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褚樂康聞言,并不答復,看向了褚老夫人,后者笑道:“你不必顧及我,我同季夫人說說話,沒有大礙的。” 他這才頷首稱是,見季瑤遲遲不動,對她做了個請的動作:“三姑娘不一同去?” “身子懶,并不十分愿意動。”季瑤說道,羅氏笑:“你便去吧,再懶也得動一動,不然成了什么樣子?” 見羅氏都如此要求了,季瑤說不得只能跟上去。如今正是春日,水榭之外,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在翠綠的草地,或紅或白的花綴滿枝頭,偶有鳥雀停留枝間,舒聲清啼,美如畫卷。 季瑤帶了知書三人遠遠的跟在季炎夫妻身后,褚樂康也很是知禮的與那兩人保持距離,并不上前打擾。此處游人頗多,或是小姐們出門游玩,或是小子們臨湖泛舟,更有正附庸風雅的才子們,那樣的熱鬧。 又見前面季炎摘了花給吳婉筠戴上,季瑤深深嘆惋,連出門玩都要被塞狗糧到底是什么樣的體會。又立在桃樹之下,看著桃花灼灼盛開,一時腳下也是停住了。 “三姑娘喜歡桃花?”褚樂康見她住了腳步,也是忙溫言問道,又見桃樹上一樹粉紅,漂亮得很,季瑤里在樹下,顯得嬌弱極了。腦中不自覺便浮現出一句話來——“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我不喜歡桃花。”季瑤嘆道,“比起桃之夭夭這樣美滿的,我更喜歡寒霜傲骨的梅花。” “三姑娘倒是奇人,不似一般女兒家那樣嬌弱。”褚樂康笑道,“《桃夭》一詩,意思雖好,卻似乎入不得姑娘的眼。三姑娘素來是有主意的人,莫非心有大志?” “大楚又不準女人封官拜相,我縱有那心思,也沒有法子。”她堪堪一笑,“但凡我是個男人,只怕如今比褚公子還能耐。” 褚樂康眼底凈是暖意:“三姑娘有此雄心,若真是男兒,只怕前途不可限量。便是如今身為女子,這主意怕也是夫婿的賢內助。” 季瑤只是微笑不答,司琴見了美景,渾然一派被關在侯府憋壞了的樣子,此刻玩瘋了,也就少了幾分顧及,吃吃笑道:“我家姑娘沒定親更沒成親,哪里來的夫婿,這話可算是輕薄了我家姑娘。” 弄畫忙拉了她轉身:“好司琴,我陪你去賞花,可別說瘋話。”心中只嘆這傻丫頭是個沒腦子的,又不是沒瞧見過裴玨和季瑤的光景,還在別的男人跟前說這話,惹了姑娘不快才是自找沒趣呢。 褚樂康也是尷尬,臉上稍微有些發紅:“我并無唐突三姑娘的意思……”見季瑤垂眉不語,又生怕她惱了,卻又因家中除了自己并無同齡人,更無姐妹,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見他窘迫,季瑤也展眉一笑,剎那間仿佛冰雪消融:“褚公子多慮了,我豈是那樣小心眼的人?況且司琴并未說錯,不過是實話而已。”又見季炎轉身對自己招手,忙笑道:“褚公子請吧,三哥要找我們了。” 方才司琴一開口,知書真恨不能割了她的舌頭。哪有在別的男人跟前說自家姑娘沒說人家的話?就算真到了這個地步,也得先過問了老爺太太的意思。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管管司琴的知書握了握拳,正要跟上去,冷不丁卻瞥見不遠處的梨樹下站了兩個人,頓時給唬得心兒狂跳不止,趕緊上前,輕輕的拉了拉季瑤的衣袖。 季瑤給她拉了拉,也是莫名其妙,見她沖著一旁努嘴,忙順著方向看去。見梨樹之下立著兩個人,都是向著此處看過來。