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案關(guān)頭，我必須清楚了解你的精神狀況，判斷你能否繼續(xù)留在工作崗位。”

    林辰點了點頭，他盤腿坐著，陽光下，露出一截蒼白的腳踝：“我明白，刑隊長。”

    “因此，本著對你專業(yè)水平的信任，我現(xiàn)在以上司的身份，要求你對自我精神狀態(tài)進行診斷。”

    林辰像早就猜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要求，他緩緩轉(zhuǎn)身，再次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打開另一頁面，遞了過來。

    刑從連看了林辰一眼，又低下頭，緩緩移動頁面信息。

    貝克抑郁自評問卷(bdi21）

    測驗說明：

    請仔細閱讀每一道題根據(jù)自己實際情況(最近一周，包括今天)的各項描述并從每一題后4個答案中選擇正確答案……

    試題題目：

    1.心情

    ……

    跟著林辰勾選的內(nèi)容，刑從連不斷下滑頁面，每一行選項，都讓他更接近林辰真實心理狀態(tài)。

    等到最后的時候，他甚至不用看分?jǐn)?shù)，就能理解林辰為何在之前要做那么長的鋪墊。

    編號 1

    因子名稱總粗分

    因子得分 41.00

    他放下手機，再抬頭時，林辰神思游離，不知在想什么。

    “41分，按照我國常模，我最好去看心理醫(yī)生。不過很巧，我自己就是。”林辰說，“但這不代表我罹患抑郁癥，我只是測評了短時狀態(tài)而已。”

    刑從連思考片刻，冷靜道：“那么，這種狀況會持續(xù)多久，你是否需要服藥，在多大程度上，它會影響你的工作狀態(tài)。”

    “我醒來時，就體會到了這種異常感，并且，這種精神低落狀態(tài)隨時間推移而不斷惡化。”林辰姿態(tài)敏銳而專業(yè)，但音調(diào)很緩，“在你剛才進來之前，我找到手機的剎那，忽然在想我什么要這么做，我們不可能獲得勝利，我感到人生異常灰暗，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他停頓了很長一會兒，然后繼續(xù)道，“所以，我停下來，我找出了sds量表，并做了自評，結(jié)果很不好。”林辰說完，抬眼看他，“你也應(yīng)該能感受到，我有行動遲緩的跡象。而剛才和你一起躺在這張床上的時候，我很想這么一直躺下去，什么都不去做，直到死。”

    林辰每一句話都非常認(rèn)真，像下屬在匯報工作，更像最殘酷的自我剖析：“我現(xiàn)在很低落、很抑郁，我非常想再體會到正常人的快樂感覺，想讓人生充滿希望，所以我想去找沈戀。”

    “我不同意。”刑從連說了四個字，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我不會同意你想因為獲得藥物緩解而去向沈戀尋求幫助，同樣，如果你去找小詹要tern的異構(gòu)體，我也會阻止。”

    林辰猛然抬頭，刑從連看著他的愛人變得明顯哽咽，這不是正常情況下林辰會有的情緒反應(yīng)。

    但接下來，林辰仍舊強行地平復(fù)著情緒，如果真存在靈魂這個玩意，但屬于林辰自我的那部分，一定無比堅韌而執(zhí)著。

    林辰說：“謝謝你，但你也同樣很清楚，刑隊長，你并沒有其他選擇，我必須去找沈戀，雖然不是現(xiàn)在。”

    刑從連說：“這一切都建立在你還有能力繼續(xù)下去的前提上。”

    “我有兩個理由證明我可以也應(yīng)該繼續(xù)下去。”林辰清晰而準(zhǔn)確地說道，“第一，這是脫毒期正常急性戒斷癥狀。小五在攝入藥物后，經(jīng)歷了一段時期并且已經(jīng)基本康復(fù)。這一案例證明，我也同樣應(yīng)該有能力克服藥物對我的影響。第二、如果我現(xiàn)在停止工作，等待研究推進來緩解生理上的病情，那可能我們就真的來不及了。”

    林辰用正式匯報的方式向他做著論述，刑從連看著他，非常想把他拉過來緊緊扣在懷里，但他同樣清楚，林辰并不需要這樣的同情。

    因此他依舊保持工作的態(tài)度，問道：“第二點，為什么會來不及。”

    “就在剛才和你談話時，我突然意識到組織這場龐大局面的人，我想，我或許認(rèn)識他們。”林辰的聲音聽上去嗡嗡的，有些低沉：“我需要去圖書館，把那條短信翻譯出來驗證這點。”

