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好在,柳府也沒大到天邊去,說話間,外院設宴待客的地方也就到了。 ******* 思歸園。 同柳府花園不過隔著半個荷花池,景致不錯。 遙望園中美景,坐賞池中水月,是個頗具雅趣的園子,府中但凡有宴,此園便用來設宴待客。 戲臺子早早就搭了起來,帝都里的名旦名角請了數十位過來,看那架式不唱足三天,是不肯罷休的。 賓客已至,又是夜幕降臨明月別枝的好時候。園中燈火一片,和著一片歡聲笑語,顯得好不熱鬧,片片新綠上面皆掛著一條條紅綢帶,隨著微風擺動,更添七分喜氣洋洋。 一眾賓客便這般眼睜睜的瞧著,一頂青藍暗紋軟轎,不緊不慢的徐徐而至。 一品大官的門檻何其之高,一干過來祝壽的大小官員,皆是二門未過,便下轎步攆著入了酒席,此人卻是乘橋入園,驚奇歸驚奇,卻也只在心里嘆上一句:好大的面子! 第25章 夜宴(上) 旁人不知內情自是驚嘆有余,反觀柳家人卻是個個面上無異,竟像是見慣了一般。 柳淮里平日城鮮少出棲意園,棲意園防得鐵桶一般,又是個生人勿近的地界,府里人一眾人一年到頭見不了幾面這位身體素來有恙的二爺。到底也是個大家,從主子到奴仆哪一個不是裝作一副稀松平常的樣子,其實卻是打心眼里想伸長脖子恨不能生個透視眼,穿過那厚重的轎簾子探個究竟。 那轎子走到離個宴席不過幾步之遙的地方才堪堪停下。 酒桌上無秘密,不過幾個來回便已經傳的眾人皆知,轎內便是柳家二爺淮揚。 雖是身子素來不濟,卻又不能小瞧,倒底是天家親點的大理寺少卿。 等那轎子穩穩落地,就見一個灰衣短打的清秀小廝上前打了轎簾,須臾便邁下一位青衣男子,一襲暗紋墨竹的披風顯得身量纖長,卻也并不顯贏弱。單只看側臉,便叫人嘆一聲面若冠玉也不為過。轉念一想,久病之人,難免膚色較長人淺白一點。 他只身站定,卻并未馬上入席,只回身朝著轎內伸出了手,眾人不解之際,但見一只瑩白素手,自轎內盈盈伸出,不偏不倚,恰好搭在那只大手上。 柳淮揚彎了彎嘴角,只見一個緋色纖影便落入了眾人眼中。 沈魚并不知轎子便停在那宴席數米開外,才一下轎,便叫這樣的陣仗驚了一驚,倒不是她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饒是再換個人,也受不得一桌子的賓客,盡數停箸棄盞的單只盯著你瞧。 好在柳淮揚牽著她的那只手并未馬上放開,使她心里有些底氣,倒也自在開了。 嘴角一彎,便漾出個淺笑。 柳府的人,此時卻是皆數睜大了眼睛,仔細瞧了這位柳家二爺寵得寶貝疙瘩般的通房——沈魚,卻又是四個字可以輕易下個結論——不過爾爾。 單只看容貌,大爺淮安處的尤通房自是不用說的了,那可是個處處拔尖的。便只說三爺四爺五爺身旁跟著的稍遜色一些的,只打眼一看也是勝她沈魚一籌的。 然,這些卻也沒什么用處,再細細看一看穿著打扮,卻又是立見高下,別說幾個通房,便是在坐的幾位夫人也是相形見拙,也不見哪個能越過沈魚頭的珠翠及身上的華服。受寵成度,立見分曉。 軟轎撤了下去,一眾貴客在此,大夫溫方早在入園的那一刻便知趣的找了個角落里的席位落坐。 沈魚便跟在柳淮揚身后,朝壽星席走去。 也未有旁人,高坐柳大老爺左側貴賓席位的是個中年儒雅白面男子,大約便是宰相紀流年了,沈魚心想。 只他一旁陪坐的年輕男子卻是讓沈魚悄悄多看了一眼,人間說的潘安貌宋玉顏卻也不過如此罷了。 柳淮揚除卻性子不說,單說長相也個人中翹楚,卻是不及此人俊美,若仔細瞧了眉眼之間也有兩分相似之處,自是大爺柳淮安。 