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風一吹,銀灰就散了,只剩碎在水中的月亮波光粼粼。 護城河上有一圓拱橋,是以犧牲在此的偉人姓氏命名的,柏橋。 橋頭有一無字大石,立在風雨里有百余年了,原是抗戰時用來御敵的,如今為了迎合游客審美,旅游局派人在上頭刻了“情人石”三個紅字。 逢年過節還總有些年輕姑娘愛在石頭前點上幾根紅蠟燭,以求姻緣。 柏橋離程溪家不近,也不算非常遠,但程溪從沒刻意去過。 偶爾路過,也從沒在情人石前許過愿。 這次跟孟平川來,拎了幾瓶啤酒,在橋邊坐下,腳伸出去,蕩在風里。 孟平川看月,突然開口:“我當兵的時候,山里每天都是這樣的月亮。” 程溪靠在他肩上:“你是不是很懷念當兵的日子?” “嗯。”孟平川說,“想當一輩子兵,排爆,邊防,臥底,干啥都行,死了也不可惜。” 程溪對軍隊知之甚少,但按她的想法,特種兵應當是精英部隊,責任重大。 孟平川看出她的疑惑,“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退伍?” 程溪說:“……嗯。” 孟平川今天沉靜異常,非但不貧嘴,不爆粗口,甚至有些暴露藏匿在硬朗下的溫情。 孟平川思忖良久,不知是在組織語言,還是單純陷入往事之中。 他說:“我命不由我。” 氣氛冷靜,程溪小心開著玩笑:“我還以為你要爆粗口罵老天不公呢!” 孟平川無所謂的笑一下,“知道么,沒人是打一生下來就說臟話的,我也想過讀大學,考軍校,把命交給祖國,拿我去堵槍眼都成。” 程溪說:“后來當了兵,也算曲線救國,不比軍校差多少。” 孟平川搖頭:“我退伍那年已經遞交了去紅其拉甫的申請。” “為什么沒去?” “我爸腦淤血突發。”需要錢。 后話孟平川不再多說。 “……哦。” 孟平川往橋下灑一半酒,一口喝干剩下的,敬天地,聲音飄渺:“我他媽從小就知道,這世上,除了錢能還的清,其他什么都算不清。” 程溪不知該說什么,拿手輕拍他的背,只靜靜陪著。 陪著這個可能都沒有人記得他生日的孟平川。 孟平川突然話題一轉,站起身:“想不想知道我現在的感覺?” “……想啊。”程溪遲疑。 孟平川伸出手,將程溪一把拉起,抱緊她的腰,程溪有預感他要做什么,揚聲喊停。 但孟平川沒有住手,把她穩穩的抱在柏橋的橫欄上。 程溪的屁股只坐了半邊,只要孟平川一松手,她就很有可能整個人翻下去,落入水中。 程溪快哭出聲:“放我下來!” 孟平川手抓得很緊,他這輩子沒說過軟話,第一次將頭埋在程溪胸前。 有些動容的說:“認識你之前的每一天,我都像你現在這樣。” 彷徨,死撐,恐懼,卻帶著假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孟平川嗓音暗沉:“程溪,我配不上你。” 學識、家世,相比那天在麓園廣場見到的人,自己跟程溪沒半點登對。 程溪整個人怔住。 她不是沒想過他們之間的差距,她以為這句“配不上”是會從朱晨、朋友口中說出來。 她已經想好如何反駁,在愛情面前,講配不配太俗氣。 她甚至想到朱晨會反唇相譏,告訴她過來人的經驗,講只有年輕女孩子才會天真、幼稚,才會誓死不向現實低頭。 …… 她想了千萬種赤誠相見的理由。 卻沒想到第一個對她說的人,竟是孟平川。 她哭得很小聲,使勁在忍。 但孟平川眼神堅定,“別哭,老子話還沒說完呢!” 