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朕也有些乏了,你們都下去吧!”一天一夜未眠,精神很是不振,走到書桌后拿過一個厚厚的本子開始提筆記載著什么。 “臣妾告退!”杏仁眼有些疑惑的瞅向那冊子,乏了不是應該去歇息嗎?為何還要記載東西?幾乎他一有空閑就會批閱奏折,到底是什么東西比批閱奏折還重要?看了一眼男人右側那擺放著六十多本奏章,帶著不解走出了書房。 “微臣告退!” 御花園內,苗溫嬌盡量將右邊的重量全部交予翠荷,故意放慢了步伐,待那個怪異男人越過時便瞅著前方的地面冷笑道:“蔣太醫,知不知道有時候一句話都足矣害死一個人?” 蔣博文微微怔住,轉身不解的揚眉:“哦?娘娘是指?” “你不覺得你太多嘴了嗎?”苗溫嬌依舊笑得溫和,而視線卻異常凌厲。 “娘娘教訓的是!”蔣博文恭謙的行禮后便越過女子大步上前,走了四步后又邪笑著轉身道:“但微臣也有一句,叫害人終害己,告辭!”頭也不回的瀟灑離場。 本還笑臉盈盈的苗溫嬌立刻冷下臉來,捏緊拳頭,什么意思?他是說她害了云挽香嗎?他是怎么看出來的?連皇上都以為她是自然反應…… 針繡坊。 大堂內布滿了各式各樣的繡架,二十多個秀麗女孩正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一針一線的秀出各自的花樣,表情認真,絲毫不敢馬虎,唯獨柴雨心不在焉,方才見挽香進入御書房后,她就回來了,很想知道皇上真的會幫她出頭嗎? 按理說會吧?畢竟曾經皇上那么愛著挽香,即便已經沒有感情存在了,可一日夫妻百日恩,挽香都和他有過夫妻之實了,不會見死不救的,其實她也很想那個下流的太醫得到懲治,免得下一個遭殃的就是某些無辜之人。 那可是會活生生毀掉一個女子的一生的。 拿著銀針的手久久無法刺下,就在她決定起身去倒杯茶水時,竟見門外出現了一只手,正顫抖著抓著門框。 云挽香極為虛弱的跪倒在門口,望著柴雨道:“救……我!”說完便昏厥了過去。 脖頸和手背都起了一個接一個的水泡,很是駭人,嚇的其他女孩都忘掉了這是她們最唾棄的人,一同和柴雨把她抬到了旁邊的臥房內,柴雨驚顫著解開了挽香的衣裙,當見到小腹處和大腿上均是鮮紅一片,數之不盡的水泡很是觸目驚心,特別是小腹處,一個拳頭那般大的水泡叫人心驚膽顫。 “天啊!” “吸!” 阿月和阿蘭同時伸手捂住了小嘴,怎……怎么會被燙成這樣? 柴雨不敢去觸碰那些好似隨時會爆掉的水泡,同樣倒抽冷氣,這就是他給你的結果嗎?視線定格到了昏厥女子的臉部,那么多楚楚可憐,眼睛紅腫,可見哭了很久,瞬間鼻子一酸,淚珠就那么無聲而落,這是她見過最堅強的女人,但同時,也是她見過最可憐的一個人。 比起她,自己不知要好多少倍,最起碼沒有失去雙親,更沒有在十歲時就需要撐起整個家,還要照顧一個弟弟,為了道德倫理,抗拒了他的愛,卻還是禁不起誘惑,等淪陷了,又要面臨心愛之人死亡的消息,這得是多大的打擊? 好不容易再度重逢,卻從高出重重被扔下,摔得粉身碎骨,卻還是割舍不下,為什么要這么傻? “姑姑,御藥房的小粟子送來這包東西,說是蔣太醫讓送來的!”阿月將藥包遞上前,看向床上之人時沒有鄙夷,落井下石她還是做不出來的。 “是嗎?確定是蔣太醫嗎?”正愁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柴雨激動萬分的接過藥包,快速打開,只見里面有著一個小瓷瓶,想也不想的取出藥膏輕柔的涂抹在了所有傷口上,每一下都輕得手指都在打抖。 “娘嗚嗚嗚娘……娘您怎么了?”阿櫻突然跑進來,卻被阿月抱住,梨花帶雨的大喊道:“娘嗚嗚嗚您說過永遠也不會天上當官的嗚嗚嗚!” 女娃哭得肝腸寸斷,不斷的掙扎,可愛的發髻都開始凌亂,臉上有著驚懼,看得大伙無不心生憐惜。 