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曲懷瑾無論如何也不肯回自己的小屋了,在沐念陽那屋住下,又怕和人同床共枕,沐念陽只得睡了沙發。 曲懷瑾和他說:“其實我對那人有印象,他之前和人出去飆車,車子側翻,顱骨骨折,是我給做得手術,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期間還帶了姑娘到病房消遣,被曉琳撞見了,確實是個靠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沐念陽安靜聽著。 她又說:“長得人模狗樣的,偏不干人事兒,他們說他不是第一次犯事,我收到情.趣內衣前幾天,才剛從里面出來,不是刑滿釋放,算拿錢消災……那晚上其實不該我當班,因為我離得近,院里人手不夠,他們讓我過去的,另一個醫生發燒,沒敢讓他進去,所以我主刀了,現在想想,又覺得干這行不是多光榮的事了,不知道我這雙手救下的,還有多少和他一樣的人渣。” “嗯。” “我覺得挺累,沒日沒夜的工作,每天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聽他們說他們的悲慘故事、坎坷人生,看他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多時候還是同情,經過這次,大概是不會了,我不知道,一個醫生,沒了同情心,還能不能稱得上是醫生。” 沐念陽皺眉,握著她的右手:“曲曲。” 她沒應,偏著腦袋看窗外,電線桿上,有兩只灰色小鳥在叫。 “我和你不一樣,你當醫生,是出于興趣愛好,或許我一開始也是,后來一門心思光想著晉升漲工資,忙忙碌碌,一年眨眼就沒了,有時候也想,這種生活,有什么意思?拿到再多的工資,也不見得有時間去花,慢慢沒了興趣,現在算心灰意冷,我感覺我以后救不了人了。” “你想辭職嗎?”沐念陽問。 曲懷瑾默了。 他說:“或許辭職對你不算壞事。” 曲懷瑾收了視線,低頭看地:“我不知道。” “神外科還是太累了,女孩干這科本來就吃不消,要是沒了熱情,就是害人害己,你要想學攝影,現在也不算晚,只管學去,我賺得不算多,但養活我們兩個,還是綽綽有余的。” 她忽然好奇,轉頭問他:“你進這行多少年了?” “到明年二月,剛好十年,怎么?” “記這么清楚?” “嗯,進醫院那天,剛好我生日。” 曲懷瑾抿抿嘴:“我要是不干了,課題怎么辦?” “我自己能應付。” “我那倆學生也沒人帶。” “我給你帶。” 曲懷瑾搖頭:“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為什么要推給你?” 沐念陽笑笑,輕撫她臉頰:“那你愿意回去嗎?” 曲懷瑾仍是搖頭。 沐念陽斂了笑意,稍稍嚴肅:“我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是真正熱愛這個職業才選擇入行,醫療腐敗隨處可見,醫患矛盾也挺嚴重,說句不好聽的,整個醫療系統就存在問題,像你說的,偶爾我也會想這么堅持為的什么,其實不重要,忙起來,根本沒時間去想,一晃眼十年過去,或許不知不覺下一個十年也會過去,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喜歡,不喜歡的話,留下來對自己是種折磨,也是對病人的不負責任。” 曲懷瑾不贊同,皺著眉辯駁:“人總會變的,現實和想象差距太大,哪還有什么初心讓人堅持?” “你的現實指什么?” “說不清楚,反正我現在耐心算是磨沒了。” “因為這次的事?” 曲懷瑾砸砸嘴:“不止,很多事,我以前收過幾個病人,有時是因為病人本身,有時是因為家屬蠻不講理,我甚至想過不想給他們手術,這樣的心態,怎么看也沒法做個好醫生了,做不到一視同仁,我看問題還是太主觀。” 沐念陽放開她,順勢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醫生也是人,有自己的看法很正常。” 