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比如,孟平川。 甚至是受人cao控的吉旸。 一時毫無價值可言,那么被余路平棄之如敝履,指日可待。 屆時如何自保,這是吉旸想都不敢想的事。 能做的只是硬著頭皮,拖著身邊的兄弟裝作一只紙老虎,威風凜凜道:“嗨,你們別跟著瞎cao心了!阿川一點事沒有,他那是老毛病了……” 萬卓沒走,迎上去給他發(fā)根煙,一臉不信,“不是給打傷了?” “哪有這回事!我就沒看過阿川受傷!” 萬卓笑而不語,吉旸舌頭抵住下顎,拿食指往自己鼻子上一按,堵上半邊猛吸了一下,給萬卓使了個眼色,“懂了?” 萬卓稍露驚疑,他先前找人調(diào)查過孟平川,對他的生活作風可能比吉旸知道的還清楚,“不能吧,他可是軍人出身……” “怎么不能?”吉旸慌亂失言,“你要不是第一天在道上混,腦袋拎在手上的事,不吸點那玩意兒怎么減壓?” 這趟渾水萬卓是沒興致參與的,頂多瞄準機會把這鍋沸水攪渾。 他半信半疑,“也是,男人有了錢,什么不能玩兒?” 說罷又往吉旸身上引火,“也是老相識了,別說我不提醒你,你最近泡的妞兒可是以前當歸心腹的妞兒,也是當歸的干meimei,當歸現(xiàn)在快死了,他手下一撥人都被你舅舅收了,多少人是真心實意在道上混,你比我清楚。再說,那個妞兒在里頭吞了多少錢、藏了多少事……” 吉旸一頓,“放你媽的屁!老子找個妞兒還要跟你匯報?” “我是怕你被她玩兒死,到時候給你燒紙,我都不好跟小弟們介紹你。” “不勞你費心,我看你是沒泡上走這跟我扯犢子。”吉旸故意露出脖子上的抓痕,“瞧瞧……是當真要男人命……” 萬卓臉色淡然,“你隨意,我這人性子怪,不大喜歡玩別人的妞兒。” …… —— 孟平川被兩個小弟扶著,扁擔先沖進醫(yī)院,照著前臺使勁拍:“快來人啊!這里有人吐血了!急救!” 護士被他嚇得退到一邊,拿手肘捅了下身邊的人,“去叫護士長!” “叫什么護士長!趕緊叫醫(yī)生來!” 扁擔沖過去,忘了此刻他稍顯面目猙獰,整個眼圈泛著酸,“快啊!剛剛路上吐了兩次血,整個人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 “行……醫(yī)生馬上就來。” 幾句話的功夫,急癥室的醫(yī)生趕到,現(xiàn)將孟平川平放在病床上,推著往前跑時醫(yī)生大致掃了下孟平川的情況,他嘴唇泛白,兩只手死死捂在胃部,有嘔血的跡象,病因初步成形。 一同小跑的護士簡單詢問了扁擔幾個問題,但扁擔一門心思都撲在孟平川身上,他支支吾吾應付幾句,連自己都不記得他到底說了些什么胡話。 醫(yī)護人員經(jīng)驗豐富,見怪不怪,在把孟平川推進急癥室后,才留一個護士把扁擔被攔在門外,“家屬不能進去,你跟我說一下具體情況,稍后會有其他同事帶你去辦急癥住院手續(xù)。” “好。”扁擔倉促地拉住護士的胳膊,頭腦還算清晰,“醫(yī)生,他剛剛打過拳賽,估計受了傷。” “有其他疾病或家族遺傳史嗎?” 扁擔搖搖頭,“遺傳我不清楚,但是他平時很健康,當過兵,身體底子特別好,連感冒都很少得。” “行,具體的得等醫(yī)生檢查過后才能細說,你們家屬盡快去辦理手續(xù),耐心等候吧。” 護士戴好口罩,只用力推開急救室的門,迅速關上。 扁擔怔在原地一時無法回神,他經(jīng)歷過好幾次他母親半夜送急診的情況,但那時他可能早有預料,被醫(yī)生通報死亡倒計時后,與其說急癥是意外,倒不如說是遲早的必然。 他垂下雙臂,雙腿有些發(fā)麻,連目色都盈滿空曠。 