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節(jié)
云溪漠然一笑,這是怕她突然請了援兵,還是以防她突然轉(zhuǎn)身逃跑,不管哪一種,張先生,今天這場“邀請”陣勢實在夠足! 面前綿延起伏的燈籠,仿佛一片民國風(fēng)色。 不知從哪里移植來的竹,枝枝蔓蔓,竹葉拂面,恰一陣清風(fēng)掠過,蕩起陣陣綠浪,當(dāng)真,好景。 “冷小姐,想不到,又見面了。”云溪站在竹海中,懶懶地賞景,身后,賞景亦賞人的人終于露出的面容。 那透明到仿佛什么血色都沒有的面孔,在這峰巒間,竟隱隱地帶了一分森然之氣,仿佛身上的人氣都被這深山吸干了一般,微微一笑,眼角的漣漪便蕩了出來。 云溪輕輕一笑,回身淡看他一眼:“張先生,不過才幾天沒見,何必說的像是回頭已是百年身。” 一直站在旁邊的那位領(lǐng)路人眼神倏然一變,正要動作,卻被張先生輕輕揮了揮手,打發(fā)下去。“我與冷小姐有話單獨聊,別讓任何人來打擾。” 云溪嗤笑一聲,原來,他還是認(rèn)為她這般平靜,不過是已然叫了“救兵”。 “張先生今天這么大的陣仗來迎我,不知道是想談什么?”云溪拂開面前的葉子,微微閉了閉眼,靜靜地又看了一眼美景。景是好景,只可惜了主人卻不能入眼。 “我有一壺好茶,如果坐下來細(xì)聊。”見她又背過身去,張先生竟然絲毫不生氣,反而指著遠(yuǎn)處的一座石亭,里面已然放好茶果點心,裊裊茶香散了出來,光是輕輕一銹,便知是頂級名茶。 云溪不置與否,輕松自如地走了過去。 張先生為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先品,云溪從善如流,喝了一口,只說了兩個字——不錯。 張先生便微微一笑,從身側(cè)取出一疊資料,又抵到云溪面前,她接過,翻開細(xì)看,轉(zhuǎn)瞬就闔上,面色帶著一抹讓人猜不出的深色,“張先生好興趣,竟然把我在埃及的一點一滴都查得這么清楚。” 從她到開羅與司徒白、鎏金、范才子一起隨意亂逛,到嶠子墨帶著她去寺廟,再到蕭然追著她去了白沙漠,每一個畫面都清晰到不能再清晰,就仿佛,他一直在埃及親臨現(xiàn)場。云溪喝了一口茶,至此,終于明白,是誰向媒體透露她和嶠子墨回國的航班。 原來,真的有人,從頭到位一直在暗處“觀察”她。 只是,這么簡單,這么輕易就拿出來證據(jù),他這是要攤牌的節(jié)奏,還是在為下一個籌碼來個先聲奪人? “冷小姐,算起來,我和你祖父同輩,當(dāng)年也是老交情,再怎么說,你也該喊我一聲爺爺。”誰知,他卻忽然換了一副面孔,笑得格外和藹,若是不知道的人,怕是以為他真是以為儒雅和善的老人。 云溪側(cè)著臉,看著他額間的皺紋。從第一次出現(xiàn)時,他那幾乎看不出歲月留下痕跡的面容到如今,不過短短時光,卻是真的老了! “張先生,有什么話,還請直說。更深露重,家里人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云溪不接他話茬,只微笑著又喝了一口茶。 小小的功夫茶杯已經(jīng)快要見底,云溪示意給他看,還有最后一口,如果還不到正題,她就轉(zhuǎn)身走人。 果然,裝作和善的人再怎么勾起笑容,依舊概不了本性。 云溪索性不去看他那張黑得幾乎媲美夜色的臉。 “冷小姐不好奇我為什么要攙和到岳晨的事情里面去?”他只用一句話,就徹底打開了今天的局面。 云溪輕笑,早就該這樣,何必繞了那么多話題。 “自然好奇。聽說卓公子正是因為你和他的‘偶遇’才突然下了決心,一定要把人都提溜到b市,集體詢問。”想起那次審訊,云溪微微一笑,面前坐著的這位當(dāng)初不也隔著一面玻璃在那里被人一言一語的敲打著。 