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冷偳乘機捏了捏云溪的手,“沒事吧?”老爺子那可是行軍打仗出身,剛剛也不知道有沒有捏傷了她。只是,這么纖弱的一雙手,剛剛竟然把那個喬老扣得簡直缺氧窒息,說真的,不管從誰身上學來的。反正他是覺得,爽了。 “還磨蹭什么!”冷偳的父親見他還好奇地在那打量云溪的手,率先喊了一句,果然某人乖乖地跟著上了車。 云溪回頭,看著這棟標志建筑。 她會再來的。到時候,她要來好好地看著某些人,呆在這里,永不翻身! 行車的一路極為安靜。 中年領導像是故意忘了剛剛那一起事故一般,熟練地給司機指路,并不時和老爺子說話,語調輕松和緩,并不談什么嚴肅的話題,大多都是老人家感興趣的棋譜書畫。 于是,當車子抵達冷宅,老爺子下車時,那位在本城向來以深沉難測的性格著稱的中年領導正言笑晏晏地扶著老爺子,一臉喜氣洋洋。 這一幕,被許多盯著冷宅的人看見眼底,記入相機中,更甚至,迅速地發到了彼端某位人士的手機上。 很快,消息靈通的人立馬知道了,冷家,這一樁懸而未決三個月的案件,在今天,極為華麗的落了幕,并且,那負責調查的一把手竟然親自護送冷家一家人回家,笑容溫和,極為親近。 于是,坐觀失態發展的那群人開始蠢蠢欲動。在冷云溪他們回到家還不到三小時的時間,就已經從本城各處,紛紛趕來,要給他們接風洗塵。 冷偳當下看著這些送禮上門的墻頭草的嘴臉,忍不住冷笑,轉頭卻道:“爺爺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下了,各位還是請回吧。” “哪里,冷老爺子這次否極泰來,必有后福。無論如何,還請讓我們在這等等,我們不進去,就在院子里坐著?!币粋€平日里和冷氏集團打交道頗多,但更多的卻是想要討好冷老爺子的商人笑呵呵地手中的頂級冬蟲夏草送去,一邊真的找了個院子里的小石凳子坐下來,一副就算等到明天,也絕不會離開的樣子。 無恥!冷偳憤憤地心底呸了一聲。出了事情,各個都是孫子,連頭都不敢伸,現在局勢已定,倒是各個來攀交情了! 坐在樓上書房的冷樁髯冷淡地望著窗下那群坐在庭院里不肯走的人,扭頭朝正在沏茶的云溪勾了勾手。 “丫頭?!彼麤]再追問上午那場莫名其妙的事故,而是平靜和緩地道:“你下去,幫我把那群人打發了。看著就覺得煩?!?/br> 云溪將沏好的茶端給老爺子,站在窗邊看了一眼樓下。 除了商人,亦有不少平日里和家里來往甚密的幾家,家室身份差不多,倒不是像那群上門來送禮的商人一般進不得冷家大宅的客廳,而是,再厚的臉皮此刻也微微有些尷尬。更何況,一下子碰到這么多“前段日子一直不在國內,今天才知道冷家出了事就立即趕來”的人士,當真,連再冠冕堂皇的說辭都沒法掩飾他們當初隔岸觀火的本質。 “知道了?!痹葡粦艘痪洌裆届o地收拾了茶具,這才從房間里退出去。 門外,李嫂已經淚眼朦朧地望著她,喜不自禁,“我,我給夫人打了電話,她一會就回來?!?/br> “恩。”云溪點點頭,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臉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會吧。mama回來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br> 李嫂眼底剛剛還努力圈在眼眶里的淚一下子失了控,“好,好,待會夫人回來了,你告訴我?!彼业男〗阏娴拈L大了,整個家族的擔子落在她的柔弱的肩膀上,竟然絲毫不覺得沉重。 想著早上,小姐踏著陽光離去的背影,她忽然覺得,只要是自家小姐說的話,無論多不可思議,都一定能如她所愿! 安撫了李嫂,云溪一步一步地朝著樓下庭院走去。紅唇輕輕一勾,勾起一個美人笑,分明明艷逼人,卻讓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覺得渾身哆嗦。 就在冷家賓客喧囂的同時,另一邊,詹家的房子里,冷得如同冰塊! “溫藍到底去哪了!你們竟然一個個都不知道!平時都和我說自己是特種兵!怎么,這么多人跟著他一個人,都能把人給跟丟了!你們丟不丟人!”一聲狂吼,震得整個房間都要地震一樣。 “我不管!”