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節
卓風記得自己小時候印象中曾經見過蕭譚生好幾次,大多數的時候,這位蕭家當時的傳奇人物是和自己的父親在辦公室里商談事情的,每次來的時候,都會摸摸他的頭頂,微笑著離開。 可那時候蕭譚生實在是太過英俊,以至于,如今即便已經知道眼前的白得透明、甚至帶著些詭譎之氣的“張先生”就是當年的蕭譚生,依舊有些不可置信。 明明風度依舊,氣質竟然可以改變這么多。 這也是為什么,自他那次被“審訊”后,他直接就丟在腦后的原因。 在他心底,他從來沒想過,這位香港富商竟然背后會藏著這樣隱匿的身份。 直到今晚,父親的秘書斟酌良久,才微微向他透了些口風,怕是也已收到風聲,知道以嶠子墨的性格,若不是他親自出面,怕是再大的人物出現也收不住場。 山莊里的人都像影子一樣消失,被嶠子墨帶去的三個狙擊手擊中的黑衣人也各自不見蹤影。 卓風看了一眼手腕依舊畸形的蕭譚生,想了想,撥了通電話,讓醫生上門來為他治療。 人一旦上了年紀,骨骼便格外的脆弱,醫生幫他正骨的時候,卓風明顯聽到骨頭咯吱咯吱發出的聲響,頓時眉頭一簇,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蕭然的爺爺,蕭氏帝國的首位締造者,這些在他看來都無足輕重,偏是當年他從政的過去讓他有些躊躇不定。以這人的心性,絕不可能對今晚的一切拋諸腦外,最讓他擔心的是,以子墨的個性,他當得了一次,卻擋不了第二次。若是蕭譚生再打冷云溪的主意,下次,就絕對不是廢了他的雙手這么簡單。 “大公子,我已經給病患服了藥,今晚只要不發燒就沒什么問題了。”卓風沉思間,醫生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好,順便請來專職看護為蕭譚生蓋好了被子。顯然,經過一番折騰,加上藥物影響,蕭譚生抵不過困意,早早睡去。 可事情就像是橫在眼前的一根刺,怎么看怎么麻煩。 卓風有禮地送了醫生離開后,到底還是打了個電話給父親的秘書。 “先生的意思是,人是會變的。今晚幫了他,只當是還了當年的情誼。如果嶠先生還要追究,您大可不必兩邊為難。”秘書室里依舊是一片安靜,沉靜的男人有禮地將上司交代的話一字不漏的轉達給卓風。 終于,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掛了電話,看向窗外的景色,他只覺得,自從認識了冷云溪之后,似乎許多事情都已經離開了軌道。 當初,他和嶠子墨在河邊看著她一身濕漉漉地從河里出來,身上帶著點點血跡,那是血漿的效果,她卻笑得那般妖嬈莫測,便從此改變了所有人的際遇。詹溫藍從此一蹶不起,她卻直接和他們一起去了歐洲。如今,她終于還是露出了鋒利的手段。 詹家破敗是第一步,眼下,已然調轉風口到了“張先生”。 卓風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慢慢地喝了一口。如果沒有猜錯,當初害得冷家“協助調查”的三個元兇——詹家、張先生、喬老,已然頭兩個她已經開始下手,那么第三個還會遠嗎? 喬老……。 卓風搖頭嘆息,這位旅居國外多年,卻突然回國的人物,才是當中最令人忌諱的一位。 若是從影響力來說,喬家的嫡系身居高位,這一點,短時間內,根本無人能改變,冷云溪究竟會怎么做? 卓風想不通,喝了一杯酒后,只覺得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又不是自己的女人,他關心那么多干什么? 轉身回了書房,打開了燈,稍稍遲疑了一會,終于還是把調查中垣控股的資料拿了出來,重新梳理。在這其中,他將“張先生”當初的被審問的供詞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覺得,有什么東西,或許當初忽視了……。 明明當晚狂風暴雨,想要要把天都下出一個窟窿,卻沒想,第二天,竟然整個b市都晴空萬里,許多天未露出的藍天有一次綻放了本色。 云溪起床的時候就被告知她父親已經乘最早的航班出國處理事務,李叔也跟著去了。家里便只剩下她母親和李嫂及一甘工作人員。 梳洗后,乘著天氣好,云溪換了套運動服,出門小跑了一會,回來的時候見張翠正在廚房煮早餐,忍不住笑著過去接過廚具:“我來吧,媽,你去等著開飯就好。” 簡單的煎蛋,嫩黃的蛋心配上翠綠的蔬菜,看上去就讓人食欲大開。 張翠張嘴笑了笑,總是忘了自己千般寵溺的女兒如今已經自強獨立,當初出國留學也練就了一手好廚藝,自己還沒有步入老年期,倒是提早享受到了養老的快樂。 李嫂站在一邊榨果汁,高高興興地將餐具擺好,三人開開心心地用了早餐。 “這兩天就好好呆在家里休息吧,我看你去埃及這段時間大概吃了不少苦,人都瘦了。”張翠捧著云溪的臉左瞧右瞧,心疼得不得了。