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節
原來,她并沒有走,一直在這靜待事情發展。 嶠子墨伸出手,輕輕地觸過去,點在她的眉心。 她的眉不是典型意義的柳葉眉,彎彎的,帶著點弧度,卻在眉尾處稍稍挑起,有時候看上去魅惑十足,有時候看上去又拒人以千里之外。 可這一刻,她眼底慢慢流露出來的幽暗卻讓這一切都顯得單薄了。 她,一直是這樣的一個人。 看上去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但那暗藏犀利和聰慧卻總能從骨子里透出來,一如她眼底的殺伐之氣。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嶠子墨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眉,分明她并沒有皺著眉頭,他卻感覺得到她心底的千種起伏。 云溪倏然閉眼,這一次,唇角淡淡的勾起——那是一抹無奈而百轉千回的笑。 無他,因為岳晨說出來的證人,他們二人都認識。而且,絕無可能作偽證,因為那是她惟一的堂兄。 冷偳是接到嶠子墨的電話才匆匆趕來的,不,不能說他是主動趕來,相反,他生平第一次享受到被人“請”到機關來“協助調查”。 若說上一次冷家上上下下,老爺子包括叔伯們都被“協助調查”已讓他心生反感,那么這一次,當看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岳晨時,他是真的怒了! “你們憑什么斷定就是他做的手腳!事情還沒有確定之前,就這樣把人監禁起來,你們當自己是誰?”他充滿血絲暴怒的眼神掃視一圈,當觸及那張空靈的面孔時,整個人頓時僵了。 冷偳無奈地搖頭,這要不是因為boss嫂的緣故,這位冷家公子哪能站在這里大發脾氣,估計早和陳昊一起,被牢牢地圈在某個房間里,進出不得。 事關機密,別說是審問,再激烈點,只要不失原則,都在默許范圍內。 “云溪,你怎么在這?”冷偳傻傻地看著面無表情的云溪,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影,坐在房間里的岳晨似乎聽到他這聲質疑,整個人也微微一顫。 云溪的目光在岳晨微微顫動的身子上移開,對冷偳注視良久,終是點了點頭,眼底閃出一片暖意:“我有點事情想要弄清楚,所以過來看看。” 冷偳一時語塞,不知道是因為她回答的這么坦然,還是因為他的meimei竟然就這樣直視著岳晨被人審問卻這般冷靜的態度,但看卓風和嶠子墨兩人都在場,不好出口詢問,一時間面色變了又變,終是平靜下來。 “冷先生,恕我冒昧,這么晚還請你來協助調查。不過,眼下這件事牽扯重大,我希望你能據實相告。”卓風向來都是高高在上中帶著一點平易近人的,有時候是未語先笑,有時候是輕言低語,可這一刻,他的神情,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噤聲不語。 望著他肅然的側臉,冷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岳晨說,當初中垣控股涉黑的事情他是你告訴他的,是不是這樣?”卓風琢磨著用詞,淺顯易懂地將岳晨的話重復了一遍。 冷偳顯然有些詫異,幾年前的事情,如今突然回想起來,記憶已然有些模糊,不過,對于中垣控股,他的確影響頗深,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記起了當初的點點滴滴:“是,冷氏以前和中垣控股有過合作,制定公司年終目標的時候,我讓市場部明確各家合作商,中垣控股曾經在我們的考慮范疇,但是有消息說這家公司的董事長背景復雜,涉及洗黑。我就直接將中垣控股從公司合作商的目錄里除名,順便告訴了岳晨,讓他盡量不要沾上這家公司。” “那個時候,岳晨聽到你說中垣控股涉黑的時候是什么反應?”卓風瞇了瞇眼,目光在冷偳那雙毫無隱瞞的眼睛上一閃而過,轉頭又向靜坐在遠處的岳晨看去。 “他那時連中垣控股是哪家公司都不知道!”冷偳露出一個頗為好笑的表情:“你們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查。