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聞要出府,最高興的莫過于沈魚,來柳府已是幾月有余,莫言踏出柳府半步,便是棲意的大門她出去的次數,一只手便也能數的清楚。 二爺那里言說不用她cao心,只將自家的行裝打點個齊全便是,倒也省心,左右入夏的衣裳單薄,收拾幾身出來,一個包袱便也夠了。 只又想著不日便是要出門子的,又聞中秋前夕方是歸期,現在不過才將將六月,離中秋月圓掐頭去尾的算著也是足足兩個月的。走之前總歸要同靜婉那里靠個別的,再言大夫人那里也該早作安排才好…… 初夏新雨,來的快也去的急,一池新荷正是才露尖尖角的時候。 一張張荷葉舒展開來,落下的雨點積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隨著微微的涼風在個碧玉盤中肆意的滾動。 沈魚瞧著有趣,忍不住隔著那漢白玉的圍欄,彎下腰去,用個指尖輕輕逗弄一回。 卻說臨風小樓里,大夫溫方將將為柳家二爺施完一通針。 原是想趁著芣苢為其更衣的空檔,賞一賞雨后美景,才把那扇臨著蓮塘的窗子打開,便瞧見這般無狀的沈魚,忍不住又是嘖嘖兩聲。 正要回頭調侃兩句,卻是發現柳家二爺已至身旁,自然那窗外的景致也瞧個清楚,一張黑沉沉的臉此時倒是帶著三分如沐春風的笑意,盯著個姑娘的背景細細的瞧著。 溫方撇撇嘴,摸摸鼻子,將個已經到口邊的調侃之語咽了回去,閑適坐在寬大的八仙椅內,接過芣苢新端上來的茶水,慢慢的喝了起來。 只等著那位爺瞧得過了癮,才將個正事提上一提:“昨日德叔差人來藥廬里知會一句,說是二爺打算此月中旬,便動身出府,只往棲霞山林府。” 柳淮揚將手中的茶碗置于幾上,抬頭掃了眼,淡淡道一句:“怎么?溫大夫有異議?” 溫方哪敢有甚異議,前車之鑒委實多了一點,直叫他膽子越發小了起來,只賠個笑臉道一句:“二爺素來便是有自己的道理,大夫我又怎會質疑,不過是有些疑惑罷了,為何今年走得這般早,又回得這般晚?二爺可是有旁的打算?” 比如卻別處游玩一番…… 也不怪大夫溫方想得這般美,往年也不過是在林府避個三伏罷了,棲霞山地勢巧妙,冬暖夏涼,乃是一方避暑圣地,林府便是落于棲霞山下。 溫方打小便隨著父親溫有道長在林府,自是有幾分感情的,只柳淮揚身子不好,便是一并拘著哪里也是去不了得…… 興業這般大,大夫溫方也是時常想去看看的。 卻說柳二爺聽完溫大夫的一襲話,沒由來的森然一笑,只笑的溫方背后起了一層薄汗,平日瞧慣了的冷臉,猛地換個笑臉也是消受不起的。 待將個笑臉收了,才見柳淮揚好心言一句,并不避諱:“不過是瞧著景春閣那位大限將至,出去避避晦氣罷了,若是溫太夫舍不得錯過這出好戲,要留在柳府瞧個方便,爺這里也是沒有二話的?!?/br> 大夫溫方一時沒轉過腦子,便想著景春閣里大夫人如今用了藥,眼瞧著情況見天的好轉,怎么就大限將至了呢? 卻又是瞧著柳淮揚那張透著算計的表情,靈光一閃:“你……你這是要生生斷了她那續命的良藥!” “溫大夫這話未免有些不過腦子,爺不過是棲霞山外祖家中住上一陣子罷了,她的死活,同爺又有何干系?” 可不是一分干系未有么……他這里帶著大夫藥方靈蛇一并離了柳府,大夫人那里算是沒了指望,至于先前用來吊命的方子,已經對不了她今時今日的癥狀…… 屆時柳家二爺已經至林府靜養,任柳家紀家如何著急,又哪里來臉面求到林府門前去呢?林娉婷的墳塋就在棲霞山下,做過虧心事兒的人,總歸是怕鬼敲門的,又怎么會主動去觸一觸忌諱?怕只怕藥方沒求來,卻已經叫人亂棍打了出來,賤命留一條也不過是人家怕臟了自家府前的一條道罷了。 大夫溫方只差沒拍手叫絕,又想著先前沈魚那里同他求的秘藥,原不過是想悄悄將個藥換掉罷了,卻哪里比得上二爺這般好手段。 一招釜底抽薪,又叫人求助無門。