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裴玨笑道:“我將它渥熱了再給你上藥。”他說罷,將藥膏在手上涂開,借了掌心的溫度將藥膏溫度升一些,這才慢慢的給她揉在雙膝上。看著她發青發紫的雙膝,裴玨心疼得很,咬牙低聲道:“瑤瑤,我不會讓你和孩子白白受這委屈的。這筆債,我去找幕后主使討回來。” 尷尬(三) 第二日,裴玨下了朝,立時往京兆府去了,將昨日讓季瑤胎動不止的兩人給提了出來。京兆尹早日里就得罪過裴玨,一大早聽說裴玨指名要昨兒個那兩人,嚇得可不輕——還好他沒以為只是簡單的民事糾紛就將兩人放了,不然得罪了太子妃,來日可沒有半點好處的。 親自將兩人提著就往劉家去了,裴玨一路上都怒意橫生,一進門則將兩人扔到了劉老爺面前,將其嚇得夠嗆。看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兩人,他勉強拱手道:“敢問太子殿下,今日造訪所為何事。” 裴玨冷笑:“舅舅問我什么意思?我也想知道劉家什么意思。買通了這兩人在半路上堵了外甥媳婦,是安得什么心?” 劉老爺給這番話唬得不輕,看著摔在地上的兩人,他并不認識他們,談何買通?望著裴玨緊緊繃著的面容,正因為上面看不出情緒來,他才覺得可怕,擦了擦額頭:“若臣說不知此事,太子殿下可會相信?” “舅舅當我傻子?”裴玨低了聲音,面前的人若不是母妃唯一的親兄弟,只怕他都沖上去親手砍了對方了!昨日他回去,瑤瑤白著臉躺在床上,那樣的脆弱,讓他險些以為他再也見不到瑤瑤了。更不說昨日瑤瑤差點受驚早產,雙膝更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京中三步一王公,五步一重臣,所謂民不與官斗,京中的老百姓是吃飽了撐的才去訛官,更不說對方認定季瑤和三公主乘的馬車是官家的,既然如此,那么這就十分的說不通。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是為了報復,要讓季瑤受驚早產。然而季瑤素來是溫和性子,雖從不讓人騎到自己頭上,但也絕非是尖刻性子,故此結仇的人很少,要真說有仇,除了因劉佳桐而來的,還能有誰? 知道外甥的性子,劉老爺只能苦笑:“太子殿下即便如此說,但臣此乃肺腑之言,臣,委實不知道此事,殿下要問,臣也的確一無所知。”話雖如此,但他又不是傻子,知道多半是自家夫人愛女心切,想了個餿主意去沖撞季瑤。佛祖啊!季氏可是裴玨的心肝rou啊!更不說她還懷著孩子,這要是鬧開了,別說裴玨盛怒在情理之中,就是帝后都能將劉淑妃留下的面子給扒干凈! 哭喪著臉,劉老爺只能垂首,一派任由裴玨說的樣子。裴玨也不惱,低頭看著那被壓在地上的漢子:“你說,誰指使你去的?” 那漢子明顯剛被揍過,臉上青紫一片,看了裴玨一眼:“是、是劉夫人,她給了我們五十兩銀子,又讓我們認馬車,說看到馬車來了,上去就是了……” 劉老爺臉色頓白,果然是自家那倒霉婆娘!因裴玨養在皇后膝下,故此根本和劉家不親,現在更好,自家那倒霉婆娘要拿季瑤開刀,給女兒張目。別說其他的了,裴玨和季家,哪個是他們惹得起的?現在劉老爺真是想抽死那敗家娘們兒,見裴玨神色凜然,哭喪著臉說:“臣真的不知道……” “舅舅果真不知道?”裴玨冷著臉,看不出半點神情,說出的話也是十分冷靜,似乎并不想跟劉老爺爭論。劉老爺無奈的點了點頭,裴玨冷笑道:“好,既然舅舅說不知道,那么我就當舅舅不知道。還請舅舅將尊夫人請出來,孤要當面和她好好說道說道。” 他連“舅母”都不叫,明擺著是要和劉夫人劃開界限,劉老爺急得不行,幾乎要上前拉他:“太子殿下,你舅母也是一時糊涂……” 裴玨拂袖:“糊涂?做了什么事就該接受什么樣的后果,若是舅舅堅持不聽,那么說不得只能得罪了。”他話音一落,李云昶笑道:“阿玨,你和他再說下去,只怕天就黑咯。僅僅是買兇沖撞太子妃,險些讓太子妃早產這一條,就夠讓劉家吃掛落的了。” 劉老爺額上汗都出來了,他怎會不知這事的嚴重性,但到底是自己的發妻,總不能將他推出去受死吧?裴玨今日的來意,就是為了懲治兇手,只怕是善了不了了。 看著他額上汗如漿出,李云昶表示很開心,這么些日子他被平南侯整治得不輕,那切結書的不同版本都寫了一個箱子了,平南侯還是死活不松口。無奈之下,他只能轉頭哄著小舅子,將還小的霍安哄得高興得很,讓他每天去跟老泰山美言幾句,好讓霍文鐘早點松口。這長時間被人整治,自然很想看別人吃癟了,劉老爺現在這樣子,就很符合他的心思。 裴玨冷眼瞧著他,低聲道:“還是舅舅想要替尊夫人頂罪?