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柳愉生看了周耀華一眼,咬著唇,往樓上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對站在門口沒動的周耀華道,“耀華,你上樓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周耀華本在生氣柳愉生對他的關懷不理睬,此時聽他這么說,便跟在他身后往樓上走了。 柳愉生進了自己的房間,看周耀華也進來,就趕緊把門關上了,而且還把門反鎖了起來。 周耀華一愣。 柳愉生將書放在書桌上,然后轉過身來看周耀華,神情帶著緊張,眼眶里帶著些紅絲,嘴唇顫了顫,但是并沒有說出話來。 周耀華看他這樣子,知道他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并不是故意不讓人帶話回來說他有事要晚回家。 周耀華走到柳愉生身邊去,將他擁到懷里來,道,“遇到什么事情了?說吧!” 柳愉生任由他抱著,而且還伸手反抱住他,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不是故意讓你擔心,遇到了些事情才回來晚了。” “我知道,只是,我很擔心你,怕你出事,以后不要再這樣了,行不?”周耀華放開柳愉生,扶著他在椅子上坐下來。 柳愉生的手些微顫抖,周耀華在他面前彎下腰,親了親他的額頭,道,“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說給我聽吧,不要害怕。” 柳愉生雙手握在了一起,皺著眉頭,咬著嘴唇神情緊張,目光躲閃著看了會兒窗簾,就是不敢看周耀華。 周耀華半跪在他的面前,伸手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發現柳愉生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一陣心驚,便對柳愉生更加憐惜起來,柔聲道,“愉生,說給我聽吧,要是有困難,你不放心交給我來辦嗎,還是你根本不信任我,不能說給我聽。” 柳愉生被握在周耀華手里的手緊了緊,目光轉過來望著周耀華,臉色微微發白,過了好一陣,才顫抖著聲音道,“余紹被抓起來。” 周耀華一愣,隨即想到柳愉生的那位弟弟做地下黨,重慶成都最近查得這么嚴,他上次集了些錢定然要做什么事情,看來暴露了被抓了,只是不知道愉生怎么這么快知道了這個消息。他當時因為柳愉生的關系而給柳余紹送了錢去,是叫外人送的,而且并沒有透露姓名,還說是給柳余紹做生意用,想來,不會那么容易查到他身上,即使查到了他也有的是辦法脫身,并沒有什么值得擔憂的,只是估計柳愉生會很擔心他弟弟的生死吧,但是,和□地下黨人沾邊的,即使是他也很難救出來。 周耀華為了安慰柳愉生說道,“不用太擔心,你慢慢說,說不定有辦法的。” 柳愉生眼眸里全是驚惶,染著濕意,聲音還在顫抖,“我今天下課早,就想早點回來,走到半路有人叫住我,我認出來是余紹,他和前段時間很不一樣,胡子掩了臉,很邋遢,像個叫花子,我跟他到了巷子里,想給他些錢讓他好好買些衣服吃飯,他說他只是喬裝的,說現在警察在抓他,讓我帶他躲一陣,然后逃出成都去。” 柳愉生說到這里頓了頓,眉頭緊皺起來。 出了成都事情就很好辦,到處是山,進山里躲起來,無論誰要找人都困難,自然就安全了。要弄一個人出成都躲起來,對于周耀華來說也并不困難,于是就問道,“那又是怎么被抓起來了呢?” “我也不清楚帶他到哪里去躲一陣,就想先和你商量商量,你的門路至少比我多,主意比我穩妥。我讓他等我一陣,我回來找你,沒想到我沒走出多遠,就聽到后面有鬧哄聲,我回去看的時候,發現余紹被警察抓起來了。”柳愉生聲音里帶著痛苦,低頭幾乎要哭出來,“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他在那里等的,要是他不來找我,說不定還不會被抓到。” 周耀華起身摟著柳愉生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不是你的錯,他去做□地下黨的時候就知道有這一天。” 柳愉生沒有說話,但看得出來,他陷在痛苦里并沒有理會周耀華這樣的安慰。 “我看著他被壓到警察署里面去了,想進去問問情況,但我怕,我沒有進去。”柳愉生聲音里帶著自責和痛苦。 周耀華只好撫著他的背勸他,“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 但是柳愉生并不能聽進去。 柳余紹是柳愉生在成都遇到了唯一的一個親人,對他來說,意義自然非同一般。 周耀華并不想自己或者柳愉生和□地下黨扯上什么關系,但看柳愉生這樣子,他最后只好說道,“我找找關系去看看情況,你在家里等著,你看行不行?” 柳愉生抬起頭來,眼里是不安,“會不會讓你遇上麻煩。” 