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霍慈正要轉頭,就又聽他說:“不要和岳父鬧別扭了。” 霍明舟端著水果回來的時候,霍慈看著他的襯衫下擺,突然說:“你的紐扣掉了一顆。” 他低頭瞧了一眼,笑道:“還是小姑娘心細,我都沒發現。” 霍慈默不作聲,她看著他身上這件洗地都有點兒發白的襯衫,神色更加冷漠。只是再抬頭時,她就看見燈光下,他發鬢微微斑白的一點兒。 他們離開的時候,霍明舟一直把他們送到車上,他說:“等爸爸休假,去酒店看你好不好?” 霍慈沒說話。 倒是易擇城說:“霍老師,這幾天我們五點之后都會在酒店里。” 霍明舟這才笑著點頭,催促道:“趕緊上車吧,南蘇丹晚上不怎么太平,你們早點回酒店休息。” 兩人上車之后,霍慈硬著脖子,沒有朝外面看。 一直到車子啟動,開出去好遠,她才回頭往后看。 霍明舟高大的身影,漸漸成了一小團。 她拼命咬著唇,忍了好久才說:“他老了好多啊。” 一旁的易擇城沉默將她攬進懷中。 ** 因為明盛集團捐贈藥品之事,易擇城被南蘇丹政府授勛。而授勛儀式就在他們所在的酒店舉辦,畢竟這里是朱巴最好的酒店。 霍慈原本情緒不算高,可看著易擇城穿著黑色燕尾服時,卻還是露出一絲笑意。 還真像是她想象中那么英俊的。 她跟著易擇城進入了宴會天,她將自己唯一帶著的一條白色長裙穿了起來。不過她還是帶了相機過來,畢竟這樣的場合,她想親手記錄下來。 儀式雖然隆重卻很簡短,霍慈站在臺下,將鏡頭對準上面的男人時。 這是她第二次透過鏡頭,看著這個男人。他神色從容淡然,不管旁邊的人如何夸贊他對這個國家的貢獻,他依舊都那般冷靜。黑色燕尾服將他襯托地高大挺拔,略長的黑發此時被整齊地梳向腦后。 無論是鏡頭之外,還是這方寸的鏡頭里,他都是她愛著的模樣。 在酒吧中,她一眼就認定了他。 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 霍慈按下快門,將他接過勛章的那一刻永遠地定格在相機。 這也是她喜歡攝影的原因,因為相機能把瞬間,定格成永恒。 當儀式結束后,霍慈安靜地看著他與那些人在寒暄,神色淡然矜貴。直到他回頭,看見遠處的霍慈,又低頭對身邊的楊銘說了幾句話。 楊銘過來請她,說:“霍小姐,易總請您過去呢。” 霍慈走過去,就聽到旁邊一陣有些吵嚷。她看著對面,是一個黑人男子在吵鬧。黑衣保鏢上前驅趕他。 此時,變故突生。 那個吵鬧地黑人居然從身上掏出一把槍,對著他們就開始射擊。 宴會廳并不安靜,那個黑人掏出槍時,竟然只有幾個人注意。易擇城還在回頭看她,他背對著那個黑人。 當霍慈沖上去推開他的時候,所有的畫面,就像是電影里被刻意放慢地畫面。 宴會廳在一瞬間陷入巨大的混亂中。 “霍慈,”易擇城一把將她抱著往后退。他們一直退到宴會廳最角落,他才來得及查看她的傷勢。 此時的易擇城再也不從容冷靜了,他捂著她身上的傷口,可是鮮血卻止不住地往外流。 “你瘋了嗎?”他眼里透著無助。 霍慈嘴角揚起:“你剛才在看我。” 你沒看見他,我只是想提醒你。 “不過我總算也能保護你一回,”她語調輕松,可是臉色已經白地像紙。 易擇城轉頭沖著楊銘喊:“快打電話,通知醫院,快。” “誰他媽要你救我,我只要你活著。” 霍慈看著他,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死都想要護著的人。 以前她沒有,現在她有了。 第36章 “不要說話了,不要再說話,保持體力,”易擇城捂著她的傷口,酒店肯定有急救藥箱,只要有急救藥箱,他就能想辦法先幫她止血。 他把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她的身上。他穿著的白色襯衫早就沾染了斑斑血跡,這些都是從她傷口里流出來的。而霍慈的白色長裙已經被血跡染紅了一大片,看起來異常可怖。 易擇城從成為一名醫生以來,做過上千臺手術,看過數不清的病人。 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病人家屬的無助。 他心底告訴自己,她現在流出來的血,還不至于致命,子彈打進她的腹部,離心臟很遠。她暫時還不會有生命危險。 他是職業醫生,他有判斷一個病人病情的基本素養。 可他抱著她的手在顫抖,他身上都是她的血。易擇城一直覺得自己身為醫生,從不恐懼死亡,對于病人,他竭盡全力地救他們。但如果無法拯救生命,他也能坦然地接受。這是一個醫生應該做到的,也是必須做到的。 就在現在,就在此刻。 他沒辦法冷靜,他在恐懼。 酒店外槍聲四起,楊銘已經聯系了中國大使館。他對易擇城說:“易先生,不止我們酒店,街上也發生了交火。我打電話給中國大使館,他們說會盡快通知維和步兵營,來救我們的,讓我們耐心等待。” 