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千罪宮中的石桌前青瀛撐著身子倒了杯薄酒,嬉笑道,“小隙兒,這是你我第一次過凡界的中秋節,今夜你可要陪我大醉一場!否則我才……”他低聲嘟囔,“不幫你呢?!?/br> 云隙收回久久凝望那扇緊閉的宮門的目光,方喬兒為他添了些熱茶,他低聲道謝,眼風掃過蹲坐在殿檐前臺階上的兩只影子,緒卿蹲在阿團跟前幫他捧著盤子,阿團小心翼翼的啃著一只海椒泡鳳爪,一邊啃一邊發出滿意的嘰嘰聲。 青瀛似醉非醉的將酒杯抵在唇邊,“不追出去看看?皇帝可算大度,讓我等仙妖在此飲酒作樂,自己身單影只守在門外。” 云隙仰頭喝下那盅酒,垂著眸子看不清里頭的神色,只是站了起來,抬眸淡淡凝視那輪明月,問道,“還~有~什~么~吟~誦~秋~月~的~詩~句~?” “你是想要‘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還是想要‘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在誰家’?”青瀛趴在手臂上問,“我是不是多嘴了,不該告訴你這些?你若是不愿意這件事,就去向人家說個明白,還過失就還過失,莫要多些幺蛾子,而你若是愿意呢……” 云隙扭過頭看著他,青瀛放低了聲音,丟嘴里一粒酸梅果子,嘎嘣嘎嘣連果核都咽了下去,“你若是愿意,我就勸你莫要愿意,畢竟他是人,你是妖,將來還有可能是仙,你與阿團不同,阿團是那木頭拿錯的一段淵源,經年過后他可助阿團修煉成仙,而你嘛,我曾向你說過,我那淵源宮中尋不到你的淵源,恐怕是往那浩渺深處藏了,不過我倒是能大致推算出來,你與凡人可未有過深的糾葛,你可知我說的是何意?” “不~想~知~道~?!?/br> “唉,你這小蝸牛越來越不可愛了?!?/br> 云隙為自己斟了杯酒仰頭喝下,抬手摘掉眉心墜握在手里,望著那束墨色束繩,向來月白風清的一雙眼如今摻了幾許朦朧的霧色,云隙猶豫半晌,不是不明白青瀛的意思,他說的這般通徹,又一眼就看出他與牧單的牽扯,而自己竟然直到被他昨日一語道出后才靈臺清明,這讓云隙懊惱的厲害。 崇虛過去總說他聰慧至極,事事看的甚是輕薄,除了吃花此事外再也沒有能讓他一心執著的事或人,云隙雖沒讀過幾本佛心禪語,但在佛家常講的‘舍得’上頗有幾分大徹大悟的靈性,深諳舍與不舍之道。 當年崇虛正是看中了云隙這般云淡風輕的性子,才一心一意將他從釋尊的手中要了回來,更甚是后來在妖神欽封被奎避惡獸障氣入體后封印欽封一事上幫了大忙,眼睜睜望著欽封被封在青西海下時也沒覺得幾分傷心難過,自認為更沒有他師父所說的強忍歡笑,背人掩淚,頂多是不聲不響取了壇他師父釀的如夢醉痛飲了一番,睡了個些時日罷了。 哪有如今望著那扇緊閉的宮門,知曉牧單就站在門外等候他時來的澀意深沉。 男歡女愛這種事云隙活了一把年紀,該看的看了個遍,該知道的也是分毫不差,往昔他瞧著妖界人界勞什子癡男怨女的情仇愛恨也沒覺得有什么,不過是世間有靈性之物都可能要走上一遭的事,他并非冷情冷性,否則不會看小刺猬可憐帶他離開傷心之地,又怕他蠢笨,遇上什么負心之人,才在發現緒卿與阿團有關系時便急急將緒卿逼了出來。 可別人別妖別仙的事他都能看得明白,就是不知為何當他聽青瀛口中道的那句‘皇帝看上你了’后整夜輾轉反側,在他那小背殼里來來回回翻轉了一夜,生生沒有睡著。 