詹司令氣急敗壞地看著一干臉色復雜的下屬:“下個星期就是他的訂婚宴,請帖都發出去了,你們要是在周一之前還找不到他,你們也不用給我回來了!” 兩個月前,他在北上入京之前,與當初南京軍區那位同僚定下兒女的婚事,對象正是兒子當初的青梅竹馬,那個大院里的小公主。跳芭蕾的女子氣質沒得挑,最主要的是,家世背景都合適,更何況,兩家的立場相同,又同時上調北京,可以互幫互助。 “先生!”下屬顫顫巍巍地指著大門門口:“軍部來人了!” ☆、第十六章 犀利 詹司令的臉色一變,卻是很快地恢復了表情,對著那群站在一邊的人揮了揮手:“沒你們什么事了,記得,要盡快找到溫藍?!?/br> 所有人統一敬了個軍禮,從后門走了。 詹司令這才整了整衣服,問道:“軍部的人到哪了?” “已經快到門口了,看樣子,至少來了三四個。”那下屬皺著眉,有些摸不清這個時候,都已經這么晚了,怎么會專門找上門來。 詹司令抬腳就往門口走去,只不過,想來軍部的人這次來得真的挺急,他還沒有出門,竟然就已經被來人堵在門口了。 “詹司令”,來人是個五十出頭的男人,一身陸軍服飾就像是從頭到腳都用熨斗熨過的一樣,無處不服帖,無處不精神,趁著他的挺拔的身材,一種剛硬的軍人風范迎面撲來。 詹司令一愣,沒想到領頭人竟然是他,頓時,神情一松:“原來是你啊,袁老弟,這么遲還來我這,該不是真的還惦記著我的藏酒。事先可說好了啊,就一壇,當年從老家的時候埋下去的,才運過來沒幾天,我都沒舍得喝?!?/br> 這位袁姓軍官與詹司令算的是同一期軍校出來的,還是那種當年既同窗又同室的室友,關系自然不一般。即便在北京這樣對軍銜極為敏感的地方,他們倆只要出去,從來不管身份地位官級之說,算得上是難得不讓他提防的人。 袁軍長望著他,急得只皺眉,揮了揮手,對后面兩位隨行軍官道:“你們到外面等我一下?!?/br> 那兩人向來是袁軍長的老部下,客客氣氣地和詹司令打了個招呼,轉了個圈,就去了門外的庭院,看上去像是找人去拿酒,真的是來喝酒吃飯的樣子。 “知道我為什么要帶他們兩個來?”袁軍長指了指門外那兩個,“以后,估計我也不能常來你這了,今天只當我們是上門來蹭吃蹭喝的,你讓人盡管端好酒上來,越多越好。今晚,人多點反而不容易讓別人聯想出其他事情?!?/br> “以后不能常來”“聯想”這幾個詞句從對方嘴里一出來,詹司令剛剛放松下來的神色就凝滯了,他抽出一支煙,抵到對方手邊,隨即自己也點燃一支:“出了什么事?” “你還不知道?”袁軍長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顯然沒料到他竟然還被蒙在鼓里。 “冷家的事?”詹司令心思一動,立馬想到這件事情上來?!安皇钦f,一直懸著嗎?怎么今天突然轉了風向?” 向來被調查的話,如果真的干了什么不清不楚違法犯忌的事情,不用一個月就能查的個底朝天??衫浼疫@次由那個蕭然護著,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陳昊挺著,不知不覺竟然就這么熬了三個月。到現在,里面是一點風聲也沒有。冷云溪是昨天下的飛機,這才第二天,竟然這么快的手腳? “哪里只是轉風向?人都給放出來了!還是那位一把手親自護送回去的,滿臉笑容,舉止恭敬,簡直就像故意做出來給人看的一樣!” 這么快! 竟然,已經放出來了?聽到他這話,詹司令的手微微一顫??赊D即一想,舉止恭敬?他微微一窒,隨即頗為安撫對方道:“他當初也是冷老爺子帶出來的學生,師徒之間,本來就該有個尊卑,這不是很正常嘛?” “你當他是誰?那個機關里的人從來就對事不對人,他經手了多少大案,連中央的那幾位都親自稱贊是‘公道大氣,鐵面無私’,要是他真的那么尊師重道的話,壓根當初就不會把冷家的人給帶進去!”袁軍長的表情已經有些焦急的樣子,幾天聽到手地下的人來匯報,說那負責調查的領導竟然一路護送冷老爺子回家,甚至還留在冷宅里用了晚飯。這是什么意思?擺明了官方的態度就在那! 事情已經查清,冷家絕對是被冤枉的。組織和中央都相信冷家的意思! 這話,不用明說,只要稍稍點一下,該懂的人自然心領神會。 袁軍長見詹司令的表情有些驚愕,忍不住再給他看了件東西。 掏出手機,他將那幾張下屬剛剛才傳過來的照片遞給他看:“好好看看?!?/br> 那看似清冷寬曠的冷宅里,竟然滿院子都坐著各行各業的熟面孔。