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而后她就把目光鎖在穿著正裝的男人身上,甚至語氣也如重逢的老友一般,不刻意親近,卻也不見得有多疏遠:“就這么結婚了,你還開心嗎?” 這一句話似乎有很多層意思,曲懷瑾細細分析一陣,最愿意相信的,竟然是沐念陽因為這女人才娶得自己,且那兩人都心知肚明,只她一人還搞不清楚情況。 怎么說呢?她失望透頂,又尷尬無比…… 沐念陽卻攬住她的肩,用的力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這舉動好似一個著急證明自己的孩童一般,執拗而堅定:“當然,能娶到她,是我三生有幸。” 李韻遲倒是笑得自然:“但愿如此吧……” 第6章 自欺欺人 人最值得擁有的兩項技能:自欺欺人和行事果決! 曲懷瑾起先錯誤的以為,自己是具備自欺欺人那一項本領的。于是她選擇安穩過日子,選擇忽略李韻遲的事,選擇相信沐念陽…… 有關李韻遲的事,她一句也沒問過,沐念陽也沒有主動提過,那女人就像不曾出現過一樣,似乎對他們的生活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一切開始朝著她想要的方向發展,時間長了,曲懷瑾甚至不記得婚禮上那一段小插曲。 他們之間很少有真正意義上的爭吵,每每都是她心情不順的時候罵他幾句,那人根本不會回罵過來,偶爾被她惹煩了,才會瞪她一眼,卻也不樂意和女人計較。 這讓曲懷瑾覺得拳頭打在棉花上,爭吵失去了它的意義,結婚之后,更是一次也沒有。 于是分開的時候,也異常平和,言語雖有些明嘲暗諷,但也沒有潑婦罵街一般大吼大叫。 決定分開的原因,是李韻遲進了他們醫院。碰巧那天是曲懷瑾生日,碰巧沐念陽有一臺手術,碰巧科室辦了一場新醫生歡迎會…… 所有巧合湊在一起,終將成為必然。 曲懷瑾沒有參加歡迎晚會,留下來等他一同回家。 一臺不大不小的手術,估計要七八個小時的時間,曲懷瑾就窩在他辦公室看專業書,準備完善論文。 凌晨一點左右,沐念陽擱在抽屜里的手機響了。 他們之間,向來不介意看對方的電話短信什么的,曲懷瑾沒多想,拿起手機,接了。 她沒出聲,陌生號碼的主人倒先醉意十足地開了口:“念陽,我喝醉了,過來接我。” 那聲音甜美膩人,帶了nongnong的撒嬌意味。 曲懷瑾自覺做不出如此女人味十足的舉動,卻也深知這樣的語氣,不該用在普通朋友或同事之間,況且其中一方還是已婚。 呵,好一個李韻遲,好一個……沐念陽! 她沒敢再聽下去,火速掛了電話。一時又不知道自己該干些什么,還能干些什么,就那么兩眼無神地捏著手機發愣。 對方像是不知放棄,接連又打來幾個,她統統掛斷。 后來李韻遲發來兩條短信,內容是什么,過了許些年,曲懷瑾也能記得清楚:“念陽,只要你過來,我們就重新開始,過去的事我也原諒你,我還愛你,念陽……”這是第一條。 第二條則是:“我知道你不喜歡姓曲的女人,她肯定也知道,再繼續下去,最后受傷最深的,只會是她!” 原來,都知道啊…… 曲懷瑾揚揚腦袋,迅速眨了幾下眼睛,將快要溢出的淚液生生又憋回去。手機鎖了屏,又被她扔回抽屜里。 總該有個了斷了,她這樣想。 外面下了大雨,她沒帶傘,也沒有避雨的打算。 雙手插在衣兜里,緩步踱出醫院大樓。下樓之前,她給他發了一條短信——今天我生日,早點回來。 她的生日,他肯定記得的。就看他是想和李韻遲重新開始,還是愿意回家陪她過那無聊如小孩過家家的生日。 那一晚,她穿著被雨水浸濕的衣褲,坐在沙發上等他回家。 從大雨傾盆等到星宿漸明,從夜色沉沉等到初陽升起。期間,她腦子里甚至閃過那兩人衣裳不整,擁吻纏.綿的場景……那臺手術,鐵定結束幾個小時了,他沒露面,結果再明顯不過。 