一人身著月白長衫,負手而立,劍眉星目,鼻若懸膽,薄唇卻輕輕抿出一個冰冷的弧度來,滿滿的冷冽神色,如同寒潭般,讓人骨頭都快凍上了;而另一人著玄色,懶洋洋的靠在梨樹上,臉上凈是輕佻的笑意,因為他的動作,梨花簌簌而下,襯得兩人好比畫卷之中的仙人一般氣度出塵,清貴不已。 那是裴玨和李云昶。 雖說離得遠,但季瑤很輕易便能從裴玨面部神色推斷出,他此刻十分不豫。 沉吟片刻,季瑤還是淡定了,只裝作沒有瞧見,和褚樂康一前一后往季炎跟前去,只是身后的目光實在讓她產生了如芒在背的錯覺。 還是……以后再向他解釋吧。 看著季瑤轉身走了,李云昶哈哈笑道:“阿玨啊阿玨,沒成想你在那小東西眼里,還比不過褚樂康,你也算是好運到頭了。這心里難受不?” “多嘴!”季瑤分明瞧見自己了,卻連一個笑容都吝嗇不愿給自己,裴玨揚起冷笑來。他當然不會以為季瑤和褚樂康待在一起是她自愿的,但晉王殿下卻不得不產生了危機感——褚樂康既然能夠出現在這里,勢必是季家的長輩對他很滿意。季瑤如今也是將笄之年,本就留不得許久,然而大楚慣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褚家在他之前向季家提親,長平侯與羅氏同意了的話,就算帝后疼他這個兒子,肯為他斡旋,但天家是要臉的,總不能干出強搶臣妻的事來啊! 更何況,他瞧得分明,季瑤分明對褚樂康笑得很美,偏偏不給自己一個笑容。看著季瑤的背影,裴玨心中很不是滋味,酸楚不已。季瑤對他慣常是有諸多不同的,這點他心知肚明,但此刻褚樂康卻得到了季家長輩的青睞,則是他比不上的。 看來這話得說明白了,自家的王妃,怎能被褚家那賊小子給挖去了! * 跟著季炎等人逛了一圈,回來則見不到裴玨,季瑤心中也有幾分不安,卻沒有表現出半點,和褚家祖孫一塊玩鬧了大半日,這才回了長平侯府。 甫一到院子,知書便數落起司琴里:“你是愈發的沒了規矩,那話也是在男人跟前說得的?下遭再有這事,連我都不能輕易饒了你。” 司琴撅著嘴,也知道自己說話欠妥,向季瑤認了錯,這才伺候了季瑤沐浴。后者有點心累,尋思著裴玨可能會腦補什么,無果后便趴在了床上:“你們下去吧,晚飯不必送來了,我今日累得厲害。” 三女頷首稱是,關了門窗便下去了。季瑤趴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際,卻聽見窗格輕響一聲。她素來淺眠,一聽聲音便驚醒過來,卻見床邊坐了一個人,陽光斑駁的灑在他身上,立時鍍了一層金邊,顯得眉眼愈發的深邃,鼻梁高挺,只是唇角緊緊抿著,隱隱透露出幾分別扭來。 經歷了上次差點被賣的事后,季瑤對這些還是有很高的警惕,猛然翻身坐起,攏著被子十分的警惕。待看清是誰后,端著枕頭便砸了過去:“這樣輕車熟路,去過多少人閨房了?” 裴玨本在賭氣,見她趴著睡覺的模樣那樣誘人,本想再細細看上一會子,卻見她翻身起來,端著枕頭就砸了過來。躲開枕頭后,裴玨順勢握了她的手腕,見她撅嘴含怒的樣子,氣消了大半:“你醋了?” “誰醋了?”季瑤悻悻收回手,又理順自己的長發,這才半倚半枕在枕頭上,“殿下今日怎這樣前來,給人瞧去了豈不笑話?” 她只著了一件寢衣,縱使被子拉得很高,但也掩不住瘦弱的雙肩,長發輕柔的伏在被子上,看來十分的慵懶,頗有些晨起懶梳妝的美。裴玨怔怔的瞧著她,小腹一片火熱,呼吸沉了沉,這才道:“那日的話,可還作數?” 見他話中有幾分氣惱,季瑤知道是京郊的事讓他惱了,柔聲問:“殿下說的是哪一日?” “你哥哥大婚那一日。”