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霍柔悠笑道:“錯了錯了,這是舅母,是季家的兒媳婦,怎的就是季家的女兒了?”又引了季瑤和季珊到老太太跟前,“這才是孫女的兩個姨媽。” 霍老太太一手拉了一個,緩緩回了座位,已有丫鬟給兩人安座,待落座了,她這才笑道:“我知道那是楚家的女兒,不過烜哥兒我也是知道的,那樣的風流人物,若不是這樣的品格,我瞧著也不配。” 季瑤坐在她身邊,微笑著聽她說話,心道是霍老太太說話也真是動聽極了,偏偏是個看起來十分天真的,雖說老了,但卻能夠看出兒子兒媳對她十分孝順,不然也難以保持這樣的心態。 楚氏也是微微紅了臉,輕聲說:“多謝老太太夸贊。” 霍老太太拉著季瑤和季珊,問了幾句,諸如“幾歲了”“可許了人家”這樣的話。季珊雖對于老太太將自己和季瑤擺在一個地位很是不滿,但也不敢表露出來,也只能很乖巧的回話,有意無意的表露出自己很是健談。 季瑤則是有話說話,無話絕對不多說一句,目光微微打量過屋中的陳設,多寶閣上擺著金蓮花座屏、金云鶴葫蘆壺、嵌珠寶茶花盤之物,季瑤在往日的穿越之旅中見過不少這樣的物件,全是名貴得不得了的。 霍老太太這家底真是讓人垂涎啊。 霍老太太和季珊說了一會子話,見季瑤沉默,轉頭打量了她一會子。季瑤往日的情形她不是不知道,也知道只怕這孩子是給人調唆壞了,但今日一見,卻覺她和往日孩童時候差了很多,雖說還小,但身上卻透出了幾分成熟女人的氣度,心中也是好奇。 此刻見她不說話了,也是笑問道,有些逗她的意思:“這樣久不和我說話,不知道是被什么迷住了,若是喜歡,不如送給姑娘。” 屋中頓時響起丫鬟們的輕笑聲,季瑤不料被她看去了,有些羞赧,但還是一笑:“老太太欺我……” “喜歡你才給你,若不喜歡,我可不讓她進我這屋里。”霍老太太笑道,又露出幾分笑容來,“況且我這老貨,拿著這樣多好物件也是不好,你瞧著這屋里哪樣最好,說與我聽,我便將它給你。”又轉頭看著季珊,“二姑娘也是這個道理。” 季瑤微笑,佯作沉思狀,季珊快速過了一遍屋中的東西,生怕季瑤奪去了自己的光環,忙說:“我瞧那紫檀木嵌玉座屏就很好。嵌的那玉是羊脂白玉,很是好的成色,座架也是極好,必然不是凡品。” 霍老太太微笑道:“說得有理,拿了那座屏送給二姑娘。”忙有人去拿了,季珊不料霍老太太真送,一時也是紅了臉,但還是很歡喜的看著那幾個丫鬟拿了座屏出去:“多謝老太太。” “那你瞧中了哪個?”霍老太太也不理她,反倒是歡喜的拉著季瑤,“叫我聽聽,也好讓我知道,你是不是像你jiejie一樣聰慧。” 聽她話中有考自己的意思,季瑤也打定主意要在霍老太太跟前大放光彩,也算是為了和裴玨搭上關系鋪路。這樣想著,她掩唇笑道:“且讓我自己去找我以為最好的。”她起身踱了幾圈,這才指著懸在屋中的三丈的絹帛,“就是這個啦。” 季珊心中冷笑,心道是季瑤這眼皮子淺的,竟然會對一張絹帛上心。霍老太太眼皮子抬了抬,饒有趣味的問:“怎的以為它最好了?” 季瑤緩緩回了霍老太太跟前:“看來平平無奇,我卻知道,這是澄水帛。我往日看書之時,看過一句,‘公主命取澄水帛,以水蘸之,掛于南軒,良久,滿座皆思挾纊。澄水帛長八九尺,似布而細,明薄可鑒,云其中有龍涎,故能消暑毒也。’方才我進來,就見它拂動之時,滿室清涼,就知道是什么啦。”又抿唇笑得十分乖巧,“若是說錯了,老祖宗莫要笑我。” 霍老太太只笑不語,霍柔悠抱著弟弟,已然叫起來:“姨媽真神了,連這物件都知道。這東西少見得很,闔京之中,除了天家,也就咱們家和宋家才有。” 霍老太太看著季瑤的目光多了幾分真切的喜歡:“你和你jiejie一樣,聰明得很,讓我刮目相看,我喜歡聰明的孩子,你很好,你娘將你教得很好。” 