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前一次的考核評級為優秀,第二次只在良好,便適可而止,決定繼續鞏固自己的理論知識與實踐水平…… 不急,不急。 兩次升級,系統按老規矩,給了獎勵。難得,這一回居然不是大禮包,一套上下兩冊《中成藥制備工藝》,恰如及時雨,來的正是時候。 有了更多時間的郁容,著手準備起制藥的工作,盡管系統贈與的藥典里,良方無數,結果卻不太順。 主要原因,就是上手的經驗太少了。說制香麻煩,制藥更是一門復雜高深的學問。當年偷師,往往只是看、聽,親自動手的機會比較少。 倒不是郁容制不出成藥,只是……他野心勃勃,想要研制的是現代中成藥,全靠著手工,要達到預期,自是各種困難,難上加難了。 系統著實貼心,當真是急宿主之所急、需宿主之所需,一套兩本的藥書,讓研究陷入瓶頸的郁容瞬時茅塞頓開。 想要制藥,就算是所謂的全手工制法,也得必備工具與器皿。 郁容的工作陷入僵局,有一個原因便是他定制的東西,制藥工序中最重要的一樣裝備,至今沒傳來消息……距離當初與南船北馬陶瓷店約定的時間,已經逾時快一個月了。 讓人忍不住懷疑,那玩意兒還能不能燒制出來,盡管他花了大代價,弄了極為詳細的設計圖,仍擔心,以這個時代的工藝水準,能不能造出合乎規格的東西。 這邊正惦記著,那邊傳來了南船北馬的人送貨上門的消息。 郁容驚喜地迎出門,待看清來人時,愣了一愣。 記性不差的他,一眼就認出了穿著青衣的中年人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鐵官,站在鐵官右手側的那一位也是面善,可不正是那南船北馬的大東家匡英嗎? 這二人,挺不搭嘎的感覺……怎么一起來了? 內心狐疑,郁容面上卻是分毫未表露出什么異樣,拱手歡迎著二人,請他們入正廳內坐。 鐵官大人仍是嚴肅寡言的姿態,沒說什么直接進了屋。 匡英則明顯會來事多了,與郁容一番寒暄,好似他們是認識已久的故人,客套話講完了,說起了他們的來意。 “聽周大人說,早先幸得小郁大夫援手,痼疾得以舒緩,遂托人找尋小郁大夫你的下落,好登門道謝……也是因緣際會,在下與周大人偶有結交,聽聞此事后心有所感,便冒昧邀周大人一道,特來拜訪小郁大夫,失禮之處,還望小郁大夫你莫要見怪……” 順道將汝窯燒好的制品送上門,并為逾期一事表達歉意。 郁容沒什么好見怪的,聽了匡英的說法,注意力更多的放在鐵官的身體問題上了。涉及到專業問題,他一向不拐彎抹角:“恕小民多嘴,不知周大人,現如今感覺如何?” 匡英見狀,十分識趣地退到了檐廊外。 “當日吞食了你給的果子……”說著有些難以啟齒,鐵官轉而問,“后有好轉。那幾枚使君子皆已服盡,近日又感心腸痛,常覺口渴,腹中有熱……不知此種病證該做何解?” 郁容聞言,先回了聲:“是為蛟蛔之病。”轉而又道,“不若,我給大人再診治一次?” 鐵官十分干脆:“多謝。” 望聞問切。郁容看了看這人的臉色,面黃肌瘦、偶有斑白,便又切了脈,仔細地詢問了一遍對方的感覺。 “……蛟蛔之病可直接服使君子,或加苦楝子、黃柏,煎湯亦能下蛔。既是腹痛難忍,常有嘔吐,可去藥局買烏梅丸定痛。”郁容斟酌道,“大人你患病時日已久,蛟蛔纏結,入了闌門,氣滯血瘀,已成腸癰,小民便為你配一份四逆散化瘀消癰,再加一劑香砂六君子湯健脾和胃……大人你看如何?” 鐵官絲毫沒有質疑這年輕過頭的小大夫的診斷,微頷首:“皆可。” 郁容拿起備好的筆紙,信筆寫起了方子,想了想,出于負責的心理,又問:“冒昧問一下周大人,你可是愛極生吃果蔬或者常飲生水?” 鐵官不予置否,眉頭皺緊:“蛟蛔是因此入了心腸?” 郁容頷首:“蛟蛔喜溫惡寒,性好鉆孔,故……” 鐵官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也難怪,蛔蟲病什么的,確實挺難堪的。 