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若是個男孩兒,可別像哥哥。”三公主自小及大被裴玨的冷氣場波及過很多次,要不是她心寬,早就給裴玨冷死了。季瑤則笑道:“還別像呢,不像你哥哥我可就死定了。” 三公主起先沒懂什么意思,后又明白過來,紅了臉:“嫂子是個正經人,怎會做這種事?”又低頭不語,直到馬車進了校場,這才抬頭張望著外面。 兵士們正在休息,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吹牛打屁,卻見有馬車晃悠悠的進來,其中已然爆出笑聲來:“將軍,公主殿下又來找將軍了!”旋即又是一陣哄笑。 褚樂康一身戎裝,襯得身形愈發的健碩,橫了那人一眼:“又滿嘴胡言,惹惱了公主又該如何!”待馬車漸漸近了,他只立在馬車前行禮:“三公主萬安。” 季瑤打起車窗簾,見他這樣的打扮,的確十分惹人眼,笑道:“在圍場見過褚將軍神勇了,不想有幸得見將軍練兵。” 不料是季瑤,褚樂康身子僵了僵,旋即釋然:“太子妃金安。”他一面問安,一面抬頭看了季瑤一眼。自從她和裴玨成親之后,褚樂康就幾乎沒有再見過她了,昔日在圍場也不過是看了個背影而已。如今的她因為有身孕,小臉圓了些,卻飽滿健康,眉眼間凈是女人家得了夫婿全部真心的幸福神色。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褚樂康忽然笑起來:“太子妃有福。”褚樂康不是沒有想過若是他能跟季瑤走到最后會是什么樣,然而他也十分尊重季家的選擇,想到季瑤和自己相處之時多半是局促,而她和裴玨必然一對璧人。 季瑤只是笑,拉著紅了臉的三公主下了馬車,那些兵士見了季瑤挺著大肚子,趕緊去搬了凳子,又端了水來。季瑤笑道:“褚老夫人可還好?” “祖母一切都好,多謝太子妃記掛。”褚樂康微笑道,又見三公主臉色脹紅,也是狐疑起來,不過沒有問出口。三公主的心意,他不是一無所知,只是不愿意去戳破那層窗戶紙罷了——就憑他和季瑤曾經議過親這事,若真的和三公主走得太近,只怕太子肺都得氣炸。 “老夫人疼我,待我生產后,再去瞧瞧老夫人。”褚老夫人一向是很疼她的,就沖著這點,怎么著也得去看看。雖然家里有個醋缸,這點是無法避免了,“煩請褚將軍,和我meimei說說話。”說罷,又看了三公主一眼,“有什么,你就去吧。” 三公主脹紅了臉:“褚將軍,借一步說話。”她一面說,一面往僻靜處去了,眼見眾兵士大眼瞪小眼,季瑤忙說:“知書,你去陪著三公主,別讓人說閑話。” 三公主走在前面,褚樂康則在后面跟著,一直行到了校場的樹蔭下面,陽光透過樹縫灑了下來,三公主這才停下,轉身看著褚樂康:“何貴妃的喪期一過,我就要擇婿了。” 褚樂康道:“臣先預祝公主得覓良人。” 三公主冷笑道:“你是成心想要氣死我,竟說這話來慪我。我今日請嫂子陪我來,就是想來問問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駙馬?”她說完這話,整張臉如同被火燒起來一樣,變得通紅一片。 褚樂康立在她跟前,微微垂著目光,并不說話。三公主紅著臉:“你想說什么都可以,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來這里的目的你也明白,所以你也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我只想問你愿意還是不愿意,我不想因為我的愿望而束縛你,你如果愿意,那我擇婿之時就選你,你如果不愿意……”她說到這里,一口貝殼似的銀牙咬得生緊:“你若是不愿意,我也就此歇下了這份心,我天家的女兒,不是離了你就不成的。” 尷尬(二) 讓三公主和褚樂康單獨去談,遠遠的望見他倆說話,季瑤也不去多想,只坐在一旁看著兵士們cao練。偶爾有微風拂過,季瑤覺得腦中清明了許多,只摸著肚子,并不說話。 那頭的交談約莫持續了半個時辰,三公主這才回來,雙頰紅撲撲的,見季瑤轉頭看自己,她紅了臉:“嫂子……” “說完了?”也不急著問她如何了,季瑤只是笑盈盈的看著她,“若是問完了,咱們就回去吧。” 見她對自己的問話結果并不追問,三公主點了點頭。