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柳大老爺卻是不惱,一臉溫和的點了點頭開口說了句:“來了。”稍頓了頓覺得也未有別的話要說,倒是紀流年笑意nongnong的沖著柳敬啟道:“依稀記得上一次得見淮揚,還是金鑾寶殿,先皇親點的少年狀元,可謂是一鳴驚人,一時震驚四方朝野,百家流傳的佳話一樁。奈何天妒英材,身子多病羸弱了些。轉眼已經近十個春秋,你我不覺已近垂暮之年,也只能嘆息一句歲月催人老的很,該是年輕人的天下嘍。” 話雖是同著柳大老爺說的,最后一句卻是望著柳淮揚停頓了一下。 柳大老爺客氣幾句:“相爺恭維,是天家抬愛了,不過是犬子小打小鬧罷了。”雖是客氣,隱隱得色又蘊含其中。 興業王朝三年才有一界國試,三年也才出一位狀元。得天家親點的,柳淮揚卻是第一位,焉有不得意的理? 柳淮揚拱了拱手:“紀大人別來無恙。“又朝著桌上其它官員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大爺淮安此刻開口吩咐一旁的小廝一句:“去,給二爺換個軟凳過來,再將茶水換成參茶。“弄一出兄弟情深的模樣,卻是忘了前一刻還譴了人拿捏著一點友情,想從他棲意園里將副救命的藥方弄了出去給他娘親,妄想他那個半死不活的娘親,身體康健了能坐穩柳府大夫人的位置,他這個嫡長子也好更硬氣一些。 柳淮揚如何不搭著他將戲唱下去,落了座,淡淡道一句:“勞煩大哥體恤照顧。” 柳淮安笑了笑,戲卻是唱的越發起勁:“都是自家兄弟,淮揚何顧如此客氣,平日里你獨自拘在棲意園中養病,為兄倒是想多去探望,又恐擾你清靜,倒是顯得生份了。” 這些話便是意有所指了,他棲意里從來不是隨意進出的地界,柳府誰人不知? 柳淮揚只當不聞他話中意思,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撫著青瓷杯身,淡淡一笑:“這身沉疴舊疾,左右也是慣了的。好在溫大夫還算中用,近些年倒也不算難過,有勞大哥掛懷。我身子不濟,夫人那里難免不能親自伺疾盡孝,只能累大哥一人忙前忙后。” 說罷拿起桌上的參茶,舉至眼著,真誠道一句:“以茶代酒,這一杯敬大哥辛苦。”并不等他如何,只抬首飲盡杯中茶。 他字字誅心句句譏諷,又是一頓明褒暗貶,一時讓柳淮安只覺得一口白牙似要咬碎。 縱然當年他母親當年做下錯事在先,二十幾載受盡折磨也該夠了。 如今卻是他這里竟是如同個常人一般肆意行動,景泰閣里原本合該風光無限的長房大夫人卻又是另一番光景,叫他如何不惱? 任他如何氣惱,這樣的場合也得打掉門牙和血吞。 一場父慈子孝,兄弟情深的戲焉有做到一半的道理? 舉杯抬盞,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再做上一副笑臉,應付著酒桌上的一眾官僚,只求賓主盡歡。 男賓客這邊喝的熱鬧,卻說沈魚由清藍一路引著上了小樓。 第26章 夜宴(下) 男賓客這邊喝的熱鬧,卻說沈魚由清藍一路引著上了小樓。 一行女眷早就已經翹首以盼的,想早一眼瞧瞧棲意園里的這位新寵通房。 沈魚微低著頭,作出一副規矩得體的姿態出來,由著清藍逐一引薦。 打頭的便是壽星老夫人,端坐一桌主位。 借著通明的燈光打眼一瞧,老太太身著絳紅壽字暗紋夾襖,紅寶石鑲嵌的抹額懸在額間,幾支赤金打造的鳳頭釵,分別釵在發髻兩側,每一支鳳口中皆銜著顆指頭大小的寶石。為顯喜慶,耳后還別上一只新開的艷紅牡丹,更是應景。 柳老太太一頭銀發稱一朵將開不開的紅花,喜慶之余更是顯得精神抖擻,年紀便也減了幾歲。 見沈魚上前,還未說話,便揚起個和藹可親的笑容,沈魚屈膝行禮,祝壽的吉祥話撿著好聽的說了幾句,老太太笑容更盛,伸手虛虛扶了一把,青藍看慣臉色,忙將沈魚扶起。 