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殿下總算來了。”回答他的不是如松,卻是綿軟的女子聲音。 秦姝? 定王循聲望去,就見繡簾之后走出個女人,身上披了件薄紗,赤著雙足走來,身上只穿件嫣紅色的肚兜。 “如松無礙,只是我等了殿下許久。”秦姝的聲音極軟極媚,又細又柔的腰肢微擺,雙眸纏著他,緩緩走近。 屋中的香氣馥郁得讓人難以呼吸,方才的昏沉在此時陡然劇烈起來,渾身的血似乎都叫囂著沖向腦海,像是有人在體內點了火。這種感覺意味著什么,定王自然明白,他最初的擔憂消去,瞧著漸漸走近,柔媚萬分的秦姝,終于理清了原委,怒聲道:“那糕點是你送的!” “殿下英明。”秦姝與平日的守禮模樣截然不同,眼神似有嬌羞似有大膽挑逗,就連聲音都十分惑人—— “我備下那樣柔軟的糕點,就是為了殿下。其實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比糕點還要好吃很多。殿下不妨,嘗嘗?” 柔媚到骨子里的聲音如同魔音,她解開身上的薄紗,連同濃烈的香氣蠱惑人的心志。 秦姝看向眸中通紅的定王,笑得愈發柔媚惑人。 苦心孤詣的等了這么多天,總算尋到了合適的機會。那盤糕點里的□□分量并不重,不過有阿殷在,必然能勾起定王隱秘的*。而只消火苗被點燃,有了這屋內濃重的熏香助力,立時就能蔓延成火。她對于自己的身體一向自信,更何況今日定王還喝了酒,酒催藥效,任他有再理智的心神,也熬不過這活色生香的誘惑。 只要他忍不住碰了,那么不管他過后是否懊悔生怒,都不重要。即便此事惹得定王憎惡,她也有辦法掐住死xue,磨著他將她納入王府。 反正她求的,不過是光鮮亮麗的身份,讓她既能擺脫崔家,還能享受旁人給不了的榮華。 馥郁香氣熏得人神智都散了,定王極力克制,看穿秦姝的心思后立時怒不可遏。 山岳般的身形猛然撲過去,繞開秦姝扯下厚重的繡簾。 未待秦姝詫異出聲,定王便將簾帳重重砸在她身上,隔著簾子用力捏住她的脖頸,“你找死!”定王捏住秦姝的脖頸,怒不可遏。 ☆、第35章 12.30 秦姝的脖頸被用力捏著,呼吸險些難以為繼。她漲紅了臉,方才的鎮定與媚色消失無蹤,只是驚慌的看著定王——那位眼中赤紅,如有火焰翻騰,手下的力道卻重得嚇人,像是要將她的脖頸捏斷。 她大驚之下忙伸手想挪開定王的銅鑄般的手臂,卻撼動不了半分,喉中只是“嗬嗬”作響。 “饒……饒……”斷續的懇求,滿含恐懼。 定王滿面怒色,將她往后推開,收回手臂,怒聲道:“如松呢?” “殿……殿下……”秦姝腿腳發軟踉蹌,險些跌坐在地上。動手之前曾揣度過定王的諸多反應,卻絕未料到這種。她以為,即便定王惱怒之下來掐她的脖頸,柔膩軟滑的觸感也會擊潰他的理智,誰知道,他竟會在中間隔上粗厚的簾帳?脖子痛得快要斷掉,背水一戰、斬斷退路求來的唯一機會,秦姝自然不肯放過,決定轉變戰術。 她靠在旁邊的漆柱上,聲音已然沙啞,“如松他,他很好。殿下——”她眼中立時滾下淚來,“我這也是迫于無奈,求殿下,看在,看在先夫的份上,不要絕了我的路。” 迫于無奈? 定王怒氣滿胸,斥道:“誰曾迫你!” “崔家,是崔家。”秦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淚水掉落得更疾,“殿下也該知道,先夫雖與殿下交好,但崔府上下,從國公爺、老夫人,到世子爺、大嫂,誰不是向著太子的?老夫人是當今皇后的親jiejie,三弟是金城公主的駙馬,闔府上下,誰不對皇后娘娘言聽計從?