白日里問青瀛要了張混淆咒都只能委托阿團去送上一趟,他也知曉今日皇帝去看了牧隱,那人生著副短命鬼的模樣,本就是活不長久的,卻沒料到,活不長久就活不長久,早日輪回還能下一世投個好人家,卻沒想到剛好就選擇在今日撐不下去了。 云隙哀怨起來,這人怎么連死都不找個好時辰,他這樣想著,出聲問青瀛要了兩張往生符咒。 青瀛往嘴里歡快的丟炒好的黃豆,自他上天之后就很少再吃谷類了,“我聽你說這牧隱就是給皇帝下三鬼煞魂陣的人,這等恩將仇報之人死了便死了,你何必這般上心,還管他往生不往生?”他咯嘣咬碎黃豆咽下,笑瞇瞇道,“小隙兒來給本仙講講你這是何意???” 云隙撅嘴瞪著他,從青瀛手中捏了個黃豆塞進口中嚼了半天,最后又皺著眉囫圇一個全吐了出來,不情不愿道,“他~死~后~,單~兒~就~只~剩~一~個~人~了~。” 就算最后那個糟心,也總好過沒有家人的強。他們妖仙不講究這個,可凡人不一樣,對血脈這種事看的很緊,父皇王叔都因他而死,王叔又只留下這一個后人,卻為了殺牧單而自掘了死路。 云隙可憐的不是牧隱,而是那自小便隱忍乖順的牧單,他是想求得往生咒讓牧隱早死早托生,也讓牧單心中好受一些。 “咯嘣,那不打緊,他這身上的三鬼煞魂陣也抗不了多久,我等不幫忙,他就一個人都不剩了,一家人歡歡喜喜都做了鬼,還——哎喲!”青瀛捂著腦袋,心塞的在心里哀怨,真是蝸大不中留,嫁出去的蝸,潑出去的水,轉眼可就不認自家人了。 云隙要了往生咒塞進懷里,此時已夜色過半,月上柳稍,千罪宮中銀輝傾斜滿桌,他催促青瀛吃的快些,沒事就收拾睡去,他還等著過兩日刑審余卓的結果。 青瀛嘆著氣把最后的稻谷倒進嘴里,云隙見他吃的這般多,忍不住道,“凡~人~說~,谷~類~吃~多~了~會~放~屁~?!?/br> 青瀛,“……” 你才會放屁!青瀛驚恐的瞧著他,“云隙,你怎的能說出這般粗鄙的話!” 云隙最后望了一眼緊閉的宮門,朝臥房中走去,淡淡道,“話~粗~理~不~粗~” 的確會放屁。 青瀛追他的房門前,在云隙合上屋門的前一刻將自己的腳夾了進去,他嘶的一聲假裝要疼死,可憐兮兮道,“小隙兒,你對鬼剎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云隙斂眸,“我~不~知~道~”一聽青瀛又要說話,抬眼道,“我~需~想~想~。” 青瀛小雞啄米般點頭,“好好好,你可要仔細想想,本仙可勸你莫要愿意,他畢竟是凡——哎!” 眼前緊閉的房間被多加了一個消音決,青瀛摸摸鼻子,心道這小蝸牛脾氣還是這么倔。 第44章 孤愛慕你 牧隱被埋在離文白山不遠的地宮中, 對外只說是生病暴斃而亡, 民間對牧隱知曉的不多, 大概就知道是個紈绔子弟,也沒什么特別大的反應。 云隙知道牧單在宗廟神龕前跪著此事時已經過了兩日, 肅穆沉靜的王宮中僅有一處為牧隱披了白綾綢布, 那一處牧廷耀曾住了三年。牧單對牧隱的好全來自對牧廷耀的虧欠, 虧欠這個傻子在他最艱苦的六年來的悉心照料, 欠他一個永遠不能在實現的承諾。 云隙覺得有時候牧單同他一般固執,就好比他以為牧廷耀對牧單的好是出于本心和長輩的疼惜, 并非是為了而后的皇位, 可牧單卻一心一意想幫傻子王叔實現當一當皇帝的夙愿。 當皇帝有什么好的, 云隙掰著觸角數, 總要當心被謀殺行刺, 全國上上下下所有的事皇帝都要管,每日都有批閱不完的奏折和見不完的臣子。 阿團坐在他身邊跟他掰著小爪也數, 當皇帝自然是好的, 全天下的人都怕他,每天都有好吃的好穿的, 想要什么只需要派人去做就好了, 好處是有很多的。 