又笑道,“將這澄水帛撤下來,送給三姑娘了。” “我不要,若是老太太執意要給個彩頭,不如給些別的,也好讓我心中安生些。”季瑤笑道,見老太太笑容更深了些,又補充說,“我自然是想要的,只是人若是依著自己想不想,豈不是和禽獸無異?這物件難得,更是皇后娘娘賞的,如今天熱,老太太更應該用這物件保養自己才是,我還年輕,不配用這等子好物件。” “你很懂事。”霍老太太對季瑤十分滿意,原本她就喜歡季玥,這下那點子愛屋及烏便被擴大開來了,“既然這孩子不要澄水帛,那就取了我手抄的佛經來。你很有慧根,必然是讀得懂佛經的。” 季瑤含笑稱是,知道霍老太太心中,自己和季珊是不一樣的,不僅是因為季玥之故,更是今日的表現。季珊還小,也不會想那樣多彎彎繞繞,但自己卻不是,接近霍老太太都是為了完成任務。 想想還真覺得自己是個心機婊,見季珊黑得都能擰出水的臉,季瑤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楚氏見霍老太太歡喜了,起身笑道:“今日是老太太的千秋,兩位姑娘都備了大禮來,還請老太太過目才是。” 一聽到賀禮,季珊臉上登時多了幾分光彩,笑道:“正是呢,我備了大禮,還請老太太看看。”說罷了,拍拍手,已然有人舉了雙面繡進來,繡品緩緩展開,季珊很莊重的行了個禮:“恭祝老太太千秋。” 老太太看著那幅雙面繡,笑得如同孩子一般歡喜:“如此精湛的繡工,實在讓人喜歡。”又打量了那幅繡品好幾眼,轉頭看著季瑤,溫言道:“瑤兒又要送我什么?” 季瑤知道季珊此刻急需出風頭來緩解剛才的不平衡,作為成年人,她也給足了季珊面子:“我于繡工上不如二姐通透,也不敢和jiejie比肩,只畫了幾幅畫來送給老太太。還請老太太遣幾個粗使婆子將畫拿進來。” 季珊才得了臉,有些忘乎所以了,笑道:“什么畫這樣金貴?要這樣多人去拿,你莫不是在金子上畫的?” 壽辰(二) 季珊話中的諷刺,季瑤也只做沒有聽到,根本不愿多去管它。而方才的事,霍老太太方才見季瑤不似往日般幼稚,反倒是談吐不凡,認定能入自己眼的人絕不是那些子拿喬的,也就命人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出去,不多時,這才抬進來一架五扇曲屏屏風,上面分別畫著“麻姑拜壽”“松鶴延年”“六合同春”“福壽雙全”以及“玉堂富貴”。 方才季珊的雙面繡乃是五女拜壽圖,針腳細密,且繡工十分精湛,仿佛上面人物都要從刺繡之中走下來一般。而季瑤抬來的這一架紫檀曲屏上的畫,則是大都以寫意的手法畫成,雖不如雙面繡般栩栩如生,卻也有自己獨特的風骨。 霍老太太將兩件東西都看了一遍,笑道:“這是你二人自己做的?” 季珊忙道:“是呢,為了給老太太賀壽,花了不少功夫,老太太若能喜歡,辛苦也是值得的。”又很是得意的看了季瑤一眼,自信自己的雙面繡定然能夠壓住她。 對于這來得可謂是莫名其妙的敵意,季瑤也是微醺。講道理她根本就不知道季珊的腦回路怎么長的,為什么非要和她過不去。這樣多日子,她根本不和季珊計較,但后者卻愈發的不待見她了,中二病眼里,但凡是要搶自己光環的人,都是壞人。 霍老太太的性格,季瑤也是摸到了幾分。她和季家的老太太不同,自家的老太太是個極重面子工程的人,并且慣于維護自己的權威,對于自己的閃光點要不遺余力的爆發出來,力求艷壓群芳,以博得眾人的眼球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這樣的人,對于別人觸動自己的權力,自然會視對方為眼中釘rou中刺。 譬如季家的老太太對羅氏的態度,便可見一斑。 而霍老太太相比而言,務實得多。