那兩分相似之處倒是皆隨了柳大老爺,其余八分承了各自娘親的容貌。 沈魚未曾見過兩位夫人容顏,只看一眼柳淮安旁邊端坐的紀流年,倒是有了分辨,外甥類舅,這話卻是不假,大爺淮安同紀流年坐在一起倒是比跟柳大老爺來得更像父子。 至于旁的幾個陪席的,除了二老爺同二房幾位小爺以外,其他幾位想來也是忝居高位的朝堂官員。 她這里正暗自思量,卻驚覺手心一緊,原是柳淮揚牽了她的那只手使了力氣。沈魚抬首,卻見他一臉陰沉之色:“東張西望的作甚,竟是沒見過人似的,一桌子笑面虎罷了,也值得你這般駐目?” 沈魚扯扯嘴角,說旁人皆是個笑面虎,定是沒想過自己這般,日日沉一張棺材臉,倒像是人人欠他幾百錢一樣,若不是一張臉生得好,便是沉著也頗有幾分看著,當她愿意整日在他面前晃悠呢? 沈魚這一通話,權是腹誹,打死也是不敢說也口的,若叫柳家二爺知曉,不定拿出什么整治人的法子出來,定會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 所以她只乖巧一笑,便收回了視線,大著膽子用一雙盈盈妙目盯著柳二爺瞧了幾分,直至后者,臉上現出幾分不大自然的神色,才移開眼睛。 柳家一眾女眷卻是在觀戲樓上另開一桌,沈魚遠遠抬頭看了一眼,便瞧見的尤靜婉安靜的立在一端裝嫻靜的□□身后沖她點了點頭,她明艷的一張傾城臉,讓一襲煙紫色外衫也趁出了三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兒,再和著朦朧月色,也似一朵空谷幽蘭開得正好。直艷壓的一桌子端坐著的正頭奶奶們,失了顏色。 沈魚報已微微一笑,轉念又想,是了,那嫻靜的美婦人便是大少奶奶阮氏了罷,單只看面相,倒像是個好相處的人兒,靜婉脾氣性情都好,卻是長相太過出挑,容易惹人生妒,若能攤上好好性情的主子奶奶,那可是再好不過。 這般想著便瞧著老太太身前的青藍姑娘走近前來,方至身前止了步子,朝柳淮揚福了福身道一個禮,一臉得體的笑意言說:“老夫人那里怕沈姑娘在此處頗有不便,讓奴婢引了姑娘入女眷席,也好說一說體已的話?!?/br> 柳淮揚聞言把臉一沉,只驚的青藍姑娘心里咯噔一下,思來想去卻也不知是哪句話說差了,得罪了咱們二爺。 沈魚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語調溫和柔軟:“奴婢入府這許久,平日常伴二爺左右少出棲意院,如今恰逢老夫人壽宴,合該跟老夫人同各院的奶奶們問個安?!?/br> 燈光下的沈魚一雙笑眼似灑了一把星子一般,直晃得人眼暈。這會正帶著殷殷期盼的目光瞧著他,如何拒絕? 柳淮揚沉默片刻,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風輕云淡的道了一句:“去吧。” 沈魚經了允許,朝清藍粲然一笑,客氣道:“一會子少不得勞煩清藍姑娘引鑒一番,沈魚在這里先言一句謝?!?/br> 清藍忙回一句:“沈姑娘客氣了,原是奴婢分內的事兒,請隨奴婢一同過去便是。” 沈魚點了點頭,便跟在清藍身后朝著不遠處的女眷席上走了過去。 李總管已經恭候多時,只等著引他入席。 柳淮揚抬了抬手臂,李總管便從善如流的將他身上的披風解下,又轉手交到個小廝手里,仔細收好。 一襲黑衣,越發顯得清貴孤寂。 他走到柳大老爺身側,微微躬身喚了一句父親。清冷的聲音,并不帶半分熱絡,冷漠和疏離讓人瞧個分明,也只能暗自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