當年他在的時候,我還能勉強立足,可如今,殿下你可知我母子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她哀哀哭泣,將處境全怪在了定王的頭上。 定王被藥物所激,渾身上下似有火燒,然而今日之事必得有個了斷,否則便是無窮后患。 他猛然抄起旁邊的銅制香爐,用力擲向窗扇,隨著一聲悶響,窗扇被擊出個大洞,立時就有冷風灌進來。 那一隙的冷風牽回了定王的清醒神智,他目光漸漸陰沉,盯著秦姝,“所以你便使這齷齪手段?” “殿下你想想,崔府中誰不是身份尊貴,出身名門?就只有我出身低微。當年他任性行事,本就惹得國公爺和老夫人不滿,這些人不去怪他,反說是我不知規勸,德行有失。自他戰死墨城,整個崔府里,還有誰給我和如松撐腰?我那位大嫂是什么身份,殿下也知道,她原本就看不起我,這幾年里更是處處欺壓。”秦姝像是受盡了委屈,大抵是怕冷,將身上的繡簾裹得更緊,哭道:“我守著如松四年,還不夠嗎?殿下難道以為我天生下賤,不要臉面?若不是走到絕路,誰愿意用這般手段,自輕自賤。” 她的話真真假假,定王不去細聽分辨,只冷聲道:“仲誠臨死的話我曾如實轉達,你不肯留在崔家,自可改嫁。” “改嫁?”秦姝哀哀的笑了一下,雙目盈滿淚珠,全然是孤苦無依之態,“殿下覺得我能嫁給誰?誰敢娶皇后親jiejie的兒媳?誰敢碰柱國公家的寡婦?京城內外,誰不是拜高踩低,但凡有些勢力臉面的人家,誰又會娶個寡婦?殿下,除了你,誰還愿意收留、照看我?” 這話未免強詞奪理,定王反倒冷笑了出來,“你是想改嫁再入公府侯門?” “不然呢,殿下覺得我該嫁到哪里去?我不到十六歲就嫁入崔府,生下了如松,難道如今還要低了身份,嫁到小戶人家去吃苦?”秦姝像是覺得此事極為好笑,邊哭邊落淚珠,“若是如此,我當初又何必嫁進崔家,去辛辛苦苦的守這個寡。殿下可知道這幾年我是怎么過的?處處要看人的臉色,處處受人欺壓,府里哪怕是個丫鬟婆子,都知道我沒人撐腰好欺負!” 難以在崔家立足,又不肯下嫁吃苦,公府侯門里沒人愿意娶個寡婦,除了定王,還有誰能給她榮華? 畢竟,當年崔忱是為了救他才死的!若非如此,有崔忱在,她也不會落入這般境地。 秦姝覺得理直氣壯,看著定王的時候,倒像是看著忘恩負義之人,“殿下也記得先夫是怎么死的。他是為救殿下而死,殿下答應他照顧我,難道要食言嗎?先夫舍了性命救殿下,殿下難道連這點小事都不肯?”她看著定王木頭般情.欲漸消的眼神,心知即便弄盡姿態他也不會入觳,便裹緊了衣衫站起來,將勾人媚色收去。 定王看著繡簾烘托下的那張臉,極度的憤怒漸漸轉為好笑,繼而是失望悲憤。 他的摯友愛著的竟會是這樣一個女人。 不值得,真不值得! 她不肯受委屈,她要改嫁,這些都不算什么,定王從沒覺得秦姝該一直守寡。甚至她舍不下富貴,想要銀錢,若是坦坦蕩蕩的來說,他也愿意給她,這幾年里他給如松的東西,不全都照單收到她名下了嗎?可她竟然會為了榮華地位,使出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做出這樣惡心人的事情!甚至在詭計失敗后,露出這般挾恩圖報的嘴臉。 她以崔忱遺孀的姿態出現,卻將崔忱置于何地? 當初的崔忱,真是被那副善解人意、溫柔多姿的表象騙昏了頭! 墨城之戰,崔忱舍命救下他,定王絕不會忘記。然而那是崔忱的恩情義氣,與她秦姝又有何干系?她做出這般齷齪事情,居然還有臉以崔忱的遺孀自居,要挾他報恩?她就不覺得惡心? 定王強壓怒氣,甚至連看都不想再看她,冷聲道:“夫人此舉,著實辜負仲誠之心。” “辜負?”秦姝咀嚼著這個詞,徐徐道:“我辜負了他,他難道沒辜負我?