這屋里這樣多的好東西,換了別人可能盯得很緊,但她從來不吝嗇,說送也就送了。但這樣視錢財如身外物的人,真能得了她親手抄的佛經,只怕比季珊得的座屏更好。 念及此,季瑤也知道自己必然是入了霍老太太的眼,一時心中十分痛快。又有人打了簾子進來笑道:“老太太,承恩公府的太太和姑娘們來了。” 所謂承恩公,只有皇后的父親才能接受的爵位,故此承恩公府乃是皇后和霍老太太的娘家宋家。如今宋家來人了,別人自然都要讓道。 霍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瞇上了:“好好好,讓她們進來吧。”又轉向了一旁的侍女,“我瞧著三姑娘這書畫上的造詣十分深厚,我喜歡得很。正巧我這里也少一架屏風,且擺在屋中吧。將二姑娘的雙面繡妥善收起來,過幾日裱了。” 季珊原本打定主意要壓季瑤一頭,誰知道霍老太太的態度高下立判,讓季珊心中十分不舒服。但她又不是傻子,知道是方才澄水帛的事讓季瑤長了臉面,一時深以為恨,但承恩公府的人來了,她也不好再留,只好出去。 季瑤姐妹剛要出去,霍老太太又指著霍柔悠說:“柔兒,帶著安哥兒陪你姨媽去吧,別悶壞了。” 霍柔悠也不推辭,點頭稱是,抱著弟弟就和季瑤并肩走著:“兩位姨媽且隨我去吧。” 季珊心中有氣,轉頭陰惻惻的看了她一眼:“跟你一起?我也配跟你一起?我可不像有些人,四書還沒念全呢,便有心思去看那些子雜書,這樣鉆營。” 聽她拐彎抹角的罵自己,又見霍柔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季瑤也不想跟她計較,說:“你惱我和我說就是了,總拿小的使氣也不是個樣子,夾槍帶棒的給誰看?如今還在平南侯府呢,崔婆婆叫我們無論何時都要記著自己的身份,你都忘了?” 想到崔婆婆說過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要做有辱家門的事,季珊臉上紅了紅,睨著季瑤:“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也配說我的不是?”說罷,又賭氣先走了。 見她走了,季瑤也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本著成年人的立場,她是很少和季珊起爭執的,因為她覺得自己慣看世事,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就有些過火了。但季珊好像從來不這樣想,在她眼里,自己接招了是欺辱她,不接招是看不起她…… 中二病真可怕! 霍柔悠抱著霍安,見季珊走了,這才嘆了一聲:“我看你們家養出了三個女兒,個個不帶重樣的。我娘秉性最像外祖母,二姨這炮仗性子,姨媽就……” “我怎么了?”季瑤問道,又捏了捏霍安的小rou爪子,逗得他咯咯直笑,霍柔悠慢吞吞的說:“姨媽一肚子壞水。” 季瑤連瞪她幾眼,后者笑得臉都紅了,抱了霍安,引了季瑤往水榭去了。穿過架在湖面的橋,霍柔悠這才慢慢說:“我瞧得出來,祖母很喜歡姨媽。姨媽也是能耐,那澄水帛,尋常人連聽都沒聽過,自然也不會知道。咱們雖說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但祖母卻從不信這一套。祖母常說女兒家若是連一點事都不知道,光顧著相夫教子,豈不是也白費了一副皮囊和心性。”又說道,“姨媽且將佛經收好,祖母從不給小輩佛經的,姨媽是第一人,自然意思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