瑤瑤是我妻子,她受了委屈,我若都不能為她做主,我也不配做她夫君。”劉老爺不料他要將自己也給扯進去,尋思一陣,裴玨還是肯叫他舅舅的,為了那敗家老娘們兒將臉皮給撕破了未免不值得。故此,他也靜默不語了半晌,又叫人去將劉夫人請出來。 她來的時候,見裴玨和李云昶立在那里,而劉老爺面色青灰,再一低頭,見地上躺著的男女,臉都嚇白了,勉強震定迎上來,笑道:“阿玨怎么來了?” 裴玨并不說話,合眼靜默半晌:“抓了,送到京兆府去。”李云昶呵呵笑起來,已然有幾人一起動手,將劉夫人五花大綁起來。她只管哭號:“阿玨,阿玨你這是做什么?我是你舅母啊,你怎的這樣對你舅母?”又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蠕動到劉老爺跟前:“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啊,怎能讓阿玨這樣待我?” 劉老爺現在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退了一步:“你還有臉問,你干的好事!太子妃你也敢動手?劉家的臉給你丟盡了!你今日出了這個門,往后也不必回來了!” 這話的意思,豈不就是要將她休棄了?劉夫人呆愣片刻,忽的撲上去:“你敢休了我?我做這些事是為了誰?難道佳桐不是你的女兒嗎?你要看著她被別的女人壓在頭上才滿意么?你還有沒有心?”她一通叫囂,劉老爺臉色都不變一下,他當然心疼劉佳桐,但是絕不敢向季瑤下手,那無疑是以卵擊石不說,更是將裴玨和劉家越推越遠,也只有這無知婦人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如今將她交給裴玨處置,興許還能得到裴玨的諒解,來日也不至于苛待劉家。見劉老爺沉默,裴玨也不去理他,若他不是自己的親舅舅,此刻整個劉家他都是要跟他們算賬的,絕不是僅僅是拎了這個女人出去。想想瑤瑤受到的罪過,他都要發狂了,只恨不能將劉佳桐母女倆一起千刀萬剮了好。 劉夫人無力的動彈了一下,轉頭道:“阿玨,阿玨……”尚未說完,裴玨冷笑道:“你休要和我強辯,我不介意留個不中用的良娣在東宮里,但若她或者她娘家威脅到了孤的太子妃,孤會親自除掉她。仗著母妃的情誼,劉家真以為自己能狂上了天不成?” 一番話讓劉夫人臉色頓白,裴玨只是望著她死灰一樣的臉色,心中滿滿的快慰。但凡敢傷害瑤瑤的,他要那人的命!劉佳桐那女人,也不能讓她好過了,讓她這樣留在東宮之中,對于瑤瑤而言,未免是個禍害! * 裴玨將劉夫人拎去了京兆府,京兆府尹哪里敢怠慢,趕緊將她扔進大牢吃牢飯去了。待做完了這些之后,他這才回了東宮。霍柔悠和三公主正陪著季瑤說話。見裴玨回來,兩人忙起身要讓,季瑤捋了捋自己的長發:“你倆讓他做什么?也沒有讓女孩子讓他一個大男人的道理。” 兩人沉默不語,裴玨則露出幾分笑意來:“成日揶揄我。”又對霍柔悠道,“出去吧,云昶在外面呢。” 霍柔悠臉上頓時彌漫出紅暈來,李云昶為她做出的改變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何等孟浪的人,卻為了自己愿意改變,這讓霍柔悠很是欣慰,也很是感動。聽了這樣說,她起身要出去,季瑤佯作心酸:“說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沒嫁呢,就連姨媽都不要了。” 霍柔悠大駭:“姨媽我沒有……”轉頭見季瑤笑得厲害,頓時更是臉紅:“姨媽這樣使壞,我要告訴外祖外祖母去。” 季瑤倚在床上,懶懶的反駁:“我已然出嫁了,你外祖外祖母管不到了。若真想管我,我給你說個妙宗兒。”說著,指向了裴玨,笑道,“我若是你,只告訴你姨父才是正道理。” 紅著臉打量裴玨,霍柔悠怯怯一笑:“才不呢,誰不知道我這姨父是個妻奴?但凡是姨媽想要,天上的星星都得摘了來。” 往日她都是叫裴玨為“表哥”的,今天這聲“姨父”真是讓裴玨周身舒爽,越看越覺得霍柔悠順眼,難得笑了。三公主也笑著引了霍柔悠要走:“咱們不在這里討嫌了。” 裴玨隨口道:“你也是要擇婿的人了,若是無事,就在房中瞧瞧名冊吧,好歹有個了解,別讓母后那樣費心。”自上次和季瑤談過之后,他努力放下對皇后的心防,皇后再有不是,也是將他撫養長大,況且母妃的死因雖是蹊蹺,但他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是皇后做的。季瑤說得對,疑罪從無,那好歹是他養母。 三公主渾身抖了抖,看向了季瑤:“知道了。”