郁容寫了方子,交給了鐵官,遂起身去了藥室。 其他幾味藥還好,當地藥局里能買到,只有使君子,尚未被普遍運用,植株又不適合新安府的地理氣候,估計這雁洲一帶,只有他這兒才有儲備。偏偏,下蛔之藥如苦楝子之類作驅蟲之用的,效果比不得使君子,以鐵官的嚴重情況,不用上使君子,很難將腸中所有的蛔蟲排出體外。 突然就想到,現代社會從五六十年代流行到新世紀的寶塔糖,郁容不由在心里慨嘆,那玩意兒才是驅蛔蟲的“神藥”。比起山道年蒿,使君子的驅蟲效果又差了一層…… 可惜,在這個時空,山道年蒿怕仍老老實實地長在北極圈內,說不準還沒被人類發現其存在。 拉回跑偏的思緒,郁容從中藥柜取出各味藥,配好后回到堂屋。 “日后若有為難之事,盡可拿此帖到鄒良周家求助。” 看完病,鐵官果斷沒有多留,給完了醫藥錢,丟下一張帖子,留了這么一句話就走了。 郁容:“……” 鄒良周家又是什么東西?難不成跟滄平蘇家的性質類似,是一個很知名的大家族?如果是這樣,這位鐵官的來歷應該很厲害,怎么會……疾病纏身,一直沒得到有效治療? 滿腦子的疑問,便不是好奇心如貓,郁容仍是被勾得心里癢癢的。 “鄒良書院,小郁大夫想是聽過吧?”匡英的反問從側面解答了郁容的疑惑。 “匡大東家?” 郁容有點囧,這人怎么沒跟鐵官一起走?他們不是一道的嗎? “早聞小郁大夫醫術高絕,”匡英笑得如沐春風,“說來,在下最近也常覺不適,不如,請小郁大夫你給診治一下?” 這人,自家不是開藥局的嗎?不說不缺大夫,便是他本人,多少肯定也會懂得醫術吧? 想到當日聶昕之的評價…… 郁容放下顧慮,送上門的病人,他沒必要趕走,便問:“可否具體說一說,是怎樣的不適?” 匡英回:“時有腰痛耳鳴,偶感暈眩,似有體力不支之癥。” 郁容聽罷,面露古怪,上下打量了一番,這絲毫沒有商人銅臭味、翩翩佳公子一般的人物—— 由不得他想歪,這不是典型的腎陰虛癥狀嗎? 第40章 自然, 光憑幾點表面癥狀是無法確定病證的。 郁容端詳著匡英的面色,遂讓其張嘴, 觀察舌苔后, 把了把脈……舌質發紅,脈細而跳得快,再根據對方的描述, 又有失眠盜汗、手足心熱等一系列表現,可以作出診斷:“是為腎陰虛之證。” 匡大東家的笑容似有一瞬的僵滯。 見狀,郁容體貼地補充了一句:“想是匡大東家你這些時日休息不足、勞倦過度了。” 腎虛什么的,總會讓人第一時間就聯想到夜生活方面如何如何。 事實上,這種證候的形成存在多個方面的原因, 除了房事不節外,最常見的就是勞累過度損傷了精氣, 或者久病在身傷了腎臟, 同時,年齡大了常會出現腎功能衰竭,另外,小兒先天不足, 也會導致臟中陰液不足…… 也不知道匡英有沒有被安慰到,面上微笑如故, 神色自然:“近來雜務繁多, 夜里難以安寢,想來是經氣不舒,以致陰虛火旺。” 郁容配合地點頭, 信與不信,反正這人說得挺有道理的,道:“你的病情不嚴重,不如針刺調和一下?” “便有勞小郁大夫了。” 匡英的禮節十分到位,一言一行恰到好處,讓人不自覺地心生好感。 少年大夫微頷首,沒有什么廢話,取了數枚三棱針,開始針刺——選xue腎俞、志室、太溪,以補腎填精,取委中調和足太陽之經氣,達到標本兼治的效果,因是陰虛,配xue照海,又有腰痛之證,再加xue命門。 “針補之法,配合艾灸,其效更佳。”針刺過后,郁容建議,“這一旬半個月的,匡大東家你最好每日請人針灸一回,”不過沒必要跑他這兒,隨意找個針灸手法不錯的大夫就可以了,“此后宜以食補益,芡實蟲草,黑豆枸杞,薯藥雙耳,或魚貝鹿雀……皆補腎滋陰。” 匡英認真記下了,復問:“可需吃藥?” “用藥自是療效更快,”郁容想了想,道,“煩請稍待。” 便去了藥室配藥。 