雖然當(dāng)初岳晨摘除了罪名,得以繼續(xù)回美國舉辦婚禮,卻到底給人留下一副在婚禮現(xiàn)場被國際刑警帶走的記憶。 她著實好奇,張先生如果和岳晨無冤無仇,為什么要鬧出這么大的一個動靜。 這又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冷小姐身邊的男人很多。”他忽然一笑,意有所指。 除了當(dāng)初的祁湛、詹溫藍(lán),如今的蕭然亦窮追不舍。當(dāng)然還有名分已定的嶠子墨。云溪聽他這話說著,已然帶著一分不滿,頓時笑了:“張先生的口味比我特殊多了,說我,您怕還不夠格。” 專挑嫩女下手的人也好意思指責(zé)她男女關(guān)系混亂?她見過的,都有曉蕓和christina,沒見過的,更不知道凡幾。 冷老爺子都從來不拿這個話題開說,他算是哪門子蔥! 張先生看著她眼中的銳利,細(xì)細(xì)地品味了一二,正當(dāng)云溪準(zhǔn)備與他翻臉直接走人,他卻忽然呵呵一笑,眼底的滿意頭一次不再有任何遮擋地流瀉出來。 沒錯,的確是滿意。毫無任何預(yù)兆的滿意! 仿佛,越看她,越覺得附和要求。 “年輕人,就該這樣!鋒芒畢露,天性高傲!” 云溪微微瞇了瞇眼,嘴邊冷笑,越發(fā)覺得,今晚的張先生心思詭異。 誰知,她還沒有開口,張先生一句定音——“我想為冷小姐做一樁媒。”……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事出突然 云溪覺得要不是她眼下沒有心思逗樂,簡直都要給張先生鼓掌拍手致意了。這人大腦構(gòu)造倒不知道是怎么長的,竟然異于常人到這種地步。說的好聽,她與他當(dāng)初是投拍電影的合伙人,說難聽點,他就是個心存歹毒、一肚子勾心斗角的灰色帶人物。算不得陽春白雪,又算不得黑道人物。再加上當(dāng)初與喬老合謀。就這樣的背景,還好意思跟她提做媒?他到底哪里的臉在這言笑晏晏?莫不是真以為她是紙做的人,沒有一點脾氣吧? 云溪冷凝地看他一眼,眼底滿是高深,良久,卻不過輕巧一笑:“張先生難道記性不好,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哪里需要旁人做媒。” 這已是在提示他該注意點身份,雖說是長輩,但她的事,還輪不到他管。 再說一句到地的話,在她面前,任他聲勢再大,不過也就是個“旁人”。修身養(yǎng)性這么久,被嶠子墨守著一直宛若名門閨秀,可不是真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江南小姐! “年輕人到底年輕,做事太性急。我知道你嘴里的男朋友是嶠子墨,但你何不聽聽我要為誰做媒?”張先生自出名來,早已沒見過人的反骨。反骨?打斷即可,若是打不斷,就掰碎了碾粉了,踩到塵埃里去。可這一回不同,他觀察了這個冷家嬌小姐這么久,論脾氣、論心性雖說是差點,但論手腕、論身份、論膽識卻已是萬里挑一,足夠配得上,難得碰上個這么滿意的女娃,怎么能這樣親手放過? “不,我一點都不好奇,我只是很驚訝,你饒了這么大的一個圈,竟然就想為人做媒,張先生,該說你是無聊,還是人老了寂寞的發(fā)慌。”云溪哼笑一聲,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手。腕上已經(jīng)長出幾塊老人斑,任是保養(yǎng)得再好,年紀(jì)漸長,歲月總是不會饒過任何人。 張先生卻是笑,悶在胸口里一樣的笑,轉(zhuǎn)即像是大笑,臉上向來高深莫測的表情一掃而空,滿滿的喜氣,幾乎都要溢出來:“你原來也看出來,我饒了好大的一個圈。” 云溪清冷地目光朝外,“我要是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壓根上海的公司早就被那群高層都啃得骨頭都不剩,哪里會成為現(xiàn)在的百億上市公司。” 