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不相信我可以請馮沛林現身,那我們做個試驗吧,我中午想吃天星居,你請客。”林辰看了眼付郝的背影,對刑從連低聲說道,說完,他迅速走到路邊的小店。站在柜臺前,花一塊錢買了六個星球杯。 刑從連接到林辰遞來的星球杯時,還呆立在原地,并沒有搞懂林辰想做什么。 他卻看見林辰快走兩步,追上付郝,將剩下5個星球杯全放在付郝手里。 “誒,師兄?”付郝詫異地看著手里的小零食。 “你最近表現不錯,這是給你的獎勵。” 林辰眨了眨眼,見如此生動的表情出現在林辰臉上,付郝恍然大悟。 “你別這樣啊師兄,搞得也想老爺子了,我要哭了啊。”付郝邊說,邊撕開星球杯,“你一塊錢買了幾個?” “六個。”林辰說著,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顏,在陽光下,細微卻艷麗。 刑從連在后面看呆了,他忍不住勾起付郝的脖子,湊過去問:“誰是老爺子啊,這是什么梗?” “老爺子是我們的導師,他老人家最喜歡師兄了,每次我們論文寫得好,他就給我們買星球杯做獎勵,但是我們學校小店老板看他年紀大了,就欺負他,每次都賣他一塊錢5個,老爺子還一直以為自己占到了便宜,其實那東西一塊錢可以買6個。付郝邊說邊笑。 林辰依舊在笑,氣氛很輕松很閑適:“等下去哪里吃飯?”他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天星居。”付郝飛快回答。 付郝的回答很輕松,但這句話在刑從連聽來,卻不啻于一道驚雷,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林辰,戳了戳付教授的頭頂,張了張嘴。 林辰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轉身指了指剛才路過的公交車站,車站廣告牌上是一張中式餐館的照片,餐館匾額上,“天星居”三個大字瀟灑奪目。 “我們的導師,是天星居的忠實擁護者,每次師門聚會,總在那里。” “所以你剛才故意讓付郝想起老爺子?” “我拿星球杯和老師暗示付郝,再加上付郝剛才掃過一眼天星居的廣告,他潛意識里,就將這張圖和老師掛起勾來。當我問他吃飯的地方時,天星居的廣告圖依舊被放置在他腦海里最容易提取的地方,所以,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那里。”林辰生怕刑從連不理解,向他認真解釋道。 “你要用這種方法給馮沛林下套?”刑從連表示懷疑,“他真會往里跳?” “相信我。” 第17章 問問 晚飯時,宏景市市民們意外發現,電視里放了大半個月的旅游節宣傳片,換了新花樣。 伴隨琴聲鳴響,電視畫面逐漸轉亮,一片翡翠色的河水緩緩出現在畫面中。 河里有幾只小鴨子在玩水,它們搖頭晃腦,像是急著趕回家。 “一、二、三、四、五、六、七……” 稚嫩的童音壓過了清脆的琴聲,一位牽著孫兒的老人出現在石拱橋邊,小男孩腳步未穩,一遍遍數著臺階上下,格外興奮。 鏡頭移向小橋另一側,有位背雙肩包的旅人站在橋邊,他愣了片刻,隨后念出了拱橋石柱上的楹聯:“春入船唇流水綠,秋歸渡口夕陽紅。” 旅人的聲音悠遠好聽,令人只覺得齒頰都是香的。 爾后,旅人漸行漸遠,鏡頭隨著旅人的足跡,來到一片開闊江面邊,江水氣象萬千,洶涌澎湃。 鏡頭掃過橫跨江面的大橋,最后落在“太千橋”三個字上。 配樂驟停,女主播俏麗的臉龐再次出現。 “下面播報一條緊急新聞,本月10日,市區發生了一起惡性殺人事件,嫌犯馮沛林,男,37周歲,警方提醒,此人極度危險,如您見到此人,請及時報警。” 女主播嗓音肅然,馮沛林的照片,出現在屏幕左上方,他嘴角噙笑,好像在嘲諷什么。 這個短片,自然就是林辰用來誘捕馮沛林的陷阱。 對此,林辰的解釋是,任何犯人都有他的“心理歸屬點”,就像人們去買東西,都下意識選擇最便捷的地方,嫌犯作案,也會圍繞著能讓他們心安或者有特殊意義的地點。 馮沛林的作案地,都是在以市實小為圓心、半徑1.5公里的區域內,太千橋恰好就在這個區域內。 更美妙的是,橋下江水充沛,水代表了生命最初的涌動,同樣也與沙盤的意向有關。 為了滿足對數字七有強迫癥嫌犯,短片中共出現了7只小鴨子、數字七,這些無一例外會讓馮沛林覺得舒適。 而太千橋又是七筆,在馮沛林潛意識中,他會認為這個地方很心。 如果說,安寧祥和的短片是為了勾起馮沛林的美好回憶,那么,緊接著播放追緝令則是讓馮沛林得知警方正在通緝他,這會迫使他加快行動速度。 在無意識記憶和外部壓力的雙重魔法下,他一定會選擇太千橋。 凝視著馮沛林蒼白俊逸的臉龐,有人抬起遙控器,關閉了電視。 屏幕變得漆黑,桌上的臺燈還散發著溫暖的光,當然,還有一處地方也很亮。 那是頭頂的反光。 “黃督查啊,您怎么突然想到,要找我老頭子來喝茶了啊?”警隊局長辦公室里,老局長端著茶缸,喝了一大口,只口不提方才新聞里的宣傳片。 黃澤坐在老局長對面,笑著斟了碗茶,又輕輕推到老局長面前:“我這次來,主要是想來見見您。” 老局長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他閉著眼,像是在享受黑夜里寧靜悠遠的茶香,更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但黃澤并沒有因為這樣的無視而生氣,他在等待,這樣的等待,代表了恭敬。 