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回家! 冷樁髯放在她耳后的手指微微一僵,隨后冰冷的指尖像是一點一點地開始回暖。 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慢慢地涌出一點堪稱溫柔的笑意:“恩,很好。” 被別人栽贓陷害并不可恥,可他呆在這間屋子的三個月里,心底到底遭受了怎么的困苦,卻是一輩子都不會對外人道一個字。 赫赫開國將領,為了祖國,拋頭顱斷血rou從不曾有任何猶豫,卻原來,到頭來,自己曾經以為終是原諒他的戰友,在他以為一輩子和和順順的時候,給了他最揪心的一刀! 那幾十年前的恩怨,若攤開來說,于國于法,他并沒有對不起老喬。死刑的指令是從最上頭直接下達下來的,拖得時間越長,只會越夜長夢多。他并不曾期待老喬會真的將這個芥蒂當做從未發生,畢竟,從情理來說,他是斷送他唯一香火的劊子手。可,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報復終于來了,卻要拖累了他整個家族! 老一輩的事情,自然應該在他們手中了解。老喬恨他,他并不后悔,但,他的四個兒子,甚至眼前的孫女孫子都牽扯進來。難道,他就沒曾想過,他們的未來要怎么辦? 名聲毀了可以再贏回來,清者自清,他有這個底氣。 可,小一輩在心底所遭受的創傷要怎么辦? 他憐愛地對冷偳也招了招手:“這段時間,難為你們了。” 冷偳低頭笑笑,什么也沒說,只是,眼睛卻微微濡濕了。 “老師,”中年領導輕步走到云溪的身后,慢慢的伸出手,“真相大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向您保證。” 冷樁髯有些隨意地朝他揮揮手:“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作為我教過的學生,你給我長臉了。忙你的去吧。別給有心人留下口舌。” 中年領導微微一笑,自是知道自家老師從來公私分明的態度,于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門卡:“這是對面的門卡。” 冷樁髯點了點頭,接過門卡,仿若一棵青松,直直地站了起來。 “走,接你們父親去。”拍了拍云溪和冷偳的頭,就像小時候,他們還在他膝邊玩耍時一樣,挺拔而大氣地領著他們,從沒有任何猶豫。 正如他們原來猜測的一樣,老爺子對面的這四間房間果然是云溪她父親及伯父們所在的地方。 冷樁髯將門卡分給她們三人,四人同時將門卡刷過去,四聲同樣的門響,四間同樣的屋子里,露出四副不同的容貌。 “爸?” “云溪?” “冷偳?” 同樣驚訝的聲音從里面傳來,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四人快步走出房門。 結果,看到站在走廊里的家人,神情頓時一松,走到老爺子身邊,輕輕地攙扶著他的手背:“爸,都過去了。” 任是再鐵血的將軍,年老后都是更在意家庭的。他愛護他的兒子、孫子、孫女,他們又何嘗不知,喬老的這一次報復,對老人家造成了怎么樣的影響? 他們只肯流血不肯流淚的父親,在心底又該是多么的蒼涼悲戚。 “爸爸、伯父,我們回家。”一直低著頭,不去看他們的云溪,輕輕地抬頭,站在走廊,面容掠起一道輕輕的笑。 冷國翼臉色微微一變,有那么一刻,作為人父,他比誰都敏感的發現,三個月不見,自己的女兒身上發生了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此時,此刻,看著略顯僵硬的父親,看著滿臉激動的兄弟,他只是將云溪輕輕地摟在懷里:“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回家!” 冷偳站在自己父親面前,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插科打諢,像是故意要挑起氣氛一樣:“走走走,先去洗洗塵,我先定一個溫泉,咱全家去好好去去晦氣!” “就你話多!”剛還滿臉情不自禁的冷偳他爸,忍不住給了他一個毛栗子。“給我閉嘴!” 話說的很兇狠,眼底的笑意卻是怎么也藏不住。 冷偳自然明白自己耍二成功,哪里還管什么,拉著grantham就往前推:“忘了介紹,這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云溪的合伙人,聽說我們家出了事,千里迢迢從歐洲趕過來了。” 冷家幾位長輩從頭到尾都發現了這位長相極為俊美的異國男子,卻像是聽到冷偳介紹才發現了他的存在一般,若有所地地對grantham禮貌一笑:“謝謝你的幫忙。” 雖說,那笑容極為禮貌。眼神里藏著的意思,卻是各有千秋……。 ☆、第十五章 反擊 grantham顯然已經見慣了各式打量的眼光,如今看到冷家幾位長輩的眼神,竟也只是風輕云淡地點了點頭,隨即朝那位一直站在旁邊的中年領導道:“既然事情都已經查清楚了,也沒有我什么事情了。很高興能與你結識,認識您這樣正直而毫不因感情而左右的官員,我感到十分自豪。” 很多時候,云溪與冷偳常常忘了grantham在貴族的身份后面,更重要的是歐洲政要。