周耀華摸了摸他的臉,又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道,“我只是先去看看情況,應該不會有什么麻煩,你在家里等著,不要到處走。” 柳愉生趕緊起身,跟在周耀華身后要出房間下樓。 走到門邊的時候,周耀華將柳愉生一把壓在墻上親他的唇,柳愉生此時心系柳余紹自然無心和他做這種事情,想要反抗,但是又想到自己是在求周耀華幫忙,便只好放松了下來,還些微回應周耀華。 周耀華放開他,在心里嘆了口氣,說道,“你還沒吃晚飯,吃了飯在家等吧,別把自己餓到了,要是你虧待你自己,這種忙我以后就不想幫了。” 柳愉生哪里有心思吃飯,但聽周耀華這樣說,心里悶著,又有了些溫暖和酸澀的感覺,點頭答知道了。 周耀華戴上了帽子,又準備了一份小禮物,出門的時候并不是讓車夫拉他去警察署,而是說去詹姆斯的住處,詹姆斯為貴婦人拍照,和警察署署長的情人關系很好,他自然就走這個路子。 柳愉生送了周耀華到大門口,目光里帶著不安憂愁望著他坐的黃包車跑遠了。 周耀華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柳愉生晚飯只喝了一小半碗湯便食不下咽,一直坐在周耀華的書房里等他,手里拿著一本書一頁也沒有看完,腦子里亂糟糟的,擔心柳余紹,擔心周耀華,又為自己耍這樣的手段讓周耀華去冒生命危險而分外自責和自厭。 第二十八章 依賴 聽到樓下下人開門問候周耀華的聲音,柳愉生噌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后飛快地跑出書房下樓。 站在樓梯口,見到進屋來的周耀華,周耀華臉上有些疲憊,正把帽子脫下來遞給傭人,又讓傭人去煮碗面他充充饑就行。 柳愉生一直就在擔心周耀華能不能打探到消息并且把柳余紹救出來,此時聽周耀華說要吃面,這才想起來周耀華沒吃晚飯就出去幫忙辦事去了,想他一定餓壞了。 這樣柳愉生心里的內疚更重了,站在樓梯口不敢上前去。 周耀華吩咐完傭人事情,又問道,“柳先生睡了嗎?” 傭人還沒有回答,他側過身來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柳愉生,柳愉生微蹙眉頭望著他的樣子讓他心里動容,因為柳愉生此時的模樣太像一個等到丈夫回家的妻子了。 周耀華走到柳愉生面前去,朝他笑了笑,說道,“不用擔心你弟弟的事情,能夠有轉圜的余地,我會幫你把他救出來的。” 柳愉生蹙著的眉頭沒有松開,眼里是瑩瑩水意,那種帶著哀傷的目光讓周耀華心痛,于是又說道,“沒有騙你,你不用擔心。” 柳愉生沒有說話,上前一把將周耀華抱住了,周耀華怔愣住,然后將柳愉生回抱住,安慰道,“真的沒事,真的沒事。” 走過來問是不是也給柳先生煮些面的傭人看到兩人這個情景,愣在了當場,柳愉生看到愣住的下人,便放開周耀華,神情上倒沒有特別的不自在,說道,“謝謝你了。” 周耀華拍了拍柳愉生的肩膀,“我和你之間說謝字做什么。” 柳愉生看向傭人,問道,“陳媽,有什么事情么?” 陳嫂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柳先生晚飯也沒吃,是不是也吃些面,我多煮些。” 柳愉生還沒有說話,周耀華就道,“怎么不吃晚飯?那給他也煮一碗,多加一個雞蛋。” 陳嫂去廚房了,周耀華就拉著柳愉生上了樓進了柳愉生的房間。 將房間門關上反鎖上后,周耀華才坐到椅子上去,看柳愉生還站在一邊,便道,“愉生,怎么不坐下。” 柳愉生慢慢走到周耀華跟前去,望著他道,“耀華,你這樣幫我的忙,我都不知道該如何答謝你。” 周耀華看著他,伸手摟過他的腰,將他攬到面前,聲音柔和而深情,“不用和我說答謝的話,是我心甘情愿為你做事情,我不是想求你的答謝,只是想要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喜歡著你,希望你也喜歡上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們是一家人,和別的夫妻是一樣的,你有事情,我怎么能夠不盡力去辦好。” “耀華……”柳愉生望著周耀華,眼里盈著一層水光,聲音里也帶上了哽咽,周耀華都這樣說了,那些感謝的話語根本無法再說出口,他低下頭在周耀華的唇上碰了一下,還沒有說話,周耀華已經將他推開了,道,“你不用因為我幫了你的大忙,你就需要以身相許,我是真心喜歡你,只希望你也是因為喜歡我而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因為要報答我而和我在一起,你這樣只會讓我心里犯堵難過。” 柳愉生愣住了,眉頭蹙起來,眼睛也望向別處,臉上也染上了一絲紅暈,羞窘起來,悶悶地道,“即使你幫了我大忙,我也犯不著以身相許,你以為你有能耐就能要人有人,別人都巴巴地往你面前送呢。” 