可不是饒了偌大的一個圈。 她第一次拍的《天空之盟》,說到底,是他親自邀請上來找她合作。 于她來說,彼時不過是個初次赴港投資的學(xué)生,準(zhǔn)備探探那個水塘的深淺,誰知道一朝碰上個黑白不忌的人物,偏還打著她家冷老爺子舊識的名號,以長輩身份自居,萬事看上去是照顧有加,實則卻是冷眼旁觀,看她到底能走到那步。 曉蕓的背叛、誣陷,如果沒有他的默許,給她一萬個膽子,小小一個交際花敢和她對上? 那位影帝順?biāo)浦郏室鈸p害wang公司的名義,難道他就沒有一絲半點的背后推動? 她看得分明,只是懶得說。剛開始是壓根傷不到她分毫,后來她又生出絲絲興趣,想要知道這一腳都快要踏進棺材的人耍得什么魍魎,到頭來,不過就是個為別人做嫁衣的打算。倒真是高估他了。 “你既然看得這么清楚,為什么現(xiàn)在又要撕破了說?不是一直裝著不知道嗎?”張先生自覺自己耍了大半輩子的心機,從來只有他覺得別人愚蠢的,可平生第一次竟然被別人當(dāng)做是跳梁小丑,把玩在手心一直見他演戲。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氣急失控,反倒是一股爽快! 偌大的b市還不夠,加上整個香江港都,找了這么久,看了這么長,終究碰到個滿意的小輩! “人的耐心總歸是有限的。我對你耐心已到,懶得再看你跳梁小丑般的耍花腔!”云溪拍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如看著地上塵埃一般最后看他一眼:“張先生,時候不早,您這般歲數(shù)也該早早地歇了。” 話畢,整個人從亭子里走出,帶走一身花香,如娉婷美人,流轉(zhuǎn)在這一園美妙風(fēng)景。那連排的燈籠火紅亮眼,映著她那美得妖艷的眉梢雙眼,只讓人覺得神魂都要一顫。 “站住!”到底就久居高位,看得起是看得起,但誰敢撩動他的權(quán)威,就好準(zhǔn)備做好被他拆分果腹的準(zhǔn)備! 張先生冷笑地用手邊的茶杯碰了碰石桌,清冷的空氣里忽然多了一分肅殺之氣。 她卻依舊背著身。連回頭看一眼都懶得。 說到底,她不信,他真敢把她打入密室。連讓人“請”她來,都沒有避諱著人,古玉軒的店長和范才子可都看得分明,露了臉的人,在這個b市想要查出姓甚名誰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我的話,不說第二遍。”冰冷的聲音幾乎可以聽到冰渣,如北極的酷寒,將人摧古拉朽的凍在原地,可這,并不包括冷云溪。 她自悠然著心,賞著這滿眼好景,若明清貴女,漫步而去,一步一玄機,仿若門口即使天邊。 園子里忽然一片靜謐。 張先生倏然收了所有表情,臉上連丁點震怒都沒有,只那樣莫無表情地看著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這種關(guān)頭,所有植物都好像被懂得噤聲,忽而都垂了頭,只有山間那陣凄厲的動物叫聲又開始盤旋起來。 “冷小姐好悠閑,就不知道,沒有車,你準(zhǔn)備徒步從這山里走出去嗎?”張先生抖了抖袖子,如同畫中人物一般笑得云淡風(fēng)輕:“就不知道,還有沒有走到半山腰,就被狼當(dāng)成小崽給叼回窩里去了。” 他聲音剛落,那不知名的凄厲鳴叫聲又一次地響起,在這山里空蕩得嚇人,幾乎讓人感覺是貼在后背吼出來的聲音。 云溪眼底閃過一道暗色,背過身,懶懶地看著他:“張先生,我到現(xiàn)在只有一點不懂,若你肯點化,我倒是不介意好好聆聽聆聽,是哪位大人物,竟然能讓你屈尊做媒。” 張先生淡淡地?fù)]手,將從暗處走出來的影子般的手下打發(fā)下去,冷冷地站在石亭上看著她那張滿是玩味的臉,越是看,越是覺得心驚。 