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雖然話是如此,但溫友海也不知道季瑤問這話的意思在哪里,沉吟了片刻:“太子妃是有事想問?” “然也?!奔粳幒芷届o的說道,“溫大人是聰明人,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也不是無事非要開口的人,只是這事時隔久遠,我不得不問問。淑妃娘娘當年難產而死,太子殿下心中一直有一根刺,認為是自己害了親生母親,我實在不忍看他這樣,這才起了心思,想查一查當年母妃難產而死的原因,是必然還是偶然?!?/br> 看著面前的中年人臉都白了幾分,季瑤勾起一個冷笑來。溫友海是聰明人,知道自己這話的分量,自己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只要裴玨不出什么岔子,要做的也不過就是將皇帝熬死而已。因而自己的地位可以說是十分穩固的,溫友海也該掂量一下其中的利害關系。她將問話的原因開誠布公,只為了給溫友海形成一定的壓力,要他知道,一旦裴玨登基,勢必會查劉淑妃的死因,事關生母之死,到時候可是天子之怒,半點緩和的余地都沒有。 頂著季瑤的目光,溫友海額上冷汗頻出,季瑤這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當年劉淑妃的死太過突然,也太過蹊蹺,都是生產過一次的人了,哪里會那樣容易難產?沉吟了片刻,溫友海擦了擦額上的汗:“太子殿下一片孝心令人動容,不知太子妃可否容臣回去查一查,興許太醫院之中,還有當年淑妃娘娘的脈案?!?/br> “自然?!奔粳幬⑽⒁恍?,“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我自然是相信溫大人的,這才請溫大人協助于我,否則也就沒有今日的事了不是?不拘找沒找到,還請溫大人來東宮,向我回話?!?/br> 溫友海忙不迭的稱是,收拾了家伙要走。出了東宮,他才驚覺中衣都被冷汗打濕了。這太子妃看來溫溫和和的一個人,沒想到說出的話卻是這樣的滲人,實在是讓他后怕不已。長嘆一聲,溫友海還是決定和季瑤合作,好歹這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況且咱們這位太子爺,不出意外的話,是要學一學明孝宗了…… 見他走了,季瑤這才端了涼茶喝了一口,又見攸寧抱著灼華進來,忙接了正在撓小臉的灼華親了親,這才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什么來?!?/br> “即便是不能,也好過無頭蒼蠅似的亂撞不是?”攸寧微笑,“常言道一孕傻三年,太子妃莫不是應了這話?” 季瑤指著她,笑罵道:“寧jiejie,你還敢埋汰我?仔細我惱了,給你說個媒?!眱扇讼嘁曇恍螅值吐暤?,“我雖要查,只是這事啊,還是要先去探探皇后的口風呢?!?/br> 說你啥好(下) 次日,季瑤就抱了灼華往宮里去了。何貴妃的喪期已過,三公主擇婿在即,加之又有雪團子和楠兒姐弟倆要照顧,皇后難得有時候歇息,又見季瑤抱了孫女兒來,喜得眉開眼笑,忙親自去抱了灼華在手:“我的小灼華?!?/br> 灼華年齡還小,對于這些根本沒有任何的概念,只知道面前有個珠光寶氣的女人抱著自己,只咧開沒牙的嘴,笑得滿臉口水來表示自己的開心?;屎笮Φ妹佳蹚潖?,親了親灼華的小臉:“這孩子如今愈發的玉雪可愛,我瞧著眼睛很是像你。” “灼華眼睛像兒臣,旁的地方都像太子殿下。”季瑤施施然微笑,知道皇后是真心疼愛灼華的,很是寬心,比起至今都沒有被賜名的妞妞和寶哥兒來說,灼華已然是無比的幸運了。 “我瞧著也像了玨兒。”皇后笑道,將灼華來了個舉高高,喜得小丫頭撲騰著短胖的小手,笑得格外討喜,“我命禮部想些封號來,福壽、榮壽這樣的封號,寓意雖好,只怕太過俗氣了。母后就自己擬了一個,就叫和安,意取和睦安定,不知你意下如何。” 灼灼其華,和睦安定,不難想到皇后對于這孩子的看重和喜愛了。季瑤也是格外欣喜:“聽憑母后的意思。”若孩子真能一生和睦安定,她這做娘的也歡喜。 