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快的音樂隨著音響映入每一個人的耳朵，兩個舞者同時動了起來。

    像火焰，像流星，亮得不可思議，在那舞池里，裙擺飛揚，如燃燒起來的烈火，將每一個人心底沉寂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焚燒起來，勾蕩開來，鋪滿一室。

    華麗高雅、熱烈狂放且變化無窮，交叉步、踢腿、跳躍、旋轉(zhuǎn)令人眼花繚亂。

    偏偏男女雙方從頭到尾都不曾對視，那目光像是永遠交錯分離，定向自己的左側(cè)。

    一時激越奔放，一時如泣如訴，或嫉世憤俗，或感時傷懷。

    舞姿挺拔，舞步豪放健美。

    便是輝子眼下也看懂了，這是最原汁原味的探戈，遠渡重洋從異域他鄉(xiāng)而來。

    美得奪魂攝魄，艷得驚人心魂。

    一曲舞罷，全場掌聲幾乎將屋頂掀翻。

    那兩位舞者卻熟視無睹，冷冷的來，冷冷的去。

    所有賓客都丟掉了剛剛的矜持淡定，紛紛叫好，“安可！再來一曲！”

    可惜，舞者已然離開，舒緩優(yōu)雅的音樂又重新一次響起。

    禮儀周到的服務(wù)員們又重新穿梭在舞池四周。

    輝子若有所失地收回目光，發(fā)現(xiàn)身邊坐著的這五個人臉色微帶怪異，情不自禁地問道：“怎么了？剛剛的表演有問題嗎？”難道他剛剛錯失了什么？還是說，他們來這里其實是為了執(zhí)行任務(wù)？

    宇敇睨了他一眼，只覺得這小子來這里簡直是暴殄天物：“世界探戈國際大賽最新出爐的冠軍跳出來的舞，你覺得會有什么問題？”

    這可不是職業(yè)公開賽，“不夜天”有名他是知道的，可沒想到竟然奢侈到請國際冠軍在這么隱蔽的地方跳舞。

    這可真是一擲千金，想都不用想，那兩位舞者的出場費該是多高的天價。最最關(guān)鍵的是，對方竟然也肯答應(yīng)在這種地方跳舞。

    即便今晚所有來消費的金額加起來，估計都不夠那兩位的出場費。他實在想不懂，哪位商人會做這么賠錢的買賣。

    白焪若有所思地朝著剛剛女舞者望著的方向看去，隨即做了個手勢，幾個人極為默契地同時看去，頓時表情一頓。

    輝子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這，這男人怎么能長得這么引人注目？

    白天看到的那個嶠子墨也就算了，可這個站在角落的男人分明帶著一身黑暗的氣息，卻依舊讓人移不開眼。那張充滿禁欲感的臉龐，輝子敢打包票，是個女人都會忍不住為他神魂顛倒。

    “是陳昊？”白焪自言自語道，那聲音極低，在音樂中簡直像是要消散了一樣。

    其他幾個人同時不吭聲了。

    他們忽然想到一個傳言，雖然時間有點久了，但依舊記憶猶新。

    “陳昊？蕭氏企業(yè)的第二股東？”饒是輝子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也聽說過他的大名，卻沒想過，這個傳說中有“黑色”背jing的人竟然會是這副容貌。

    一天之內(nèi)，自見識過嶠子墨的月下仙人風(fēng)姿、蕭然的霸氣天成風(fēng)范，再到眼前這個禁欲冷傲的陳昊，從來不注重容貌的軍人也難免生出幾分異樣神色來。

    “整個b市，除了他，還有誰能將‘不夜天’的地下酒窖弄成這樣活色天香。”白焪笑看他一眼，目光中卻帶著微微的思索。

    “地下酒窖？”輝子后知后覺地看著身處的環(huán)境，大開著嘴巴，簡直像是聽到了神話故事一樣。這，這里竟然是不夜天的酒窖，開玩笑吧？

    那五個人卻是壓根不理他的一驚一乍，兀自談起了其他。

    “前段時間不是聽說他離開了b市，怎么一回來就忽然愛上了探戈了？”能請世界冠軍來表演，顯然不是為了不夜天的生意。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他因為個人愛好，賓客們才會有了這樣的待遇。

