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里面的護士匯報了這段時間病人的病情,就將幾個數據重點報了一下,云溪只看到那醫生下意識地就皺了皺眉,隨即上前拿著一只小型手電筒翻開張翠的眼皮直接照過去,似是在看她瞳孔的反應。 身邊的呼吸忽然沉重起來,她側頭看到冷國翼下顎一陣緊縮,心頭迅速一跳,只覺得時間分外得難熬。 這期間,醫生卻已經放下聽診的儀器,從里間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但都第一時間圍在了醫生的身邊。那醫生淡淡地回頭又看了一眼病房內蒼白的病人,心中暗嘆,倒是個有福氣的。一家子老老少少都這么掛心,真是難得。 只不過,從剛剛的診斷看來,這病人的病情實在不容樂觀,他都沒有底氣和這家憂心忡忡的人說上什么安慰的話。 到底只是干巴巴地說了句“還沒脫離危險期,具體情況仍然需要觀察”。 現在這種情況,沒有壞消息就已經是好消息了。 所有人的眼神暗了暗,又坐回原來的位置,空氣里的那種窒息似乎一下子又凝結到了一起。 張凌沉著臉將醫生送出門的時候,腳步頓了頓,站在外面深深地吸了口氣。 面對病魔時,再鎮定的心里也會支離破碎。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祖父和云溪的父親露出這么幽寂沉默的樣子,心里一陣難過。 天空中的亮色在這一室的沉寂中,漸漸暗了下去。 夜,慢慢地深了。 醫院的燈光漸漸明亮起來,在這寂靜寥落的時刻,臥在病床上一絲動靜都沒有的張翠給重生后的云溪第一次帶來了難以掩飾的沉重。 當午夜十點的腳步漸漸臨近,所有人的神經幾乎都到了極限。 秒針猶如帶著鐮刀的死神,不死不差地邁開了最后的步伐。 當那纖細的秒針和分針在整點上重合,敲響了最后那一秒的警鐘時,一抹明亮如流星墜落一樣迅速從眾人眼底消逝。 二十四小時整……。 張翠卻沒有一絲動靜……。 趕著最后一刻從樓下跑到樓上的張老夫人,一口氣沒有更上來,哭著厥了過去,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冷上一片慘白。 張老爺子怔怔地扶著自己的妻子,呆呆地看著病房內女兒毫無血色的臉龐,只覺得一陣錐心的刺痛從最深處的那一抹柔軟扎遍全身。 頭頂那一片明晃晃的吊燈似乎一下子陰暗下來,他翻了一下眼皮,瞬間也倒在了地上,沒了知覺。 云溪一個快步沖到墻邊按下緊急呼叫按鈕,隨即奔到那兩個倒在地上重疊在一起的老人,冷靜地將他們分開,以防其中一人被壓著出現窒息。 冷偳迅速打開房門將醫生迎了進來,并冷靜地將事情的原委闡述了一遍。 一陣手忙腳亂后,護士們推著輪椅進來,將兩個老人轉到樓下病房。 萬幸,不過是一直氣悶,呼吸不暢,神經受到刺激沒有緩過神來,沒有什么大礙,只要自然醒過來就好。 冷老爺子聽了這話,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即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由于整夜沒睡,臉上已經爬滿了新長出來的胡須,眼底青色濃重,此刻卻比不過那流轉的濃重傷痛。 他知,自己這個小兒子向來內斂,從不輕易露出情緒,此刻是真的心痛到無力,才會顯出這樣的悲傷。 二十多年的夫妻,張翠這樣溫婉柔順的性格,又是從來都和他情感和睦,若是真的這樣去了,他幾乎不敢想兒子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到底有醫生看不過去,又進房檢查了一遍。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望著搖頭出來的醫生,冷偳慢慢地垂下眼,心頭一陣悲涼,第一次不敢回頭去看云溪的眼。 醫生輕輕地安慰了一句:“眼下病人身體很虛弱,今晚看樣子是不可能醒過來了。各位還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也好繼續照料,總不至于病人還沒康復,你們先倒下了。” 冷老爺子輕聲道了句謝,知道醫生是好心,卻也只能無奈地看了一眼云溪和冷國翼。 良久,拉著冷偳出了病房,回到昨晚入住的酒店為那爺倆定好套房,發了個短信過去。 這個時候,再多的話都無濟于事。 正如那醫生說的,活著的人總歸要自律一些,張翠現在沒醒不代表以后都沒有機會了,眼下張家夫婦都已經暈過去了,如果那兩人再出個什么事,光是想想,都覺得心底發冷。 凌晨一點,云溪勸得父親和她回了酒店,稍作熟悉,便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夜,夢里出現了許多漆黑陰冷的影子,久久不曾散去,似乎一直在糾纏著,叫囂著,哭鬧著。 她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只發現兩頰冰冷,睡過的枕巾竟是一片潮濕。 隨意地用涼水沖了沖臉,出了房門去敲隔壁父親的房門,良久,一點回聲都沒有。 摸出手機,去看到一個未讀短信,打開,上面是一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交代:“我先回醫院。” 發信人自是冷國翼,時間顯示卻是凌晨四點。 云溪狠狠地閉了閉眼,將手機一下子揣進口袋,轉身就往醫院走去。 只是,這一天的房間里,空氣更為稀薄。 張老夫婦二人已經是一臉灰敗,僵直地坐在那隔離玻璃門口,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尤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 一桌子的早點早已經冷得透涼,卻是一點也沒動,放在那里無人理會。 