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
宇敇朝那兩個同事做了個手勢,很快,張先生被帶離房間,由專車送出了此間“在地圖上找不著”的地方,而岳晨,則坐在張先生滯留了四十八小時的地方,面對著那面單面玻璃,一直一直地保持著沉默。 接下來的時候,宇敇用盡了各種手法都沒有讓岳晨開口說話。 無論是旁敲側擊,還是冷聲詢問,對于當初中垣控股的一切事情,他統統閉口,決口不談。 云溪的指尖一點一點地摩擦著桌面,面上一片冷凝,極力壓下心底所有的疑惑和沖動,冷眼看著宇敇想著法的開始套岳晨的話。 “看他這樣子,沒有個三五天絕對不會開口。”試了將近兩個小時,這人卻依舊只字未提,渾然像是啞了一樣,宇敇臉色那看地和卓大公子搖了搖頭:“你們先休息,我這邊盯著,等有結果了,再通知你們。” 審訊這種事,向來不是你來我往,直來直去就能問出結果的。卓風不是第一天看這種場面,也遭預測過以岳晨的脾性怕是被“請到”這里,絕不會自己開口主動說出當初的種種。若是可以直言,當初他在埃及親自找上門的時候,他便應該毫不保留。無論他是不是真的無辜,中垣控股當初的種種絕對和他離不開關系。 “另外三個股東都還在?”卓風淡淡地問。 “都在這一層,每個人都把事情交代了一遍,根據筆錄來看,沒有任何沖突,和張先生說的也相符。”宇敇指了指隔壁的房間,回答道。 “我給你三天,三天后我要答案。”卓風抿了抿唇,對嶠子墨點了點頭,見他并沒有異議,轉身離開。 可在即將踏出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住,轉身看向冷云溪:“你不走嗎?” “她和我呆在一起。”還不待云溪開口,嶠子墨輕輕地牽起她的手,對卓風挑眉一笑。 盎然,神色冰冷的卓大公子臉色一轉,有些無可奈何,又似乎有些啼笑皆非:“嘚瑟什么,搞得像是我肖想你女人似的。” 嶠子墨不否認,當聽到卓風喊云溪是他女人的時候,他心情很是不錯。 只不過,當看到云溪壓根沒有注意到這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坐在那密閉空間里的岳晨時,就不免有些無奈了。 “放心,如果他真的沒有做不該做的事情的話,絕對會還他清白。”他以為,云溪還是在為她堂兄的好朋友擔心,畢竟,岳晨當初還幫過她。 云溪忽然回頭看他一眼,眼里似有千言萬語,又似乎像是一片幽靜,深不見底,終不過邇然一笑:“我想看看其他三位股東,可不可以?” “好。”嶠子墨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打開門,親自將她領到隔壁。 就三步路,打開門的時候,云溪覺得就像轉角走到了一間暗室一樣。 和岳晨帶著的那間白得刺眼的房間不同,這一間房,沒有一絲光亮,像是所有的視線一下子都被剝奪了一樣。 留守的工作人員見嶠子墨竟來,極標準地行了一個敬禮,然后恭恭敬敬地將房內的光線調亮,坐在里面的人這時漸漸地露出了輪廓出來。 云溪瞇了瞇眼,見竟是一個七十來歲的老人家,神色驚慌,和張先生的那股強硬氣勢比起來,他顯然被這片漆黑和毫無止境的詢問折騰得不輕,視線都沒有焦點一樣,神色倉惶:“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真的只是因為生意才成了中垣控股的股東,涉黑的事情也是聽別人說的,我特意還找了b市的熟人,都說既然不良資產處理了之后已經沒有任何問題才認購的。”他是中垣控股三位股東中,持有股份最少的一位。前天晚上還在家含飴弄孫,沒想到眨眼間就被帶到了這個地方。這段時間的審問幾乎讓他的神經都斷了,整個人反反復復地就只會重復這兩句。 嶠子墨輕輕地將云溪拉出房間,來到第三間房門的時候,他微微頓了頓,卻是云溪伸手將門親手推開。 和上兩間不同,這一間房子的擺設都很平常,甚至連光線都和一般室內沒有兩樣,云溪看了一眼坐在里面的人便知道了原因——一位將近九十的老者,幾乎是帶著呼吸器勉強維持著生活的人。別說是審訊,便是稍微有一點刺激,怕是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負責他的公務人員恭敬地將這人自進來之后的所有表現都說的清清楚楚,和隔壁那個呼天搶地的人說辭完全一致,沒有任何疑點。 “這兩位股東都是外地人,當初中垣控股的事發之后,并不知道始末。因為岳晨的公關找上門,才逐漸對中垣控股生出興趣,經過簡單的商業背景調查后,發現除了不良資產,整個公司的發展前景很不錯,便答應了岳晨入股。可是因為年紀漸長,每年除了公司分紅,很少會出現在中垣控股。”嶠子墨將事情細細地解釋給她聽。 云溪目光暗了暗,這時,嶠子墨卻忽然一笑,“不過,我想,這最后一位股東,你肯定猜不到會是誰?” 云溪驀然抬頭,那目光似是穿透了墻壁,靜靜地落在一點,那神情,饒是嶠子墨都不禁為之微微一震。 下一刻,只見紅顏妖嬈,目中似有流光一閃:“你是在說陳昊?”