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弄畫離得最近,張望了一下:“委實沒有來,只怕是什么緣故絆住了吧。容我去打聽一下。”季瑤不動聲色的點頭,見老五老六這兩個小的卯足了勁兒灌自家哥哥,季瑤上前笑道:“你倆潑皮小子,將你們皇兄灌醉了,難道要我抬他回去不成?” 老五笑道:“皇嫂,今日歡喜,這才讓皇兄多吃兩杯酒。”又不住的給老六使眼色。 見他詭辯,季瑤笑罵道:“你這臭小子,打量著我好糊弄呢?你倆才多大年歲,能吃酒么?以茶代酒想灌醉你們皇兄?” 五皇子也不過八/九歲的年齡,六皇子就更小了,兩人正好進入了調皮的年齡,這才要拿裴玨開涮——總歸今日皇兄心情大好,說什么都不會怪罪的。 被季瑤喝止住了,老五自認倒霉,老六就更萌萌噠了:“我也想吃酒,只是母妃不讓。”季瑤好笑不止,命人抬了不醉人的梨花白來:“只許吃三盅,多了嫂子可要罰你。” 老六歡天喜地去吃酒了,她這才看向了老五,笑問:“你這潑皮,也要吃酒?” 老五做了個鬼臉:“皇嫂不要生氣嘛,今兒是灼華的生日,臣弟這才想開心開心呀。”又壓低聲音笑問道,“臣弟方才見母后身邊有個小丫鬟,伺候極是得力,遠遠看去,仿佛皇嫂立在身邊似的。莫不是皇嫂想舉薦給皇兄的?” “成日渾說,想舉薦能讓她在母后身邊伺候?”季瑤哭笑不得的戳他腦門,“才多大的人,成日想些不著調的。” 老五委屈道:“怎的賴我?那丫頭真長得和皇嫂像極了,怨不得臣弟多想。” 季瑤撇嘴笑起來,轉頭見踏雪的確盡心竭力的伺候在太后身邊,以她看人的眼光而言,素來是不會有錯的,踏雪的確是個拎得清并且能擺正自己位置的人。但是老五這話……思忖片刻,季瑤忽的回憶起了一件被自己遺忘的事情來——踏雪姓張,而在正史上,楚武帝內寵不多,但其中最得圣心的女子,就是張貴妃。 當日季瑤在進行傳送前曾經(jīng)看過正史的資料,也曾感嘆過張貴妃的際遇。她本是國公府婢女出身,后來不知怎的就被武帝看上了,后來一路高歌猛進,變成了后妃之首,離后宮之主也只差一步。現(xiàn)下想想,踏雪除了還沒被裴玨辦了這點,真是條條都吻合了。 暗嘆自己真是被寵昏了頭,竟然會將情敵給帶到身邊來了,季瑤心中很不是滋味、只是轉念,她忽又想到另一件事來,若踏雪真是歷史上的張貴妃,她和文昭皇后這樣相似,武帝若真的厭恨原配到了殺她的地步,又何必去專寵一個和原配如此相似的女人? 她忽的一笑,看來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湮沒在歷史之中的了不起的秘密,抬頭見裴玨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也報以一笑,無聲說道:“再瞧就剜了你一對招子。”又很惡意的補上一句,“大、外、甥。” 眼見裴玨臉立時黑了,季瑤很是得意,轉頭見弄畫回來,忙問道:“打探清楚了?” “清楚了,”弄畫頷首,“大公主說是病了,如今臥床不起呢。”她說到這里,壓低了聲兒:“不過我問過前些日子去公主府下帖子的內侍,他說大公主雖面上不露出來,但他隱隱覺得,大公主怕是受了姚家給的委屈,只是如今不被陛下和太后待見,連說也不敢說。” “姚家那樣大的膽子?”季瑤有些詫異,她曾經(jīng)聽說姚書杰和大公主感情篤深,既是感情篤深的夫妻,姚書杰怎的忍心給大公主臉色看? 弄畫搖頭:“我瞧著不是這樣簡單的,大駙馬應該不敢也不會,只怕是姚家那位太太……只是咱們在宮里,年歲也不對,也不該知道老一輩人的事了,今日也有不少誥命夫人,姑娘不如選一個信得過的問上一問?” 季瑤頷首稱是,轉頭見慎國公夫人在場,也就上前:“李家嬸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慎國公夫人也唬得一跳,忙跟著季瑤到了僻靜處,聽完了問話,她約莫知道是為了大公主,嘆道:“我跟姚家那太太,早些日子也是有幾分交情的。早年里別看是養(yǎng)在深閨的嬌小姐,實際上卻是個有名的烈貨,看著倒是嬌滴滴的美人,只是內里這性子強勢得緊,眼里揉不得一點沙子。后來嫁人了,還聽到一些子閑話,說是夫家都給她轄制住了。”又佯作不解,“皇后娘娘問這話……” “隨意問問罷了。”