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短信發出去,不到三分鐘,程溪推開門。 她走得很謹慎,一只手插在袋里,應該是握緊了刀。 院子里沒裝燈,借著前店的光,程溪沒往前走,只是沉了口氣:“我來了!別躲著了!” 程溪環顧四周,擔心有人從公廁沖到她后面,她又往回退了兩步,停在公廁斜后方。 不過一派安靜的詭異氛圍倒讓程溪更加不安,沒有料想的一伙人圍攻,只有一個影子被拉得老長,從木質板前越挪越近。 他要現身了! 程溪捏緊手里的刀,呼吸愈發急促。 但人沒出來,程溪手機先響。 確認了,那人才不疾不徐走出去。 來人顯然讓程溪“大失所望”,非但不是兇狠魁梧的外形,反倒是個子不高,瘦得只剩皮包骨。 連影子都比她的短。 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皮膚慘淡淡的,染了頭紅毛,穿得像夏季,勾著腰,手機有煙, 問:“是一個人來的吧?” “嗯。” “昨天我看到有人跟蹤你。” 程溪知道他指的是誰,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反倒沒有之前緊張。相比人販子,他更像街邊誆人的小痞.子。 程溪也不跟他廢話,說:“你在網上發帖,說知道圖片上那孩子的下落,又繞了這么一大圈讓我來見你,那就有話直說吧。” 紅毛站在原地不動,看她一眼,挑眉不悅:“錢呢?” 程溪拿出一張支票:“十萬都在里面。” “我怎么知道這張支票是不是真的,又或者你早就跟警串通,等著取錢的時候抓我?” 紅毛不傻,他知道支票只能在柜臺承兌,也知道拿卡取錢的不便. 他只要現金。 程溪說:“我一次拿不了那么多現金,再說,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這個孩子的下落。” 紅毛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他拿手指指程溪,得意忘形,一直往前走到院子里,稍稍遠離了后門。 好笑地問:“你除了相信我,還有別的選擇?” 是,這句話輕易戳中程溪軟肋。 她之所以一直沒有報警,反而選擇涉險私下跟人販子交涉,無非是因為她更在意小棠的下落。 人販子一旦被抓,無論是出于對上層組織的恐懼,還是對警方的不信任,他都絕不可能繼續透露任何有關失孤的事。 說了,無異于自殺。 不說,他也頂多就是個詐騙.罪。 誰能證明發幾張失孤照片的人就是人販子? 程溪情緒明顯被這句話帶低。 社會熱點新聞時常報道,父母尋找走失的孩子多年無果,一小部分人則利用他們放過任何尋找到孩子機會的心理,實行詐騙活動。 幾乎每位尋親的父母都曾或多或少受騙過,就是在這樣希望到失望,從失望再到希望,卻始終不肯絕望的漫長歲月里。 他們甚至開始希望自己“被騙”。 因為這樣至少說明,他們還有找到孩子的可能。 他們不是被一次次的失望蠶食了理性的思維能力,而是情愿在絕望中放縱自己的渴望。 萬一哪次就碰上真的了呢? 想到這個層面,主動權輕易歸對方。 程溪只好問:“那你想怎樣?現在這個時間我取不到錢。” 紅毛揪了幾下自己的頭發,可能是在懊惱他自己竟然定了這么個鬼時間。 正僵著,孟平川稍稍露出半身,程溪一驚,但本能地極速撇開眼。 孟平川點頭,不敢貿然出去。 二人倘若扭打起來,他未必輸,甚至可以說是贏面很大。但這里堆了不少煙花爆竹,一旦那人狗急跳墻將此引.爆,那后果不堪設想…… 他朝程溪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程溪當然知道這不是讓她走過去的意思。 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怕會錯意,只好試著跟紅毛交涉:“要不這樣,我先給你一萬現金,你給我部分地址,剩下的,等你找到安全地點,我們再聯系,誰也不虧。” 紅毛聽了,覺得在理,程溪目色沉沉,看起來也不像是在說謊。 