雖說她今日鼓起勇氣來問褚樂康,但本質上還是害羞的,對于這樣的事,如果自己不愿說,也不遠別人問。 姑嫂倆要走,眾兵士也都停了手上的事,列隊整齊的高呼道:“恭送太子妃,恭送三公主。”那呼聲震天,讓季瑤止不住的自豪起來,攜了三公主的手:“嫣然,隨我走吧。” 兩人上了馬車,隨著車身的搖擺,季瑤很快就昏昏欲睡,半倚在知書肩上,三公主則坐在一邊,滿臉的紅暈。車外人聲漸漸喧囂起來,季瑤愈發的犯困,馬車晃悠悠的往前行進,冷不丁卻停住,季瑤一驚之下,差點滾下去。這一來將她嚇得不輕,下意識捂住肚子,好在司琴和弄畫二人死死的架住她的雙臂,這才免了一場罪過,饒是如此,她雙膝仍重重的跪在了馬車上,痛得她眼睛都瞇了起來。 季瑤臉上冷汗都給嚇了出來,若是再遲一分,她必然會摔在地上,她如今已然是八月的身子了,這樣受了力,孩子必然早產。知書忙扶她坐起,上下看過,這才捂著胸口:“阿彌陀佛,好在你二人伸手得快,不然今日不得出事?” 話音剛落,外面已然響起了一個婦人的哭號聲:“你們、你們——”還未說完又是一陣大哭,旋即又是男人的聲音:“娘子,你沒事么?我的孩子,你們、你們賠我孩子!”又有推搡的聲音傳來。季瑤心有余悸,顫顫的坐在馬車之中:“弄畫,你去瞧瞧,出了什么岔子。” 弄畫一面應了,一面鉆出車,見一個男人正和趕車的護院爭執,而地上則臥了一個婦人,那婦人躺在地上,捂著隆起的肚子,不住的呻/吟著,地下也滲出了血水,看來很是痛苦的樣子,見有人從馬車之中出來,不顧滿臉淚水,指著弄畫罵道:“賤婦,你還我孩子!” 弄畫轉身回了馬車,知書正給季瑤擦拭臉上的汗水:“太子妃,仿佛是咱們的馬車撞到了孕婦。” 外面的喝罵聲還在繼續,那男人似乎是婦人的丈夫,已然罵道:“有這樣的人么?我家娘子大著肚子,他們竟然撞了過來,現下半點愧疚之意悔過之心都沒有,隨我去見官!” 護院喝道:“住口,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誰,但凡驚擾到了——”還未說完,三公主出言道:“好了。”護院趕忙閉嘴,垂手退到了馬車旁邊。 對于這個舉動,季瑤很是欣賞。護院雖是護主心切,但一旦讓人知道是東宮的人,必將這筆債算到裴玨頭上,失了民心的太子,來日的日子可不好過。微微掀起車簾,見那男人已然從上來扯住護院,見季瑤露出臉來,雖是被她的氣度華貴給驚了驚,但還是立時罵道:“我不知你是誰,但是沒有這樣道理,撞到了我娘子,如今見了血,你難道想走?還是想搬出哪個天潢貴胄來壓?” 那婦人還在叫喚,圍觀群眾也率先發聲了:“咱們京城從沒有這樣的事,撞傷了人難道能走得了?天子腳下,從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話得到了不少人的應和,“快快去見官!” 季瑤冷眼瞧著圍觀群眾愈發高漲的怒意,撫了撫自己的肚子,覺得肚子沉甸甸的痛,咬牙看著地上的那個女子:“戲演夠了嗎?” 婦人神色尷尬片刻,又捂著肚子哭號起來,男人也怒不可遏掄著拳頭,圍觀之人也紛紛指責其季瑤來:“好生混賬的粉骷髏,將別人撞成了這樣,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乏有幾人卷著袖子想要上前來,似乎想要揍季瑤。 那護院立即挺身而出,怒道:“你們誰敢上前來,休怪我不給你們情面。”這可是太子妃和三公主!乖乖,要是讓這群人把太子殿下的愛妻和寶貝meimei傷到了,他不得被太子殿下給生吃了? 他氣勢太過凌人,讓這些所謂義憤填膺的圍觀群眾也不得不有所顧忌,相視一眼之后,紛紛退了回去。季瑤環視一圈這些人,額上冷汗涔涔,不是她陰謀論,而是這群人所謂的義憤填膺來得未免太過及時了,就像是事先設計好的一樣。漫天死里的撫著自己的肚子,又看著人群之中對自己指指點點的人,明白這伙人絕對是一群騙子,就想要訛人。念及此,她勉強一笑:“在場的也有不少女人,我只問你們一句,在自己懷有身孕被人撞了,孩子可能保不住的時候,你們是先保住孩子還是先和對方理論?” 她聲音不大,但足夠讓人聽見了,人群中的婦女們竊竊私語,不住的點頭。一個老婦道:“如果是我,我肯定是先保住我的孩子。” “既然大娘說了這話,在場的婦人們也都是這話,是也不是?”