見季瑤只是笑,又覺得不放心,“嫂子可別告訴哥哥。”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動自然讓裴玨生疑,待兩人一出去,就坐在了季瑤身邊,將她摟在懷里:“出了什么事不肯讓我知道?” “自然不能讓你知道。”季瑤玩笑說,“我和嫣然去了京城外面的校場,覺得那些兵士很是不錯,尋思著要去招幾個回來當面首呢,怎能讓你知道?不如這樣,你納妾我就養面首,你納一個我養十個,如何?” 她前半句話本讓裴玨發怒,但后面的話一出來,裴玨臉色頓變,將她緊緊按在懷里,渾身都在顫抖,這樣摟了好一會子,他才小心翼翼的吻她:“你到底惱了我,劉佳桐讓你如鯁在喉了是么?不然你也不會想出這樣的法子來氣我。瑤瑤,你若不喜歡我了,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加倍對你好,留住你的心。 聽他這受了委屈的聲音,季瑤也是好笑,賣力的朝他懷中鉆了鉆,摟住他的腰:“想什么呢,和你玩笑幾句怎的就當真了?你太小瞧我了。我難道能只要你對我忠誠而自己去找別的男人?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那日去校場,只因嫣然心里有人了,是……褚樂康。” 只能說季瑤實在了解他,見他臉色頓時跟吃了蟲子一樣,季瑤笑得直打跌,笑了一會兒,又捂著肚子叫起來:“罷了罷了,我不笑了,一會子壞了孩子才不好。”又靠在他懷里,“你今日是不是去劉家了?” 還沒從“情敵變妹夫”這件事中回過神來,又聽季瑤這樣問,他吻了吻季瑤的發:“是,怎了?” “昨日的事,我知道是劉家做的。劉佳桐此人,我容不得她了,若是手段激烈了些,你別怪我。”季瑤引他的手捧住自己的小臉,“裴玨,我很喜歡現在的日子,琴瑟在御,歲月靜好。除了生死,沒有什么能將我們分開。我一直是喜歡你的,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收拾劉良娣(上) 不過第二日,季瑤寫了折子,請人呈給了皇后,詳細描述了自己如何遇到了訛人的兩口子致使動了胎氣,以及劉夫人的事情。皇后本來就疼季瑤,將這事向皇帝一說,皇帝也急了——季瑤肚里還有他的小孫孫呢!況且一個臣妻都敢向太子妃下手了,當天家威嚴為無物么?立時下令,將劉夫人移交給大理寺查辦。 大理寺是專司刑獄的,一旦進去了,不說老底都被起出來,至少受刑是肯定的了。劉佳桐被裴玨一腳踹得還沒緩過來呢,本來興致勃勃的等著季瑤難產,結果沒等來季瑤難產,反而等來了母親被下獄的消息,立時急得不行,好歹帶了腦子,知道只要季瑤松口,皇后必然會從輕發落,故此強撐病體日日跪在季瑤的院子里求恕罪。 不過季瑤可沒那么圣母,要不是現在沒有直接證據指明劉佳桐和這事有關,她現在能直接廢了丫的,跟她搶男人不算,還想要她早產?這樣不會做人,她就好好教教劉家做人的規矩。 故此每每劉佳桐在院子里跪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求季瑤網開一面放過她母親,季瑤總是將門窗一關,吩咐了底下別讓良娣暈過去了之后,自己就開始睡覺了。而劉佳桐見這樣的法子無效,也只能想別的招數。 這日剛起身,已然臨近午時了,小廚房送來奶/子粥,季瑤也不愿吃,挺著大肚子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低聲道:“今日她可來鬧騰了?” “沒呢,只是還不如來鬧騰。”知書接了弄畫端進來的安胎藥,坐在季瑤身邊,“弄畫來說吧,我也沒能親眼瞧見。” 弄畫娓娓說:“今日雖沒來鬧騰,但太子妃是知道的,她被太子一腳踢傷了肺腑,需要靜養。今日她院子里的人來回,說是她昨兒個的藥就沒動,今日送進去的吃食也原封不動的退了出來。我方才去瞧了一眼,見她懨懨的,下人想了什么法子都不成,如今還不知道怎么辦呢。” “絕食來逼我?”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辦法,季瑤正經八百見多了,那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人幾乎沒有一個能堅持到最后的,慢慢的喝了一碗安胎藥,“別讓她死了,若是始終不吃,就灌下去。”知書頷首稱是,季瑤則搓著雙手,“咱們呀,也不是那樣好欺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