但他還是多疑問了句:“你身上帶了一萬現金?” “嗯。”程溪往后退,指了指背上的包,“在里面。” “你拿出來。” “好。”程溪怕他生疑,沒有拒絕,蹲下來,拉開背包拉鏈,把裝著她準考證的牛皮紙露出來。 “都在這里了。” 紅毛顯然看不清,不自覺走近:“你把它打開。” 但他心里有數,車子停在后門,以防萬一,他絕不能走遠。 程溪看他頓住腳,心一橫,回頭給孟平川使了個眼色。 猛然起身,重力一把將包砸到紅毛臉上,也管不了會不會在出門前就被紅毛逮住,只顧頭也不回地拼命往外跑。 夜色彌蒙,小城多巷道,七彎八拐的很快就能藏住一個人。 紅毛見人跑了,心里一驚! 亂了分寸,明知她早有時間報警,此時不可能輕舉妄動,卻還是本能地從院子里追過去。 他剛伸手推門,身前恍惚有舉起手的人影掠過。 他背脊一涼。 很是狡猾得沒有直接回頭,而是整個人往旁邊一倒,側翻至墻邊。 孟平川手里拿的是地上的扳手,一拳掄空,他沒有緊趕著逼過去,臉色有些暗淡,沒外露什么表情,仗著自己個高,幾乎把紅毛罩在墻根的陰影里。 他有意識的將扳手在手里掂量,上上下下幅度不大,卻頗給人一種壓迫感。 紅毛臉上青筋崩起,整個人呈起跑姿勢半蹲,上身左右晃動,像是拳擊手躲避對手的套路。 看準孟平川換手的時機,他猛地往左邊沖出去,孟平川剛一迅速跨出腳,左手拿扳手一通亂舞,呼呼的風聲聽起來比心跳還要駭人。 紅毛他就當即收回腳,只當是試探一番。 眼里已經有著了道的退意。 被孟平川捕捉,他先開口:“你有我要找的人?” 紅毛明白,言下之意,兵刃相見沒有必要。 但他一口傲氣還挺在喉嚨口,囂張反問:“你想怎么樣?我要是死了,就再沒人知道那孩子現在的地址。” 孟平川淺笑,嘴角彎起的弧度很小,收起時眼神里卻多了一絲涼意。 說:“說過了,我只想找到人。” “我也只想要錢!” “有這樣的好事?”孟平川說,“人販子拐了別人家的孩子賣,現在倒過頭問人家父母要錢?” “我根本就不是人販子啊!” 紅毛自知力量懸殊,懊惱寫在臉上。 索性說實話:“你難為我也沒用,我真就是一圖財的,跟人販子搭不上邊!” 孟平川不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他在吉旸的拳館里當教練,自然應付過不少來找茬的人。眼前這個人,從他一現身,孟平川就摸清了大概。 人販子,這種把命頂頭上的人,藏匿于社會底層,太懂利用現成的地形、工具,跟破散的家庭周旋,用最直接但最有效的方式玩弄人心。 別說輕易露面,就是抓住馬腳怕是也難抓住人。 這紅毛出來腰上別了把水果刀,一身市儈氣,加上年紀稚嫩,根本不可能在十幾年前拐走程溪的弟弟。 孟平川那會兒沒多細想就猜到,他頂多就是個給老大拎包的人。 在學校附近敲.詐點零花錢不成問題,真要放到動真格的事情上,他就慫了。 孟平川不言語,等他自己著急脫身,一一交代。 紅毛戒備心仍在,保持著防衛的姿勢,但說得誠懇:“我只知道那孩子在平江,照片是從我老大手機里偷來的。”頓了下,又趕緊補上一句:“我老大是修路的,也不是人販子!這事不知道是從他哪個跑路的哥們那兒聽來的。” “最近我在網上看到有人在找這孩子,我就想撈一筆,但我真不是人販子!” “嗯……”孟平川沉吟。 “那我是不是可以……” 紅毛趁孟平川分神,一猛子往他空著的手方向沖,孟平川來不及換手,本能地抬腿勁道地磕在他膝蓋上,紅毛跪地,疼得悶悶“嘶”了一聲。 孟平川沒想難為他,但他卻情急之下拔出藏在腰上的水果刀,從上而下,兇險筆挺地往孟平川下巴上捅,孟平川迅速跳開,避開頭,反手朝他的肩掄過去一扳手,他撞在公廁門上,門“哐當”一聲撒下許多浮灰。 紅毛被逼瘋了一般拿著水果刀就往前沖。 孟平川只得步步后退,紅毛不顧身上挨的拳頭,一只手死死抓住孟平川的衣領,拿到在他腹部連續捅空了幾刀。 要不是孟平川死命掙開,他此刻早已經被人剖了肚子。 “媽的!” 孟平川怒吼,來了氣,他招招忍讓,那紅毛卻刀刀致命。 紅毛趁孟平川不敢輕易近身時,拿刀對準孟平川,反手扒開廁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