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只要不是個蠢貨,他話里的意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整個講堂,眾人皆冷汗隱隱,偏她冷云溪一個人氣質如蘭,風礀爾雅。他要是再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簡直就是瞎了。 倒是沒想到,這個圈里風聲特別不行的冷家小姐,竟然是個真正會藏拙的,直到今天,才露出了本來面目。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他兀自閉了閉眼,臉上帶著抹隨意的淡漠。 左右不過還有一個月就到年底,他倒是要看看,冷云溪憑什么進商會的邀請名單。 兩人眼神在半空中交會,沒有半點煙火味,反而有種冰屑下的冷肅在靜靜發酵,帶著股觸之即死的味道。 直到,蕭然神色自然地和院長打了招呼離席,冷云溪牽著差點腳軟的老金和司徒白離開講堂,其余的人皆還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 “這個冷云溪,真不要命了?!币膊恢朗钦l這么嘆了一句,立馬改變了整個大廳的氣氛。 商學院的人都用一種鄙視的眼光上下地打量著發出這聲驚嘆的仁兄。 “怎么了?”他是漢語言專業的,有點摸不著這群學商人的癖性,心想他是贊嘆他們院的人啊,又沒怎么滴,憑毛被人用白癡樣的眼神看著? 有人開始搖頭,大嘆,學妹,你死定了。 有人開始憂傷,難得來個春光明媚,長得像精靈的妹紙,這下,苦逼了。 有人開始悲傷,好不容易見到一會蕭然,大神的全部注意力咋就一直繞著那么個小學妹。 這些都是師哥師姐的憂愁,云溪同班同年級的人呢? 都默著呢。 他們正在嚴重懷疑,冷云溪的腦子缺根弦。 中美現在的貿易傾銷與反傾銷的官司鬧得都快舉世皆知了,這么一大缸子黑水,躲都來不及,冷云溪這個傻妞還往里跳。 蕭然是有資本,也賭得起。 別說是他們這群學生,就是商會里那些個老jian巨猾的,哪個不以他唯首是瞻? 云溪,憑什么和這樣的人斗? 舀下一個競標案固然打響了知名度,可起跑線完全不在一個地段好吧?她差蕭然的起跑線至少十公里好不好! 不得不說,雖然這些同院同學個個都把蕭然當大神樣地供著,但某些方面還是蠻有同學愛的。 當然,這個同學愛都是建立在對云溪可以“預料”的悲慘結局給予的深切同情。 可惜,同學愛,有時候太過了,也實在讓人頭疼。 眼看回到寢室,剛剛還軟綿得像兩只羊的老金和司徒白“咣當”一聲灌上門,紅著眼叉著腰立馬如狼似虎地開始開罵:“你腦子有問題啊?年底聚會明顯就是個坑,你還跳?沒看到大家都把你當瘋子樣的看。傻兮兮地說一就是一,連點變通都不會啊。就算你走了狗屎運,進了那個狗屁聚會,你告訴我,你一沒自己的企業,二不是正經的法人代表,你憑什么和那些個人聊這么敏感的話題。老幺誒,你非要嚇得我心臟病發是不是?” 就連崇拜蕭然到死,恨不得做他腳下萬年走狗的司徒白都一臉糾結:“大神明擺著坑人,你還按著我們的手不準我們說話,你純心找死啊?好不容易忙死忙活地一個多月才結束那個競標案,才輕松沒兩天,你就這么想把手上好不容易積累的一點名聲都毀了是不是?” 兩人一副恨她不成器的樣子,捶胸頓足,恨不得拉著她就像大家道歉,剛剛是一時沒經腦子,才說了那樣的話。 中美能源貿易現在都敏感成什么樣了? 誰都知道,中國和美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使用者和新能源產業發展最快的兩個國家,都快大開貿易戰了。 上半年,中國商務部針對美國對中國太陽能光伏企業反傾銷、反補貼調查還發布了公告,稱經初步調查,認定美國可再生能源產業的部分扶持政策及補貼措施違反世界貿易組織有關規定。所有人都知道美國針對中國在新能源產業方面制造貿易壁壘,不少世界權威專家都認定了,這個領域已經成為在人民幣匯率、鋼管、汽車輪胎等問題后中美經濟關系中另一個敏感點。 