這是她給沐念陽的最后一次機會,他不肯要! 于是,她決定不再犯賤。 起身,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干凈衣裳,從衣柜里抽出文件,去了醫院。 自欺欺人太折磨人,她最擅長的,還是行事果決斷然。 曲懷瑾深覺自己那一晚上過得太過艱辛,被自己的想象磨得心痛難當,這會兒就要去結束這一切了,心里反倒沒多大感覺了。 心臟這東西,痛過之后,便是麻木。 她甚至覺得,離開沐念陽,是一件值得她歡呼雀躍的事情。 她沒有和沐念陽說過,她收到上海xx醫院的入職邀請書,可以成為他的同事,與此同時,她手里還有一份x市市醫院寄來的。 如果說收到這兩份文件的時候她有所糾結,經過昨晚,就沒有必要了。 邀請書上需要醫院帶她的老師簽名,沐念陽,就是那個老師。 到目前為止,她一共找他簽過兩次名,第一次,是將她拉到他身邊,而這一次,卻是要遠離他。 談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她一直相信和每個人的相遇分開都有定數,無非重要程度不一,喜怒也因著這相聚分離變得不一樣。 這是她二十幾年來,最開心的遇見,也會是她二十幾年來,最難過的離開。 沐念陽啊,真他媽害人不淺! 科室門口遇著昨晚值班的護士,曲懷瑾下意識拉住那姑娘的胳膊:“昨晚十五床那位的手術,什么時候結束的?” 護士有些不明所以,還是老實回答:“凌晨兩點多,有什么問題?” “不,沒什么。”神色黯淡下去,心頭卻仍有不甘,她心里恨極了自己這樣優柔寡斷,嘴卻不受控制地問出聲,“沐醫生結束之后去了哪里?” “不知道誒,確定病人脫險之后他就沒見人影了,早上六點多過來的,剛剛送來一個病人,情況挺緊急的,又進手術室了……嗯?你們不是結婚了嗎?”小護士疑惑地看了她兩眼,后又了然地拍拍她的肩,“你是不是怕他瞞著你出去偷喝酒啊?安心啦,沐醫生怎么會是那種人?” 要是真去喝酒也就罷了。她想。 “喝酒總歸對身體不好。”她笑著答了一句,不想再問下去,朝人揮揮手,“沒事,你先去忙,我去他辦公室等他。” 小護士不疑有他,端著裝滿輸液工具的托盤走遠。 曲懷瑾斂去客套笑容,暗嘆一聲,怪自己不爭氣。揚手拍了自己的臉頰兩下,心里暗暗給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又邁開腳步。 拐彎時卻遇到已經穿上醫院白大褂的李韻遲,那人臉上的表情,用滿面春風來形容恰到好處:“曲小姐,早上好啊。” 曲小姐…… 就是說她根本不是這個醫院正式醫師嗎? 啊,人家好像也沒說錯,她充其量只是個實習生而已。無所謂了,反正她也不在這兒呆。 沒心情給這女的什么好臉色,曲懷瑾往邊上挪了步,從她身邊走過,涼涼地丟了一句:“狗都明白不擋道的道理……” 那女人沒生氣,相反還偏著腦袋莞爾:“喪家犬倒是見著一條。” “喪家犬也知道不能覬覦別人碗里的狗糧,我倒知道有種恬不知恥的物種,說好聽了叫第三者,說白了,就是沒名分的婊.子,偏生還喜歡四處嚷嚷,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干的齷齪事。” 對付女人,她還是拿手的。李韻遲這種終究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嬌弱”女人,一般不會是她的對手。 “你……” 曲懷瑾頓住腳步,冷笑一聲,悠悠地又說了一句:“李小姐,我用剩的男人,你用得可還爽?” 但凡有點兒思辨能力的人,都能知道她這話里有話。李韻遲久久沒有說話,應該被氣得夠嗆。 