扁擔手往口袋里一抄,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根本沒有帶錢,吉哥的電話半天打不通,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幾個手機號。只好立刻給門衛(wèi)陳叔打個電話,沒說太多,只讓他放寬心,交代幾句自己的去處。 順帶讓他晚上留在拳館值班,他暫時回不去。 陳叔只當他貪玩誤事,沒多想,叮囑他注意安全,明兒一早得給他帶個早點來,語氣同他天差地別,一半晴空,一半陰霾。 他自己身上實在沒錢。 扁擔花錢沒譜,賺的不算少,但特喜歡組局跟拳館的教練們打麻將,贏少輸多,雖然數(shù)額不大,但因這事讓芙穎多少心里不打痛快,總覺得他不夠上進 扁擔為表決心,一咬牙把所有積蓄拿出來在城郊買了套65平米的二手房,不夠數(shù)的部分兄弟和芙穎父母幾個給他湊合上了,寫的兩個人的名字,暫且算算是在偌大的平江有了一片遮雨的瓦。 是真拿不出一分錢了。 最后實在沒有辦法,扁擔把電話打到程溪那頭。 他知道孟平川待會兒醒來必定要責怪于他,但他還是怯生生給程溪打過去,剛一開口,眼淚就要掉出來,只好背過身去對著墻面。 “小溪姐……” “嗯,你聲音聽起來不太對,怎么啦?”程溪手里提著番茄牛腩燜面,正等著過馬路,“是不是孟平川欺負你了?” “不是,川哥他……” “他怎么了?”程溪站在驕陽之下,略略回神。 扁擔憋口氣,“川哥他受了點小傷,我陪他到醫(yī)院檢查,出門太急,都沒帶錢,小溪姐你方便過來一趟嗎?” “孟平川受傷了?!” 程溪已經(jīng)盡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夏日打了個寒顫,“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連電話都沒辦法接嗎?” 扁擔比她更慌張,“不不不!哥是去做檢查了,沒大事,肯定沒大事的。” “地址給我,我馬上過去。” “嗯,就在平江十四中隔壁那個中心醫(yī)院,我在門口接你。” 程溪探頭胡亂揮手招車,“我馬上就到,你幫我先照顧著。”將要掛電話時,她又忍不住“哎哎”兩聲把扁擔叫回來,“孟平川還好嗎?在我到醫(yī)院之前拜托你一定要寸步不離的守著他,別讓他出事。” 扁擔抹一把臉,鄭重道:“知道!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離開川哥的!” —— 扁擔確實一步?jīng)]有離開過,他讓兩個小弟先回去了,留下來也沒什么作用,住院手續(xù)暫時也辦不了,他無事可做,只能在急救室門前踱步。 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 隨后又有護士來催,但諒解事發(fā)突然,只讓他盡快讓家屬趕到辦理手續(xù),順帶將孟平川的身份信息先登記下來。 回來孟平川已經(jīng)被推出來了,醫(yī)生沒說太多,讓護士和家屬先將病人送到普通病房,叮囑他辦好入院手續(xù)后,再到辦公室去找他。 孟平川還沒醒,躺在病床上蹙緊眉頭,嘴唇偶然顫動一下。 很痛吧…… 扁擔不忍心看,看身邊也沒人可以麻煩,只好拉著護手的胳膊反復說,“請你一定要幫我照顧著點這床的病人,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護士態(tài)度很和善,跟他說一時半會兒這床病人不會蘇醒,讓家屬放心辦理手續(xù),回家收拾好衣服和洗漱用品再來都不成問題。 