明知我在府里處境艱難,卻還是丟下我去了墨城。他舍棄性命的時候,就沒想過我和孩子該怎么辦!他既不顧念我,我又哪來的本事顧念他。”她漸漸站直了身子,受盡委屈后生出的偏執念頭全然道出,反倒覺得無畏無懼。只是畢竟忌憚定王的怒氣,說話時也軟了姿態—— “殿下既已說得明白,我也不敢再做奢望。殿下必定鄙薄我輕賤,笑我攀附,我索性將話說明白,若不是他,當年我還是能尋得別的去處,也不至于守寡受辱。事已至此,崔府我不會再待下去。殿下若還有些良心,懇請多照拂我些資財度日,也算是還了他的恩情。” 向她還崔忱的恩情?定王怒極反笑。 即便見慣了朝堂上官吏攀附的種種嘴臉,然而從摯友遺孀身上看到這般姿態,卻還是讓他覺得失望。 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崔忱捧在心尖。她有什么資格,來挾崔忱的恩? 話都懶得說半句,定王抬步就想往外走,秦姝怕失了機會,忙三兩步上前,跪地去抱懇請,“殿下!” “我會照顧如松,但你——”定王低頭盯著秦姝,一字一頓,“不配。” “殿下!”秦姝還想再說,身子前傾去抱他的腿,未料定王猛然抬腿,腳尖勾起時,將她直直踢飛了出去。膽大包天給他用春.藥,以阿殷的糕點做誘餌,乃至此時她對崔忱的態度和嘴臉……積攢強壓許久的怒氣在秦姝碰到腿邊袍角的時候再難控制,定王悲憤又惱恨,怒氣傾瀉而出,絕無猶豫的將她踢了出去。 不值得,絕不值得! 秦姝的身子直直撞向后面的桌案,定王頭也不回,大步出了屋子。 阿殷還在屋外站著。她聽見窗戶上的悶響時便覺得不對,然而沒有定王的召命,也只能在外站著。 等屋門掀開,瞧見定王身影時,她才悄悄舒了口氣,旋即詫異—— 定王面上發紅,臉色卻又陰沉得像是能凍成寒冰,滿是怒氣。他通紅的眼睛迅速掃過,瞧見阿殷的時候卻又避開了,只將步伐邁得更疾,腿腳似乎有些僵硬。 阿殷從沒見過他這樣,不放心,追到了門口。 定王的腳步稍頓,臉上凝著寒冰,兩頰卻是病態的紅色,赤紅的雙目仿佛有火焰。他盯著阿殷,聲音有些發啞,“回去歇下。防著秦姝,絕不可理會她。”夜里刺骨的寒風刀子般刮過去,凍得阿殷臉頰冰涼,卻絲毫沒吹去他臉上的溫度。甚至呼吸都急促凌亂,粗重異常。 不待阿殷答話,他囑咐完了拔腿便走,仿佛有什么事迫切等著他似的。 昏黃的燈籠照出暗夜里蕭條的甬道,阿殷等定王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滿懷疑竇的回屋。 顯然方才屋里發生了什么,定王進去時為如松擔憂,出來卻那般異常,又不曾叫郎中…… 倒了杯茶坐在窗邊,凝神聽了半天,正屋那邊還是沒什么動靜。沒過片刻,卻是馮遠道帶人過來,站在屋外向秦姝稟話,說定王擔心如松身體,安排他將如松帶過去住。過了會兒秦姝遣丫鬟出來,說如松才睡下沒多久,請馮典軍小心抱過去,打攪殿下了云云。 如此一番鬧騰,等外頭徹底安靜下來,夜色已極深了。 阿殷今兒打馬球極累,方才又被定王突如其來的親懵了,此時睡意困頓,躺下去翻騰半天睡不著。眼前晃來晃去的全是定王的臉,突然湊過來親住她,呼吸蔓延。 雖說前世命短,算起來她也活了兩輩子,卻還是頭一回被人親。 而且,定王竟然會親她?這位殿下今兒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 心里頭小鹿亂撞,阿殷翻來覆去,摸不透定王的心思。他難道是看上她了?可瞧著又不像。況他是王爺之尊,京城中多少公府侯門的貴女,多少端方貴麗的才人他都看不上,眼光必然是極挑剔,甚至苛刻的。