曲懷瑾心情稍好,優哉游哉往辦公室走,甚至知道那女的還在身后看著,有些刻意地拿了沐念陽給她的鑰匙,開門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沐念陽那混蛋之前沒碰過李韻遲,今天能讓她逞逞口舌之快。 用剩的男人……嘖,什么時候吵架還要靠一個男人來取勝了?真是有失格調! 百無聊賴地坐在辦公椅上,不時拿著文件往后翻閱,不多時,沐念陽就推門進來,坐在桌子另一側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按壓著眉心,神情略顯疲憊,眼白也滿是血絲,連續二十幾個小時不睡的結果。 曲懷瑾卻也沒耐性等他養神休息,將文件往那人跟前一扔:“沐老師,麻煩簽字。” 那語氣淡漠疏離,以至于沐念陽略略好奇地抬眼瞧了她一眼,還是沒說什么,拿起文件大致掃了幾眼,臉色卻冷下來:“什么意思?” “入職邀請啊,你不也收到過嗎?” “你要回x市?” “啊,不然呢?”她反問。 沒有簽字的打算,男人反手將文件又扔回桌上,皺著眉看她:“曲曲,我們結婚了。” “嗯,我知道,還不到六個月。”曲懷瑾盯著手指瞧,又抬起手摸了摸昨天特意為過生日而去做得指甲。這些小動作讓她看起來不太認真,也極其容易惹得談話對象惱怒。 沐念陽便是的,眉心擰的更緊,想訓她兩句,終是忍了下去。 縱使刻意壓制,還是能從那毫無起伏的語調里聽出他的不高興來:“我工作暫時沒法調動,要不你和那邊商量一下,晚幾年再一起過去,或者我和院里說說,你留下來。” “用不著這么麻煩,兩本證書就能解決的問題。”稍稍正色,曲懷瑾抱手看他。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沐念陽不是傻子,相反還相當聰明,豈能不知道她所說的證書是指什么。 “嗯,非常的……知道!” 第7章 誰的錯? 曲懷瑾曾經在某處看到過——一段感情的終止,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其中一方太愛猜疑,另一方又懶得解釋。 她并不認為自己屬于喜歡胡亂猜測的那一類,還是得承認自己在面對沐念陽的時候,變得敏感多疑。而沐念陽那人,則完全屬于“解釋”的絕緣體。再冒出個李韻遲橫在中間,出問題都是預料之中的事兒。 到最后還是離了,她甚至沒提昨晚的事,關于那幾條短信,她的生日,她等他一晚上的事,統統沒提。 在兩人各執一詞僵持不下的時候,曲懷瑾說:“明眼人都知道你沐念陽心里沒我,從交往到結婚,多少和李韻遲有點兒關系,我不清楚你和她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感人舊情,卻能看出熟悉你們故事的人,看我時候眼神里的同情……我和你在一起,假裝自己很幸福,別人卻覺得我可憐,你說,這是誰的錯?” 沐念陽聽過之后沉默了挺長時間,眼瞼微垂,掩去眸子里的復雜情緒,面上并無喜怒,更無從探究他的心理活動。 曲懷瑾只覺該說的都說了,沒質問他昨晚的種種,已經算是為他留足了面子,便摸過鋼筆,在文件簽名處寫下“沐念陽”三個字。 “反正你看著呢,名兒是誰寫的并不重要,要是到時候那邊醫院打電話過來查明真偽,你配合一下就成,我也算你這批學生里最有能耐的,私下里還要照顧你的起居飲食和生理需求,于情于理,這個小忙你都該幫。”她說。 男人還不答話,曲懷瑾也不想多做停留,把文件收進包里,就站起身:“我看過你的值班表,明天早上沒班,剛好,去民政局把證給辦了,這事兒耽誤不得,畢竟我明天下午就要趕回x市,那您先忙,明天早上九點,民政局門口見。” “曲曲……”對方在她踱步至門邊的時候,終于喊了她一聲,又說,“我覺得這件事還得談談。” “你未必想和我鬧上法庭。”她態度出奇的強硬,甚至讓她自己心驚。 “你是打定主意要離?” “嗯,無論如何,都要離!”