二樓冷老爺子的房間緊緊關著,連窗簾都一拉到底,已經是晚上了,這群人聚在院子里互不吭聲,就那么坐著。 “現在才想來抱大腿、拉關系,是不是有點太晚了?”詹司令冷笑地看著這些人諂媚的嘴角,忍不住輕哼。當初冷家出事的時候,這里面可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為他們說話,如今,別人已經雨過天晴,想要這么時候去攀交情,以他對冷老爺子那剛直性格的了解,絕對沒有他們好果子吃! “你錯了!”袁軍長搖頭:“我剛開始也和你一樣想的。樹倒猢猻散,大家心里都了解,可真出了事,四處孤立無援,到底還是寒心。跟別提冷老爺子那血性,沒拿把槍出來抵著他們的頭都算是克制了?!?/br> 袁軍長點燃了手上的香煙,狠狠地抽了一口,他自然和詹司令一條道上的,否則,現在也不會急匆匆地趕過來給他報信。原以為,以喬老的本事,加上那鐵證如山的證據,冷家倒掉不過是遲早的事,哪知道,一個人卻中途壞了所有人的大事。 “你再往下翻!看看,仔細看看!” 詹司令拿著手機,按照他說的往下翻照片,果然,沒過一會,臉色立馬僵了:“怎么會這樣?” 他不可置信地反反復復地上下翻查著那些照片,畫面上那個人影卻始終沒變,目光似有所覺,竟有一張,直直地朝著鏡頭看來,仿佛,眼下,正透過這手機,與他直接對視! “看到沒!進去了三個月,整個人的風格都變了!這丫頭是他的那個孫女吧。一直聽說,冷老爺子最寶貝的不是那個孫子,現在看來,倒是真的是這么回事。你看看,這些上門來的人,撇開一些追名逐利的商人,大多數的人身份都掐指能報的上號的,照他往常的性格,厭惡就厭惡了,直接趕人走,現在卻讓這么一個小女娃出面。人情、里子都照顧到了,即便他不出來露面,這群人的立場也一定會轉到冷家那邊去。最重要的是……” 詹司令煩躁地扔掉香煙:“更重要的是,他冷家是打算把冷云溪推到幕前了,這群人以后都會是冷云溪手里的資源!” 一般他們這樣的人,上了年紀后回給自己認定的接班人鋪路,人脈這一條算是最關鍵的一點。先是在最小范圍,關系最固定的朋友圈內介紹,然后漸漸地打開繼承人的交友范圍,逐漸讓年輕人相互接觸。日后,上一代的交情自然延續到他們接班人手中,形成新的關系圈。這是這么多年來,老祖宗積攢下來的習慣,從最開始就一直延續下來的傳統,可如今,冷樁髯竟然直接跳過了他那四個兒子,把這種專門收買人心的機會交到冷云溪手上。這是對她的極度信任,還是,已經決定了未來冷家的方向? “老爺子這態度變得有些蹊蹺,按理來說,一個姑娘家,就算是再厲害,政治這種事還是輕易接手不得的?!痹婇L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特別,還是這一次,冷家被搜出的證據,正是因為她的緣故,才讓詹家有機可乘。年紀輕,又牽扯上了情愛糾紛,難免容易沖動失去理智,冷樁髯老爺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會突然將接力棒遞到她的手里。 更奇怪的是,冷家的那幾個長輩,作為她的父親伯父,竟然也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 是默許,還是故意誤導外界的手段? “你兒子呢?”袁軍長覺得,雖然這個時候讓詹溫藍去見冷云溪有點冒險,但如果手段得當,或許真的能套出些什么消息來,總比現在坐在炕頭上煎熬的好。 就在剛剛開車過來的路上,他已經收到好幾個人轉投冷家的消息。 雖然都是些墻頭草,但有時候,人在一起聚集的多了,力量也就不同了。蕭然的保護態度,加上那位中年領導的全程護航,如今,風聲鶴唳的尷尬局面已經一去不復返,再不做點什么,難道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冷家拿著剃刀來給他們剃頭! 詹司令的臉本來已經夠冷了,一聽到他提及詹溫藍,那臉色簡直黑的不能看,索性冷著不吭聲。 一時間,兩人的對話就這么靜了下來,顯得尤為詭異。 門外,袁軍長帶來的那兩個軍官正在就著烤鴨喝酒,顯然一副來領導家打牙祭的模樣。袁軍長看了一下時間,已經進來有些時候了,再不出去,外面那兩個人演得再好,也要露出馬腳了。 “喬老那邊我還沒打聽到消息,不過,既然能讓冷家光明正大地回來,估計眼下,他也沒什么辦法。我覺得,你最近最好小心點。冷家的人,看上去溫和有禮,各個都書香門第教出來的一樣,實際上,狠著呢!那個冷云溪也不是個善茬,出國轉了三個月,輕輕松松回來就把一家子人撈出來,要說她沒點特殊的地方,唬鬼去吧。我看,趕緊的,你乘早找喬老合計合計該怎么辦。怎么說,你也就是幫了他一手,真正想要對付冷家的,還是他?!痹婇L說完,站起來:“走,和我出去喝酒去?!?/br> 做戲自然要做全場。 冷家的一切都被監視著,分分秒就被傳到他手機上來,指不定,這詹家附近也早被安排了人,如今,他們已經由暗轉明,反倒變成弱方,一定要步步小心,謹防甚微。 詹司令的臉微微一寒,卻是在打開門的時候,速度換上了張笑容開朗的樣子:“喝,喝,難得你來找我,今晚一定不醉不歸?。∵@兩位小兄弟也千萬別客氣,我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酒!” 說罷,四人團團圍著一個圓桌,開始吃喝起來,就好像,真的是約了晚上的飯局一樣。 詹司令心情不好,卻還得擺出一張笑臉做戲的同時,冷家已經結束了會客時間,徹底安靜了下來。 當李叔送走最后一位“來訪貴賓”的時候,云溪的母親張翠正好從休養院趕了回來。 望著張翠憔悴而迅速瘦下來的臉頰,云溪站在走廊上,竟忘了該如何反應。 送李嫂去休息的時候,李叔就站在門外,靜靜地對她說,母親最近身體不好,那兩老深怕女兒熬不住,天天都陪著,就怕她一個忍不住就沖了回來,反而會被那些勢利眼的人氣到,索性一家人一直住在休養院。遠是遠了些,到底討到些心安。他就一直沒有告訴李嫂。 “媽?!彼p輕地叫了一聲,像是深怕將張翠一下子嚇到了一樣。就像當初在醫院走廊坐著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送入手術室搶救的時候一樣,一種微妙的心痛和悲涼在心底蔓延。 “云溪!”張翠一把撲過來將她摟進懷里,“mama就知道,沒事了,都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睖I如雨下,張翠幾乎抱著她渾身哆嗦。 從醫院醒過來,就聽說李嫂割脈自殺了,自己女兒又失蹤部門。天底下,沒有什么比家破人亡來的更絕望,要不是自己的父母健在,她差點也要跟著去了。 下午接到李嫂電話的時候,她簡直懷疑自己是幻聽。 老天爺終于開眼了,終于還他們一家一個清白。女兒也回來了,終于,她的家人都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恩。”云溪在她的懷里低低的應了一聲。 她曾以為,因為詹溫藍,再見到張翠,自己會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其實家里人都沒有放在心上。 爺爺是這樣,父親是這樣,伯父們是這樣,甚至差點因為心臟病突發而幾乎送命的母親也是這樣。 他們關懷而體貼地避開這個話題,并不是因為避諱,而是怕,倒頭來,最傷心的,其實是她自己。 “夫人?!币宦暭拥穆曇魪臉巧蟼鱽?。樓梯口處,李嫂睜著眼,正滿臉驚喜地看著她們倆。 “好了,這下子可好了,終于,又一家團圓了。”眼睜睜地看著張翠那貴氣圓潤的面龐一下子憔悴成這般,李嫂卻壓根裝作沒看見一樣:“先生和老爺都在上面,您趕緊去見見吧?!?/br> “好,好?!睆埓溥B忙應聲。轉頭,看見自己父母這才氣場噓噓地跟了上來,一下子臉啪地就紅了,她倒是腦門子一下子糊涂,就記得丈夫和公公和女兒,倒是把自己父母給忘了,“爸,媽……。 ”二老擺擺手:“別管我們,趕緊上去看看,這一場虛驚下來,也不知道女婿和親家要受多少苦?!?/br> 張家是經商的,當初冷家被指責的罪名中,其中頭條就涉及到和張氏有關。他們又早已放權,將公司交由云溪打理。冷家出事的那會,他們壓根沒有任何辦法幫得上忙,相反,一旦有動作,反而會讓人抓住把柄,心底急得火急火燎的,卻只能盡可能地保住女兒無事。 如今,見女兒一家團聚,高興都來不及,哪會管那些細枝末節。 只不過,自家的外孫女這是怎么了? 怎么表情這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