時間又過了很久,久到屋里的茶香都淡了,久到桌前的老人都繃不住了:“黃少啊,太客氣,太客氣了啊。” 老局長撈過茶盞,一飲而盡,他動作隨意,看上去,好像和在路邊喝一塊錢一杯的茶水,沒有什么兩樣。 “這是應該的。”黃澤再次滿上茶盞,“別家的朋友們想問問您,世叔,您究竟是什么意思?”黃澤沒有給老人打哈哈的時間,他很直截了當:“沒有您的默許,林辰不可能參與這次案件調查,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黃澤問了兩遍“什么意思”,這本身就很有意思。 像黃澤這樣的身份的人,已經很少需要通過強調語句,來表達情緒和立場,但他卻連問了兩遍。 這說明,老人確實真的惹惱了他,糾其原因,當然還是林辰。 林辰是個小人物,他沒有背景以及靠山,他們翻過手,就可以像拍死螞蟻那樣輕易拍死他。 他之所以現在還活著的原因,只是因為如果你恨一個人,那么看著他夢想盡碎跪地求饒如螻蟻般茍且偷生,才是最美好的事情。 前兩年,林辰也一直活得很苦。 直到數日前,林辰再次出現在他們視線中,并且以毫不屈服的態度堅持介入案件,如果沒有老人的默許,無論那位刑警隊長是多么信任林辰,像他這樣的小宿管,是不可能在案件偵破中發表關鍵性意見,更不可能因為他的幾句話,就讓電視臺在三個小時之內,制作出精美的電視廣告,誘捕馮沛林。 因此,黃澤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實是想問問這位在背后推動這一切的老人: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能阻止陳董出手,又讓他屈尊前來的老人,當然還是有些身份的,老人姓吳,周吳陳黃的吳。 “你之前和小林,不是還挺好的嗎?”吳老局長擠了擠眼,很輕易就化解了她的質問。 “世叔,這并不好笑,那一夜死的人里,有我的親meimei,無論怎樣,我和林辰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黃澤面色陰沉,認真且固執地回答著老人的問題。 “不做好朋友,也可以做朋友嘛。” “我不會和一個殺人兇手成為朋友。” “武斷、武斷了啊……” “我說得難道有什么問題嗎,他的口供和現場勘查情況一直有出入,他至今沒有洗脫自己的嫌疑。” 聽他這么說,吳老局長只是很無奈地嘆了口氣。 “世叔,請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黃澤依舊鍥而不舍地問道。 “小林跟我說,這是一起非常危險的案件。” “所以您同意了,您就不怕他害死更多人?” “他說,這個案子結束,他一定會離開。” …… 9月14號,星期日。 臺風剛剛過去,碩大的云團尚未消散干凈。 天蒙蒙亮,零星燈火點綴著尚在晨霧中的街道。 太千橋下賣早點的攤位,比往常足足多了一倍。 一座緊鄰太千橋大樓的第六層被臨時征用,刑從連和付郝在屋子里面,通過粗獷的黑色望遠鏡,密切觀察太千橋的行人。 經過一夜守候,所有警員都到了最困倦的時候。 林辰在一旁靠背椅中和衣而睡,仿佛對抓捕馮沛林這件事并不在意。 “頭,我們都守了整整一晚了,馮沛林也沒出現,您找的心理學家真管用嗎?” 將近6:30分,依舊沒有可疑人員出現,刑從連按住對耳麥,不想讓里面的聲音傳出。 但林辰還是聽見了,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緩緩坐起,說:“讓我去橋上。” “不行,太危險。” “你布置了這么多警力,我會有什么危險?”林辰反問。 “你要是出現,他萬一知道是陷阱,不上橋了怎么辦?” “你覺得對一個活著就是找死的人來說,陷阱有任何意義嗎?” 不得不說,林辰總有令人啞口無言的能力。 在屋內所有警員的注目下,刑從連只好揮手,放林辰上橋。 林辰穿了件干凈的白襯衫,一只手扶在漢白玉的橋欄上,江風撲面而來,橋下江水茫茫。 遠處一片黛色屋頂,如巨獸的脊背,橫亙在城市中央。 天漸漸亮了,橋面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也慢慢多了起來。 有父母騎著自行車送孩子上學,也有小販推著三輪,艱難地騎上橋,老人拄著拐杖,向橋頂緩緩走去。 刑從連舉著望遠鏡,注視著橋上的人,他總覺得心跳得很快。 “老付,我覺得有點問題。” 刑從連無法解釋自己現在的感覺,從確認嫌犯到實施抓捕,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他沒有時間思索其中的關節,他覺得這里有問題,他也肯定這里有問題,但卻無法抓住問題的關鍵。 “老刑,我師兄也是見過很多大陣仗的人,他能照顧好自己。” 付郝話音未落,刑從連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狂亂的鋼琴音讓人十分不安。 “頭,有個問題,不知道現在說是不是方便。”電腦前,王朝咬著鉛筆,按下暫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