云隙瞥了瞥阿團軟軟的腹部,抖著觸角問, “你~是~不~是~又~胖~了~?” 阿團哭喪著臉捏著自己的小尾巴,“公子,上仙大人日日催促阿團吃東西, 您能不能幫我向他說一說,放過阿團?” “你~不~喜~歡~他~?”云隙問,眼波一轉,朝殿外繞上一圈回到阿團的小刺上,“好~吃~的~也~不~喜~歡~了~?” 阿團垂下黑豆小眼,兩只小爪捏在一起,輕輕說,“不敢喜歡了?!?/br> 他就是受了栗子糕的引誘差點害了公子,又怎敢再去貪吃呢,如今他只想跟在公子身旁,公子說什么便去做什么,當好小徒弟和侍從的身份就好了。 云隙化成人形用手指撥著阿團的小刺,戳著他軟軟的肚皮,慢悠悠道,“阿~團~不~能~永~遠~都~跟~著~我~,總~歸~是~要~給~阿~團~尋~個~好~人~家~的~?!?/br> 現在那位黑臉的木頭上仙就看起來不錯,如果有幸的話,還能再抱上一窩小刺猬,想來也算是美滿。 阿團垂著眼想了半晌,揪住云隙的衣角,站起來猶豫道,“公子,阿團能再見一次他嗎?!?/br> 云隙知道他說的是誰,眼睛一轉,落在半掩著的屋門上,意味深長的嗯了下,“青~瀛~上~仙~過~兩~天~會~去~,你~且~跟~著~吧~?!?/br> * 陰冷的宗廟中幾縷寒煙裊裊上升,神龕上供著的牌位漆紅如墨,冰涼如初,牧單向牧廷耀磕了三個頭請罪,是他未教好牧隱,讓隱兒自釀苦果害死了自己,他將額頭抵著冷硬的青石磚,從心里蔓延出無窮的苦澀和落寞,這是第二十二個中秋之夜,可他的這一世從五歲起就再也沒圓滿過了。 牧單猜想自己上輩子定然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人,今生才落得個如此眾叛親離的凄慘下落。 他摘了臉上的面具,碰觸臉上猙獰駭人的傷疤,長久未見天日的左眸因突然見了光而有些不大適應,刺痛的瞇起眼睛,淌下一滴清淚。 于述在門外敲門,“陛下,月餅已經備好了。” 牧單深吸一口氣,戴上面具,低聲咳嗽,站起來時眼前一黑,幸好他及時扶住龕臺穩住了身形,他緩了須臾,等眼前的昏黑落下,才撫平了衣袖走了出去。 于述捧著漆紅雕花木食盒擔憂的望著皇帝,“陛下,奴才等會去傳御醫來為陛下切一切脈吧?!?/br> 牧單在宗廟中跪了三日,期間幾乎沒有用過食水,如今出來之后臉色慘白,讓于述甚是擔憂。 “陛下莫要為七王爺的死自責了?!?/br> 牧單點點頭,沒多說什么,只身帶著于述穿過一間間回廊,走到了千罪宮前。緊閉的宮門中傳出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他先前下了命令不準任何人打擾殿中的人,里頭的人要什么便準備來就好。 朝中對皇帝這一做法有異議的臣子由知曉云隙身份的左丞相壓著,每每有人挑起此事,左丞相便揣著芝麻大酥餅去這位臣子家談談心心吃吃餅坐上一天,至于這一天里是做了什么,也就只有當事人才知曉,不過效果倒是管用的很,沒多久就壓下了說三道四的臣子。 隔了四日再站到這宮門前,牧單不知心中該想些什么。他向來敏銳,或者自幼便比常人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對別人的一舉一動觀察甚微,云隙從見了那位上仙之后就不大一樣了,他從來沒主動拒絕過自己的靠近,沒有垂著頭不敢對上他的眼,沒躲在宮殿中不愿去見他。 那位上仙說了什么,牧單眼中黯淡,他怕是已經猜了出來,云隙也是悟得了他的心思才會有意避開他的對嗎。