曲懷瑾脫了鞋,盤腿坐在床沿:“你說我到底留不留下?” “早和你說過的,有些問題,問出口之前,心里就有答案。”頓頓,繼續說,“看你自己,我沒法給你建議。” “那你希望我留下嗎?” “希望你留在我身邊,希望能天天見著你,但不希望你再回醫院,你現在的狀態,確實不適合在醫院呆。” 曲懷瑾也躺下,眨巴兩下眼睛:“我很害怕。” “什么?” “你之前不是問我嗎?” 沐念陽瞇眼稍作回憶,不多時,反應過來,側過身子,擁住她:“你現在愿意說了?” 曲懷瑾順勢往他懷里一滾,伸手環住他的腰:“本來不想說,可是你老擺出一副很擔心的樣子。” “沒法不擔心。” 她輕笑,腦袋湊到他脖頸處:“沒別的了,除了害怕,就是腦袋一片空白了,等意識清醒一些的時候,雅歌她們已經在了。” “那我呢?” “你什么?” “她們說你醒那會兒不讓人碰,只念著我的名字。” “誰知道呢。” 沐念陽不大滿意這個回答,把女人往自己懷里使力揉了揉:“不聊這個,聊聊我們吧。” 曲懷瑾癟癟嘴,半開玩笑:“我們有什么好聊?” “死活不肯點頭和我在一起,遇事兒又往我懷里鉆,這是想耽誤誰?” “你怎么還不去上班?” 沐念陽咬牙:“別轉移話題,這事兒得有個結果。” “你到底請了多久的假?” “曲懷瑾!” 曲懷瑾窩在他懷里笑,過會兒,又輕嘆一聲,問他:“有那么重要嗎?點不點頭,我們都這樣了。” “哪樣?” “吃住都在一起,和別的夫妻有什么區別?” 沐念陽想了想,回她:“有區別。” 曲懷瑾料到一二,不等他說,自己便接了:“上.床?還是接吻?”又自顧自答了,“上次在小島上你吻過了,我也沒拒絕,上.床的話,本來也是可以的,現在不行了,一想起那混球,對那檔子事就提不起勁兒。” “還得等?” 曲懷瑾“嗯”了一聲,嫌不舒服,半個身子掛在他身上,稍一使勁,那人平躺,她心滿意足伏在他胸前了。 沐念陽倒不樂意了:“不讓碰就別離這么近,等會兒有反應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她冷哼:“都一個德行!” 沐念陽笑笑,一下一下撫著她毛躁的發:“頭發長長了。” “對啊,過兩天剪去,最近不想出門。” “你長頭發的樣子好看。” “你見過啊?” “見過。” 曲懷瑾不信,支起上身,低頭看他:“你果然也是外貌協會的。” “你不是嗎?”沐念陽反問。 曲懷瑾死命搖頭:“我可是很看重內涵的。” “我記得有人看我第一眼就差點兒流口水。” “您內外兼具總行?” 沐念陽樂了,扣著她的后腦勺,離得近了,迅速在她唇上親了下,分開,笑意滿滿望著她。 曲懷瑾擦擦嘴,捶了他一下,翻身下去了。 沐念陽跟著起來,一路跟到客廳,那姑娘正蹲在冰箱旁搗鼓那幾個大紙箱,他也過去蹲著:“想干什么?” 曲懷瑾頭也不抬:“你這屋子太單調了,拿點兒東西出來擺擺,省得看了心里不舒坦。” “還是別了,明兒帶你去選房子,不住這兒了。” “你明天還不去上班?” “嗯,還有兩天假,買套裝修好的,后天直接把家具搬進去,或者你想買新的,我們就去家具城看看。” 曲懷瑾蹙眉:“用得著這么著急?” “我去上班了,沒人陪你,不放心你一個人呆在這邊。” “出事的是我,怎么你看上去比我還介意這破地方?” 沐念陽一本正經:“你是我老婆啊。” “去你的。” 男人不依不饒,又貼上來,從后面環住她:“我是真怕了,接到消息那會兒,我幾乎崩潰。” 曲懷瑾不以為意:“這話你說過好多遍了。” “所以搬家這事兒必須聽我的。” “他都進去了,你還擔心個什么勁兒?” “就是擔心了,我發覺自己現在有點疑神疑鬼的。” 曲懷瑾贊同點頭:“我也發覺了。” 沐念陽不滿:“這都是因為誰?” “行,因為我。”又管不住嘴,小聲嘟喃,“誰也沒讓你想到抑郁癥那上頭。” “你本來也不算樂觀的人,情緒控制也不行,為人處世又消極被動,你爸又是那樣走的,我的擔心不無道理。” 曲懷瑾說他大驚小怪:“那么容易抑郁,我早幾年就不在了,我外婆走的時候打擊才大,不也好好走出來了?” 這么一說,沐念陽倒想起件事來:“你那晚,給我打電話,究竟想說什么?” 曲懷瑾張口就回:“不記得了,那種陳年舊事,誰還記得?” “不說實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