柴雨安慰道:“阿櫻別哭,你娘只是睡著了,沒有事的!” “嗚嗚嗚胡說嗚嗚嗚睡著了為什么身上全是傷嗚嗚嗚你們別騙我了……剛才小玲jiejie都告訴嗚嗚嗚嗚我了!”你說過永遠也不會離開我的,你說過的…… “你娘她確實受傷了,但因為太累,所以睡著了,不信你摸摸看,她還有呼吸的!”阿月見女孩哭聲震天,臉色發紫,就趕緊拉著她的小手伸到了云挽香的鼻翼下。 阿櫻這才安靜下來,渾身癱軟的跪地,就那么爬在床邊低聲啼哭:“一定是那個大壞蛋嗚嗚嗚都是阿櫻不好嗚嗚嗚不該惹怒他……娘,你快醒來嗚嗚嗚我們回家好不好……阿櫻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嗚嗚嗚!” 兩只小手緊緊捧著云挽香唯一一只完好無損的手搖晃,萬般無助,看得后面的一堆女孩無不低頭捂住嘴,一顆顆憐憫的淚水接二連三滾落。 “你們都錯怪挽香了!”柴雨邊歪著頭為好友擦藥邊淡淡道:“她是見前任太子每日三餐無法溫飽,想帶他出宮,并未真心想與他成親,而她也確實和皇上認識,十年前他們就認識了,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是皇上卻以為挽香接近他是因為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晌午我跟著她去了棲鳳殿,親耳聽到挽香并未和慕楓有茍且之事,這些本不想讓你們知道,因為太過危險,所以以后不要再胡亂聽信讒言,總是去議論他人!” “嗚嗚嗚!” 阿月哭出了聲音,后蹲下身子將臉埋進了膝蓋里,是為了怕她們受到牽連才不說的嗎?自己真是該死,平時罵的最多的就是她。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阿蘭擦擦眼睛沙啞道:“我們一定不會亂說的,不會的!” 夜深人靜時,挽香依舊沒有醒來,就那么安靜的平躺在床榻上,由于身上水泡過多,所以只蓋著一件絕對不會壓痛傷口的薄紗,整具嬌軀都展露在外,忽然,一陣風吹入,令薄紗不安的蠕動,后又安穩的落下。 一個穿著太監服飾的高大身軀坐在了床邊,一面銅皮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絕美薄唇抿成一條線,沒有任何表情,帽子下的及腰黑發在油燈下泛著光澤,修長大手顫抖著摸向女人的小臉,后緩緩下移,避開一個個水泡,深怕弄痛她一樣。 鳳眼內盡顯心疼,一滴淚滾下,令那面具越加森冷。 不知是不是遇到了夢魘,女子白皙的眼角也落下了一串水澤,那么的凄楚,令男人仰起頭大力抽氣,好似很無奈般。 發尾隨著仰頭的姿勢掃蕩在了女孩攤開的手心內,即便那手指正微微扭動,卻依舊無力抓住,等終于捏住時,它卻自指尖劃過,好似老天爺有心不讓她如愿般。 男子微微傾身上前,舒展著女子緊蹙的眉頭,大拇指溫柔的開始在前額四處輕按,仿佛想減輕她的痛苦。 果然,原本擰緊的眉頭正自然而然的緩緩松弛,連身體都放松了不少,緊繃的神經也得到舒緩,睡得更加安穩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挽香才慢慢睜眼,后虛弱的偏頭,空蕩蕩的屋子僅僅只被一盞油燈照亮,木門緊閉,難道是夢嗎?抬手摸著額頭,那里好像還存留著別人的溫度,那么的真實,還是那個太監? 記得上次暈倒后,有看到一個穿著太監服飾的高挑背影,是他嗎?是慕楓嗎?除了慕楓,太監里還認識誰呢?那么高的身軀,除了他,完全想不到第二人。 轉回頭雙目崆峒的望著床頂,渾身有著百萬只螻蟻正在啃噬,撕心裂肺的痛,肌膚都像著了火,可沒有表現出丁點的痛苦,因為這些痛比起心里的痛,似乎不值得一提,忽然感覺心好累,整個人都瞬間傾倒一樣,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想平日愛想的事,只想這樣一輩子躺下去,不問世事,不吃不喝,該有多好? 