這一天,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沒有人舍得離開。 望著瞬間蒼老了十幾歲的外公外婆,云溪側頭,呆呆地望著病房內那僵硬冰冷手腕。 她不知道,沉睡在漫漫漆黑的世界里,張翠是否會和她當初一樣看到了一生最冰冷絕望的會議。 只是,彼時,她自己尚有仇恨支持,如今,張翠又能靠著什么醒過來……。 下午兩點的時候,男會計的電話打了過來,說股東們都已經到齊,催云溪回公司。 云溪垂眼,理都沒理。 電話卻像是不厭其煩一樣,一個接一個的來。 即便是調成了震動,也驚得眾人回頭看她。 冷國翼只動了動嘴唇,說了一句:“不是說好要給你媽守好公司的嗎?這里有我們守著,你去公司吧。” 云溪抬頭,看了他一眼,見那一雙向來溫文爾雅的眸里此刻帶著沉沉的憂傷,什么話也沒說,拉著冷偳就走出了房門。 一路無語,一直到坐上車,到了公司,云溪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冷偳正滿頭摸不著頭緒,弄不清她把他拽出來干什么,卻見,她突然回身,一把奪過他手里的手機。 迅速地按了幾個鍵,接通了電話。 他正猶疑間,卻見云溪忽然抬頭,冷冷地按下直達電梯的鍵扭,隨即,唇角掛著一抹冷笑,淡淡道:“伍秘書,幫我從公司選幾個儲備干部過來。” 冷偳挑眉,云溪什么時候連他公司的秘書都這么熟了? ☆、第一百零九章 伍秘書,性別男,職務——冷偳機要秘書,個人特點——上班能夠斗得過老總,下班能逗得起小秘。 因此,公司上下皆道:此乃冷偳上班必備下班調侃的大兇器。 至于,此人和云溪是怎么認識的。 這其實是個意外。 話說,凡是見識過冷老爺子的壽宴上那些個國色天香的圍追堵截的人,都不得不贊一聲,冷偳能從一眾粉色軍團中安然抽身而出,此君功不可沒。 由此,伍秘書的boss由一位少東,又發展出來一位隱形大小姐。 自然,除此之外,云溪對他最滿意的,還是此人的行動能力。 作為凌晨時間,他一個電話就能幫她從北京掉來那么多被褥直接送到金貿國際的手段來看,無論是人脈還是能力,她都十分滿意。 至于,此君為什么會對她言聽計從,想來,她堂兄在不經意間也是出過不少力氣的。 “伍秘書,幫我從公司選幾個儲備干部過來。”話音剛落,云溪將電話交給對方。 冷偳接過電話,弄清了這一系列彎彎繞之后,挑眉,低聲嘆息,云溪這都快變身為小怪獸了,專門毆打奧特曼,簡直逆天得讓他連話說的欲望都沒有了。 至于調幾個儲備干部到上海? 多簡單的事。 看她嘴邊的那抹冷笑就知道,此姝打定主意要拿張氏集團的那一群東西開刀。 心里默默為那群即將大禍臨頭的人致哀,一邊躍躍欲試,低聲吩咐伍秘書多找幾個“機靈點的”,最好是全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視好他家妹子,回頭好好匯報匯報,最后再來個可行性報告,看看怎么把這精明得不是人的丫頭拐到他公司做牛做馬。 自從上次金貿慶功宴他為她做牛做馬開始,他就壓根沒有打消過這個主意。 他眼底精光突然一閃,要不直接把張氏也順帶拐過來? 這樣他和云溪同時作為公司的最大股東,她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啊。 冷偳拉著云溪正要開口。 “叮”—— 電梯鈴音一響,唰地一聲打開,露出了董事長專屬樓層火紅的地毯。 李霞,男會計,汪總,甚至是所有股東們都已經站在敞開房門的董事長辦公室里,回頭詫異地看著他們。 云溪抿唇,回頭看了一眼,迅速冷下臉一副精英冷淡面孔的冷偳,無聲輕嘆,這人的皮相還真是唬人,瞧這群股東的反應,怕是以為她帶幫手來pk了。 男會計第一個迎了上來,微微弓著腰,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態度極為恭敬。 云溪瞟了他一眼,走到辦公桌旁微微點頭:“不好意思,來的有些晚,大家隨便坐。” 她指著對面的椅子,指定李霞坐在那:“我是新手,什么都不懂,今天請各位來也是希望大家能幫我盡快適應工作。” 云溪坐在體面奢華的全牛皮椅子上,眼神一轉,淡淡地落在臉色發黑的李霞身上,似是沒有看到眾人都暗暗觀察她的臉色一般,右手輕輕一曲,隨意道:“就先由李副總開始吧,公司這五年來的運營情況還請你和我好好說說。” 李霞手上拿著四張a4紙,薄薄的一份,看上去格外單薄。 咬緊了牙關,又看了一遍汪總的眼色,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后,才又抬頭,勉強地擠出一絲強笑:“冷小姐太謙虛了,能夠用短短一個月就從簫氏手中奪走資源競標案,誰也不敢小覷您是新手啊。” 冷偳側目,有些好笑,這些人還真以為他這meimei是軟柿子不成,瞧這話酸的,怕是才查出來云溪的老底,看樣子昨天在協議上簽字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云溪眼神很冷,還不待李霞把后面的那些話說完,就直接揮手打斷:“場面話就不用說了,直接把這五年的業績匯報一下,我需要聽到真實有關的數字,所有籠統的不確定的還有計劃中未實行的都直接省掉。” 看著所有臉色又沉了一分的股東們,她淡淡道:“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李副總該不會連個匯報都做不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