笑了一會子,季瑤到底沒有忘今日進宮的緣由,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實則兒臣今日進宮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太子殿下是養在母后膝下的,兒臣本也不該提這事,然而太子殿下雖不說,兒臣身為枕邊人是明白殿下心中仍然思念淑妃母妃。兒臣以為,母妃是生產過的人,難產而死到底有些難以服眾。這才……” “你想查?”懷中的灼華打了個呵欠,皇后將她交給身邊妥帖的宮女,抱到抱廈之中去了,“你是想查么?” “是?!奔粳幪谷粦?,目光灼灼的瞧著皇后。皇后臉上并無半點端倪,相反則是平靜到了極點,若她真和劉淑妃的死脫不了干系,應當不會這樣的冷靜。實則季瑤這一步是險棋,她要查劉淑妃的死,是必須要皇后知道的,一可以試探皇后跟這件事是否真的如她所想一般沒有關系,二則,這件事若是不讓皇后知道,到時候一旦帝后發現了東宮之中在暗自調查后宮的事,以皇帝的性子必然震怒,他本就不待見季瑤不說,皇后也必然認定裴玨和自己眼中沒有她,這樣的事都不曾過問她這后宮之主,讓她和裴玨離心就不好了。 皇后笑道:“你待玨兒是一片赤誠之心,淑妃已經去了近二十年,你若真要查,大可以查,只是可能并不能查到你想要的東西。” “兒臣此舉,也不過是聊勝于無罷了,若是可能,只愿解了太子的困惑。畢竟太子殿下心中,認定是自己害了母妃……”季瑤格外乖順,對皇后粲然一笑。后者也是微笑:“罷了,你要查就去查吧,若是能讓玨兒寬心些,也好?!?/br> 季瑤忙頷首稱是,又謝過皇后,又有人來說是灼華正在哭,嚇得季瑤忙起身要去?;屎蠼凶∷骸芭率丘I了吧,宮中有乳母,抱了來喂就是了,你又何必親自去一趟?” “母后有所不知。”季瑤微微紅了臉龐,“灼華都是兒臣親自哺乳的,乳母雖好,到底不如兒臣自己來的放心?!?/br> “哦?”皇后好笑,“你這妮子想得主意倒是多,可別壞了身子。實在不行,也不如丟開了手,讓下面的人自己搗鼓去就是了。” 一面應了,季瑤一面往抱廈去了,灼華正在哭號,她忙解了衣裳給孩子喂奶。這小妮子吃飽了,美美的打了個奶嗝,也就睡去了。望著女兒的小臉,季瑤心中酸軟,親了親她的小臉,外面傳來雪團子軟萌的聲音:“是不是小侄女哭了?” 忙讓人將她引進來,季瑤拉她坐在身邊:“花朝怎么來了?” 雪團子踮著腳看著方才搖籃里的灼華:“她好小,弟弟都比她大一些。” 季瑤好笑之下,將她抱在腿上坐定:“你也是這樣小長大的?!庇忠娝∧槹櫟酶铀频模枺骸昂枚硕说?,怎么不開心?誰給咱們花朝氣受了?” “沒有人給花朝氣受?!毖﹫F子萌萌的說,但聲音之中多了些哭腔,“花朝想母妃了,母妃是不是不要花朝和弟弟了……”這么多日子以來,見不到母妃,雖然有三jiejie陪她玩,母后也對她很好,但是她想母妃了。 見她眼睛里朦朧著霧氣,季瑤心中一酸,何貴妃在臨死前將她和楠兒托付給了皇后,這是她在那個時候能做的唯一的事了。養在嫡母膝下,花朝是公主,楠兒年歲又小,不會對年長的哥哥造成威脅,而皇后所能提供最好的保護。這已然是極致了,別的事,何貴妃也做不到。季瑤現在也是做娘的人,也明白不會有一個母親心甘情愿離開自己的孩子。 雪團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都說母妃走了,母妃去哪里了,為什么不回來?是不是花朝淘氣,母妃不要花朝了?花朝乖,花朝以后會聽話,母妃什么時候回來?” 季瑤難受得很,抱了她說:“花朝知道母妃生了弟弟對么?生了弟弟之后,母妃身子不好,父皇將她挪到行宮里養病去了。等花朝長大了,母妃病就好了,到時候就回來啦。” “真的?”雪團子臉上掛著淚,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看了十分心疼,“那花朝照顧好弟弟,母妃會不會很開心?” “會的,你是jiejie,母妃當然會很開心呀。”死這個字眼,意義實在是太過沉重,花朝年齡還小,實在不該接觸到這些。見她破涕為笑,季瑤也有些哽咽,沒了娘的孩子都可憐。勉強拾掇了心情:“咱們去找母后好不好?” “花朝要去看弟弟?!毖﹫F子跳下了床,挺著小胸脯說,“花朝是jiejie了?!?/br> 命人將她送了出去,季瑤也就起身要回去和皇后說話。外面的太陽那樣的晃眼,曬得人頭腦發昏。