季瑤一笑,既然是強勢的性格,會給大公主下馬威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事了,只因大公主如今失勢,也明知自己不受裴玨和太后待見,真受了委屈也不敢聲張,“我只是想著,大jiejie今日沒有來,前些日子瞧著還是好好的,怎的忽然就臥病不起了。” 待眾人都散了,季瑤這才向裴玨撒嬌,說想要出宮去走走。裴玨不知她心中的打算,只笑道:“既是如此,我明日陪你去走走。” “你果真要出去?”季瑤笑道,“我尋思著今日大jiejie沒有來,這才想將灼華抱去給她瞧瞧,好歹是大姑媽呢。”見他面色沉沉,季瑤又說,“我今日著人去打聽了,說是大姐如今臥病不起,前些日子有內侍去下帖子,又說jiejie眉宇間有不豫之色,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就是再有不滿,也不能由著別人欺負她不是?那可是咱們天家的臉啊。” 皇女(三) 公主府。天邊剛露出些魚肚白來,些許晨光已然透過窗帷傳進來,大公主靠在床上,神色支離憔悴,仿佛病空了的人一樣,木然的看著窗戶,良久不發(fā)一語。 門被人推開,貼身的侍女玲瓏端著藥進來:“公主,吃藥吧。” 大公主勉力坐起身子:“怎么樣了?” “還不知道呢。”玲瓏強笑,“那府里太太素來強勢,公主放寬心思才是,她縱使如今有些怨言,聽了公主身子不安,不還是來得飛快么?公主到底是天家帝姬,誰敢輕慢了去?” “還不知道是來看我身子大安了,還是來看我什么時候咽氣。”長嘆一聲,大公主渾身無力,“昨兒個駙馬半夜了才回去,可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事來。” 玲瓏滿腹怨言,但也不敢明說,即便是想說,現(xiàn)在又能跟誰說去呢?先帝陛下已經(jīng)去了,又有那樣的母妃和弟弟,公主好好一個人,活生生是被他二人給帶累了。如今公主除了有個帝姬的名頭之外,不得嫡母和皇帝弟弟的看重,偏生姚家的太太又是個強勢的人,不就只剩了受氣的份了么?再有大姑娘,活活就是個白眼狼,還不如遠少爺這小孩子呢。 饒是如此,玲瓏也勸道:“大夫都說了,公主是郁結于心,還是看開一些好。即便大姑娘混賬了些,但駙馬和遠少爺待公主的心卻是真真的。” 大公主倏地一笑:“是了,我還有駙馬和遠哥兒呢。”端了藥來吃盡,又和利蜜水,這才躺了下去:“再艱難也要活下去啊,我活了半輩子,從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往日若是受了氣,我還敢進宮向父皇告狀,現(xiàn)下即便我受了委屈,又能去與誰說呢?陛下和太后不待見我,皇后對我也是面子上的敬重……” 玲瓏也是滿心苦楚,哽咽道:“公主的人生,活活是被三殿下和郁貴太嬪給毀了!”見她面露苦笑,玲瓏道:“難道不是么?公主清清白白一個人,從沒有做什么讓陛下和太后心存不滿的事,何苦今日落得這樣的結局?三殿下是個糊涂的,巴巴的非要謀逆,郁貴太嬪更是將手伸到溫惠皇后和二殿下那里。陛下和太后怎會放過她?” 她哭訴著,外面又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公主,那府里來了人,說昨兒個駙馬一回去,那府里的太太就將駙馬和好幾個侍妾都鎖在屋子里了,現(xiàn)下還不知道出來沒有。” 聽完后,大公主冷笑:“你瞧,她眼里我還是什么天家帝姬,這樣騎在我頭上來了。我們大楚的駙馬,沒有公主點頭也敢納妾?打量著我是被娘家厭棄的人了,連告狀也沒有地方告,若我沒有這公主府,若我需要如百姓家中的媳婦一樣伺候她,只怕連棍棒都落到我頭上來了!”她說到此處,又劇烈的咳嗽,嚇得玲瓏趕緊給她撫背:“公主莫說氣話,好歹駙馬待公主的心是真的。” “他心再真,也不敢拂逆太太。”大公主認命似的搖了搖頭,“這是命,若是讓他為了我背上不孝的罵名,我又是何苦?那府里太太的性子你也知道,若他真敢拂逆,太太定會將此事鬧開的。我已經(jīng)是在掙命了,也不必讓他為了我玉石俱焚。” 玲瓏也只能哭,自家公主的處境她比誰都清楚,現(xiàn)在但凡有一點辦法,公主也不會這樣無助。