別人家的女兒都恨不得天天逛街shopping購物,每天睡到太陽都到正中央了才起床,她家的女兒卻像是工作狂一樣,總是有無數的事情要處理,想想,這般年紀,才二十幾,何必把自己累成這樣。 “媽,我才回國你就準備把我圈成小豬養?”云溪笑意盈盈地托著下巴:“萬一發福,怎么辦?” “媽養你。”張翠一口接到。 云溪搖頭:“說到養我,我怎么聽說某人最近不按醫生囑咐,很少去復診了啊?” 張翠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轉頭看向李嫂,似怒非怒地瞪她一眼,可惜對方壓根不怕她,“小姐,夫人最近總覺得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所以不管我怎么勸,都不肯去醫生那。” “那里一股子消毒水味道,聞著就難受。再說,上次醫生不也說過了嗎?我身體已經恢復得很好了。”張翠深怕云溪開口,趕緊接話。 “定期檢查身體總歸保險些。”李嫂壓根不買賬,繼續用眼神示意云溪。 云溪拍了怕雙手:“媽,您看,今天天氣這么好,干脆我陪你一起去一趟醫院吧。您就當給我一粒定心丸,要是檢查效果良好,我絕對不逼你再去復診。” 張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正好適合外出。見云溪這么說,立馬答應,只當是和女兒出門散心就是了。 李嫂識趣得很,說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情沒來得及做,留在家里,將所有的空間留給她們一對母女。 出了門,車一路疾馳,到了醫院,醫生早就候在那里,仔仔細細為張翠做了一番檢查,微笑地告訴云溪:“恭喜冷小姐,以后只要保證足量的運動,應該都沒有什么大問題了。” 云溪見他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這個長相清俊的男人是誰,倒是張翠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她的手道:“當初你住院的時候,也是這位醫生負責的,怎么,忘了?” 云溪這才恍然,微微頷首致謝。 張翠見對方長相不凡,脾氣又好,似乎看著女兒的目光也與眾不同,稍稍一想,便道:“今天天氣這么好,要不我們去郊外轉轉?” 嶠子墨當初來家里的時候,張翠其實隱約察覺到女兒與他之間氣氛不同,但最近瘋傳由于前幾年一件涉黑大案,嶠子墨和卓風都在忙著調查,倒不如讓云溪多和身邊的人認識認識,也不拘男女,最主要的是多交些朋友。 英俊醫生一愣,望著張翠,半響,輕輕一笑:“如果冷小姐愿意的話。” 云溪點頭,從善如流,“你有什么地方推薦的嗎?” 醫生想了想,這個點,說不定還能趕上彌撒,便對云溪和張翠問道:“天主教堂可去過?” 云溪微笑,眼底閃過莫名的光澤:“還真沒去過。” 醫生便脫了外袍,下樓取車:“那我們去天主教堂轉轉吧。” 張翠和云溪都是不信教,他在車上怕她們不太知道天主教,便細細解釋給她們聽。 “天主教,語源為”天下為公“的公,希臘語是‘kaθoλik’,是基于至公派神學的基督徒三大教派分支之一,也是強調普世性的宗徒繼承教會。明朝末年就已經由羅馬教會傳入中國,當時信仰的神根據中國古話‘至高莫若天、至尊莫若主’,所以譯作‘天主’。中國天主教則作為獨立宗教,與中國基督教并列中國五大宗教,分為自治、自傳、自養的中國天主教愛國會570萬信徒,和遵循圣座的羅馬天主教中國(大陸)教會信徒。” 張翠聽得津津有味,云溪偶爾點了點頭。 等醫生將車子開到教堂的時候,正巧許多教眾從外面走進教堂,顯然正要開始禮拜。 云溪目光一閃,在一人的面上久久停留。 張翠正要開口,卻已經被云溪牽著手走了進去。 禮拜開始,許多人自目不轉睛地看著教義,偏云溪的目光直直地望著一個老者。 那人似無知無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英俊的醫生終于覺察到不對勁,望向云溪看著的方向:“你認識那人?” 認識? 云溪笑。 許久未見的喬老,她怎么會不認識?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眼 上午的驕陽帶著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味道,云溪靜靜地品味著那陽光從彩色玻璃上透過,靜靜灑在教堂里的安靜與華麗。此時,張翠也已順著她的目光看到的喬老,頓時臉色難看了起來。青年醫生暗嘆一聲,心知她們肯定遇上了不愿見的人,為防尷尬,便準備與她們一起離開。 誰知,云溪卻擺了擺手:“沒關系,來都來了。”沒道理是她給別人讓路。再說,煞氣天成、滿手殺伐的人竟然會有這般虔誠的一面,說什么,她也要好好見識見識。 