耳邊回蕩著阿櫻的哭喊聲,隱約記得她說不想在皇宮了,想逃離這個地方,會的,娘會帶你離開的,即便公孫離炎不愿幫忙,娘也會帶你離開的。 咬牙忍住令頭皮都發麻的痛苦起身,穿好鞋子步履蹣跚的走到門口,艱難的打開,夜間出門,第一映入眼簾的就是永遠不知喜怒哀樂的月亮婆婆,找出那顆最閃亮的星星,很是無力的呢喃道:“你們還好嗎?” 此刻是不是很心痛?洛兒已經死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云洛祈了,那個永遠天真爛漫的少年,是我親手害死了他,這一切你們就當是他給我的懲罰吧,從此后,我們便兩不相欠了,永遠的陌路人。 女兒不會再有任何的幻想,真的累了,不過女兒并不后悔,最起碼曾經擁有過,這就夠了。 第一道雞鳴后,柴雨便邊整理著發髻邊走入大堂,意外的見四周燈火通明,插好發簪垂下手,淡漠的望著那個正坐在架子前飛快刺繡的女子,慢慢上前彎下腰詢問:“為何不多歇息歇息?等傷好了再!” “不用了!”打斷了好友的慰問,手沒有停頓,現在她只想快些離開這里,永遠也不再踏足,除了元玉錦,這里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戀的了。 見她目不斜視的盯著繡架,柴雨長嘆一聲也不再多說什么,走到一旁也開始奮斗。 過了許久,才淡淡道:“今晚我去看過太子了!” 穿過的針顫了一下:“嗯!” 柴雨微微偏頭,后又邊忙碌邊道出:“他很擔心你。” “嗯!” 深深的嘆息,后不再開口。 自身難保,終于明白了這個成語的意思,她還有個阿櫻需要照顧,有時候想想,那個人在冷宮里,或許還會像以往那樣生活,有柴雨經常去看望他,出宮后跟著自己不一定就會比現在過得好。 且元玉澤現在不可能讓她帶走他的,就這樣吧,讓一切都回到從前,到了宮外,還是像曾經那樣每日給人做做衣裳,平平淡淡才是福。 至于這里,就當是一場噩夢吧。 一整天,云挽香除了上茅廁,幾乎連吃飯都在繡架旁,額頭一直冒著涔涔密汗,卻沒有開口說一個疼字,就連阿櫻去勸阻她也不吭聲,只是不要命的刺繡,樣子嚴肅,令大伙紛紛自嘆不如。 西邊霞光萬丈,蒼穹下皇宮依舊一如既往,永不退色的金色島嶼,絢爛著人們的眼眸。 紫宸殿。 “這件怎么樣?皇上會喜歡嗎?” 段鳳羽穿著一件大紅色繡金鳳的長裙在銅鏡前照照,因為笑的緣故,令眼角的魚尾紋更勝,身材纖瘦,不盈一握,十指如玉筍,一顰一笑都充滿了風情萬種。 何駭豎起大拇指道:“娘娘天姿國色,穿什么都會令皇上神魂顛倒的!” “貧嘴!”段鳳羽笑得合不攏嘴,將手腕上一個顏色很是不搭調的綠色玉鐲取下送到了何駭手中:“今兒個本宮高興,這個就賞給你了!” “奴才謝過娘娘!”何駭驚喜萬分的接過,這可是當時娘娘的陪嫁品,價值一千兩白銀呢,夠普通人家開銷兩年了。 “為什么還沒來呢?你不是說何林今晚預備過來嗎?”裝扮好后,便優雅的走到門前眺望,這云挽香還真有法子,盡然真讓她得到了圣寵,還接二連三的侍寢,看來很快就可以令那囂張的苗溫嬌下馬了,一個小小宰相之女也妄想與她斗,簡直自討苦吃。 何駭也看看屋外,又看看西方的晚霞笑道:“娘娘莫要心急,皇上近日比較繁忙,或許要過一會才來通傳!” 丞相府。 “哈哈!段丞相,下官先在這里恭賀您了,娘娘重獲圣寵,且今夜又傳出何林會到紫宸殿,想必是娘娘風華絕代,無人能及,令皇上流連忘返呢!” 擺了三桌為皇后慶賀重獲圣寵而慶祝,段云濤也是紅光滿面,摸摸胡須滿意的點頭,一臉老謀深算,舉起酒杯碰撞后一飲而盡,后豪邁道:“就苗樹明那老小子,若不是有個靠姿色迷惑君心的女兒,如今恐怕還在為生意而忙碌呢!” 年過半百的蘇云龍也舉杯輕笑:“丞相說的是,那女子,下官看還不如娘娘的半分,也不知這皇上是不是鬼迷心竅,居然如此寵愛她,令苗樹明那廝一路風雨無阻!” “哎!