老夫從便親熱的拉起沈魚姑娘的手,朝著桌上一眾女眷道:“真真水靈成一朵花兒了,人看著也知禮數,方才那幾句吉祥話,我瞧著竟也是個通文墨的,莫說小二中意,便是我這個老婆子看了,也是歡喜的。” 二夫人笑吟吟接著話茬:“母親說的是呢,媳婦瞧著也是好的,雖是平日里接觸不甚多,媳婦覺得只一樣,能討得二爺歡心,服侍好二爺,便是錯不了的。方才遠遠的瞧了一眼,看著二爺的氣色,倒是較往年好了幾分。沈丫頭可是功不沒呀。” 二夫人話里話外帶上三分親昵,直把沈魚一個通房抬得不能再抬,一眾人瞧著風向也只有跟著附和的份。 大夫人身子不好,老夫人又少問事兒,柳府的中饋便由著二房一手把持,倒是忘記長房里還閑著位大奶奶。 沈魚卻是不敢忘禮,忙上前屈膝行禮:“給二夫人請安。”待二夫人跟著的得臉的嬤嬤得了眼色上來扶上一把她才肯起身。 二夫人雖是人到中年,只一張臉生的是明艷飽滿,婦人臉上堆起和藹親切:“這孩子,也忒知禮,今兒左右是老夫人的壽辰,祝壽的禮節不能廢,到了我這里,哪里又有這些個禮兒。” 聽她如是說,沈魚雖是面上一派謙卑得體的笑容,心里卻暗自翻個白眼,心道:生受了人的禮,卻又說這樣的場面話,便知不是個省油的燈。 二夫人爽利話說了幾句,又指著尤靜婉身前嫻靜女人道:“來來,這是霜風院里大奶奶。” 沈魚抬頭看了一眼大奶奶阮氏,心里暗嘆一句:是個頗有內涵的美人兒,且并不輸尤靜婉。 通身上下帶一股書卷氣息,體態纖纖,生就一張白皙圓潤的鵝蛋臉型,五官也是生得婉約,更是顯得柔和嫻靜。單單坐在那里,便似一幅渾然天成的美人圖,隱現幾分煙雨江南的風姿神韻。 沈魚曾聽尤靜婉提過一句,大奶奶阮明君原是江南巡鹽御史阮鴻志之女。 阮氏一族一直盤踞江南,鹽運使又是個肥差,沈魚覺得驚奇,遠在帝都的柳家怎么也能將親結到數百里之外的江南去呢? 這大爺淮安的岳父倒真是個土財主,生得女兒卻個嫡仙似的人物,哪里染上過半分銅臭。 大奶奶阮明君見沈魚正欲曲膝同她行禮,抬了抬手,尤靜婉便上前擋了沈魚的動作。 阮大奶奶未語,柔柔的帶上三分笑意:“平日里常從靜婉口聽起姑娘,今日雖是初見,卻又似舊識,即是二爺身前的人,便都是自家的姐妹,實在不需多禮。” 沈魚屈屈膝道一句:“大奶奶抬愛了,奴婢粗笨無狀,往后還靠大奶奶費心提點。”雖是大奶奶這般客氣,她一個通房哪里又敢真的同她稱一句姐妹,白叫人笑話自不量力。 二夫人笑著道一句:“棲意園里左右只你一女子,日子久了難免無趣,二爺無事兒時,你也偷會子懶,多來外院走動走動,老夫人最最喜歡你們這般年輕貌美的,我這個徐娘半老的,怕是早就失寵嘍。” 二夫人一張巧嘴,慣會哄人,果然柳老夫人聽到,便是一陣開懷,笑罵著指了二夫人對沈魚道:“你莫聽她的,她這明里暗編排我呢,你們說說這是個什么人兒,竟還同一群兒侄輩的捻酸吃醋起來了,都是做了奶奶的人了,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桌人便都掩著嘴輕笑了起來,氛圍一下顯得輕松起來。 二夫了也不惱:“得,老夫人便只知道疼孫媳婦,還不叫我這個兒媳說一句嘴么,青藍姑娘快讓人在老夫人旁邊添上個凳子,叫小魚姑娘坐在老夫人旁邊,也給老夫人說道說道二爺的日常,也好過整日掛念。” 青藍招招手便有個小丫頭搬了個軟凳放在老夫人跟前,沈魚哪里敢坐呢,一桌子女眷,最次也得是個有子的姨娘,哪里又有她一個通房的位置呢? 沈魚慌忙開口推脫一句:“二夫人抬愛,奴婢身份卑賤,怎可入席而坐。”又恭恭敬敬朝老夫人道:“老夫人對二爺的關心之情,奴婢很是感動,二爺的事兒,但凡老夫人想聽,奴婢定是知無不言。” 她這話倒說到老夫人心里,便見老夫人慈愛的看她一眼,沈魚覺得頭皮有些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