    五人皺了皺眉，有點難以捉摸陳昊的思維。

    “聽說以前那個號稱駐場的女歌手離開后，他基本上都不出現(xiàn)在前面的‘不夜天’，最多也就偶爾來來這酒窖，不過大多數(shù)都是呆在私人房間里不出來，今天難道是出了什么事？”

    宇敇望著轉(zhuǎn)身離開的陳昊，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以前那個駐唱歌手紅起來的時候，他也來過一次。不過，那次她帶著面具，唱了一首歌就離開了。從那之后，似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了。

    等等，面具……

    宇敇驚訝地忽然站了起來，看著全場女士帶著的威尼斯華貴面具，他突然驚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猜的不錯的話，那這背后掩蓋著真情，當(dāng)真稱得上“舉世震驚”。

    他忽然放聲大笑，笑得不懷好意，就像是偷喝了酒的狐貍一樣。

    其他四個人頓時滿臉黑線，有點想要把他扔到外面的沖動，但又忍不住想要知道這廝到底猜到了什么，心里摩拳擦掌得想著等會要怎么屈打成招。

    就在這時，宇敇忽然臉色一變，蹭了蹭身邊的幾個人，用目光示意大家往那間標(biāo)有“c”的記號的房間看。

    果然，下一刻，其余人的臉色頓時一驚，幡然一變。

    那個煞星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第八十七章 驚魂轉(zhuǎn)變

    蕭然自今天和嶠子墨對上，那種冷凝威壓的氣勢就在宇敇?biāo)麄兡X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特別是他被嶠老大點評了那誅心四字時的變態(tài)反應(yīng)，立即讓這群心理素質(zhì)過硬的人封他為“煞星”。他們有種很直接的預(yù)感，這人出現(xiàn)在這間地下酒窖里，絕不會那么簡單。

    在一眾人的注視下，蕭然若有所覺，視線平平掃來，看到他們的時候，在這么幽暗的地方，竟然依舊讓人覺得心驚動魄。分明臉上連一絲情緒表情都無，卻有種讓人覺得立馬要被拆分入腹的恐怖。

    有服務(wù)員在低身打開那間標(biāo)有“c”的記號的房間，恭敬地請他入內(nèi)。

    宇敇正懷疑蕭然會讓人直接將他們“請”出去的時候，那人卻冷然轉(zhuǎn)身，視若無睹地進了房間。

    宇敇身邊的白焪嘖嘖搖頭：“被人無視了。”雖說被人丟出“不夜天”是件很丟臉的事，但不得不承認，蕭公子剛剛那種壓根把他們看進眼的表情更讓人覺得傷自尊好吧。

    輝子壓根一點狀態(tài)都不懂，只是跟著疑惑：“不是說蕭然和陳昊最近關(guān)系緊張嗎？怎么他還到‘不夜天’來？”

    誰知道呢？

    五人扔給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拿起外套，集體走人。

    開玩笑，都進了專用包廂了，里面發(fā)生了什么都看不清，還留在這干嘛，等著被那個煞星找上門嗎？

    “誒？你們等等啊。”輝子趕忙也跟著起身，離開酒窖時，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恰好望見陳昊那雙像是夜空般黑暗的眼睛對上蕭然。

    他感覺回身，也不知道是撞邪了還是怎么的，連連碰上幾次桌子，引得走在前面的白焪他們頻頻回頭看他，他卻像是游魂一樣，打了個寒戰(zhàn)，心底默默念著，怪不得傳說黑白兩道通吃，這，這眼神也太滲人了點。

    而被人用那么陰冷的眼光掃射著的正主，卻壓根沒有任何反應(yīng)似的，拿起桌上的一瓶烈酒，自斟自飲得旁若無人。

    陳昊看著桌子上擺滿了一排的各色酒水，漠然地垂著眼角：“天上要下刀子了？你竟然也會買醉。”

    他以前和蕭然說話時，便是再痛恨自己愛的人選擇了對方，也從來不會失了風(fēng)度，可當(dāng)云溪自溫泉那次和他們攤牌之后，他就再也沒有主動和這人說過一次話。

    算起來，自小到大的情分，便是“發(fā)小”也不足以形容，可是，眼下看著把烈酒當(dāng)誰喝的蕭然，陳昊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也著實讓陸續(xù)進來送瓜果的服務(wù)員驚得不知所以。