還沒進正殿,忽又聽其中傳來說話聲音,正是崔婆婆:“主子娘娘,您又是何必呢?太子殿下對主子娘娘的猜忌,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讓太子妃殿下去查淑妃娘娘的死因?” 聽到這里,季瑤忙退到窗戶根下站定,聽著其中的交談,皇后似笑非笑:“我不允又如何,瑤兒還是要去查的,不如大方送他們去查。玨兒那孩子的心思我未必不知道,他是我養大的,我當然明白他。他懷疑我害了淑妃,也并非無理。” “老奴只是心疼娘娘,太子殿下如此和娘娘離心離德,未免……”崔婆婆說到這里,也有些說不下去了,對裴玨很是失望,“當年太子殿下出世,二殿下也才……” “好了。”聽了這話,皇后立時打斷了崔婆婆,悵然若失,“但凡珩兒在,即便是淑妃的遺愿,我也不會養著玨兒的。當年淑妃沒了,我當然也知道怕不是偶然,只是為了一個淑妃,在后宮大行捕風捉影之事,攪得后宮不安寧,我這皇后的臉往哪里擱?如今老了,也沒那樣顧及臉面了,況且何貴妃……” “何貴妃的事,怕也不是偶然……”崔婆婆嘆道,“只是娘娘真的不敲打太子妃一二么?若太子殿下真的這樣猜忌娘娘,來日這疑心病一發不可收拾,只怕危及娘娘?!?/br> 皇后笑道:“崔mama,這點你不必擔心了,我的兒子我明白,他不會的。我只怕叫他老子知道了這事,陛下的性子你清楚,殺伐決斷,又是個涼薄的,可不知道會鬧成什么樣子。” 崔婆婆話中多了幾分無可奈何的埋怨:“娘娘就是慣著太子殿下,換了個人給他這樣猜忌,只認定是個白眼狼,早出手料理了,偏偏主子娘娘揣著明白裝糊涂?!?/br> “他是我兒子,將這層紗給戳破了,他豈不是怨我?”皇后笑,“他是我兒子,我總是相信他的,讓瑤兒去查吧,查出了真相,也好讓玨兒對我徹底放心。孩子嘛,鬧會子別扭也實屬常態,我何必和他一般見識?況我瞧著他這么些日子,進宮來請安的時候也熱絡了許多,怕是明白些事了。”皇后的聲音笑盈盈的,一如季瑤第一次聽她提到裴玨一般,含著自豪和驕傲。 在皇后心里,裴玨是她引以為傲的兒子,而不是一個和她離心離德的白眼狼。所以,明知裴玨對她猜忌,卻隱忍不言。要知道在偏離原軌道的歷史上,她險些死在這個兒子手中啊!但由此可見,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因為那是她兒子,她不能讓皇帝知道這件事,從而對她兒子動了殺心。 她沒有生過裴玨,卻給了裴玨母親才有的愛。 動容于皇后的慈母心腸,季瑤整理了一下自己,也就進去了,和皇后說過幾句話,也就從皇宮之中回去。裴玨已然回了東宮,沒找到媳婦和閨女,問過下面的說是進宮向皇后請安去了,也不再懷疑,索性倚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看公文,見季瑤回來,也就親自迎了上去。兩人耳鬢廝磨了一會子,季瑤才將今日偷聽到的內容告訴了他,見他沉默,季瑤只在他胸口畫圈:“母后待你如此,你若再鬧別扭,可是你的不是。咱們一起查誰害了母妃,起先我還是懷疑不是母后,但我現在卻敢打包票,害了母妃的人,絕不是母后?!?/br> 二嫂(上) 六月之中天熱,皇帝貪涼吃多了涼物,鬧起了肚子,現下還臥床不起,政事上的東西也就全部丟開手,交給裴玨了?;实鄣降咨狭四隁q,指不定哪天就馭龍賓天了,況且這一番監國,自然讓朝臣心中開始盤算小九九了。 “你如今今非昔比,不知道多少人都盯著你呢,行事該比往日更謹小慎微才是,處理了政事,更不要忘記去侍疾?!币幻娼o他整理朝服,季瑤一面囑咐道。因皇帝如今不上早朝,朝會都是裴玨全權主持,是以必須謹慎為上,一旦給御史或是有心之人察覺什么,一折子送到皇帝那里去,只怕要出事。剛囑咐完,就被他摟了腰,惱得直拍他:“做什么?還有舍不得的?” 裴玨笑道:“你這樣將我掛在心上,我怎么舍得你?”不等她分辯,就將她抱個滿懷,“我昨兒個命人往豫州去了,讓他們好好兒盯緊裴璋?!?/br> 作為皇帝實際上的長子,裴璋的存在始終不能掉以輕心。以他那結黨營私的罪名,削爵圈禁都是綽綽有余了,但皇帝沒奪爵也沒圈禁,而是將他扔到了豫州去,說是歷練,實際上是制衡裴玨而已,讓他知道,他頭上還有個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