阿殷雖對容貌自信,卻還不至于盲目,平常頂著這張臉來去,興許能叫定王看得順眼,然而捫心自問,卻也沒本事打動他的心。 那可是皇家尊貴的王爺,是武將尊崇、戰功卓著的殺神。 而她呢,不過是郡主府上地位尷尬的庶女。 今晚那突兀的親吻,大抵是因喝醉酒,一時興起的緣故。瞧他從秦姝那兒出來,不就是半眼都沒多看她嗎。 真可惡!她是侍衛,又不是通房丫鬟,他說親就親了?遲早要把賬算回來! 阿殷暗恨,拉起錦被遮住半張臉,將定王的面孔驅出腦海。 此時的定王,卻坐在浮滿冰塊的浴桶中,眼前腦海,全是如畫的眉目,和被偷親后愣怔懵然的表情。 * 阿殷次日如常往定王那邊去上值,到得門口,才見外頭站了數名軍士。 定王竟然也在院里站著,穿了身黑光鎧,頭戴盔帽,腰懸長劍,因為生得高大挺拔,便格外威儀。此時的他格外嚴肅,面上半點表情都無,正稍稍俯身同如松說話。四歲的孩子精神奕奕,穿戴得格外精神,仰頭望著定王,不住點頭。而在兩人身后,則是同樣披掛整齊的馮遠道和夏柯。 這大清早的,是要做什么?要去打仗也不必帶上孩子啊。 難道是要去請崔忱的衣冠冢了?只是怎么不見秦姝? 阿殷大步上前,沖定王抱拳行禮,臉上也是同樣嚴肅的表情,“卑職參見殿下!” 定王起身,肩寬腰瘦,被那鎧甲一襯,愈見雄姿英發。他看一眼阿殷,像是全然忘記了昨晚的突兀行徑,眼中幾乎沒有波瀾,“我帶如松去墨城,路途遙遠,你歇在這里。”見外頭軍士來報說馬已備齊,便牽著如松抬步往外走。 五六位軍士呼啦啦的跟過去,不過片刻,就只剩阿殷獨自站在那里。 她滿心以為定王既然路途遙遠的帶了秦姝來到北庭,便是要她親自過去請崔忱回京。誰知道此時突然出行,卻只帶了個四歲的如松?秦姝都還沒梳洗完呢,阿殷出門的時候還看見她的丫鬟出來潑洗臉的殘水,想必秦姝并不知道定王這里的動靜。 想想昨晚“如松嘔吐”的峰回路轉,阿殷覺得,必定是秦姝做什么事惹得定王生氣。 只是定王也太能遷怒,既不通知秦姝,也不通知她,叫她今早白跑一趟。 自從成為都督府的侍衛,阿殷做事便是勤勤懇懇,即便偶爾定王寬大體恤叫她休息幾日,也是提早一兩天過去上值。說不上形影不離,但只要是她上值時,定王出行總會點她隨行,今日來這么一出,著實叫人心里不舒服。難道是為昨晚的一時興起,定王自覺不妥,決定要遠著她了?這可怎么行! 悶頭喪氣的回到琪芳院,阿殷胡思亂想了好半天,沒理出個頭尾,索性去找隋鐵衣。 這位女將軍風姿颯然、胸懷寬大,阿殷見著她的時候,便覺開朗許多。同她相處半日后,更是豁然開朗,將今晨的糾結揣測拋在腦后。 是夜人定時,前往墨城的人馬才回來,定王帶著如松去了隋彥處,只有馮遠道和夏柯率先回來歇息,卻都是臉上凍得發青。 彼時阿殷才辭別隋鐵衣回來,路上碰見兩個人瑟瑟發抖的模樣,難免意外,“原來你們也會怕冷?” “虧得你沒去。”夏柯搓著雙手,腦袋縮在衣領里,說話都像是在打顫,“原以為鞏昌夠冷了,誰知道墨城簡直就是冰天雪地。尤其中間那六里長的峽谷,又要翻一座山,那風冰刀子似的直往鎧甲鉆,披毛氈都未必擋得住,能凍死人!我手腳都麻木了,得趕緊拿熱水泡泡。” 阿殷聽他描述,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旁邊馮遠道是曾經歷過的,即便也凍得面色發青,卻不像夏柯似的,只朝阿殷道:“殿下明日就要啟程回鳳翔,你收拾好東西,免得到時慌亂。對了——崔將軍是定王的心病,他這些日子恐怕心緒不佳,做事多留心。” “記著了。”阿殷點頭。 * 次日果然啟程回鳳翔,比來時倉促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