中垣控股涉及的領域和能源貿易南轅北轍,我和他提到的時候,他還問我這家公司是不是得罪了人,怎么這種消息會在外面傳的這么快。” 這次,不僅是卓風陷入沉默,就連云溪都面色冷淡。 “你們為什么認定了非是岳晨動的手腳?”冷偳怪異地看著他們,“就因為他后來在蕭然之前接手了那家公司?那時候入手最有利可圖,是個商人都會做這個決定,總不能因為這樣就懷疑他吧?” 宇敇輕輕地嘆了口氣,事已至此,線索又一次斷開,陷入了死胡同。 如果是其他人作證,或許還有可能是偽證,但冷家的事情一查便知,在冷瑞來之前,相關部門已經順著這條線仔細地驗證了幾遍,的確是冷瑞將中垣控股涉黑的事情告訴了岳晨之后,他才逐漸有動作的。配合著陳昊的說辭,那么,事情顯然可以猜得出來,中垣控股的董事長跳樓自殺后,岳晨完全是受陳昊所托才卷入這么一件離奇事件。 先有人造謠生事,將中垣控股誣陷抹黑,岳晨的插手不過是在這之后,因果先后,如今到底已經明確,再扣押岳晨也于事無補。 只是,既然不是岳晨,又會是誰? 無論事情到底是多么復雜曲折,目前,呆在這里被“審訊”的幾個人都是無罪的,卓風低聲交代了幾句,讓人把人給放了,最后看了嶠子墨一眼,眼底帶著淡淡的憂慮。 嶠子墨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先走,明天再細談,眼下,他更關注的,是冷云溪的情緒。 她,似乎,沉默得有些異常。 “回我那邊休息一下吧。”這么久都沒有睡覺,時差也沒有調好,看著她眼底的青色,嶠子墨微微攏住她的肩膀,輕聲在她耳邊呢喃。 “好。”忽然覺得有些倦,那么一直沉浸在記憶里的黑暗忽然都像是要咆哮著躥出來一樣,她比誰都想要先一步知道當初的種種,可如今,冷偳竟也被攙和進來。如非必要,她不想將冷家拉進這件事情。 這也是為什么,當她聽到岳晨的證人是冷偳時,只覺得疲憊。 蕭然不肯說,陳昊亦死不松口,她早已猜出,當初陷害她外公的人絕不是普通之輩,但是,如今竟然會牽扯到卓風都親自出面。 她忽然面色一冷,只覺得,有一股想要泄出來的狂怒在身體四驅里游離流竄! 坐上嶠子墨的車,她靜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司機機敏地將隔板升起,阻斷了前后視線。 嶠子墨輕輕地將她的手握住手心,十指相扣。 這寂靜的四周里,他的聲音像是一瓶沉淀了許久的佳釀,帶著醉人的溫度,在她耳邊慢慢響起:“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有我。” 幽香帶著他的體溫漸漸傳來,鼻尖充斥著熟悉的氣味,她換了個姿勢,漸漸地陷入香甜,最后的記憶,是他撫摸著她的發梢,目光暖暖地看著他們十指相交的手心。 而他們二人都不知道,就在他們離開后的五分鐘,岳晨和陳昊上了同一輛車。 當車子抵達b市南面一座頂級酒店時,兩人不約而同的直接上了電梯,走進一間常年由岳晨包下的房間。 俯瞰著整個城市,兩人誰也沒有開口,似乎都在考慮著,該怎么開口。 “抱歉,沒想到會牽連到你。”最終,還是陳昊打破了僵局。 岳晨轉頭看向他,目光直白,似乎恨不得穿透他的心臟,卻在下一刻,又有些不忍,終不過搖了搖頭:“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當時你都恨不得和蕭然一刀兩斷了,我要是不出手,現在肯定局面更糟。” 那時候,陳昊剛回b市,聽說笪筱夏的外公跳樓自殺,蕭然竟然要收購她外公的公司,坊間種種傳聞幾乎將中垣控股貶得一文不值,明知道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卻還是固執地要為她留下中垣控股。岳晨嘆氣,要不是他從中盤旋,怕是當初中垣控股會成為本阜的最大話題。蕭氏兩大股東爭相追逐的公司,這消息只要一放出去,整個b市的商界都會紛紛下水,后果只會是一場綿延無期的商戰。 “你后面怎么打算?”到底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岳晨,陳昊心平氣和地問他后面的計劃,只要能幫得上忙自然不惜一切代價。 “還能怎樣,道金斯家那邊估計最慢明天就得到消息,只要我不是身敗名裂,這場婚禮絕不會吹。”岳晨無所謂地聳聳肩,語氣輕松得像是沒有在一眾賓客的面前被國際刑警帶走一樣。 “中垣控股的事情我會解決,至于美國那邊,”陳昊的眼神暗了暗:“我會補償你所有損失。”他雖然是在z國發跡,美國那邊卻絕不會沒有生意。生意人看上去各個斯文筆挺,卻最實際不過,身為朋友,他知道,該怎么樣補償最實在。 岳晨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走到吧臺前,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陳昊見他沒有話要說了,便轉身走到門前,開門的那一剎那,身后,岳晨忽然開了口:“我知道,是誰匿名舉報的這件案子。” 話音一落,整個房間像是迅速被蒙上了一層陰影。有那么一瞬間,他們兩人的面色都很難看。 “不要告訴她。”陳昊張口,卻覺得自己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聲音那么啞,啞到他頭一次覺得那么苦澀。 “蕭然想必也知道,你們倆同時瞞著冷云溪,到底是為了什么?”岳晨卻絲毫不肯放過他,步步緊逼。 他實在看不懂,當初這兩位同時為一個笪筱夏糾纏不休,如今竟然會是局勢重演,只不過女主角又換成了冷家的那位小姐? 陳昊手心松了緊,緊了又松,分明在隱忍著什么。 最后,到底沒有回頭,直接關門離去……。 岳晨望著那緊閉的房門,良久,雙目深沉,一口飲盡杯中的烈酒。 這一晚的談話,他們倆心照不宣,再見面時,卻像是什么都沒有一樣,又重新回到了往常相處的模式。 只冷云溪,第二天在嶠子墨那張大床上醒來的時候,依舊記起一件舊事,隔日,就打電話去了美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回歸 果然,道金斯家族最會做人,第二天便探聽清楚岳晨壓根沒有做出什么讓國際刑警非逮捕不可的罪行,通過種種手法,向各路賓客婉轉地解釋了這么件事情之后,婚禮在時隔七十二小時后,在同一間酒店,同一座教堂繼續舉行。 云溪和冷偳照例出席,笑容絲毫沒有任何變化,就如同當初在那“審訊室”里的一切不過是場夢一般。 如芭比娃娃一般的新娘,笑容中滿是甜蜜和幸福,無數富豪嘉賓的“衷心”祝福,婚禮一如意料,極其盛大奢侈。云溪邇然地看著本地的電視臺甚至架著攝影機一直在外圍全程直播,不乏各路媒體上前來采訪賓客,就連互聯網上都有不少消息傳出。道金斯家族企業和岳晨的公司股票翻了一番,幾乎成為最熱門的話題。 只是,這一次,伴郎依舊是冷偳,陳昊不見蹤影。 云溪沒有去問為什么。就連岳晨都沒有多說一句,仿佛從頭到尾,陳昊這個人就從來沒有半點身影一般。 但是,任誰都看得清清楚楚,岳晨對她的冷淡,饒是冷偳也依稀感覺到,這是因為陳昊對云溪的特殊情感。 可看云溪的表情,似乎絲毫都不想多做解釋一般,就那樣淡淡地任岳晨皺著眉看著她。 “再怎么說,岳晨都幫過你,你好歹不要這么冷淡。”冷偳搖頭,總覺得這兩天云溪的態度有些出奇,似乎對岳晨有層淡淡的隔閡。事情退一百步來說,即便岳晨插手中垣控股是真的暗中有其他的圖謀,這也和云溪無關啊,為什么只是前后幾天,她的態度變化這么大? 云溪僅是回他一個笑,可眼底神色太深,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 卓風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轉到了當初中垣控股的事情上面去,嶠子墨難得的假期算是告罄,重新恢復了忙綠的節奏。她記得清清楚楚,從嶠子墨的房間醒來的那天清晨,他是用怎樣清明而包容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她,終是不問任何緣故,任她自有飛來美國。 在心中的傷疤反復被扯開的痛楚中,她第一次感悟到,嶠子墨的氣量中蘊涵著怎樣的深情。 岳晨的婚禮之后,冷偳打算和她一起回國,可她的行程卻又一次地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她竟然直接飛回開羅。 珠寶設計比賽為期一周的晉級賽又一次到了關鍵,而這一次的結果幾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唯一的z國選手竟然將一干種子設計師淘汰,正式殺入最后十強! 