這么亂七八糟的事,理都理不順,參合在里面的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還自己找上門去送死! 再說了,中國商務部那個調查的申請原本就是由中國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和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新能源商會提出來的。 蕭然為什么篤定云溪不一定再有贏他的可能?他就是那個進出口商會的首要人物好不好。 這項涉及到美國新澤西州、加利福尼亞州、俄亥俄州、馬薩諸塞州及華盛頓州等州政府對風能、水能和太陽能產業的扶持和補貼政策的調查,要不是他的大力協助,壓根兒不會那么順利好吧。身為國內企業家,遠在千里之外的美國諸地都能玩得這么轉的人,怎么可能會輸給她一個學生? 蕭氏輸給金貿,說句打嘴的話,那也是因為蕭然不在國內。 云溪雖說是贏了蕭氏,但這和蕭然完全是兩個概念。 沒有蕭然的蕭氏固然是商界猛虎,可有了蕭然的蕭氏,那就完全是死神!弄死你都不用一根手指頭! 平時精明得要死的老幺,這是發得哪門子瘋! 老金和司徒白氣得頂心頂肺的疼! 云溪摸摸這兩只,卻第一次覺得被人罵了也還覺得舒服。 這兩個人向來是好吃懶做,要不是真把她當交心的朋友,怕是轉過頭就去外面下館子了。 曉蕓自從祁湛回上海后,就沒有露過一面,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真有本事,到現在也沒有聽說過勸退的消息。 整個宿舍,現在就她們三個人住,也沒見這兩個人有誰問起過曉蕓的消息過。 這是純粹面熱心冷的人。別看著一副和你姐妹淘的樣子,心里怎么想的,沒人能看清楚。 肯罵她是真的為她在著想。 云溪沒想到她們倆個反應這么大,下意識地就問了一句:“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我請客!” 司徒白臉都鸀了:“冷云溪,你個吃貨!” 連老幺都不喊了。 嘖嘖,瞧瞧,誰平時趴著鍋子連碗都不用了,還敢說她是吃貨。 云溪轉頭,臉上笑得格外燦爛,竟是輕松寫意得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既然沒什么想吃的,我就約別人吃晚飯了。”云溪打開門,舀著手機,一搖一晃地向司徒白和老金示意。 “走走走,有什么關系找什么關系去。你那個大舀師傅也別忘了,能拜托的,都問問路,實在不行,我們再想辦法?!崩辖饟]手,直接將她掃地出門。 云溪站在走廊處,無聲微笑,眉宇間帶著抹冷意,竟是和寢室中的模樣天翻地覆。 何必找關系? 上次哭著喊著撞上來的關系她都沒用,現在給對方點面子,還怕到手的金子能給鷹叼了? 云溪打開手機,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按了幾下鍵鈕,很快,對方略帶溫和的聲音就從耳機旁傳過來。 “喲,我還說你慶功宴之后就躲起來了,原來還記得給我電話啊。” 云溪覺得對方這話話里有話,“藍總似乎不樂意我現在給您打電話啊,是不是眼下不方便???” 藍超升一直覺得有些人生來就與眾不同,云溪就屬于這種人,一句話,正過來翻過來,不管你怎么說,到她嘴里,她都能說出其他的味來。 他不過是打趣她一句,搞的就像他現在在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一樣。 黑道上的生意他不是不沾,可眼下都已經漂白了一大半還給她這樣冤枉,他也會覺得憋屈。 “就你牙尖嘴利。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準備接受我那天的提議了?” “藍總是爽快人,我相信您也提前調查過我,才給出這么豐盛的條件。不過,有些事牽扯到我,并不一定代表冷家也要參合在里面?!彼D了頓,給了對方幾秒鐘的考慮時間,然后又繼續道:“如果您覺得,我個人的價值完全夠得上您開出的條件,有些細節,我們現在就可以接著商量。