裴玨目光灼灼的瞧著季瑤,他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素來她都是極為端莊的,長發梳得一絲不茍,而現在卻凈是慵懶和閑適。被子之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景致…… 裴玨滿腦子想入非非,季瑤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覺得他呼吸重了幾分,一時窘迫起來,不動聲色的拉了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自然作數。” 見她應了,裴玨長長的舒了口氣,坐在床邊低聲道:“瑤瑤,我心悅你。” 姑太太季氏 裴玨的心意,季瑤素來是知道的。只是知道歸知道,她也打算受了這份心意,故此誰都沒有點破,但裴玨這一次卻親口說了出來,讓季瑤有些懵,旋即帶了幾分笑意:“我知道。” “那你呢?”見她很坦然的受了自己的表白,裴玨心中一暖,柔聲問她,看著她的目光十分熾熱,“你可有半點心悅我?” 他灼灼看著季瑤,生怕自她口中說出自己不愿意聽見的話。縱使季瑤親口說過對他問心有愧,但他還是要聽見季瑤說喜歡他。若是兩情相悅,那便由不得旁人怎么想,他定要將季瑤娶回去的。 季瑤半倚半枕著枕頭,又見裴玨眼中滿是堅持,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他:“這話可真是孟浪,殿下也這樣問過別人么?” 裴玨并不接話,目光怔忡,卻仍然是固執的想要一個答案:“瑤瑤,回答我。” 饒是季瑤閱人無數,見了裴玨這神色也是臉紅耳赤,也不看他:“呆子,這話到底要說到什么地步你才明白?”又輕輕撫著灼熱的小臉,“自己不得話中之意,反倒是來臊我……你若不在我心上,誰還同你這擅闖我閨房的采花賊說話?” 裴玨緊繃的身子這才放松下來,笑意也從眼底流露出來:“好、好,有你這話,我……”他說得暢快,唬得季瑤趕緊去掩他的嘴:“輕一些,給知書她們聽了去,你可歡喜了。”因為動作有些大,被子也滑落了一些,寢衣衣襟微微敞開,露出胸口小片雪白的肌膚出來。 裴玨幾時見過這樣的光景,握著她來掩自己嘴的手,怔怔的看著她胸口□□的肌膚,不覺臉上一片火紅。季瑤到底沒有豪放到這個地步,雙頰發燒,一手掩了胸口,一手狠狠點在裴玨腦門上:“還看什么?眼珠子都要落出來了,你這孟浪的采花yin賊!” 縱使被她嗔怒的點了腦門,但裴玨卻是歡喜異常,見季瑤紅著臉整理了自己,又拉了她的手:“瑤瑤,我們成親吧,我想你做我的王妃。”又自覺唐突,娓娓道,“我長這樣大,從沒有像喜歡你一樣喜歡過旁人,我不想以后的日子沒有你。你心中若有我,便不要和褚樂康走得那樣近……”又望向季瑤笑意頓顯的小臉,耳根也有些許發燙,賭氣說:“你醋了便要端著枕頭打我,怎不想想今日見了我卻不理我,我心中如何作想的?不理我還則罷了,還同褚樂康有說有笑,置我于何地?” “你也大可打我。”季瑤順勢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況你未必不知,我娘極是喜歡他,卻不喜歡你。” 裴玨哪會不知道,褚樂康算是這輩之中年輕有為的,羅氏喜歡也在情理之中,但至于羅氏不喜自己……“我并未做過讓季夫人動氣之事,若委實厭恨我,卻也只有一個緣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