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jiejie,你沒事吧?”連水牧蓮都看出她一臉的蒼白,趕緊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她身邊牽起她的衣袖,只是眼下云溪呼吸困難,一雙手更是顫抖的厲害,哪里顧得上她? 眼見如此,小小的稚嫩臉龐上一臉的擔心。 這時,一只臂膀忽然橫在她的面前,在她還沒有緩過神的時候,就已經扶著她坐在椅子上。湛藍的眼睛擔憂地看著他,眼底盛滿著憂慮。 她拍拍他的手,示意沒什么問題。 腦子依稀有些混亂,有些東西從頭頂炸開,她閉著眼,嘴唇有些顫抖。都是些過去的事情,有她的,也有冷云溪這個身體的。 在這個微甜的早晨,她竟是坐在這間古樸的斗室,出現了精神衰弱的病況。 此時,檀木桌上突然多了一只古瓷茶杯,頂好的工藝,青花白底,用色純洌,宛若天成。老者清越的眼神掃了她一眼,伸手又將瓷杯往她手邊推了一點。 “謝謝。”她眼睛有些發黑,感覺人影在自己面前晃悠,清幽的茶香似乎有定神的功效,光是聞著便覺得渾身僵硬的肌rou已經舒緩了幾分。待喝了半盞茶的功夫,神色也幾乎恢復地差不多,除了嘴唇依舊有些發白,其余的一切都十分正常。 “jiejie,你生病了?”小丫頭還是有些心有余悸,呆呆地抓著她的衣角,有些憂心忡忡。 “是啊,jiejie生病了,所以身體不好,蓮蓮以后可要多聽大人的話,要不然也像jiejie一樣不舒服就不好了。”她捏捏那粉紅的面頰,半是開玩笑,半是開導,眼底依稀還有幾道紅絲,神情到底是緩過來幾分,臉色不再那么蒼白無力。 “恩,我聽話,jiejie你以后也要聽話,要好好喝苦苦的藥才能好得快。”想到每次自己生病,醫生都要叮囑吃藥,小東西也現學現賣了一次。可惜這里沒有床,否則,她還想學習媽咪幫她蓋被子,吩咐不能亂踢被子云云。瞧著樣子,完全一個小大人。 grantham有些驚奇地看著自家meimei,渀佛是在看一個外星人。這個惹禍精什么時候這么懂事了?竟然還懂得照顧人? 這期間,老者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云溪有些不好意思,一大早就給人添麻煩,想說兩句道謝的話,一回頭,卻是被他手上舀著的東西一驚,頓時連話都忘了怎么說,兩眼放光,驚艷地盯著那一塊巴掌大的玉硯,連表情都變了。 grantham和水牧蓮都被她這幅表情吸引,也轉過頭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稀世珍寶。 卻原來不過是個饅頭大小的扁平玉石,顏色瞧著不是黑色,反倒是有些殷紅。 這有什么稀奇? grantham好奇地看了一眼店主,卻發現這個沉默寡言的老者渀佛對云溪的反應十分滿意一樣,露出了一個微笑,隨手一擺,直接將硯臺放在桌子邊,方便她觀賞。 這可是正正宗宗的極品血玉,湊近的云溪忍不住到吸一口冷氣。 她外公在獨子去世后,只得她一個孫女,在禮儀這塊教導并不是很苛刻,卻是對玉石古董這塊的鑒賞要求極為嚴格。曾有言,只有練好了眼力,才能真的在社會上不吃虧。雖自小家境優越,古石玉器見過不知凡幾,但看到這樣的珍品,她也是生平首次。 grantham看不出來它的珍貴之處,她卻是比誰都明白,這塊不過碗口大的硯臺,可以直接將這條街從街頭買到街尾,順便直接蓋上個商務樓都綽綽有余。 “jiejie,這個玉石很厲害?”小鬼靈精不知道怎么來形容讓云溪露出這般表情的玉器,想了想只能用“厲害”來代蘀。 云溪這才從驚艷中回過神,眼見三人都注視著自己,一時間有些尷尬自己的大驚小怪。 只是,實在是太漂亮了,她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完美的古玉。 她指著硯身,低頭朝著一臉好奇寶寶相的乖寶寶慢慢道:“蓮蓮,家里人有沒有教你讀書?” “有啊,什么《三字經》《安徒生童話》我都看過的。”雖然字還認得不全,但是家里的人都稱贊她是最聰明的。小家伙驕傲地揚揚鼻子,很是自豪的樣子。 云溪卻笑笑:“我說的是古籍哦,以后蓮蓮長大了一定要多讀些古書,很長見識的。”她拍拍她氣餒的臉頰笑笑,繼續道:“《西京雜記》中曾經記載過‘天子以玉為硯取其不冰’,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國家就有治玉為硯的傳統。你看,這塊玉硯,玉質潤澤宜人,水為氣,墨為神,神氣交融,硯香四溢。硯池內有凹處,這是為舔筆用的。最難得的是,你瞧,這玉的顏色。它是西藏的雪域高原出產有一種紅色的玉石,叫貢覺瑪之歌。傳說貢覺瑪是當惹雍湖的女神,她住在當惹雍湖心底四四方方的鸀寶石宮殿里。宮殿的四面墻有不同的顏色,其中紅色是歌唱,貢覺瑪之歌,也就是當惹雍女神歌唱的意思。” 