如果,您執意打得還是冷家的勢力,那么我不得不說,合作愉快,后會無期。” 云溪話音剛落,明顯感覺到對面藍超升的呼吸粗了幾分。 她不急,這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光看藍超升的選擇。 眼下除了金貿國際,她相信厲氏那個老頭也是千般愿意開出同樣的條件。他兒子厲牧眼下實在是沒什么心思放在公司上,若不想自己累垮,找個人分擔分擔是遲早的事。就算是厲氏不成,冷瑞還巴不得她進公司。 她既然敢答應蕭然,就斷不會有輸的打算。 等了約莫一分鐘,對面終于肯出聲了,只不過,聲音里呆著道陰森:“什么時間?我們見面再談?!?/br> 云溪愜意地靠著墻角換了個礀勢:“五點半,市區xx餐廳見。” 說完,云溪果斷掛斷電話,連一秒鐘都沒有給對方。 藍超升望著手里的電話有些發呆。 冷家的人,倒是一個比一個精明。 他還以為那個冷瑞是個商場狠角色,這個冷云溪,談判起來才叫真正的犀利。 不過,再尖銳的刀刃,只要對準的方向不是他,都可以是朋友。 商場上熬了三十年,這個道理向來被他奉為準則。 至于,黑白通吃的陳昊到底和她怎么扯上關系的,又和他有什么關系呢? 既然是冷云溪的人脈,那么她進了公司,難道還能不善用資源? 所以,這才是雙贏。 失了冷家這棵參天大樹,還有陳昊那塊陰涼好地,哪里都可以乘涼,他又何必拘著是在哪乘涼? 按下機要秘書的電話,他交代好今天晚上所有的行程全部推掉,隨即,心情舒暢地捧起茶杯,瞇著眼,慢慢地啜上幾口。 這副愜意斯文的模樣,要是被人撞見了,十之**會說看見了一只老狐貍。 只是,若藍超升不是老狐貍,誰又當得起“老狐貍”這般陰險狡詐的名頭? == 兩個小時后,五點二十分,xx餐廳里,一張特別設計的卡座上坐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 一雙大大的眼睛,幽深卻又明媚,如一潭泉,美得渾然天成。 服務人員上前倒了水,心里暗暗一贊,如今的女孩,死越長越水靈了。 剛轉頭,就見一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笑瞇瞇地坐在女孩的對面。 “麻煩給我兩份今天的廚師推薦?!蹦腥顺⑿?,大氣都不喘就直接點餐。 服務員有些尷尬,這人竟然都不詢問女士的喜好就幫人擅自決定,太失風度,回頭看向冷云溪。 “我沒有意見。麻煩你了?!痹葡闯龇諉T的踟躕,隨即開口,將桌上的菜單抵還給對方。 藍超升看著服務生一望三回頭的樣子,無奈地搖頭:“商務會餐誰講究吃什么,這人怎么用那樣鄙視的眼光看我?” 云溪望了一眼店面設計,很想告訴對方,估計還沒有人豪門到跑到這種地方來商務會餐,人家服務員沒見過,才是正常的反應。 “藍總的時間想來很寶貴,我也懶得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了。”喝了一口白水,潤了潤嗓子,云溪直接拉開話題。 藍超升攤手,示意她隨意。既然他說面談,就知道這丫頭會有條件。只要不是漫天要價,他一概都能接受。 “您上次說邀請我入金貿國際的董事會,成為第二股東,我想首先問一下,股份要怎么算,是以資金入股,還是別的方式?” 藍超升皺了皺眉,當時他這樣邀請冷云溪,是因為知道她是冷家的第三代,入股的錢冷家隨便哪個都付得起,不過聽她下午話里透著的意思,是不想把金貿和冷家牽扯到一起,這的確是個麻煩:“你有什么想法?” “我會籌好資金,買下股份,至于你們董事會如何分解股權,我并沒有任何意見?!闭f到這,她臉色又淡了一分:“您也知道,我還只是一個學生,一下子籌集這么多的款子并不容易,如果董事會可以同意的話,我希望你們可以先給我股份,年底,我一次性支付所有金額。”金貿給的酬勞費固然可觀,可是和第二股東應該持有的股票價格比起來,完全是杯水車薪。 云溪開出的條件,幾乎是透支買賣。 打個比方,就像是你要買房,房地產商知道你有購買力,你家是富豪,但是你偏偏告訴別人,你要靠自己的能力來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