這小妖生的通透,他也不傻,這單單的一躲一避,牧單也該知道云隙的意思了。 可他在神龕前跪了三日想了很多,他想皇爺爺對他的怨,想牧廷耀對他的好,想牧隱對他的恨,也想與云隙在一起的時日。 牧單靠在宮門前仰頭望著斑斕日光,不甘心就這么放棄,他想,總要聽他親口拒絕才好,若是親口拒絕了,他大概也就真的死心了吧。 牧單剛走到千罪宮前時云隙就已經感覺到了,他蹲在那株高大的梧桐樹下與青瀛一同推算皇帝身上的三鬼煞魂陣的破解之法,幾片梧桐葉子被兩人劃來劃去,枯黃的葉子碎了一地。 青瀛拍拍手站了起來,望著清透如洗的碧空,一行灰雁向南飛去,留下幾團柔軟的云團隨風浮來,“云隙,你想好了嗎?” 牧單推門的手一頓,反手抵在唇邊忍住喉頭的涌上來的咳嗽,靜靜聽著千罪宮中苑內的說話聲。 云隙凝眉望著青瀛,青瀛卻負手背對著他直勾勾盯著宮門,“云隙,等皇帝身上的三鬼煞魂陣和冤魂釜盡數解決,你想好是走還是留了嗎?” 牧單身體發顫,極力忍住咳嗽,卻仍舊從緊抿的唇間瀉出微不可聞的悶咳,他的心瘋狂的跳動著,震的耳膜生疼,神志混沌,他努力的讓自己保持清醒,聽到了天邊傳來于述模糊的叫喊聲。 云隙,你是走還是留,回答我…… 回答我好不好,這一次,你是不是還是要走…… 他渾身戰栗,眼前一陣一陣發暗,他雙手撐住宮門,聽到里面傳出云隙清淡慢慢的調子,“我不想……” “陛下——!快來人??!”門外于述高聲喊起來。 云隙話未說完,聽見聲音的瞬間便沖了出去,打開宮門,看見于述扶著昏迷的牧單,于述驚慌道,“云公子,救救陛下??!” “單兒!”他攙扶起牧單,發覺這人身體guntang的厲害,薄唇緊閉,臉色蒼白,云隙扭頭叫了一聲青瀛,抱著牧單轉眼消失在了原地。 身旁的幾個奴才被嚇得一顫坐到了地上,青瀛渡步出來安撫他們幾句,環抱著胸望著云隙消失的方向,對著那抹秋風深深嘆了一氣,“到底是不想留,還是不想走?” 緒卿托著小刺猬涼涼站在不遠處,瞥了他一眼,青瀛笑道,“喂,你這根悶木頭,我們來打個賭,你說小隙兒是留還是走啊!” 紫裕宮內,云隙等著御醫為牧單切了脈扎了針,又熬來兩碗濃黑的藥汁送了進來,于述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陛下突然昏倒可算是將他嚇的夠嗆,他壓低聲音對床帳邊佇立許久的人道,“云公子,這藥趁熱喝才好?!?/br> 云隙點點頭,朝碗中倒了些藍田蜜,大致攪了一攪,仰頭豪放的飲了干凈,然后將空碗還給了于述,“多謝?!?/br> 于述,“……” 他無奈的朝床邊走了兩步,希冀的望著云隙,“陛下的病也要趁熱喝?!?/br> 云隙望著病床上臉色發白的男人,牧單的額頭布滿冷汗,雙眼緊閉,即便昏迷著也看起來十分痛楚,他慢慢走過去坐在床邊,探身過去,指尖剛碰到單兒臉上的面具,于述連忙道,“云公子不可?!?/br> 云隙抬眼瞧他,于述恭敬的端著藥碗,苦心道,“陛下的臉是心口剜上的疤,云公子若是想看,也請讓陛下心甘情愿的取下面具。” 云隙收回手指,轉而捏了帕子為他擦著額頭的冷汗,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他也想讓單兒能坦然的站在他的面前,能不介意臉上的傷,無需再顧忌著自己的身份去真正的親近他,就像小時候趴在他的腿上背上一段經文,念上一首小詩。 可他有時候又不明白,現在的單兒是過去的那個小奶娃嗎,他想摘下他的面具看清楚他的臉,他的單兒什么時候變得這般沉默了,什么時候長得這么大了,為何他那時一直護著的小娃娃現在沒人在乎了。 