    說完這句話后，林辰就弓下身子，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

    刑從連感到林辰的額頭抵上自己的肩窩，他低頭看到林辰的黑發(fā)，于是伸開手掌，緊緊扣住林辰腦后，將他整個人用力環(huán)抱起來。

    他吻著林辰的發(fā)頂，拋棄所有作為上司的責(zé)任感。

    “謝謝你，刑從連。”林辰這樣說。

    ……

    林辰在說服人方面，永遠處于世界領(lǐng)先水平。

    在談話完畢后，林辰看上去又恢復(fù)了一些，但刑從連很確定，那應(yīng)該是為了在走出門時讓王朝安心才偽裝出的狀態(tài)。

    宏景圖書館離他們家很近，步行約十分鐘。

    雖然現(xiàn)在時間緊張，文獻檢索用電腦能更快完成，但林辰既然想去圖書館，刑從連更樂于陪他出門走走。

    總粗分41——建議心情苦悶時，找人傾訴或適當(dāng)發(fā)泄，努力回憶以前的快樂體驗，并做一些能讓自己快樂的事；還應(yīng)給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找一個目標(biāo)，定一個計劃。建議盡快接受系統(tǒng)的心理咨詢和治療。

    刑從連又把剛才看到建議又背了一遍，再抬頭時，林辰已經(jīng)走到他前面去了。

    中午時分，巷子里沒什么老頭老太晃悠，店家們不是聚在一起吃午飯，就在柜臺上打瞌睡。

    刑從連快走幾步，想追上和林辰并肩而行。

    就在這時，附近賣紀(jì)念品店里的老頭走出來送客，林辰快走一步，刻意與他保持著不那么親密距離。

    刑從連瞇起眼，腦海中浮現(xiàn)出許多次類似的情況，這條路他們一起走過很多遍，他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林辰這樣的細節(jié)。

    趁林辰和老頭點頭打招呼的，他蹭到林辰身邊，拉過他的手，并緊緊握住。

    林辰很明顯身體一僵，老頭到像沒看到這幕，轉(zhuǎn)身回去店里。

    “林顧問，你追求我的時候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對同性的態(tài)度原來這么保守。”他指的當(dāng)然是林辰第一次把他推在墻上強吻的時刻，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咂了咂嘴。

    林辰倒也沒有掙脫他，反握住他，只是說：“社會的容納程度畢竟還沒到人人覺得理所當(dāng)然的程度，不必刻意挑戰(zhàn)什么……”

    “林顧問，要現(xiàn)在還是封建社會，這些都是佃戶，你看哪本封建小說里，主人家要去考慮佃戶感受？”刑從連握著林辰的手，皮膚很細膩，骨節(jié)很勻稱，刑從連握得異常滿足，以至于語氣都變得理所當(dāng)然。

    說到這里的時候，林辰終于扭頭看了他一眼。

    “我可沒瞞你，第一次帶你回家我就說過。”刑從連搶白道，“你哪里找像我這樣的老實男人。”

    聞言，林辰臉上終于現(xiàn)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情。卻沒有出言反駁他，這讓刑從連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這條小路他們在一起走過很多遍，陽光溫軟，夏末的河水呈現(xiàn)一種水藻繁茂的碧綠色，令人覺得安寧。

    當(dāng)初他選擇住在這里，就是因為這里非常安靜，看上去逼格很高，很適合作為退休后清靜的居所，不過現(xiàn)在退休兩個字簡直變成了可怕的魔咒。

    刑從連不止一次考慮過，等林顧問和他一起湊錢買新房付首付的時候，得先看看風(fēng)水什么的玩意。并且還是商品房好，只能有兩個房間，主臥和書房，房間再多王朝又要來蹭住……

    但這些念頭想著想著，就被拂面而來的風(fēng)打散。他們掌心想貼，溫度越來越暖。

    刑從連向身旁看去，林辰走在他右側(cè)，足音輕緩，身形瘦削卻又不失力量。側(cè)臉尤為俊逸，頭發(fā)因為近來沒空去剃，長了點，正好蓋住點耳朵，可又隱約露出輪廓，看得人心很癢，想捏一捏。

    像他這樣的行動派，當(dāng)然立刻伸起另一只手，撥開林辰的黑發(fā)，輕輕撫摸他的耳朵。

    林辰即刻轉(zhuǎn)身，眼瞳中閃過不可思議的神色，但沒有抗拒，只是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總之看上去真是可愛極了。