若是一般人站在這里,不是心神不寧也該是腳底打顫了,她去好,笑得如斯,如同看了一場好戲,如今天已晚,夜已濃,該是回身休息,萬物不得打擾的氣勢。 他倒是好奇,她究竟對什么事情這般執(zhí)著,倒是連命都不要了! “說!”他跨門橫刀般地坐在椅子上,面上不動分毫,就這么至高而下地冷冷地俯視她,像是在欣賞一出美人如畫。 “你到底那晚和卓風(fēng)談了什么?”她忽然面色一正,直直地看向他,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眉間正中央。 一個人的神情掌握再自如也無法控制住神經(jīng)反應(yīng)。 眉間,是一個人情緒最自然流露的地方。 當(dāng)你開心是,它會自然舒展,微笑、酣暢,都是從這一抹舒展演變而來,而若是一個人心中煩悶,則那里會結(jié)出一個疙瘩,生生擾了一臉平靜無波。 云溪目光如炬地盯著他那一處,只等他露出絲毫,便能猜出他的真實想法。 卻不知,當(dāng)下,張先生唯一的反應(yīng),就是驚愕。 “你為什么會對這件事這么感興趣?”他恍然憶起,冷云溪對待岳晨并不算多么親切,不過是生意場的點頭之交,若不是和她堂兄的關(guān)系,估計她對待岳晨更多的反應(yīng),不過是平靜地表面功夫,為什么來了這里這么點時間,卻是已經(jīng)談了兩次。話題繞來繞去,竟然又繞回了原點。 云溪知道他想偏了方向,卻不點破。 他認(rèn)為她對岳晨另眼相看也罷,總好過解釋為什么她對那中垣控股這么關(guān)心。 “張先生,等價交換你懂不懂?是你回答我問題,不是我來給你解惑。”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卻察覺不出絲毫不對勁的地方,沒有對岳晨的執(zhí)著,反倒是一種濃烈的興致,對于答案真相的追逐。 “冷小姐應(yīng)該知道,你在埃及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吧。”他忽然開了口,沒有了那么多的阻攔,反而話都說開了,正好打開天窗說亮話。 “這個,不需要您提醒,我清楚的很。”否則,她在機場壓根也不會有那么多事。 “按我的想法,你雖然和嶠子墨認(rèn)識了那么久,但真正定下關(guān)系卻是在不久之前。”他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果脯,慢條斯理地提了一顆放入嘴里:“眼看你都要跟別人進了房,我還不下點猛藥,這樁媒我還怎么做?” 云溪聽完,眼睛倏然一瞇,如一把鋒利至極的劍,出鞘就要見血,“你就為了讓我和嶠子墨不安生,所以知道卓風(fēng)正在調(diào)查岳晨,就故意順藤摸瓜、栽贓嫁禍?” “怎么能叫栽贓嫁禍?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張先生輕笑一聲:“再說,岳晨現(xiàn)在不也安然無事地給放回去結(jié)婚了嗎?” 他忽而站起來,微笑地走到她面前:“怎么樣,該回答的我也回答了,現(xiàn)在考慮考慮我的提議,讓我做成這樁大媒入何?” “我倒是很好奇,張先生你心心念念,一直要讓我從的是那位貴人?竟然這么不肯死心?”云溪冷笑,就差嗤笑他白日做夢。 誰知,他忽然抬頭一看,目光落在某一處。來人似乎急急忙忙,平常那般風(fēng)流姿態(tài)都已顧不住,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一路趕來。 聽到急促的呼吸聲,云溪似有所覺,張先生輕笑一聲:“喏,正主來了。”…… ☆、第一百六十章 送到嘴邊 ——憤怒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