云隙第一次這般矛盾,這般猶豫不決,他想留在牧單身邊,可該用什么身份?過去他來的不明不白,如今也不清不楚,可他又覺得這般不明白不清楚,偶爾難得糊涂也并非不可。 只是……云隙扶著牧單,摟住他寬闊的肩膀,看著于述喂他服藥,只是單兒似乎并不太喜歡他從前對待小奶娃的樣子對待他了,每次總是無奈的苦笑搖頭,云隙想,他苦笑著望著他欲說還休時想說的到底是什么呢。 濃黑的藥汁順著牧單緊閉的唇角流進微微敞開的衣襟,云隙噘著嘴瞪于述,第一次發現他這么笨手笨腳。他一邊嫌棄一邊接住了藥碗。 “唉,多謝云公子,奴才手太笨了,真是該罰,等陛下醒了奴才就領罰去?!彼f著作勢打了兩下自己的手背,眼中卻笑瞇瞇的瞧著云隙比他還笨拙的單手摟著牧單,另一只手從胸前環繞過來喂他服藥。 “奴才在書上見過說,昏迷的人會緊閉牙關喂不進藥湯,這時候呢,最好有人能借住些許外在巧力推開昏睡之人的唇舌,再順勢將藥喂進去?!?/br> 云隙疑惑的看他一眼,四下環顧能撬開牧單唇舌的東西,于述連忙又道,“太硬的會傷了陛下的舌頭的,云公子再想一想還有什么能用呢,奴才也幫云公子好好想想。”于述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嘴,嘟囔著,還有什么能用呢,更靈活,更柔軟…… 云隙手指碰了下藥碗,發覺湯藥已經不太熱了,再想下去就要涼了,他不等于述想起來,并起二指精準的在牧單喉下一戳,只聽昏睡的人悶哼一聲,半啟薄唇,云隙扶住他的下巴,干脆利落的將湯藥抵住牧單的唇邊喂了進去,手背朝他骸下輕輕一拍,一碗藥半滴都沒灑去,盡數喂進了牧單的口中。 于述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藏在暗中的侍衛也忍不住失落的嘆了口氣,云隙扶著牧單躺下,悠悠將他掩好被角,神情淡淡的注視著于述,略快道,“《枉夢記》有一出戲唱的是駙馬落崖重傷昏迷不醒,公主為救他以口哺水渡之?!?/br> 云隙挑起眉,“這~出~戲~,我~看~了~七~遍~” 而且很有可能再看第八遍,第九遍。每一次他上天宮時,便會被青瀛拉著到淵源宮的后府中的一池碧水蓮花人間鏡前,斜靠在貴妃榻上,手中被塞上一把凡間的瓜子零嘴,邊看戲邊陪他說話。 這尊人間鏡能映出施法者想看的人間之景致,青瀛掌管四界淵源,在某些方面自是要比其他仙子看的更多些。他平日不需理清淵源時,便會拉著云隙靠在境前尋一出人間正演的大戲,在他耳邊跟著咿咿呀呀唱上一段,而這段以口渡水是青瀛最喜慕的一處戲。 云隙活的時間太長,該見的都見了,要么是親臨其境親眼所見,要么就是陪著他師父蹲在云頭,后來陪著青瀛靠在貴妃榻上看盡人間繁華三千,他似笑非笑瞧著于述,直把于述看的滿臉漲紅,低著頭道云公子天資非凡,真是半分都糊弄不得。 云隙夜里沒走,臥在床邊的腳踏上支額休息,半睡半醒之間瞇眼瞧見牧單將他抱上了床,他一愣,醒了過來,發覺腰身被箍的死死的,胸前貼著牧單熾熱guntang的胸膛。 “別走,云哥哥……”牧單將臉埋在云隙微涼的青絲中,大手環過他的腰身牢牢的將他抱在懷里,略顯委屈的用額頭蹭了蹭云隙的側臉。 云隙心中一軟,想起二十多年前他也曾這般哄著懷里生了病的小娃娃入睡,這樣的深秋涼夜,這樣的同床共枕,他張口剛想喚一句單~兒~乖~,就又聽牧單道,“云隙,孤愛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