可憐她只是個奴婢,也不能做什么。大公主咬著牙,厲聲道:“玲瓏,派人去知會太太一聲兒,叫她過來跟我回話,什么緣故不讓我們夫妻相見,又是什么緣故,要將我兒女盡數(shù)扣在那府里。” 玲瓏忙命人去了,又回來伺候大公主,約莫到了巳時,廊下又傳來腳步聲,惱得玲瓏啐道:“你們怎么回事?不是吩咐過不許來打擾公主歇息么?” 外面?zhèn)鱽睃S門內侍尖細的嗓音:“長公主殿下金安,主子爺和主子娘娘知道長公主身子不好,已然親自前來探望公主殿下,再過一會子就來,還請公主拾掇一二,恭候圣駕。” 玲瓏怔了怔,轉頭就撲在床前:“公主,公主聽見了么?陛下和皇后來看公主了,陛下和皇后眼里還是有公主的,只消得陛下來過,我看那府里誰還敢說咱們是沒臉的,誰還敢作踐公主。” 大公主也有幾分發(fā)怔,勉強撐起身子,收拾了一番病容,剛收拾完,外面也有人通稟。季瑤抱著灼華推門而入,繞過屏風見大公主懨懨的模樣,關切道:“jiejie怎么成了這樣?” 懷中的灼華抱著她脖子,好奇的打量著大公主。后者無奈一笑:“病來如山倒……”又見屏風外隱隱有人坐下了,也不敢問,“多謝陛下和皇后肯來看我,我這心里……”現(xiàn)如今她的處境,說是舉步維艱也不為過了,帝后不管是基于什么目的來的,無疑是雪中送炭,讓她說不出的感激。 “什么謝不謝的,姊妹之間哪有這些話。”季瑤笑道,心中愈發(fā)的慶幸今日磨著裴玨來了公主府,她雖知道大公主病了,但也不料病成了這樣消瘦的模樣,想來慎國公夫人所言非虛,姚家那太太真該好好敲打一二了,“陛下是男人,就不好進來了,jiejie有什么話就跟我說,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跟我說。” 大公主點頭應了,還沒開口,眼淚反倒是下來了:“多謝記掛了……” “jiejie是個忠厚人,又是陛下的長姐,咱們心里都知道。”季瑤笑道,“今日出來的時候,太后也說讓jiejie好生養(yǎng)著呢,說別人做的事,和jiejie不相干。” 雖不知是季瑤安慰自己還是如何,總歸裴玨沒有反駁,大公主索性也當真了。外面有人高聲叫著“公主殿下”,臨到了門前見了帝后的儀仗,又戛然而止:“求陛下和皇后恕罪。” “進來吧,去回你家公主的話。”裴玨坐在屏風外面,屋中彌漫的中藥味雖算不得濃烈,但聞得出有些時候了。要說不遷怒大公主是不能夠的,所以他才不愿意去瞧大公主的臉,他生怕見了大公主,那點子顧慮她是自己jiejie的理智會全面崩盤,郁氏奪去了他母親啊!若非為了季瑤,他才不會來呢! 那侍女忙進了屏風,口齒十分清晰:“回公主的話,方才已然命人去了。那府里太太說自己身子不爽,今日就不來給公主請安了,等身子稍微好些了,再來瞧瞧公主,免得給公主過了病氣。” 玲瓏氣得不行,啐了一口:“呸!什么身子不爽怕過了病氣給公主!分明是輕慢我們家公主,公主病成這樣,怎的不見她將大姑娘和遠少爺叫回來侍疾?你回去告訴她,打量著天家帝姬好欺辱,她是錯了主意!” 見玲瓏盛怒,季瑤將懷中的灼華交給攸寧抱出去,問道:“怎么?我昨兒個在宮里沒瞧見jiejie,便問了一句,說是jiejie有些不豫,這才臥病不起,她真敢輕慢jiejie?” 大公主長嘆一聲,并沒有說話,玲瓏反倒是忍不住了,跪下向季瑤和坐在外面的裴玨磕了個頭:“陛下,皇后娘娘,自從庶人裴璋獲罪后,那府里的太太對咱們公主就愈發(fā)的不待見了,雖然不敢表露出來,但話里話外已然是不妥了。后來郁氏獲罪,她眼里就再沒有公主這個人。先是將公主生的大姑娘調唆得跟公主離心離德,而后又不許駙馬爺過來瞧公主,更是在公主不知情的情況下給駙馬爺納妾。現(xiàn)下大姑娘、遠少爺都被養(yǎng)在那府里,駙馬爺昨兒個好容易過來了,半夜回去又被太太將其和好幾個侍妾鎖在屋里。陛下和娘娘適才也是聽了,公主氣不過,叫太太過來,當面問問何以不讓兒女和丈夫與她接觸,太太就是這樣置之不理的。”玲瓏越說越氣,又磕了幾個響頭,“若真要這樣下去,還不如陛下一道圣旨將公主賜死了干凈,也好過要看臣子的臉色受這樣的零碎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