張翠有些不安地望了女兒一眼,不知道她做什么打算。 正在此時,彌撒禮儀正式開始,所有的信眾全部起立,開始進行進堂詠。喬老也肅然起立,開始與所有人一起。云溪移開目光,輕輕拉了拉張翠的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此時,主祭已開始致候詞,“愿天父的慈愛,基督的圣寵,圣神的恩賜與你們同在。”“愿天父和基督,賜給你們恩寵及平安。”…… 慈愛的聲音帶著一種淡淡的平和,主祭的聲音含著一種濃郁的外國口音,說的中文有點別扭,好在讓人能聽得清他究竟在說什么。 云溪看得分明,站在最高處的主祭分明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會來這里主持彌撒。 身邊的醫生已經微微閉上雙眼,開始念出“懺悔詞” “我向全能的天主和各位教友,承認我思、言、行為上的過失。(捶胸)我罪,我罪,我的重罪。為此,懇請終身童貞圣母瑪利亞、天使、圣人、和你們各位教友,為我祈求上主、我們的天主。” 話音剛落,云溪眉梢輕挑。承認我思、言、行為上的過失? 果然,朝前看去,低頭默念的喬老也如出一轍地說出這句話。云溪微笑,這句話,放在喬老的身上讓她覺得是全世界最喜感的情況。 主祭寬容的聲音還在繼續,云溪的目光慢慢一轉,聽他靜靜道:“愿全能的天主垂憐我們,赦免我們的罪,使我們得到永生。” 喬老垂眉,輕輕地跟著所有信友念道:“阿門”,并在額上、口唇上及胸前劃三個十字。 云溪輕笑,這三個十字表示將上主的話印在腦中,刻在心上,并時常宣之于口,可惜,某人的行動與信仰顯然完全不能同步。 彌撒已接近尾聲,主祭莊重地站在眾人面前,進行最后的“禮成式”。當他說出“彌撒禮成”這四個字之后,所有人異口同聲“感謝天主”,至此,深深印刻在信眾臉上的肅穆慢慢消散。英俊的主治醫生回看云溪和張翠一眼,“第一次參加彌撒,感覺怎么樣?” 張翠因為喬老的緣故,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無法平心靜氣,可眼前這位不僅當初是女兒的主治醫生,在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也極為照顧她,于是強打起精神,勉強笑笑:“很不錯,印象深刻。” 冷家上下都是無宗教信仰,所以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儀式,算起來,這還是頭一遭。如果不是因為喬老的存在,張翠其實還是對這場彌撒極為感興趣的。只是,如今,興致全無,恨不得早早地將這人踢出視線。 自家公公雖然因為愧疚當年的事情,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作,但在她看來,這人完全就是條毒蛇,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rou。 而喬老也恰好在此時抬起目光,直直地朝張翠這邊望來。 那眼神似是淬著毒,一旦沾上便會令人跗骨疼痛。醫生一愣,只覺得這目光森冷,含著一股殺氣,讓人心魂一顫。 云溪當即將張翠往后一拉,擋在她前面,直直地對上喬老的目光。 來往的信眾漸漸結伴離去,整個教堂剎那間顯得人影攢動,人來人往間,喬老與她的視線絲毫不動,像是在那矗立成了永恒。 “喬,你在干什么?”突然,一聲怪腔怪調的問話將喬老一下子打斷。 他微微一愣,回頭看向身邊,像是整個人頓時都戰栗起來,臉上的狠辣收拾得干干凈凈,以一種純粹的“敬仰”望著來人:“神父。” 那神父臉上帶著笑,像是寒冬里的一抹陽光,只是看著便覺得暖意直達心底。 他笑笑地擺了擺手,順著喬老剛剛的目光看向不遠處,見到擋在張翠面前的冷云溪,眼底微微有些閃動,“那是誰?” 喬老冰冷的笑笑,卻因為半垂著眼簾,說出來的話音依舊不受一絲影響,“一個后生晚輩。” 神父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隨即看向站在云溪身邊的那位醫生:“咦?這不是……” 他說話間,那年輕的醫生已經笑著走了過來:“神父,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看到你。” 神父也是一臉驚奇:“我也沒想到。” 云溪讓張翠呆在原地,自己確實走了過來:“神父沒想到什么?” 那金發碧眼的神父看著云溪,見她與英俊的醫生一起,便笑道:“天主無處不在,上一次我見到這位信友,應該是在英國。” 醫生緩緩一笑:“那時我在英國進修,每次去做彌撒的時候,也是由您主持。”倒是沒想到,這位神父如今竟然也來了z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