這人考慮事情極為全面,除了對他那位水牧蓮的meimei有點幾乎毫無原則的疼寵之外,簡直讓人覺得沒有任何缺點。 雖然冷老爺子讓中年領導早點離開,以免被人口舌,但此人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親自送冷家上下一起回冷宅。 這不僅是對老師一家的尊重,更是一種立場。以他的身份,向所有觀望并暗中打聽消息的人宣布,冷家的這場風波,絕對是冤案。而他的立場,代表的不僅僅是他的個人,所有人都會掂量掂量在他背后的某部門如今的打算。 grantham的話說完后,自覺站在他們一家團圓的情景里有些不適合,和大家打了個招呼,便瀟灑自如地走了。正如那一場朦朧月色下,他順著梵蒂岡臺伯河邊走來,只為她在那里的娉婷回首。 當冷偳與云溪擁著父親和爺爺走出,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最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竟然在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冷清的門庭內,竟不知何時停著一輛黑色高級轎車。 從里面走出的一人,神色極為剛毅,冷冷的眼神向他們這邊望過來,沒有絲毫表情。 不用說是冷家的幾人,便是那位中年領導都愣在當場。 剛剛才見過的人,竟然隔了半個小時又出現在眼前,即便是身份特殊,可望著喬老那冷厲的臉龐,向來崇尚修生養性的中年領導表情也忍不住一冷。 他剛想上前攔住喬老,卻沒想至始自終,表現最為冷靜的云溪的父親竟然親自擋住了他。 中年領導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卻聽喬老冰冷刺骨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好手段,好謀劃,沒想到,冷樁髯你竟然能養出來這樣一個孫女!” 兩位年過六旬的老人爭鋒相對,明明都已經頭發花白,可這一刻,氣勢碰撞,那氣場強悍的,竟無人可以靠近。仿佛,在他們中間形成一種難以攙和的深淵,便是冷家的這幾位,也壓根沒有辦法插手。 “當年的事情,于情來說,我的確對不住你。你既然恨,便恨我一個人。何必把我全家都牽扯進來!”冷樁髯自認自己這一輩子只有在老喬的面前才會低頭,是愧疚,是無奈,還是其他的什么,早已經被歲月蹉跎得越發難以描述,可,老喬從國外回來的時候,親自上門找他。那是喬老第一次見到他的孫女,卻沒想到,因為一個詹溫藍,竟湊成這樣一個陰謀! 老喬手一揮,卻像是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轉而盯著一直站在他后面的冷云溪。 “你竟然能把詹溫藍的底都給掀出來。我是該夸你一聲‘后生可畏’呢,還是說你一句年紀輕輕就手段老辣,城府深厚?”這句話,他幾乎是貼在她臉上說的。 殺伐之氣撲面而來,那種從戰場上爬出死人堆的氣魄,遠不是一般在和平年代里成長的孩子能夠承受得起。 云溪默默地看著他,一言不發。宛若春江的雙眸又黑又長,除了平日的空靈之氣,今天這么近的距離之下,喬老竟第一次發現,冷家的這個女娃眼神里有一種深不可測的冰寒。看不出任何情緒,就好像聽著他說著一段故事,她于這段故事不過是個路人,置身事外,僅此而已。 “這次別人舉報的事情你能把平反了,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冷云溪,我很期待,下一次,再在這所大門前,看到你的身影。不過,到那個時候,估計,你們冷家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好運,可以合家團圓了!”瞥了一眼壞了他所有計劃的冷云溪,他憤恨地轉身,司機早已打開車門,低頭請他上車。 冷樁髯握緊拳頭,臉色越發陰沉。 冷家的其他人表情也極為難看。 但這個地方,并不是外面的大庭廣眾,亦不是可以隨便說話的地方,喬老和冷家有恩怨,他們雖然心底清楚這事是喬家和詹家聯手擺弄出來的一出局,卻不能當著這機關大院所有工作人員的面撕破臉。 這事,就在所有人臉上越發陰暗,黑得幾乎黑云壓城的當下,一截白得宛若冬雪的手腕,輕輕地擱在了某人的后頸。 這是一處重要xue道所在。 那人出手極快,仿佛不過是站在喬老身邊,輕輕一碰,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同時一驚。 所有人的表情,就如同看到冬日里春花爛漫,夏日里鵝毛大雪,碧波大海上突然出現了群山,每一種景象都不及眼下,看到冷云溪竟然手中扼住喬老xue道的樣子來的驚心動魄! 那拈花一指,如水天交接出的一筆濃墨重彩,看直了所有人的眼,也徹底讓喬老臉上的憤怒轉為驚怒。 “你準備干什么!”喬老原以為冷云溪不過是沖動之下,沖過來抓住他,誰知正要掙脫,才發現,這看似蔥蔥玉指的手竟有雷霆之力,扣在那一處上,無論怎么動,他都掙脫不開。 下一刻,他愕然發現,冷云溪竟然扣著的是他的肩頸xue。 肩頸是大腦與軀干交接之處,骨骼、神經、血管連接于大腦,傳達指令并供應頭面部所需營養。