    蕭然聽著他的譏諷，卻也不怒，今天下午那么難聽的話都受了，他這話說的，不過是隔靴搔癢。

    一口烈酒入腹，他冷冷地回憶到下午嶠子墨站在機關(guān)門口那一言一行，臉上一片禁忌的華艷。

    自發(fā)現(xiàn)云溪就是笪筱夏后，他恨不得把自己低到塵埃里去，凡事都將她的喜怒放在最優(yōu)先的地方，恨不得能將自己當(dāng)年所欠的統(tǒng)統(tǒng)都補回來。可事與愿違，無論他怎么做，她只是冷眼旁觀，就像是一臺盛大奢華的歌劇，她坐在臺下，淡淡地看著他在他臺上的一切，卻換不來絲毫溫情。

    她不恨他，也不愛他。那雙每次相逢，眼底的無欲無求都一次次地提醒著他，她已將他歸為陌路。

    這一切，沒有人比他看的更清楚。

    跳梁小丑——

    蕭然的下顎漠然收緊，一口飲盡眼前被子里的烈酒，危險地瞇起雙眼。

    嶠子墨諷他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有那一刻，準(zhǔn)備立馬讓暗處的人直接動手擰斷他的腦袋！

    可，他更清楚的知道，嶠子墨并沒有說錯。

    他最近的所作所為，撂在以前自己的眼里，用個難聽的詞說，那就是“憋足”！

    浪子回頭金不換？

    這可不是什么小說故事里，相愛相虐的情節(jié)。冷云溪那么倔強的人，如果沒有敲開她的心房，任他做再多的事情，在她眼前，他也不過是昨日舊人，陌路相逢罷了。

    陳昊就那么坐在一邊看著，看著他滿眼充斥著暴虐，轉(zhuǎn)瞬又化為自嘲，下一瞬又變成了寒心。

    便再也不說一個字。

    這個世上能讓他露出這樣表情的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舞池里的人越來越多，探戈舞留在每個人心靈上的震撼久久不肯散去，隨著音樂的旋律越來越動感嫵媚，帶著威尼斯面具的女人們開始擺開撩人的姿態(tài)，邀請男賓們共同起舞。

    包廂里忽然變得很靜，兩個人都不言無語，那間帶著雙向玻璃的墻面上，印著他們不同的眼眸，彼此間，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卻似乎同時陷入了同樣的夢境。

    那個夢里，有一個女人，亦是著了一身紅裙，高叉聳起，冷艷嫵媚，站在蕭氏的年終晚宴上，孤芳自賞。

    那一年，她第一次起舞，驚艷了所有人的眼。眉梢高挑，舞態(tài)高雅，神色矜淡。

    一曲探戈，將整個年終晚宴上的人都震撼得無以言語。

    如今，終不得見。

    他想起剛剛那個女舞者，阿根廷探戈世錦賽冠軍，心里沒有來的一痛。平生從不后悔，唯一一次，卻是這般跗骨難忍，刻骨銘心。

    他又哪來的立場去笑陳昊的寄情于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求之，不得。

    又一杯酒水到底，他嘭地一聲將整個空酒瓶扔到地上。

    房間里的燈光被他一下子全部按滅，整個人恍若被一層看不清的薄膜包裹著。

    他自坐在那里，如一個無情帝王，臉上神色如暮鼓晨鐘，終度化成一片沉靜。

    一種世俗人無法看懂的冰寒在他眼底閃動著，漸漸融為一團藍色的火。

    良久，他卻恍然一笑。

    這笑，如解禁的談谷幽蘭，又若從冥河邊渡河而來的使者，危險，豁然叢生……。

    蕭然走了。

    兩人連一句話交流都不曾有過。但知他如陳昊，從蕭然露出那最后一笑的那一刻開始，他便知，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不管今天是誰刺激到了蕭然。

    他默默地閉上雙眼。

    蕭然變了。

    “扣扣”。

    包廂房門上忽然傳來兩聲敲門聲。

    閉目養(yǎng)神的陳昊慢慢地睜開那雙殘酷的眼，靜靜地看著故友輕笑著踱步而來。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