熟地黃為君藥,山茱萸、山藥是臣藥,茯苓、澤瀉與丹皮共佐使。 “地黃滋腎,山萸養肝,薯藥益脾,茯苓斂邪,澤瀉清濁,丹皮瀉火,”不善醫的匡大東家對藥材藥性顯然熟記在心,辨別著油紙包里的藥,語帶驚嘆,“三陰滋補,補中降瀉,六味合用,三補三瀉,相輔相成……小郁大夫真乃妙手天成!” 匡英的恭維聽起來無比的真誠實意。 郁容沒有多少得意的感覺,平淡地表示:“是先人之方神妙無窮。” 匡英琢磨著藥方,聞言問了聲:“此方莫不是改自八味腎氣湯?” 郁容不清楚對方說的八味腎氣湯,和他知道的是否一樣,但也不便多加解釋,就點了頭。 “原來如此……”匡英沉吟了稍刻,“不知這一方劑該如何稱謂?” 郁容沒什么好隱瞞的:“六味地黃湯。” 匡英斟酌了一會兒,像是猶豫,又下定決心道:“小郁大夫,在下忽有一個念頭,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可能說不當講了,郁容表示:“匡大東家有話便請盡情道來。” 匡英未直說其意,反問了一句道:“小郁大夫可有想過,將這六味地黃湯合成丸劑?” 郁容目露驚訝。 這位匡大東家大約是誤解了他的意思,忙又補充說明:“匡萬春堂固步已久,近兩年正嘗試著找尋不同的出路,也曾推出過不同的丸劑,可惜……”搖了搖頭,無需明說,“不止是匡萬春堂,現今市上流通的丸劑,粗糙有余、效用不足,著實雞肋。”語氣遂一轉,“今見這一劑六味地黃湯,在下心有所感,虛損病證實為尋常,若能據此方制成丸劑,定求甚于供……豈不是得利又益蒼生的一樁美事?!” 郁容一時無語。 能把賣藥賺錢跟黎民蒼生掛上鉤,這位匡大東家真真是厲害。 轉而又想,可不就是厲害嗎?別的不說,這人的眼光確實敏銳異常。 須知,六味地黃丸這一神物,在天朝史上,自打宋時問世,就備受推崇,一直風靡到了新時代,快被當成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了! “……小郁大夫你以為如何?” 郁容定了定神,倒真思考起可行性:“六味地黃丸確為妙藥,不過,某此先未嘗試過制成丸劑,怕是……” 匡英頓時心領神會,笑道:“小郁大夫你過謙了,匡萬春堂曾有幸購得你制成的曲劑,手法妙絕不提,藥效亦是與尋常不同。在下相信,出自小郁大夫你之手的六味地黃丸,必是不同凡響。” 話說得著實好聽,郁容卻覺得“壓力山大”。 匡大東家可不解他的心理,舌燦蓮花,話說得不僅好聽,更是滿滿的道理……簡而言之,就是想建立合作關系,以六味地黃丸為第一個項目,一個制藥,一個負責推廣、銷售。 郁容聽著聽著,當真被說得動搖了。 最近他正著實準備制藥之事,匡英的勸說也算戳中了心懷,且,只要不苛刻地追求,達到現代中成藥的效果,制作六味地黃丸對他來說不算太難——盡管上手經驗少,但誰叫六味地黃丸太過典型了呢,外祖父正式教導他醫術時,曾手把手示范過制備的每一道步驟。 最終,郁容被匡英說服。 各取所需,各自分工。 先行推出六味地黃丸作探路之用,若是市場反響尚佳,就由郁容繼續研發更多的新的藥品,再經匡萬春堂推廣、售賣。 一拍即合,兩人在正事都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干脆利索地定下了契約。 匡萬春堂是新安府第一大藥局,郁容還是挺信任對方的信譽與能力的。 ——當然了,匡英作為匡萬春堂的東家,手底下還有南船北馬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就算一片赤心想要發展醫藥事業,可供選擇的合作對象多得是,按理說,沒必要找他這個既沒名聲、水準也談不上高絕的少年大夫談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