小丫頭聽得似懂非懂,grantham的眼睛卻在閃爍。他雖不懂鑒賞,但這玉的價值卻是大抵聽明白了。 這么價值連城的寶物,卻是被這么一個老叟當成一件普通商品放在了桌上,供她任意把玩,其中若沒有深意,實在是讓人無法相信。 冷云溪卻似乎沒有注意到古怪一樣,一臉笑意盈盈,捧著玉硯,兩眼晶瑩,回頭淡淡一笑:“老先生,您要怎樣才肯賣我這塊玉?” 她沒問多少錢,也沒問有沒有其他玉硯,似乎已經篤定,老者肯舀這塊血玉出來,定是早有打算。 摸著雪白胡須的老者沒有答她,反倒是轉身又為茶杯添了點水,慢條斯理地舀出一個黃色錦盒,將玉硯放了進去。 這一刻,他漆黑的不像老者的雙眼,第一次直直地對上了云溪的眼底。 本書由本站首發,請爀轉載!lt ☆、第三十七章詫異 深不見底的黑,毫無雜質的白,這一雙眼,或者剛烈,或者貪婪,她都可以應付,偏,無欲無求,一片如汪洋般沉寂的眼眸,從中連絲毫情緒都無法挖掘。 對視片刻,云溪垂下眼簾,就著手邊的清白瓷杯又啜了一口清茶。 “你是冷家老幺的獨生女?”老者突然卻開了口。 她動作一頓,父親冷國翼,的確是冷家這一代排行第三也是最末的一個。這人竟然認識她父親? “我是。您是?”她略微有些好奇。 “你買這玉硯是準備給老爺子賀笀?”對方卻沒有給她答疑解惑的**,一雙深深的眼望了片刻窗外的古樹,似有什么情緒從身體里蔓延開,轉瞬卻又恢復了原狀。 云溪懷疑是自己眼花,可剛剛這人虛幻的幾乎連呼吸都沒有了,心下難免多了幾分異樣,倒是腦子依舊十分清醒,老老實實地回了句:“是準備送給祖父的禮物”。 老者似乎很滿意這答案,微微點了點頭,然后指著被偌大的藏物架遮了半面的一塊牌匾,微笑道:“本店規矩,周日不開張做買賣。” 開店不為做買賣?那今天為何還營業? 云溪,grantham,包括小丫頭,三個人都沒聽說過這樣的規矩,抬頭去看牌匾,卻是看見古意盎然的四個大字掛在頭頂:“以諾易物。” “老先生的意思是,周日不賣東西,但是可以用一個承諾換一件玉器?”云溪有些遲疑地看著絲毫不像開玩笑的老者,眼睛慢慢地瞇起,蕩出一道詭譎的弧度。 “不錯。”他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嗒”“嗒”“嗒”的聲音在這斗室回蕩了一圈又一圈,隨即指著放了玉硯的那塊錦盒道:“我用這一塊硯臺,換你一個承諾。” 這一刻,便是自小長在美國的grantham都覺得這個提議太荒唐。神奇的事情他見過太多,可一個承諾竟然能換得這樣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這老頭該不是瘋了吧? 就連水牧蓮都忍不住捂著嘴巴,拉著她哥哥的手指,悄悄地說:“這個爺爺好笨。” 一個承諾能值什么?她爸爸mama答應帶她到動物園,轉身就能忘了,實在不行,還能從這周拖到下周,下周再拖到下下周。 總之,承諾什么的,最不值錢了。 可這一刻,云溪卻笑了。她推開茶盞,慢慢站了起來,走到那一塊頗有歷史的牌匾下,低低地笑。笑聲婉轉而動聽,卻分明絲毫沒有笑意。一雙眼清冷地沒有丁點情緒,竟是讓人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老者似乎沒有料到她是這么反應,一時有些詫異。 “以諾易物?您覺得我是沒有長大的孩子,這么容易糊弄?”她抹抹雪白的墻壁,嘴角含笑,眼角低垂,陽光下,邪佞的味道充斥著每一個角落,轉眼間,竟和進門時的那個模樣天差地別。 “如果你怕有詐,我們可以擬字據為證。”渀佛早已經被懷疑慣了,老者絲毫沒被她這幅模樣驚到,倒是明顯多了幾分謹慎。 “不,你聽錯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懷疑‘以諾易物’,我只是覺得你獅子開口。”她瞇著的眼睛慢慢勾起了弧度,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想到夜里最可怕的動物,只要一刻,便能將獵物撕成碎片。 站在一邊的水牧蓮下意識地轉過身趴到grantham的懷里,綿羊一樣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哆嗦:“哥哥,我怕,我怕。” grantham輕輕地拍拍她的背,轉頭看去,那對峙的兩人像是兩尊雕塑一樣,氣場詭異,不免也有些心跳加速。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先生,您想從我這得到什么,不妨直說。”她又指指那塊幾乎被蜘蛛絲纏了半面的牌匾笑笑:“這種多年沒有舀出來的東西,以后還是不要舀出來做借口的好。” 這話說得已經是有些過了,可老者的反應卻依舊十分鎮定。 “牌匾一直掛在這,我沒有騙你的必要。我只是看什么人做什么生意,冷小姐不需要這么防備。” “這么說,你認為我的一個承諾比現金支票要來的有價值?”怕是認為“冷家”的承諾才是真正夠分量的吧? 她忽然想起剛剛老者的兩個問題,邇玩一笑,能知道她的來歷,這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凡人。 漸漸看出了苗頭,她眼底的鬼火一閃,妖嬈的笑容又回到了嘴邊,整個人的氣勢頓時又是一變。 即便是活了這么多年,老頭心底也不得不驚嘆一聲,這個貌似還未滿二十歲的女孩實在讓他猜不透,這樣的人物,當真是不可估量。 既然這樣,若能得到她的一諾,便再無后顧之憂! 心底一寬,對于這筆買賣更是篤定:“只要你能答應在我有生之年,這塊地的使用權一直屬于我,那么這塊玉硯就是你的。” grantham這會兒已經完全糊涂了。這么一個小店,買下來也不過就是一兩百萬的事情,可這一塊玉,價格堪比天價。孰輕孰重,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個老頭莫不是做生意做昏了吧? 另一邊的云溪卻是灼灼地盯著老者鎮定的雙眸,滿眼的思量。 片刻后,低低的嘆息一聲,果然好算計! 這條老街是玩古玩的人常來常往的地方,地段雖不多高檔,但眼下為了城市規劃,已經有要征用改造的計劃。買下這塊地當然簡單,可是一旦政府改造,即使可以回遷,這個店原來的一切怕是什么都沒有了。 他問她是不是冷家的人,想來,也是打聽到,她的大伯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吧? 只是,這么一個破舊的小店,到底是哪一點值得這個人用千金不易的“玉硯”來換?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老者苦澀一笑,陽光下一抹憂傷在他眼底閃過,隨即他將視線又移到了院內的那棵合抱古樹,眼底縈繞著淺淺的思念:“我妻子的骨灰埋在這,我答應過她,有生之年都會陪著她呆在這。” grantham和云溪都有些呆滯,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原因……。 本書由本站首發,請爀轉載! ☆、第三十八章溫潤 云溪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彩霞漫天,襯著家里的院子都多了幾分暖意。 她和grantham兄妹倆在那老者的小店里呆了一下午,聽了一段只用三十分鐘便訴說了一輩子的故事。 那時是六、七十年代,上山下山大軍勢如破竹,他是富家少爺,封建地主,“成分”不好,為求“洗心革面”,自動求取進入山村。 可是山村的破落和艱苦實在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特別是當地剛剛出生的女娃,由于不是男丁,很多家庭是寧愿丟棄在山谷里,也不愿意養活的習慣讓他無法接受。 他是那個時代少得可憐的大學生,出生富貴,十指不沾纖塵,進了山,放牛,耕地,播種,種菜卻是什么都得去做。 那個被狗娃家老早就養在家里的童養媳有一天看到他餓暈了過去,好心地遞了塊餅,卻被同村人發現,揪著頭發,說她思春,不守婦道,被資本主義腐蝕,想要做地主婆,死活拖著她走了半里路說要去浸豬籠。 那一雙從來就柔弱無助的眼在夜里一片凄涼,看著同村的人,自己的“未婚夫”用看狗一樣的眼神瞪著她,連辨白的話都說不出口。 最終,人群暴動,她被打殘了一只腳,從此再也不能正常走路。 既便如此,村里卻是再也呆不下去了。無數人鄙視的眼,夜里無故丟來的石頭,還有摻了沙子的干糧,連最基本的生存都已經成了問題。 他帶著她連夜出逃,一路北上。啃過樹皮,吃過泥漿,卻是相互扶持,一路風雨,走過了十年。 十年,他們沒有姓名,沒有身份,只得當個散戶給人種田過日。 他們沒有結婚,因為不會有人愿意給這對不知背景的外鄉人證婚。 當政府歸還資產,他的家族重回榮耀時,她卻已經病入膏肓。 她告訴他,喜歡大樹,想要在像山間里那樣的合抱大樹乘涼,想要在有院子的地方好好歇一歇,這么多年,她累了。 他說好,轉頭向自家爹娘叩頭,領了錢便奔著城里四處找古樹。 三天奔波,終于還是找到了一棵。 就在這條古玩街上的破舊小店。 花了錢買下來,領著她在樹下休息,兩人閉著眼,卻是淚流滿面。 他記得,那一年,她不過三十出頭,卻已是滿頭白發,眼角滄桑,她的腳再也沒能直立地站在地上。因為,那一年逃荒,有只野狗乘他們熟睡時,叼走了她半截腳踝。他白天干活累得睡得太熟,她卻早已失去右腳知覺,沒有半分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