鎏金和司徒白激動得語無倫次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的時候,云溪剛下飛機,握著手機的手微微一動,幾乎懷疑這是grantham特意插手的結果,可當她打電話給grantham,發現他竟然不知不覺回國去了,似乎是他母親身體不適,他徹底從設計比賽抽身而出。 云溪一直對grantham的母親頗為好奇,作為一個和一國皇室離婚,卻依舊讓grantham極為尊崇的女性。有時候想起水牧蓮,又覺得能同時將兒子教導成那般君子之風,女兒卻跳脫可愛的人該是什么模樣,這般想著,竟頭一次生出一種趣味,想要親自與她見見面,看看這個離異后重新嫁得有情郎的貴婦究竟是什么模樣。 “我聽說‘古玉軒’的代表這次讓許多經驗老道的選手都大跌眼鏡,云溪,你果然眼光不俗。”grantham看了一眼已經安然入睡的母親,在水牧蓮的頭頂上悄悄印了個晚安吻,為她們蓋好被子,輕輕地走出房間,望著滿眼月色,微微一笑:“我期待著最后的決賽,你親自給我報喜。” 似乎一切都成了一圈輪回。 云溪聽著耳邊熟悉的聲音,想起兩人第一次在老巷初遇的樣子,后來歪打正著成了“古玉軒”的擁有者,轉眼已經數年滑去,如今,“古玉軒”竟然已經登上國際舞臺,成了許多業內人士眼中的黑馬。 她微笑著招來出租車,含笑答應:“等著我的好消息。” 那一刻,在“審訊室”里眼看著外公公司的點滴被人挖出時的疲憊終于漸漸消散,既然已經找到了線索,暫時陷入了死胡同又如何,有卓風在前開道,她有的是手段讓當初的魍魎露出馬腳! 不急,不急。不過還有一周……。 幽靜的眼睛再看了一眼窗外,她撥打了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給某人報平安。 清貴的男子倚在桌前,滿桌攤開著各式資料,他卻沒看一眼,靜靜地聽著耳邊云溪的聲音,明明離得遠了,可心卻覺得越來越近。“晚上好好休息,記得,我一直在你身邊。” 她輕笑著應了一聲,只覺得心頭微微發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頭頂的月色。 第一次初見時,除了滿眼的驚艷,何曾想過,她和他會有這般月色呢喃的風景。 “老幺!”剛下出租車,就被鎏金一把抱住,隨后司徒白像是人來瘋一樣地抓著她的胳膊一路跳起來:“云溪,你絕對想不到,我今天看到誰了!” “不管是誰,反正不會是英女皇。”云溪無力地將這兩個幾乎發瘋的人拽開,結果發現兩人的眼睛里幾乎在冒光,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頓時有些好奇起來:“怎么了,難道還真的給我猜中了?” “不是英女皇,也差不多了!”鎏金朝酒店的服務員做了個手勢,讓他將云溪的行李統統從車里取出來送到房間,一般搭著云溪的手繼續道:“那個女珠寶商,你記得吧,就是前段時候我們去拜訪的那個!” “嗯,”云溪淺淺地應了一聲,那個女珠寶商她自然記得,當初為了打開“古玉軒”的知名度,她和鎏金拜會了不少知名珠寶商,這位女士就在其中,看上去極為和藹,實際上卻一直冷眼旁觀。“她來找你了?” “對!最關鍵的是,她主動開口要和我們合作!”鎏金興奮地幾乎要蹦起來,家里有錢是一回事,但自己花費心力的公司突然一躍上了幾個等次,一下子成為眾人眼中的紅牌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猜猜她給我們的合同價值多少?” 云溪估摸了一下,按照鎏金和司徒白的身世,不該是沒什么眼力界的人,合同價一般的話斷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可對方自己就是經營珠寶品牌的,供應商和銷售渠道都已穩定成熟,最多就是想和他們套個交情,應該不會是多大的合同:“一個億?” “開玩笑!你就這么看不起‘古玉軒’?”鎏金和司徒白頓時都露出一種鄙夷的表情。 云溪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挑眉了,“再加一個零?” “恭喜你,答對了!加十分!”司徒白回她詭異一笑。 云溪對于這個答案絕對是吃驚了:“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