幾個保鏢都把手槍上膛,隨時準備自衛反擊。 易擇城把霍慈安置在墻邊,讓她靠著坐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輕聲說:“別害怕,你不會有事的。我以醫生的名義和你保證。” 她看著他,輕聲說:“我也學過醫,我不怕。” 霍慈此時臉色白地像一層紙,一直以來漆黑烏亮的眼眸,在此刻慢慢地失去了光彩。 普通人的失血耐受量是到,易擇城看著她身上的失血,心臟像是被一雙看不見地手狠狠地攥著。 不行,他等不了。 “把槍給我,”易擇城伸手。 楊銘大驚,立即低聲道:“易總,您想做什么?” “外面也在交火,醫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過來,我去找酒店的急救藥箱,先給她止血,”易擇城的聲音里透著冷靜。 霍慈的手猛地握住他,楊銘更是著急:“易總,外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匪徒呢。這個宴會廳里有這么多的安保人員,才是最安全的。” 楊銘說地沒錯,雖然最開始是那個黑人開槍,但是他開槍之后,就被經濟部長的安保人員射殺在當場。現在宴會廳的大門已經被關了起來,這里有安保人員,也有保鏢。只要待在這里不出去,等到聯合國的維和部隊到達,他們就能平安無事。 易擇城淡聲說:“把槍給我。” 楊銘求救地看著霍慈,他不是不想救霍小姐,現在已經有一個中槍。要是易先生再出去受傷了,到時候可再沒人給他擋槍了。 霍慈好一會才開口,她失血量實在是太大,此時說話都極困難。 “不要去,你要是出事了,我這槍不是白挨了,”她想牢牢地抓著易擇城的手,手上卻沒有力氣,連抬起來一根手指,都覺得好累。 她身上好冷,即使是裹著他的外套還是好冷。 易擇城看著她說一句話都這么艱難,知道她是真的快支撐不住了,一旦失血到休克的程度。就真的危險了。 當他再一次要槍的時候,沉默的保鏢終于將一支槍遞到他手心。 霍慈眼上蒙著一層水霧,她想搖頭,想要說話,剛才已經耗盡了她太多的力氣。最后她只能擠出兩個字:“不要。” 不要走,不要去。 易擇城將槍拿在手心,他低頭吻在她的唇瓣上,她的唇好冷,冷地快失去了身體的溫度。 “即使把我的命丟在這里,我也不會把你丟在這里。” 是他帶她來的,他就會把人完整的帶回去。 “易先生,我陪您去,”一個保鏢起身,這些保鏢是他到了南蘇丹之后,才跟在他身邊。他們是隸屬國內一個安保公司,原本是護送這批藥品到南蘇丹的。 易擇城沒說話,他們是來護送藥品的,沒必要跟著自己冒這么大的風險。 保鏢呵呵一笑,說:“您是小成的好兄弟。要不是有小成給牽線,我們哪里能有您這樣的大主顧。保護您,是我們的責任。” 這些保鏢以前都是退伍軍人,而和他說話的人,叫劉振,是曾經的神槍手。之前小成就給易擇城專門打過電話,讓他多關照關照自己老部下開的小安保公司。 雖然這是他第一次請他們做安保工作,關鍵時刻,卻沒人退縮。 皮膚黝黑的男人瞧著旁邊的霍慈,輕聲說:“霍小姐是為了救您,是咱們沒保護好。現在也該我們來補救。” 易擇城點頭,輕聲說:“麻煩你了,兄弟。” 這一聲兄弟,叫地劉振一愣。 隨后劉振便對其他三人說:“你們在這里,一定要保護好霍小姐和楊助理。” “放心吧,班長,”一個小個子輕聲說。 他們是從安全門離開的,好在旁邊這位保安隊長對酒店的平面結構十分熟悉,竟是很快就帶著易擇城前往酒店的倉庫。 見易擇城臉上的驚訝,那個被稱為班長的男人,解釋說:“我們住進酒店時,就已經看過這個酒店的平面圖了。我想倉庫肯定有您要的急救箱。”十來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們養成了嚴謹的性格。早在入住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這酒店摸透了,就是為了防止出現突發狀況。 兩人一路到倉庫,都沒碰上人。當他們進入倉庫時,一推門就發現從里面被鎖住了。劉振舉槍就要射擊,卻被易擇城拉住,他說;“酒店的員工很可能躲在里面。” “我們是酒店的客人,我們同伴受傷了,我們需要急救藥箱,請開門,”易擇城用英語沖著里面喊話。 只是里面卻沒有動靜,劉振朝他看了一眼。 易擇城又喊了一句:“如果我們要傷害你們,剛剛就開槍闖進來了。但我們只是需要急救藥箱。” 這次里面總算有了響動,門便開了細細的一條縫,然后一支槍擋在門口。 舉著槍的黑人大漢,看見是兩個中國男人,登時松了一口氣。中國人在這里一向很受歡迎,他們勤勞熱心,而且還不惹是生非。 “你們需要藥箱?”男人開口問,此時他也看到了易擇城白色襯衫的恐怖血跡。 幾乎整個胸口都被鮮血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