周耀華沒想到一句話倒把柳愉生給惹生氣了,不過,既然柳愉生會生氣,那是不是剛才柳愉生那樣做是發自內心而不是因為向他表示感謝呢。 “愉生,我哪里是那種人,我只盼著你呢,才不管別人送不送。”周耀華伸手將柳愉生拉下來坐在自己腿上。 這種姿勢讓柳愉生很別扭,便推他要站起來,邊哼道,“那是有很多人送到你面前了?” 柳愉生這酸味十足的話讓周耀華心里歡喜,把柳愉生摟得緊緊地不讓他站起來,又親他的臉頰哄人,“沒有,沒有,即使有我也不要。” 柳愉生抬眼瞪他,周耀華親他的唇,然后兩個人就這樣親上了。 周耀華一手扶著柳愉生的腰,一手托著他的后腦,開始還只是舔 吻,漸漸就深吻起來,柳愉生最開始還推拒周耀華,之后就攀著周耀華的肩膀情難自禁。 當門上傳來敲門聲,周耀華才放開柳愉生,柳愉生面頰緋紅眉梢眼角全是媚人風情靠在周耀華肩膀上喘息。 周耀華也氣息不穩,在柳愉生的臉頰耳朵處輕輕舔 弄,柳愉生被舔得心癢癢滿身燥熱,門上的敲門聲又響起了,陳媽的聲音在門外,“周先生,是在樓下吃,還是端上來。” 周耀華抱著柳愉生沒有動,大聲道,“端樓上來。” 聽到外面陳媽下樓去了,柳愉生趕緊從周耀華身上起來,有些別扭地瞪了周耀華一眼,坐到書桌邊上去了。 周耀華望著他,笑著說道,“我今天去趕得即時,你弟弟被抓的事情還沒有上報,只要花些錢,就能夠把人救出來。” “真的這么簡單,不用被送到重慶去。”柳愉生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畢竟,他弟弟可是政治犯,而且還是從事地下工作多年的政治犯,柳愉生就怕柳余紹會被送到重慶渣滓洞去。 “說簡單也不簡單,那邊開口就要兩萬銀元,不然就送上去,至少有功。”周耀華說道。 柳愉生驚住了,“兩萬?銀元?” 周耀華道,“這還只是送的錢,打點花的禮品和別的費用還不算在里面。” 柳愉生眼睛瞪得大大的,雙手緊握在了一起,兩萬銀元可在哪里去找得到,他愁眉不展的時候,周耀華說道,“要去找你弟弟的革命同志湊這么多錢救他一個人,估計是不可能的,看來,只能……” 周耀華皺眉聲音頓了一下,柳愉生望向他,等他下面的話,周耀華苦笑了一下,道,“只能把這公館賣了,估計錢才夠。” “要賣公館?”柳愉生心開始揪起來。 周耀華為了安慰他,向他笑了笑,說道,“也不用舍不得,我也才買來住一兩年,沒什么特殊感情,而且,來這房子做過客的人,很多人來問浴室和洗手間的設計,還有家具和鋼琴什么的也有很多人來問,只要我說這房子要賣,馬上就有人愿意出高價買,這房子在成都很吃香的,不怕賣不掉拿不到錢。” 柳愉生眉頭揪得更緊,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他不想周耀華為了幫他救弟弟傾家蕩產,但是,要是不救,錢可以掙回來,但人死了可不能再復活了。 周耀華準備勸勸柳愉生,門口已經響起了敲門聲,他便起身去開了門,陳媽端了面上來,身后另一個下人端著兩碟菜。 柳愉生心里難受,但看人端了吃的進來,便趕緊起身將書桌給收拾了,又墊了報紙。 傭人放好后,周耀華說讓他們去睡,自己吃完會把碗這些端下去,讓他們不用再等了。 此時已經很晚,對方應了便出去了。 周耀華關了門,走到桌子邊上,對柳愉生道,“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先把面吃了,不要餓壞了肚子。” 柳愉生接過周耀華遞到自己手里的面碗,卻一點食欲也無,周耀華夾著菜就著面吃,看柳愉生不吃,便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柳愉生碗里,道,“快吃吧,不然就要糊掉了。” 柳愉生只好夾了一筷子面往嘴里送,心里苦澀不已,嘴里也吃不出東西的味道來。 周耀華給他夾菜他就吃,碗里的面吃了一部分就吃不下了,放到桌子上,說道,“我吃飽了,這些吃不完。” 周耀華已經把自己那一大碗吃完了,看柳愉生那一碗還剩了一大半,便端了過來,說道,“那我吃吧。” 柳愉生點點頭,然后就低下頭想事情去了。 周耀華吃到一半,問道,“要不要喝酒,我拿酒來。” 柳愉生抬頭看他,“算了吧,越喝越愁。” 周耀華倒不愁,而且心情還不錯。 心里想著房子賣了也好,沒地方住了,不怕柳愉生不和他一起走。 周耀華收拾了碗筷端下樓去,上樓來后看到柳愉生還是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坐在那里。 他走上前去拉柳愉生起來,“陳媽燒了不少水,正好用來泡熱水澡,你不是喜歡泡澡,去泡個澡什么煩心事都沒有了。” 柳愉生嘆口氣,只得被周耀華拉了起來。 柳愉生拿了一應物品到周耀華房間里去,周耀華從樓下提了一桶熱水一桶冷水上樓來。 將水兌好后,就準備出門去,柳愉生拉住了他的手,邀請周耀華一起的話柳愉生說不出口,但是,他此時的確非常依賴周耀華,希望他在身邊,他從周耀華身后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