扁擔應下,在找醫(yī)生了解病情之前,先下樓接到程溪。 程溪把身份證和錢包放心的交給了扁擔,讓他趕緊把醫(yī)藥費和住院手續(xù)辦好,別給耽誤治療。什么多話都沒問,跟扁擔在二樓分開。 程溪徑直去到主治醫(yī)生的辦公室,她敲門進去,醫(yī)生正在倒水,伸手指了下椅子:“孟平川家屬嗎?你先坐。” “是,我是他未婚妻。”程溪絲毫不帶遲疑。 醫(yī)生喝了口水,“你也不要太擔心,病人已經(jīng)脫離危險,他這個是由嚴重外傷和長期作息不規(guī)律導致的胃出血,主要是門靜脈血栓導致的大出血,我們已經(jīng)給他做了放血手術,等他蘇醒就立刻推他去做內(nèi)鏡檢查,等檢查報告出來再說具體的后期藥物治療方法。” 嚴重外傷? 程溪幾乎坐不住,整個人都在微顫,尤其是自己一雙細長的手指在牛仔褲上抓得不成樣子,她情緒很低,“是什么樣的外傷?” “送他來的人說病患在送醫(yī)之前參加了一場拳擊比賽,不出意外,應該是造成嚴重外傷的主要原因。”醫(yī)生低頭寫病歷,“不過病人的胃本身也不太好,有舊傷,以后必須要充分重視。” “知道了,我以后一定會特別注意的。” “嗯。” 程溪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那他最近是不是得禁食?” “對,這幾天肯定是不能吃東西的,清淡的流食可以稍微吃一點,如果有不良反應,就最好不要。” 醫(yī)生把病例遞給她,“他身體底子不錯,應該不會有二次出血的情況,但是下肢這兩天可能會出現(xiàn)水腫的情況。” “行,我都記下了。” 程溪起身向醫(yī)生微微鞠躬,一低頭眼淚就要掉下來,她強忍一下,“謝謝醫(yī)生了,我去看看他,有事您及時跟我聯(lián)系。” “好。” 程溪那邊動作比較快,扁擔還在二樓辦手續(xù),她一個人走到病房門口。程溪伸出手,卻沒有敢推門,她眼中的孟平川,從沒有倒下的時候。 她看不得他受罪。 程溪先去了趟拐角的洗手間,確定里面沒人,把自己鎖在最后一格,整個人蹲下身抱住自己的雙腿,涼意遍襲全身,透著隆冬刺骨的凌風。 她哭聲并不大,眼淚也不至于將眼前遮掩,但胸口連同嗓子眼兒都壓抑出一股痛楚,不同于如鯁在喉的不痛不癢,這是一顆桃核抵住喉嚨口,不偏不倚,但能讓人慢慢窒息而亡的痛。 哭過了,人還是清醒的。 孟平川不喜歡看她哭,連在情難自控之時摸到她一臉淚水,都會柔聲哄她一句“不做了”。 程溪把很少用的粉底拿出來,在臉上胡亂撲騰幾下,遮不住雙眼通紅的難過,但臉色比之前稍稍好了一些。 她憋足了勇氣才推的門。 病房是六人間,其他五張床上都躺著人,唯獨沒有孟平川。 程溪心里一驚,生怕孟平川再出什么亂子,急著往前臺跑,被正在隔壁床量血壓的護士一把拉住,“六號床孟平川的家屬嗎?” “是……” “他剛醒,接了通電話就走了。” “走了?!” “嗯,拉都拉不住。”護士沒停下手里的活兒,數(shù)落道:“簡直是胡鬧,胃出血這事可大可小,落下病根不說,這要是二次出血可怎么辦啊?天大的事情也比不過自己的身體重要,你說是不是?” 程溪點點頭,促狹地問:“他走之前說什么了嗎?” “說是辦完事就回來住院,跑不了。”護士讓隔壁床的病人換只手,接著說:“看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治小感冒的。” 程溪倏然放空自己,沒了去處,只靜靜坐在孟平川病床邊。 護士走之前讓她趕緊找人,程溪淡淡道:“會回來的。” 他這么做,一定是真的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