    周圍也沒有行人經(jīng)過。刑從連退了半步，靠在水邊的一顆柳樹下。他拉過林辰，托住對方的后腦，低頭舔了舔林辰的嘴唇，感覺上有點干燥，但又軟和得過分。

    林辰依舊睜著眼，微抬頭看他，陽光透過樹葉間縫隙漏下，大概因為這個原因，林辰原本略顯冷峻的眉目此刻柔軟下來。

    刑從連認(rèn)真描摹林辰的臉龐，再次低頭，吻住他。

    牙關(guān)輕甜，口腔溫?zé)幔鹈廊缤瑝艟场?/br>
    水風(fēng)吹過，林辰閉上眼，終于摟住他。

    第264章 親愛

    宏景市圖書館未經(jīng)歷改建，仍保留建國初期風(fēng)格，綠樹成蔭，花木繁茂。

    早年因為某些社會慈善人士的幫助，這里藏書更是豐富，不亞于某些省級大館或者著名高校圖書館，尤其是期刊部分，達到了非常驚人的數(shù)量。

    林辰握著他的手走入圖書館，在前臺處松開，隨口向他介紹宏景圖書館的情況，以及為什么要來這里找期刊的原因。

    刑從連愣了愣，總感覺這樁事情聽上去很耳熟。

    林辰很快察覺，瞥了他一樣，無奈地搖搖頭，爾后退了半步，一副你熟你來的架勢。

    刑從連也很無奈，上前出示警官證，他們很快被帶到頂樓的館藏期刊庫。

    大門打開瞬間，卷帙特有厚重氣息撲面而來。

    吊燈從到到尾依次亮起，卻并不能完全照亮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書架群，藏書浩淼如煙云，只有頂頭的窗口透出點光。饒是夏末，刑從連還不由得被這里的溫度激得打了個寒顫。

    但林辰卻像沒事人一樣，如魚得水般穿行于書架間，很快，他就在屬于心理學(xué)的門類那兩大排書架前停住。

    刑從連隨著他視線向上看去，直到最頂端。

    巨型鐵架每一層里都堆滿文獻合集，其中顏色深淺不一，有新有舊，顯然光靠他們兩人的力量，要從這里找出“30：11031126”等同天方夜譚。

    因此他問林辰是否需要找人，但收到否定回答。

    林顧問雙手插袋，保持長時間的仰頭姿勢，側(cè)臉在書架巨大的陰影下顯得模糊。他像陷入沉思的深淵，可又在某一瞬間透極端清醒，這讓刑從連覺得他仿佛在和某位看不見的對手較勁，雖然他們從沒見過對方，但陰影確實存在。

    這時，林辰終于開口：“如果這串?dāng)?shù)字真代表某篇學(xué)術(shù)期刊中的文獻，那么30代表某本刊物某年的期號或者卷數(shù)，11031126一般代表相應(yīng)的頁碼……”

    刑從連震驚抬頭，忍不住退了半步，“我們要在這里一本本翻嗎，這也太多了。”

    林辰瞥他一眼，刑從連從他目光中又看到無可奈何的情緒。

    “我讀書少，可你不能不要我！”他迅速解析出目光中的含義，回道。

    然而林辰卻徑自轉(zhuǎn)身，留給他一個背影。

    刑從連瞪大眼睛，他剛要開口，卻意識到林辰的目標(biāo)是文獻庫最里側(cè)書架邊的幾臺的電腦。

    那幾臺電腦大概是能在城里看到的最老舊型號，厚重的顯示器，鼠標(biāo)里用的還是滾珠，這年頭的00后估計都沒見過這樣的大家伙。

    但林辰卻很熟門熟路，他的手指從每一張鍵盤上敲過，發(fā)現(xiàn)屏幕都沒有亮起，于是彎腰給其中電腦插上電源，爾后有些遲緩地等待著更加遲緩的電腦開機。

    刑從連走過去，問道：“怎么不讓王朝來弄這些？”

    “因為很簡單，所以用不上他。”林辰答。

    他們等了很一會兒，電腦才打開。

    林辰打開了某個學(xué)術(shù)搜索軟件，隨意將這串?dāng)?shù)字輸了進去，按被引用量將文獻排序。

    電腦屏幕很暗，看上去像是馬上要斷電那種亮度，爾后頁面緩緩展開。

    刑從連站在林辰身邊，低頭看去。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論文標(biāo)題，30：11031126被標(biāo)紅顯示，這串?dāng)?shù)字大多出現(xiàn)在參考文獻的部分，看來林辰選擇的方向并沒有問題。

    mortality associated with influenza and respiratory syncytial virus in the uat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