季瑤提高了聲音,喘了幾聲,覺得肚子稍微好了一些,這才環視眾人,見沒有人異議,也就看著躺在地上還在叫喚的婦人:“那么請問你,你不去醫館看看自己的孩子如何了,反倒是要我去見官?這是什么道理?另外,媳婦沒有母性不管孩子,做爹的也全然不顧孩子的死活?你倆這樣的性子,做什么爹娘!” 一番話說得兩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方才還指著季瑤罵的眾人也紛紛調轉槍口。滿意的看著這樣的局面,季瑤肚子痛得厲害,毛腦子擔心著會不會將孩子給摔出來了,忙低聲道:“知書,你去就近請一位大夫來,就說這里出了大岔子。” 知書頷首稱是,輕巧的跳下車轅,正要走開,就聽又有人嚷道:“她想跑!這些官家都是這樣,一旦情勢不利,就會去搬救兵!還不攔著!”這話一出來,人群又sao亂起來了。季瑤瞧了瞧那人,暗自記下了音容相貌,喘氣道:“這話說得很怪,既然你認定我是官家家眷,哪個官家家眷需要搬救兵?我也懶得做這個惡人了,咱們就見官去吧,正好讓官府也查查,是她假孕自己撞上來想訛我,還是我真的有罪。京兆府還是什么地方,我隨你走一遭就是了。” 她方才跪在馬車上了,雙膝痛得要命,但還是臉色都不變一下。對方卻慌了,那婦人從地上坐起來:“相公,相公,我沒事了,孩子也都沒有事,咱們走吧。”她坐在血泊之中說這話,卻讓人覺得詭異無比。男人轉頭看她,木訥的點了點頭,扶了她站起來:“算你走運,我娘子沒事,下次出門可得仔細著!” 季瑤只是笑,轉頭看了知書一眼,知書何等機靈,笑道:“瞧瞧,裝血的袋子都掉出來了,還說不是騙子?” 誰知這對夫妻渾身顫抖,雙雙看向了那片血泊,見根本沒有任何東西,男人一步上前,指著知書:“賤婢,你敢詐我!”誰知那婦人因為全倚靠在男人身上,現下男人撤了力氣,她重心不穩已然摔在了地上,腰間果然滾出了一個羊腸袋,里面還能夠看見流動的血液,摔了一地鮮血。 兩人臉色立時大變,來不及多想,周圍人已然指著兩人罵了起來。季瑤笑道:“既然如此,真相大白了,只是咱們京中容不得這樣的人,還是將他們綁了,送到京兆尹那里去吧。” 這兩人唬得人色全無,不住的磕著頭:“夫人,夫人,咱們錯了,別見官,別見官,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季瑤的同情心從來不給不該有的人,況且這兩人的這一場鬧劇,讓她傷了腿,若是司琴弄畫再遲一些,只怕孩子都兇多吉少——她沒去捅他們兩人刀子就已經是對得起他們了,“我今日若是饒了,來日指不定是誰呢。” 這話得到了圍觀群眾的附和,可不咋地,若是下次訛到了自己頭上,只怕還以為自己背上了人命呢!故此,也不消得季瑤吩咐護院,已然有人借了賣牛的繩索,親自動手將這兩人綁了。 好歹算是鬧劇謝幕,季瑤這才松了口氣。她也不過是強撐罷了,肚子痛得要命,雙膝也痛得厲害,顫顫的喘了幾聲,慌得三公主趕緊扶住她,一疊聲的勸慰。護院也不敢怠慢,將馬車趕得飛快,將季瑤送回東宮。待進正院的時候,她一張小臉都痛得變了色,唬得下人都被攪動起來,紛紛給她端藥送水來。 一直到裴玨從外面回來,她才勉強止住了痛,只是汗如雨下,躺在床上連動動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任由裴玨將自己抱入懷中,他眼中凈是深切的擔憂:“怎的不派人來告訴我?你這樣獨自忍了,要我來做什么?” “好疼呢,你還兇我。”季瑤強笑著撒嬌,又因為精力不濟而靠在他胸膛上,“以后不讓孩子和你玩了……” 三公主給自家嫂子嚇得不輕,現在都心有余悸,對于這把狗糧還是目不斜視。溫友海立在下面,更是看都不看這些做主子的,拱手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雖說此刻兇險,但好在胎在幾月前就穩住了,否則只怕如今已然發動了。只是雖說此次安定下了,但太子妃只怕會早產,故此,接生女官還是請到東宮來為妙。” 只要對季瑤有益處,就是他說要星星裴玨都會盡量辦到,當下就應允了。問過了前因后果,他靜默幾分,取了化瘀膏給季瑤上藥,藥膏冰涼,季瑤縮了縮:“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