…… ------題外話------ 后面還有一章三千字,恩,十二點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刻意 嶠子墨微微一怔:“你知道?”陳昊是第三位股東,這件事情原本就是保密,即便在中垣控股都很少有人知道,為什么她會這么清楚? 云溪背對著他,臉上似乎閃過一道深沉的笑,卻轉瞬即逝。 她自知道當初外公是被蕭氏的那些大佬股東們設計之后,怎么會不去細查當初種種?雖然蕭然和陳昊無論如何都不肯告訴她罪魁禍首,但是,查出中垣控股的股東是誰,這點事,她壓根沒看在眼里。 云溪沒有說話,只輕輕“嗯”了一聲,嶠子墨慢慢垂下眼簾,若有所思。 兩人同時走出房間,推開那最后一間審訊房間的門。 里面,光線明亮,視線通透,就連那邊單面玻璃,都似乎透出一種別樣的光澤。 云溪直直地走了進去,嶠子墨輕輕地擋出上來的公務人員,目光示意對方離開。 房內,只剩下云溪、他以及陳昊三人。 一時間,除了寂靜,什么也沒有。 看著單面玻璃前的那張桌子,云溪漫步走去,打開麥克風,清冷淡雅的聲音流瀉而出,可這一聲,卻讓坐在位子上的陳昊神魂俱顫。 “好久不見,陳昊。”她望著他的神色,面色平平,甚至語調都沒有絲毫變化,仿若是冬雪國度的冰晶,讓人觸之生寒。 “沒想到,會在這么見到你。”陳昊苦澀一笑,眉目間的震動瞬間掩去,朝著面前的玻璃看去。 其實,什么都看不到,卻依舊目光灼灼地,想要看見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 哪怕,她的身邊,跟著別的男人……。 “我一直以為你夠聰明,但沒想到,你竟然還是牽扯到中垣控股里面來。”她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強烈的光線將他目光里的每一寸神色都映照得一絲不漏,便是極細微的一個抿唇,她都看得分明。 “我向來不夠聰明……”否則,絕不會將你拱手送給蕭然。 陳昊自嘲一笑,后面的話只是悶在心里,絕不肯露出絲毫異樣。 以冷家的權勢,絕不會是她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所以,此刻,嶠子墨必定就站在這里,在她沒有和別人說出當初的種種,說出她就是笪筱夏之前,這一切,他都不會露出任何異樣。 她要以新的一切重新生活,他絕對不會阻攔。 “中垣控股的那兩位股東都是外地人,壓根沒有參與公司的決策,如果我沒有猜錯,整個中垣控股,現在都是由你把控吧。”云溪瞥了他一眼,目光毫無變化。如果說蕭然是商業帝國的神,那么陳昊絕對是神背后的那道影子。比起手段,論決斷狠辣,蕭然怕是都要望塵莫及。否則,哪里來的蕭氏如今的場面。 陳昊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么,最后,卻是微微點了點頭,沉默地回應了她的問話。 “岳晨當初從蕭然手底下奪下中垣控股,是因為你的原因?”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么他不自己親自出面。那個時候,“笪筱夏”已死,蕭然便算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也絕不會霸著中垣控股不放手,更何況,是他絕對有所虧欠的陳昊。 陳昊低著頭,自嘲一笑,這一次卻是沒有吭聲。 很多事,只能自己知道,她一旦發現了太多,對她來說,絕無半點好處。 “我十個小時前還在美國參加岳晨的婚禮,你知道,他現在在干什么嗎?”見陳昊并不肯開口,云溪忽然想起那時在溫泉的時候也是一樣,明明答案已經在嘴邊,他和蕭然卻都不肯再進一步。 陳昊詫異地抬起頭,“你說什么?” “他也在這,和你一樣,坐在椅子上,單獨的房間,單獨的審訊。”云溪倚在桌子上,看著他的下巴驟然收緊,那一刻,忽然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心底游走,只是,很快便消失了,連她自己都來不及捕捉。 “我只是很好奇,明明他已經虎口拔牙,從蕭然手底下奪了公司,眼看著就能吞下中垣控股,為什么偏偏要突然換了方向,將公司轉賣給你們?”明明不需要那么復雜,直接由陳昊出面就可以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何必繞那么大的一個彎。最重要的是,就連卓風都已經查上了門,他卻還死扛著不肯開口。 “這事,和他沒有關系。”陳昊臉色有些難看:“都是我讓他幫的忙,他只不過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幫我出手。” “所以,你就是那個突然臨時有事的伴郎。”云溪了然地低下身子,湊近那面單面玻璃,靜靜地看著燈光下,他的瞳孔漸漸放大。 原來,在海關處被扣留的人,竟然真的是他。 “那時候,”就在云溪以為他會徹底沉默的時候,陳昊突然開了口:“中垣控股董事長跳樓后,整個公司亂成一片,我不忍心看著整個公司解散,總想著,想著她死后或許還會惦念著,”他的臉色有點慘白,不愿說出她曾經的名字觸動她的往昔,便只輕描淡寫地帶過,誰曾想,一直站在一邊不曾開口的嶠子墨卻聽得分明,更是對他口中的“她”絲毫不陌生。 “你說的是‘笪筱夏’?”他的忽然出聲,讓陳昊的話音倏然一斷。 全副注意力都在陳昊身上的嶠子墨,沒有發現,冷云溪的后背有那么一剎那,瞬間僵硬住了。 “你認識‘笪筱夏’?”陳昊幾乎是用盡了自己的所有自制力才強硬地控制住自己不要流露出任何不當的表情,在這種單面玻璃前,被人像是直白地剖視,卻壓根看不到對方的一絲影子,這種無力感,這么多年來,還是平身僅有。 “不。”沉默了許久,就當云溪以為嶠子墨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竟然給出了答案:“我在翻閱你的檔案的時候,有看到過她的名字。” 云溪只覺得心頭有一股熱氣慢慢地散去,竟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原來,她的名字真的已經成了過眼云煙,以至于,不過是別人檔案里的一個冷冰冰的符號。 她若沒有死,怕是如今中垣控股的事情爆出來后,第一個可疑的對象就是她! 空氣中,忽然凝固出一種濃烈的壓抑。 陳昊和云溪同時沉默了。 “對于岳晨,你這里還有什么想說的嗎?”嶠子墨微微抬了抬眉,見云溪的臉色并不很好看,湊過去,輕輕將手搭在她的額頭上,見并沒有發燒,微微放下點心,準頭朝陳昊問道。 “另外兩個股東都是我讓他找來的,中垣控股的事情不過是他幫我的忙,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陳昊咬死了這件事情壓根和岳晨無關,偏張先生的所有證詞都直指岳晨,云溪雙手合龍,面色寒霜,終不過冷冷一笑。 這笑,像是帶著譏諷,又像是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嘲弄,不僅是陳昊,就連嶠子墨都忍不住面露詫異。 “我累了,先走一步。”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慢慢轉身,朝嶠子墨輕輕一笑,眼中似有煙霧繚繞,分不清喜怒,卻是讓人覺得恨不得能捧在手中恣意憐愛。 那一瞬間,嶠子墨分明覺得她和里面的陳昊共同掩藏著一個秘密,卻并不覺得心痛。 只有想要忘去的,才會想要掩埋。 既然她不愿提起,他便順她所想。 這一輩子,只要她所愿,他必給予她最大的滿足。 “心想事成”這四個字看似簡單,若想達成,卻無異于難于登天。他不介意,將他的心力都付諸于這一個諾言上——只要她想,他一定讓她得償所愿。 似乎有所感應,當云溪離開房間的那一剎那,陳昊倏然站了起來,目光直視前方,若不是那面玻璃擋著,便像是他目視著云溪轉身離去的一般。 “有人匿名舉報,中垣控股涉黑純屬誣陷,陳昊,你怎么看?”嶠子墨站到椅子旁,輕輕地按了一個按鈕,瞬間,那面玻璃變成透明,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直接對上,像是爆開了一陣高壓,那一刻,深沉、黑暗、血腥、濃烈、悲涼、試探、危險,一一從兩人眼底滑過。 云溪離開后,他們終于不再掩飾自己心底的種種情緒,再無顧忌。 “這一切和岳晨無關,我只是接手了中垣控股,但絕對是在它董事長自殺之后才動手的,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他的財富壓根不需要中垣控股錦上添花。如果不是為了她,他對于那么一個名聲全無的公司壓根連看都不會看一樣。 嶠子墨直視著陳昊的每一絲變化,神色不動,正準備說話間,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 宇敇站在門外,急切道:“boss!岳晨說他有話要說!” 門內的兩個人頓時一靜,同時朝他看去。 宇敇正詫異,嶠子墨為什么要把玻璃調成正常,卻見boss凌然踏出房門,微風帶起他的衣角,那一刻,竟有一種森冷的氣息在空中暗中浮動。 “岳晨說了什么?”陳昊激動地看著宇敇,出身詢問。 “他說,他有證據證明,中垣控股涉黑的事情和他無關。”宇敇審訊各類人物無數,卻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大禍臨頭的人從容不迫,作為相關人士被請來調查的人竟然這么激動。再一聯想剛剛神色莫名的boss嫂,只覺得,或許,待會岳晨說出的證人,絕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百四十三章 清醒 陳昊怔怔地坐回椅子上,他不知道岳晨說的這個證人到底是誰,但隱約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白色的燈光在走廊里顯得那么刺眼,云溪站在走廊過道上,靜靜地聽著來人的腳步。 當熟悉的氣息在她身邊散開,那一刻,她幾乎有些嘆息地抬起頭,輕輕地看著來人微笑:“岳晨說誰是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