皇上還是過于年少氣盛,不懂以大局為重,更不懂尊老,竟然對自己的岳父雷霆大怒,成何體統!” “段丞相,您是兩朝元老,先皇欽點的護國大臣,比起那小皇帝,下官倒覺得您更適合!”一位不勝酒力的老者拍著桌子指著段云濤說著大逆不道的話。 段云濤趕緊抬手:“俞老你醉了,莫要說胡話,還不快扶俞大人到廂房歇息?”冷冷的瞪向旁邊的侍女們。 “是!”兩名侍女趕緊上前扶著老者離場。 段云濤仿佛當剛才之話不存在一樣,沖大伙道:“皇上確實年幼了點,過于輕狂,不聽勸阻,若要讓他掌握了所有的兵權,還不得說翻天就翻天?” 蘇云龍玩弄著酒杯邪笑:“登基十年,翅膀開始長硬了,居然命杭野那乳臭娃兒帶軍去對抗賊寇,將堂堂鎮國大元帥涼在一旁,定是看段曲乃丞相之子,想讓杭野來取而代之!不過下官早已上了折子,告訴他此事該由元帥去管!” “哦?那明日看他如何回答!”段云濤感激的沖蘇云龍敬酒:“承蒙諸位愛戴犬兒,本官向段曲敬諸位一杯!” “丞相說哪里話,我等一出道就跟在您身邊,若不是您多加提攜,又怎會有下官等如今的地位?要敬也是下官敬您!”蘇云龍扶扶胡須,舉杯碰了一下便仰頭飲下。 段云濤單手敲擊著桌面,沉思道:“先皇特別囑咐本官要好好輔佐皇上,奈何他卻不相信本官,情愿去信一個沒有家世的杭野!”故意表現得很失望的搖搖頭,后看向大伙的表情。 三桌,四十位朝中重臣紛紛吐槽,什么自大狂妄、目中無人、自以為是、獨斷獨行等批評的話一一脫口而出,均是對當今皇帝的不滿。 這仿佛正中段云濤的下懷,嘴角上揚,伸手道:“來來來,喝酒喝酒!” 紫宸殿。 “來了來了,娘娘,干爹來了!”何駭快速從外門跑進內門,驚喜萬分的稟報。 其他宮女太監們也一臉喜慶,只要主子得寵,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出去臉上不也有光嗎?說起來是皇后身邊的人,可不得寵的話,還不是被苗貴妃的下人打壓? 段鳳羽趕緊整理整理發髻,后高高在上的等待著那個她最想見的人來傳出口諭。 果然,何林帶領著四名太監走進大院,但這次手里卻多了一道圣旨,面無表情的攤開圣旨宣讀:“皇后接旨!” 段鳳羽并未料到何林會帶著圣旨前來,想著前日晚上問元玉澤是否喜歡她時,對方是點頭的,便有恃無恐的上前跪地,笑道:“臣妾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日前皇后段氏因不遵宮規,私自將出宮令牌隨意交予繡珍房宮女云挽香,讓其隨意出入皇宮,經刑部中書院查證,現定論已成,身為皇后,后宮之首,竟無視宮規。朕思量再三,特定暫將鳳印給予皇貴妃苗氏掌管,欽此!” 不光是段鳳羽,幾乎周遭所有人都一副啞口無言,正主緩緩抬頭,先前的笑容早已僵住,滿臉的不可置信,接過圣旨,看著上面娟秀的字體,這確實是元玉澤的筆跡,無力的癱坐在地,你不是說過喜歡我么?沒有厭惡我么?為何如今卻如此無情? 苗溫嬌,竟然要她將鳳印交予那人掌管,代表著以后她都要由那人來管嗎? “娘娘?”何林彎腰攙扶起女子,很是惋惜的搖頭:“這確實是皇上的意思,您怎能將出宮令牌隨隨便便給予一個才入宮幾日的宮女?萬一她是敵人派來的探子,可有想過后果?” “為什么是她?為什么是她……”段鳳羽六神無主的起身,嘴里不斷呢喃,這就是你的喜歡嗎?為什么是苗溫嬌? “為什么不能是臣妾?” 隨著一道清雅聲,所有宮女太監隨著主子轉頭看向門口,果真見到苗溫嬌正端莊典雅的進入,一手擱置太監的手背上,十根纖纖指甲上涂抹著淡紫色豆蔻,更加錦上添花,頭戴孔雀開屏金簪,兩縷流蘇垂落高聳的胸脯上,黑段瀉地,與天子同色的金黃羅裙,面若桃花,略施粉黛已美得不可方物。 高傲的來到段鳳羽面前。 頓時火花四濺,兩個后宮地位最相當的人互相對持,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