這一出啞巴吃黃蓮的大戲眼看就要開鑼,這廂柳家二爺已經將個戲臺搭了起,卻是由不得大爺柳淮安那里拒絕一回,沒跑! ******* 第40章 心思 棲意園柳二爺書房內。 德叔過來回稟,只言一應行裝皆已打點妥帖,只等著選個宜出門的日子便可動身。柳淮揚點了點了頭,接過一旁邊伺候的沈魚遞來的一杯溫茶,沉思片刻,才言一句:“明兒起程便是,也不畢忌諱著日子,亂力怪神那一套爺自是不信的?!?/br> 柳二爺如是說,老管事自也沒有反駁的理兒,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至于帶過去伺候的人,還是要再細細斟酌一下才好。 雖是林府一向不短缺下人,只還是二爺用慣了的好些,旁人總是不大讓人放心的。 一旁的沈魚自也是聽到了的,若明兒出府她這里得找個時間去同靜婉告個別才是,只爺走的這樣急,是不是為著景春閣那樁? 若是她這里告訴靜婉便是等同告訴了大房,屆時若是生變,會不會亂了爺的步子呢。 柳淮揚往椅背上靠一靠閑適的瞧著沈魚獨自站在個角落里一副糾結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她現在心中何想,他如何不知,不過是又擔心他這一走,她那姐妹受到牽連罷了,又是猶豫該不該去知會一句。 “爺準你兩個時辰,去同你那姐妹道個別去罷,同個帕子較個什么勁,有甚話同爺說了,還能不許你怎得?” 沈魚一又眼睛瞪得老大,便是這般讓人瞧穿了心思,也不見有半分難為情,只余下一句嘆息,人比人真真氣死個人,枉她還時常覺得自個有兩分小聰明,卻又是時時在他面前無所遁形?!芭局皇撬剂恐鵂斪叩眠@般急,怕是有旁的計較,若是貿然去靜婉那里說一句,免不得也讓大爺知曉了去,到時再壞了爺的事兒便不大好了……” “你只管去就是,他知道又能如何,還能攔著爺不讓動身不成?換言之,若是爺明日離府的消息由你那姐妹那里告知他,自他那里未必不會記上一功,日后任景春閣那里如何,說破天也是我棲意園同他霜楓院的事兒,總也不至怪到你那姐妹頭上?!?/br> 柳家二爺肯費一點心思為沈魚那好姐妹靜婉打算一回,自是瞧在沈魚的份上,沈魚自已個也是曉得的。 姑娘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時也說不出平日里妙語連珠的一番話,只抻手扯了扯柳家二爺的衣角,紅著眼圈喚了句爺…… 瞧著姑娘這般溫軟的小模樣,只酥的柳二爺堅實的硬心腸也是一片柔軟,待眼底染上一抹溫暖的笑意,輕輕拍了拍沈魚的手背,溫和道一句:“早些去罷,仔細一會日頭大了,暑氣又上來了,莫忘了叫白術拿上把傘,好遮一遮正午的驕陽?!?/br> 沈魚點了點頭,屈了屈膝:“爺這般顧全奴婢,言謝的話奴婢也不再多說一回,且只看以后罷了,奴婢這廂先告退,一定快去快回。” 柳淮揚微笑,點了點頭,沈魚這才退了出去。 柳二爺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瞧著沈魚漸漸消失的纖細背影,手指輕輕點著桌面,又是一時思量。 只不過片刻便隱了笑意,仍舊是平日里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便見宮十一閃了出來。 “爺瞧著外院那里知曉爺明日離府的消息,未必不會有異動,你派人將那靈蛇,一應藥物及……大夫溫方一并帶出府去,只當先行一步。找個妥帖點兒的地界落腳便是,明日等爺這里出府,再行會和。” 宮十一點得了令,便又隱了出去。 柳淮揚慢理條斯的將個茶碗中的水飲盡,這才起身走至那沉檀書案后,青花寶瓶里取出一卷畫軸,至個寬大的案面上鋪就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