系在一起。

    ——曾巖出賣了他們?

    這個念頭在第一時間就冒了出來,但想到剛剛曾巖的表現,樂白又打消了這個猜想。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剛剛根本就沒有必要讓兩人回避。而且,說句實話,如果不是一開始就從林原修那里得知了后面的事情,樂白根本就無法想象,曾巖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目光在曾巖的臉上停頓了一會兒之后,樂白轉過頭看向那兩個人身上。不管曾巖當前是什么想法,這兩個人顯然是來者不善了。

    這兩人的表情一個溫和一個高傲,其中一個看向這屋內的布置的時候,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不屑。

    仿佛沒有看到兩人臉上的神情似的,曾巖笑著迎了上來,寒暄了幾句之后,帶著些許探尋意味地開口:“不知兩位大人來此,是有什么要事?”

    “前些日子有魔族孽障溜進了人界,想必這件事,曾先生也必定有所耳聞吧?”其中神色較為和善的人率先開口,語氣溫和。

    “這是自然。”曾巖點了點頭,“曾某的消息不至閉塞于此。”

    “那不知曾先生可知道,那兩人往這邊來了?”聽到曾巖的話,那人繼續溫聲說道。只是,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另一人就不耐煩起來:“大哥你和他廢話什么?直接動手搜就是了!”

    此話一出,不僅是樂白的心里微微一驚,另外兩人的眉頭也都皺了起來,曾巖的臉色沉了下來:“不知兩位這是何意?”

    “曾……”“你敢說那些帶著刀傷的尸體,不是死在你手下的?!”

    這話仿佛響雷一般在樂白的耳邊響起,他猛地抬起頭來,眼前卻不再有那兩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紅著眼眶的君無顏。

    “曾叔叔,我門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小小的孩童仰著臉,小小的拳頭緊攥著,黑亮的眼睛里滿是惶恐與不安,仿佛一只擔心自己被拋棄的小獸。

    “當然添麻煩了!”曾巖挑了挑眉,一臉嚴肅地說道,“而且還是大麻煩!”看到君無顏一瞬間睜大的雙眼,他翹起唇角笑了笑,竟然掰起手指數了起來:“你看啊,自從你來到這里之后,阿花不理我了,孫婆婆最疼的也不是我了,就連院子里的樹樁子,都被你給砍掉了好幾個,你說,這是不是大麻煩?”

    被曾巖這毫不停歇的一連串的話給說得面紅耳赤,君無顏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忍不住抬高了聲音:“我不是說這個!”

    “不是這個?”曾巖眨了眨眼睛,狀似認真地低著頭想了想,突然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你是說上次花園里被連根拔起的那棵蘭花?你不知道,阿蘭為這事可是氣了好久呢!”

    “……那不是我拔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君無顏鼓著腮幫子,瞪著一臉驚訝的曾巖,那樣子,看起來像是想要撲上去咬他一口似的。曾巖睜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的樣子,又向他確認了一次:“真的不是你?”

    “不是!”因為被冤枉,小家伙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許多,那氣鼓鼓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捏他的臉頰。

    “那真是太好了。”曾巖故意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來,拍了拍胸口,“那這個麻煩還不算大,沒事沒事!”

    看到曾巖的樣子,君無顏忍不住“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原先想問的問題,早就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君無顏小跑著離開,曾巖臉上的笑容才淡了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

    第84章 存活第八十四天。

    在君無顏的記憶里,“父親”只是一個沒有意義的代名詞而已。那個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永遠都是冰冷而忌憚的,如一條陰冷的蛇,仿佛下一秒就會上前來,掐斷他的脖子一樣。似乎每一次兩人的見面,都免不了他和母親的爭吵。

    遙遠,冰涼,憤怒——這大抵就是君無顏對自己的父親所有的印象了。而這僅有的些許印象,也在離開魔宮之后,被“那個追殺我們的人”所代替。

    君無顏只有母親,沒有父親。

    所以,當那個男人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候,君無顏一開始并不知道,那種依戀與溫暖,究竟應該被稱為什么。

    那個男人會耐心地教他刀法招式,會細心地記下他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會溫柔地摸著他的腦袋夸獎他,會無奈地責備他,還會開一些惡劣的玩笑,氣得他直跳腳。

    君無顏爬過他的背,踩過他的腳趾,還悄悄地往他平日里喝的酒壺里倒過醋,他那仰天猛灌了一口后,整張臉都皺起來的樣子,讓君無顏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他溫柔,包容,慈愛,還喜歡惡作劇。他將君無顏從絕路上救了下來,給了他們安身之地。不過是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之前那幾年累積下來的郁結與怨氣,就都一點點沉淀了下來,風一吹,就散了。

    君無顏喊他:“曾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