而頸椎是脊椎當中骨結最小,活動量最大,而且最容易受損的地方。外人常常知道頸部有兩條大動脈,血液從心臟流出后走內側到腳底涌泉xue走外側從肩頸xue分開成左右頸動脈,卻不知道肩頸xue更是人體108個大xue中毒素最容易堆積的地方。如果肩頸經絡長期堵塞,不僅會引發慢性頸椎病、肩周炎,還會造成氣滯血瘀。當然,如果通過某種特殊刺激的方法,效果自然更讓人“耳目一新”。 喬老的話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雙目圓睜,那眼神恨不得將云溪全身都挖出血淋淋的洞。 云溪卻壓根似乎一點都沒注意到,忽而抬頭,反而是望向那個一直站在喬老身邊的司機,面上竟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身手很好,但你信不信,你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我輕輕一按!” 說罷,她右手輕輕一攏,不知道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法,看上去分明絲毫沒有費力,但喬老的整張臉立馬冷汗密布,眉目顫抖地糾纏在一起,仿佛連搭在車門上的手都開始不聽使喚地開始蜷縮。 現場一冷,誰都沒料到,當年在戰場上動輒殲敵數千的將領,眼下,竟被一個女孩握在手心里任意揉搓! 別說那中年領導,就連云溪的一家子親人都愣在了那里。誰曾料到,自家這個長得千嬌百媚的姑娘,竟然有這種雷霆手段! “你,你敢再動一動,信不信,我……。”喬老每說一個字,眼底的怨恨就深一分,因為被云溪死死扼住,他眼角都已經開始充血,慢慢的,已經出現了缺氧的現象,后面的狠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站在他面前,又伸出一只手,雙手合攏,在他那處xue道,輕輕一點。 瞬間,喬老整個人都開始顫抖。冷汗像是水一樣地從額頭留下,徹底濕透了衣服。 那司機像是傻了一樣,望著這手法,滿眼的恐懼。 此刻,那美若游龍的女子,深深地看著抖得不成人形的人,淡淡道:“您不會天真到以為,我把家人救出來就算了吧。” 眼前的人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再說出任何一句話,似乎全副精力都用在如何呼吸這件事上。 喬老只覺得眼前開始出現重影,那個姿態悠然而容貌驚人的姑娘,輕輕地在他的太陽xue點了一記,下一刻,他嗡嗡作響的腦子里,只聽到一聲幽幽低吟:“喬老,這茬咱們沒完!” 這一句話森冷的讓氣魄驚人的喬老那一剎那,竟然呆愣住了。 連云溪什么時候放開的他都不知道。 直到那司機將他渾身檢查了一遍,發現除了出現短暫性休克,其他并沒有多大問題,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喬老,您看要不要我派人送您去一趟醫院?”中年領導見喬老還沒緩過神,趕緊走過去,將云溪擋在身后。 站在原地,從天旋地轉中漸漸恢復過來的喬老一下子推開那領導,冷笑著看著云溪,“好,你好!有本事,你盡管給我看看,你準備跟我怎么個沒完法!小丫頭,你可別讓我失望!” 轉身,直接上車,連看一眼云溪的表情都懶得望,就像是對待一個已經被自己吊死的獵物一樣,反正有的是時間折磨,他倒要看看,他冷云溪是不是真的長了三頭六臂! 車子開走了,可站在那兒的冷家人還沒有醒過神來。 冷樁髯幽幽地看著云溪,良久,招了招手。云溪順著他走過來,被老爺子一下子攥住了手心。 “剛剛的那一手,是誰教給你的!”聲音之急切,竟是前所未有。即便冷家上下被圍住,他被請到這里“協助調查”時,他亦能不為所動,大氣凌然,可這一刻,他拉著云溪的手,仿佛在期待又在害怕某個答案。 冷偳這是也反應過來了,眼看自家爺爺將云溪拽得手心通紅,卻不是責怪她剛剛對喬老出手,反倒是追究云溪那手扣擊是從哪里學來的,頓時覺得蹊蹺。 “爺爺,您到這里來之前,不是囑托了某人照顧我嗎?難道,您忘了。”云溪沒有拽出手,而是很自然地依偎到老人的肩膀邊,輕輕嘆息:“不用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一瞬間,冷樁髯眼前豁然開朗,像是被這個答案弄得茅塞頓開,又像是整個人都陷入了一個打不開的僵局。 矛盾,大約是他這么多年,第一次出現在臉上,這么明顯的反應。 他想要說什么,可對上云溪那雙重新恢復清澈的眼,卻什么也說不出。 這一手扣擊明明是嶠子墨的身手,為什么,云溪竟然會學會? 有一種怪異的預感在腦子里開始盤旋。 他微微搖了搖頭,這時,云溪的父親突然開口了。 “爸,先回家吧。家里人估計都該等急了。” 云溪看著自己的老爹,第一次發現,雖然面容冷峻,又一直喜歡擺著父親的架子,但在關鍵時候,絕對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冷樁髯擺了擺手,自知這個時候問什么都遲了。干脆閉了閉眼,跟著那中年領導就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