程溪聲音哽住,“……你還想說什么狠話?” 孟平川扯了下嘴角,把程溪從橫欄上抱下來,他遲遲不開口,跟程溪無聲的對峙。 直到一滴淚滑到程溪嘴角,孟平川吻干它,順勢覆上她的唇。 粘稠感纏繞在舌間的摩挲之中,程溪微微一顫,眼里有水汽迷蒙。 程溪順從的合上眼,抱緊他,任由孟平川熾熱的唇緊緊壓迫。 他舌尖渡過來,急切的撬開了貝齒,觸舔賞味一般在她的上顎上輕刮,引起她的嚶嚀和難耐。 不是第一次親吻,但這是程溪第一次頭腦一片空白。 她沒了想法,只定定看著孟平川。 他湊過去,額頭抵在程溪額上,鼻尖相觸碰。 赤誠一片:“我就一顆心,給了你,再給不了別人。” 不管配不配, 以后,你忠于愛情,我忠于祖國,忠于你。 舍不得你跟我過三餐一宿的平淡日子,但夏秋流逝,相守一生不止靠一句“我愛你”。 更需要一句“原諒我”。 原諒我此生的平凡無奇和無可奈何。 原諒我盡己所能,除了一場至死不渝的愛情,沒能給你更好的。 第27章 開船 沉默的在風里對視,程溪破愁為笑,拿手胡亂往臉上抹一把。 孟平川看她擦紅的眼角,心下一動,摸了下她的頭:“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程溪眼淚又泛出來,這會兒才覺得有點委屈。 孟平川把她摟緊,拿夾克外套裹著她的背,聽她輕輕罵了聲“混蛋”。 他好笑說:“你是不是就會這一句罵人的話?” 還全給用我身上了。 程溪在他毛衣上蹭了下,“那你教我句別的。” “我有病么,教了讓你罵我。” 程溪輕笑兩聲,越過孟平川的肩,看不遠處有夜市出攤。 看了下手表,將近十點半,朱晨難得沒打電話催促她趕緊回家。 但秒針撥弄個不停,似是載著時光一去不回頭的小馬駒。 程溪隱隱有些說不出滋味的失落。 人低落的情緒通常會借由一件小事爆發,天塌下來反倒清楚要抓緊時間自救,當雨劈頭蓋臉澆下來時,人倒是先生自己一通沒帶傘的氣,白淋一陣。 好比此刻,難得朱晨沒催,但程溪卻不想回去。 孟平川看她臉色沉下去,“你媽催你回去嗎?” “……今晚我不回去了。”程溪出聲很輕,隨在風里,無枝依靠。 她垂著頭,沒有征詢孟平川的意思,語氣里卻帶著那么點不自然。 孟平川親了她的額頭,用漫長的時間衡量他與程溪的關系,卻只用一秒屈服于自己的*。 “走吧。” 就近找了家快捷賓館。 前臺服務員正低頭看手機,見有人來,抬頭看一眼,“十二點之前的鐘點房都訂光了。” 程溪沒多想,把身份證遞在臺子上,“……我們住一晚。” 服務員看下孟平川,“兩個人的身份證都要登記。” 孟平川拿出自己的,服務員對著電腦,打個哈欠:“一間大床房,108,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找我退房,不含早餐,現在麻煩先交一下房費和押金。” 孟平川說:“嗯。” “房卡您拿好。” 房間安排在二樓,電梯沒下來,孟平川拿著房卡帶程溪走樓梯。 樓道黑漆,程溪的手被孟平川捏緊。 到二樓房間,程溪先進門,孟平川背對她插上房卡。 準備開燈時,腰上多了一雙緩緩圈住他的手,程溪把臉貼在他背上。 孟平川沒有回頭,只清晰的喊了一聲:“囡囡。” 房里只有無聲的黑暗,門縫里透著外面過道的光,程溪抱得夠久了,松開手。 還沒完全離開他的背,孟平川一轉身,便在黑暗之中將她壓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